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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9 瓜保熟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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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李泰起床有些晚,精神也欠佳。索性便省了晨练,节约体力并省点粮食。

    昨晚他辗转反侧,构思了好久的种田大计。但事实上,他之前那个世界地主要比当世还要稀缺,而他也几乎没有什么种田耕作的实操经验。

    但出于穿越者的尊严和优越感,他还是觉得自己距离霸业克成只差了一块地,什么北周北齐,统统都是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姑且不论这份傲慢有无道理可言,但这心态着实可嘉,起码能够让他积极向上、干劲十足。

    东魏霸主高欢,也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就是矢志要克老大、跟谁混搞谁,跑起路来慌得差点连亲儿子都要射死,坚持不懈终于搞垮了尔朱家、取而代之。

    李泰倒不敢狂妄的自比高欢,但谁还不是一个梦想要做的卢的志气少年?

    早餐不再是带肉馅的牢丸,只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但也总算是能填饱肚子。

    华州城市政管理马马虎虎,一些规矩却严格。市场清早不开,要到午后才能进入。

    李泰心里满满的危机感,自然不舍得浪费光阴,吃完早饭后,便在前堂摆开书案,着令宅中部曲仆佣们轮番入内,询问他们各自有什么技能,为接下来的种田大业筹备人才。

    “长技……请问郎主,什么是长技?”

    “就是吃喝之外,你还会什么?耕田、植桑,编麻、木工,烧陶、作菹,总该会上一样吧?”

    古人生存究竟需要什么技能,李泰还真不甚清楚,问了身边人,再加上他所阅读古籍诸如《齐民要术》《天工开物》等条目分类,也整理出一些种田发展所需要的工类。

    入堂受问的是一个鲜卑老卒,听到李泰这些列举问话仍有些傻眼,嗫嚅片刻才小声道:“奴从小长在城里,只辨得旗鼓号令、阵列进退,耕植从来不用,但、但懂得养牧,也懂夯墙,架篱墙、造砖坯……”

    “也算是长计吧,你叫什么名字?”

    这显然是一个城民老兵,虽然没有基本的农事本领,但也通晓许多杂技,也算是一个人才,李泰便低头记录下来,转又询问下一人:“你又有什么长计?”

    如此一通盘问整理,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午。门仆通传,告是贺拔胜遣人来访,他连忙放下手头事务出堂迎接。

    “主公着仆引送士伍八十员,男女各半,请郎君点验。并着转告,今早受命东巡,近日都不在城居,请郎君缓时访问。若役力仍然不足,再告即可!”

    “够了、够了!请代我多谢贺拔太师,来日太师归城,一定登门再谢!”

    李泰看着那些站满前庭的部曲,心情则是喜忧参半,甚至严重怀疑这些老军头们一个个往自己这里塞人,大概是因为养不起。

    但就算是养不起,人家也可以放免、发卖,肯送给自己,也算是一份人情。而且除了这些士伍人口之外,贺拔胜还添了一车二十石粮食,也的确让李泰感激不已。

    因为还要前往城外军营汇合,贺拔胜的亲兵在将人员物资送到后便告辞离开了,李泰便又返回前堂继续整编和盘问工作。

    一直过了正午,前往大行台府办理田园受赏事宜的高百龄和公府长史贺兰德才返回,并带回了受赏田园的契文。

    这契文只说着令武乡县商原乡拨给田园一所,却没有写具体多少面积。但按照北魏均田制估计,一个男丁都可授露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高仲密好歹也是西魏封授的司徒,照理来说起码也得有个十几顷。

    “商原乡在哪里?”

    李泰捧着那张代表着他霸业起点的文书问道,旁边贺兰德笑语道:“商原位于洛水东畔,距今州城西出三十里外,乃是州内闻名的肥乡。但得风雨顺时,亩收谷菽食料六七石有余!”

    李泰听到这个数字,心中自是激动不已,但又想到西魏度量皆从小制,放在大一统的富庶朝代,这所谓的亩产怕就要打个对折。

    有了这张文书,随时都可入乡领取田园,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晚饭吃什么。

    李泰来自物质丰富的后世,吃惯了一日三餐,早饭一碗汤面、到现在已经颇感饥肠辘辘,于是便将文书收好,点收邸中一些钱帛,便与高百龄等离家入市。

    有了昨日出游的经验,他这次特意带上了几名胡人仆从,有这几名胡卒前导开路,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什么骚扰。

    华州城里只有一座商市,位于城西。市场以篱笆围墙与外界隔开,远远便可看到市门前有甲兵驻守。

    高百龄按人头点数好十几枚入市钱,可是直到行入市门,都没人上前收钱,只有一名队主警告他们不得在市场中喧哗闹事。

    “西朝居然不收入市钱?”

    高百龄将数好的钱币丢回车上钱筐里,神情颇感诧异。显然是河北市场多收入市钱,让他有感无所适从。

    李泰觉得这未必是西魏政府体恤民众,凭其窘迫财政情况,不收取相关的市税,只能说明市场交易萎靡,若再加征税钱,商品经济规模只会更加缩水。

    入市之后,李泰并没有急于往里面走,而是在市门左右打量,直到随从来问,才有些奇怪的说道:“这市场怎么没有榜书物料时价?”

    随从里一名老关西便说道:“关东大市可能会有,关西从来无此,入市买卖都是附近乡邻,诚信是本,谁要欺诈行骗,群众也不容他活着出市,败坏乡风!”

    李泰听到这话不免大汗,愈感关西民风之彪悍。

    市场规矩虽然简陋,但气氛还好,入门所见便是一片菜市,几行铺业排立,但更多的还是席地或者板车搭成一个摊位,看着倒想后世年节可见的庙会或者大集,虽然热闹但也并不杂乱。

    高百龄在市场寻人问话,得知粮市还在市内南沿,一行人便先去买粮,然后再闲逛。

    这市场规模虽然不大,但商品种类却不少,单单李泰沿途所见,菜市里面是肉市,几头剥了皮的羊被吊挂在木架上,膻气迎风飘散。再往南则是手工编制的各种笼筐和器物,还有许多灰扑扑的陶器杂错摆设。

    粮市的面积不小,几乎占了整个市场将近一半,所卖的粮食种类也是五花八门。

    五谷、芝麻等等,后世常见的谷物粗粮,除了玉米之外,几乎都有摆设,还有榆钱和其他李泰见所未见的植物种籽和块茎。但是经过加工的米面精粮,却不在外摆设,只有商铺中有售。

    “老乡,这黄豆、菽粮时价多少钱?”

    本着货比三家、不做冤大头的原则,李泰翻身下马,走到一个摊位前,指着一罐黄豆问道。那豆子较之他后世所见要更小且瘪,看着就有点发育不良的样子。

    卖粮的是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人,似乎不习惯李泰这么亲切的称呼,又瞧他人多势众,显得有些畏怯,过一会儿才抬手摇摆道:“不要钱……”

    关中老乡这么热情的吗?

    李泰闻言后大感吃惊,还没来得及高兴有白拿的机会,那说话大喘气的老乡已经又说道:“只要布,一斗菽一匹布!”

    布是比较粗糙的麻织品,也是平民穿着最普遍的衣料,一匹布四十尺,按照人均八尺计,也能剪裁五个人的衣服,却只能换一斗十二斤的黄豆,换算成后世计量则只有五斤出头。

    李泰虽然不理解不同商品和劳动力的价值兑换,但也觉得这价格有点贵。黄豆这种基础农作物,撒种在地就能生长,作布的工序却要繁琐得多。

    “那一匹布多少钱?”

    李泰不想闹什么何不食肉糜的笑话,转念又问了一句。

    “不要钱!”

    那老乡说话仍是大喘气,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斗菽!”

    李泰忽然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直接转身去了另一摊位,指着一麻袋的大麦问道:“这麦市价多少?”

    “三斗麦,一匹布!”

    这老乡答得倒是干脆,李泰又问道:“折钱呢?”

    “不要钱!”

    看来古代小农经济,还是习惯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啊。

    李泰心里感慨着,又随手指了其他几种货品询问价格,那老乡虽然烦他只问不买,但见他实在人多,也只耐着性子一一回答。用来衡量交易的,无一例外都是布帛,最过分的,就连那一瓦罐榆钱,都只要三拃布!

    老乡们口不论钱,一时间李泰竟搞不清楚究竟是乡情如此,还是这些老乡故意在耍他这个外乡人,心里不免有点郁闷,屈指敲敲老乡装芝麻的葫芦,恶狠狠问道:“你这瓜,保熟吗?”

    “这位郎君想是外乡来客,乡人并非惜货不卖,只是关西恶钱杂多,市中不行久矣!”

    这时候,一个观察了他们好久的看客走上来,向李泰拱手说道:“观郎君行仪气派,采买物料必然不少,想在散市收齐也难。后方小铺是某邸业,乡土所出应有尽有,城里许多名家都作供给,不如进铺坐论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