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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焕自认现在定力已经够高了,面对大多数情况已经不会再出现失态的情况。但看见易笮这番“表演”,还是被震得目瞪口呆。
现在,神焕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任风行和长风无忌在提到易笮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他们对易笮的评价,没有半分夸张,甚至还略有些保守了……
“发什么呆呢?走了,差不多到该用晚膳的时间了。再过一会儿,小猫咪又该不满意了。”易笮笑道,仿佛刚刚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神焕正要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悲嚎:“孩子他爹啊!”
神焕转身,只见一名中年女子正流着血泪,朝这边奔来。不知是不是太过悲恸的原因,那女子明明实力惊人,步履却极不平稳,好几次都险些跌倒。
神焕暗叫一声好险,这女子已经如此靠近,自己刚刚失神之下,竟然没发现。这女子显然是李敕狼的妻子,若她也以突狼战技袭击,如此靠近的距离,并不以速度见长的易笮也未必能保他周全。
那女子完全无视神焕和易笮,扑到已死的李敕狼的身上痛哭起来:“孩子他爹啊……孩子已经离开了,你可不能再走了啊……你走了……留下我该怎么办啊!”
声声悲切,哀人肺腑。
神焕的眼中露出一丝不忍,却对这幕悲剧无能为力。
神焕自问,在问心登天道上,自己杀死那人是不是错了?也许当时自己留那人一命,或许就不会有眼前这桩悲剧,可当时是那人逼命在先,这世界本来就是杀人人杀,何错之有?
李敕狼这对父母对他们的儿子过度溺爱,是他儿子横行无忌之因。若非如此,他儿子又会招致杀身之祸?横行是因,被杀是果,就算他儿子不被神焕所杀,也终会被后来之人所杀。他儿子命丧自己剑下,李敕狼前来寻仇被易笮所杀,这也是因果。
如果这桩悲剧从头至尾都是因果,那自己又在这段因果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意外的偶然,还是命数中的必然?
神焕想不明白,只能无言地望着痛哭的人,同感悲切。
“卓清啊……”神焕在心里呼唤着,“为何我每次在这样的迷茫中想询问你的看法时,你都不在呢……”
远在神启大陆的卓清正在赶往剑州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屠烈聊着天。
剑州的公良家,是卓清和屠烈第二处准备拜访的地方。对公良家的关心,神焕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卓清却十分清楚。即使神焕最后交代说,他相信他父亲和兄长们的能力,卓清也依然觉得自己有必要造访一次公良家。
屠烈对卓清的安排并没什么意见,什么事情能唱反调,什么事情该认真对待,其实屠烈心里比谁都清楚。
至于为什么将极北大雪原放在最后,是因为卓清有着另一个计划,一个连屠烈暂时都被蒙在鼓里的计划。
“阿嚏!”卓清忽然不雅地打了一个喷嚏,连忙掏出丝巾擦了擦。
“怎么?卓大学问家染了风寒?”屠烈讥笑道。
“你听说过有天阶强者染风寒的吗?真是既没学问又没见识。”卓清反唇相讥,“一定是有人思念我了。”
“思念你?别逗了。谁会思念你?你老爹吗?”
“额……说不定是神焕!”卓清这算是歪打正着了。
“拉倒吧……神焕不骂你,你就该偷着乐了。还思念你呢……”
“这倒也是……”卓清想了想,觉得神焕思念自己可能性确实太小。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么直接承认,似乎是在屠烈面前示弱了,随即狠狠地瞪向屠烈,“总比想你的可能性高!”
“嘿嘿,那可不一定,我还能帮神焕扛点行李什么的。”屠烈说着还拍了拍身上的大口袋,强调着自己的重要作用。
“扛行李?那还不如买头驴!”
“你说什么!”屠烈见卓清竟然把自己和驴相提并论,当即暴跳如雷,抡起巨锤又要开打。
卓清前些天在屠烈手下吃了亏,见势不妙,当即加快脚程,用他那比屠烈略快一成的速度摆脱了屠烈巨锤的威胁……
问心岛,独莲雪峰之上。那女子已经哭脱力了,趴在她丈夫尸体昏迷了过去。
“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神焕问易笮道。
“正好,我缺少一生一死两个实验品,就用他们好了。”易笮看向地上两人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情绪,如果看向两个死物。
易笮的目光让神焕心中一寒,易笮表现出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令神焕有些迷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易笮?或者说,两个都是真实的。
“放她走吧。”犹豫了片刻,神焕终究是开口为这女子求情了。
“哦?”易笮讶异地看向神焕,“她的儿子被你所杀,她的丈夫虽然是我所杀,但她奈何不了我,这笔账,她也会一起记到你的头上。她虽实力有些不济,好歹也是疑境三阶,她日后要杀你,你根本别想活命。”
“我知晓。”
“既然知晓,你还要放她走?”
“当她向我报仇的那一天来到,我会坦然面对。死亡,并不是因果的终结。”神焕叹了一句。
神焕开始觉得自己的心境有些渐渐变了。若换在以前,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自己是绝不会留他一条生路。现在,自己竟开始思考,什么时候该杀,什么时候不该杀。该杀之时,自己仍是同样毫不犹豫,不该杀之时,怎么勉强自己,也下不了手。
这种变化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也许是学会开始思考因果、开始思考这世间诸事背后的规律之时,也许是突破天阶、自己彻底洗去杀手心境之时。
“你能这么想,也算有了些强者的风范。”易笮赞赏了一句,面色却依然严肃,“但你要明白,这里是三岛,不是神启大陆。你的实力,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你能保证你不惧她的报复,你能保证你身边的人不会因此被害吗?”
易笮这一句,如一道晴天霹雳,击中神焕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神焕想起了自己曾经因一时善心放走的那名商人。若不是当初放走了那名商人,屠烈的身份就不会暴露,屠烈也不会因此受难,卓清更不会在朔州法场殒命。
万一……万一这次又祸及两位挚友,自己该怎么办?这次,可没有灵魂之涡能助他们重生了。
易笮走到神焕身边,拍了拍神焕的肩,声音变得如兄长一般温柔:“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想做到完美,但是,没人能真正完美。当善与恶的矛盾摆在我们的面前的时候,我们可以选择放弃自己,但是,却放弃不了那些我们想要保护的人和东西。每个人之所以尝试着变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心里那最简单、最真挚的保护欲。”
说罢,易笮提着地上的两人,准备返回他的木屋。
“等等。”神焕叫住易笮。
易笮停下脚步,等待着神焕的下文,但并没有回头。
“能不能不用他们的身体做实验品?给他们最后的尊严吧……”神焕不知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触怒易笮,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易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好吧。”
说罢,在一阵灰蒙蒙的光晕中,易笮手中的那女人体内的生命力也开始迅速流失,很快她便成为一具与她丈夫一般的干尸。易笮随手将两人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回去招呼小猫吃晚膳了。
神焕亲手为这两位仇人收埋,站在他们的墓前久久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