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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了要睡觉了,还说这些话。洗雨笑啐了她一口,起身到里屋门口张望了一下,见池铭睡得沉稳,她这才走到烛台前,将烛火一一熄灭,只留了两根蜡烛照亮,这才和衣在熏笼边睡下。
池铭这一病,直到五天后才慢慢恢复了元气,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萧怜月是有真感情的。直到现在,即便知道了对方的真面目,但那份爱意,未必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只是他对这个女人,确确实实已经心死如灰了,纵然那段感情还留下一点余热,也丝毫不想重温。
在府里躺着也只是胡思乱想,而工部那些账本却又不知怎么样,于是池铭索性去了衙门,在那里整理账目虽然累得跟狗一样,但也好过在府中,每每想起那些烦心事,便心如刀绞。
如此过了几天,他才意识到形势严峻,这些账目果然就如同吴天德所说,时间太过久远,很不好整理,只靠自己的力量,恐怕力有未逮。
事实上,这种老账,即便是整理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就算发现了手脚或者对不上的地方,难道还能真去找前任工部尚书要?池铭不是愣头青,他知道自己连登对方门的资格都没有,只是既然那些人抱着看笑话的心理,笃定他要倒在这些账目面前,他就还真想争这一口气,至于整理出来后再要如何,他想应该也不用他这么个小小的司库去操心了。
因此,当意识到靠自己的力量恐怕完不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后,池铭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兰湘月。想到她说工作上有烦难事,尽可回去和她商量,大家一起,也许就能想出什么主意来。又想到妻子可是精通数学几何的人,焉知就不会整理账目?因这一天便没有加班,只和众人一起出了衙门,回府找兰湘月求救了。
这几天怜花小筑里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声音传出,府里又恢复了素日的宁静,杏儿的伤找了专门擅长推拿按摩的婆子来弄,又有梳风精心照管着,如今倒敢下地站一会儿,看来并非全无希望。因此兰湘月生活的很是悠然,此时听了池铭的话,她便微笑道:“爷真是钻进了牛角尖里,其实这有什么难的?别忘了咱们家是干什么的,别的找不出,信得过的账房先生还找不出来吗?到时候让爹和大哥送几个来京,帮着你一起整理账目也就是了。”
池铭摇头道?:“这个我却也想过,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做了几十年的老账房,对池家忠心耿耿,你又怎么敢保证他来了京城后,不会被繁华诱惑迷了眼?你也该知道,那段明睿如今可就盯着我呢,难保他不会趁机作怪。”
“这样啊。”兰湘月想想,池铭的顾虑也有道理,于是轻轻用手指敲着桌面,无奈笑道:“既是这样,那没办法了,只能我和丫头们受些累,爷且把账本拿回来吧,总不成我们你也信不过吧?”
池铭道:“你们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东西太过复杂,我看半天都觉着一个头两个大,何况是那些丫头们?或许真正能帮上我的,也只有你,只是这却又要让你受累了。”
兰湘月笑道:“无论如何,先拿回来看看吧,到时候再说,或许我有法子,能省些力气呢?”她当初在家族企业中任职,经历的勾心斗角也不少,对于财务工作自然也要熟悉,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骗了去,那真是要颜面扫地的。
池铭听她这样说,想到妻子从来主意就多,于是心里也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既如此,明天我拿回来一部分给你看看再说。”
第二天,果然就从工部拉了两箱子账本回来,彼时兰湘月正在上房中看小龙写的大字,听说池铭回来,便和小龙起身迎出去,却不料人未到,两只大箱子先到,接着池铭进来,将那箱子打开,露出满满当当精心保管着的账册,然后冲妻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娘子不是说要帮我吗?那我就仰仗你的手段了。”
“这么多?”
兰湘月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池铭苦笑道:“这还叫多?部里还有十四个大箱子,全是这样儿的。如何?你丈夫我当日看见这些箱子,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佩服我的勇气吧?”
“爷应该是吓得没反应了吧?”兰湘月一语戳破这货的谎言,果然,就见池铭挠挠头,嘻嘻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当时我表面上虽然如泰山般镇定,但事实上两条腿都抽筋儿了,现在想想,我没当场尿了裤子,还真是勇气可嘉。”
“闭嘴吧你。”兰湘月没好气的瞪了这货一眼:“小龙还在这里呢,你让孩子听这个?像什么话。”
“咦?儿子你怎么在这里?”池铭也不过是一时忘形说错了话,听妻子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便假装才看到小龙似得,指着他叫道:“功课都做完了吗?是不是提前逃学?不然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回爹爹,儿子并没有提前逃学啊,是到了放学时间,所以先生才放儿子回来的。”小龙认真回答着父亲,压根儿没注意到他那个爹已经是脸色发红了。倒是兰湘月看见,忍不住笑道:“你以为儿子像你?如今袁老先生还总夸小龙呢,说他有天分,又勤奋,比当初的某人可是要强百倍的。还说他这阵子身体不好,等调理些日子,身体复原了,便要搬过来亲自教导小龙功课呢。”
“是吗?先生身体不好?什么时候的事?我这段时间忙昏了,竟然没去探望过他老人家,该死,真是该死。”池铭语气中倒是充满关切,对这个亦师亦父又对池家有救命之恩的老人,他是真心的尊敬和感激着。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呢。”兰湘月抿嘴儿笑道:“放心吧,老先生那里有服侍的人,我又拨了两个婆子过去,先前只是换季时的咳嗽,这阵子调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我担心这病情反复,所以让老先生过了四月再来,不然依照老人家心思,恨不能现在就来呢。我也在老先生面前说过你这阵子的形景,老先生很欣慰,说一个人的才学虽重要,却不是根本,最重要的是德性,他说你能从一个纨绔成长为今日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实在是不容易,不枉费他苦心教导了一场,原本他都担心你这棵良材就要一路长歪下去呢,如今看看还好,虽然前边有点歪,总算如今又长回了正道。”
一番话说得池铭都不知该如何答复了,拿袖子擦擦脑门上的汗,对兰湘月告饶道:“娘子,儿子面前,好歹替我留点颜面吧,你看你这么一说,让儿子一听,好嘛,他敬佩爱戴的干爹原来是棵歪脖子树,这……这这这……这我以后在小家伙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吗?”
兰湘月笑啐一口道:“呸!谁说儿子敬佩爱戴你了?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话音未落,忽听小龙认真道:“娘说错了,我本来就很敬佩爱戴爹爹,我现在之所以努力学习,便是为了长大后成为爹爹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哎哟真是爹的好儿子。”池铭喜得上前一步,一把抱起小龙,在他脸上叭啾叭啾亲了两口,然后看着兰湘月得意道:“如何?公道自在人心,你觉着我是棵歪脖子树,可在儿子眼里,我正经是经风雪而不倒的松柏之才,啧啧,真不愧是我认的干儿子,这眼光比你爹还强呢。”
“爷别不要脸了,那是你认得干儿子吗?分明是奶奶认得,你跟着沾光罢了。”忽听旁边红袖插了一句嘴,这把池铭给气的,转回身冷哼道:“从哪儿多出来你这么一号打抱不平的?还不给爷闭嘴呢,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懂不懂点儿规矩了?”
“我房里的规矩便是这样,人人都可畅所欲言的。”兰湘月笑着拍了拍红袖肩膀:“真不愧是奶奶的好丫头,刚才爷说什么来着?公道自在人心。小龙还小,让你几串糖葫芦一点大义凛然的话就给收买欺骗了,红袖可不一样,她是大丫头,不会被威逼利诱,她说的话才是真心呢。”
夫妻两个说笑了这几句,池铭便觉得浑身有些轻飘飘的,看着那两个大箱子也不觉着头皮发麻了,因便对红袖道:“好丫头,快去厨房传饭,我和你奶奶要赶紧吃,看没看见?吃完了有正经事儿干呢。”
红袖扭身道:“何苦叫我?奴婢不过是主子说话都没有插嘴余地的,上不得台面,爷还是吩咐其他人传饭吧。”说完便出去了。这里池铭眨巴着眼睛,兰湘月却笑得弯了腰,拍手道:“我正经不知道红袖还这样记仇呢,这下好了,爷吩咐别人传饭去吧。”
“你还笑,都是你纵得她,想当日在我身边,这是多温柔的一个丫头,如今不过说了几句,就敢给我脸子看了。”池铭假意恼怒,说完却见兰湘月一扬下巴,冷哼道:“别混赖我,你自己得罪了人,还说我纵容她们,可是想把这绮兰馆里的人都得罪了,到时连服侍你的人都没有吗?”
池铭摇头笑道:“得,这真真是把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了,我不过几句话,倒把你这里的丫头得罪了个遍。罢罢罢,我就不信了,难道我找不到丫头去传饭?”一边说着,便放下小龙,转身来至门外,四下里一望,就见通儿和芙蓉正在东边廊下说着什么,他心中奇怪,便悄悄儿走过去,只听通儿嘻嘻笑道:“我觉着这个给你戴着必定好看,所以就买了来,如何,你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