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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玄妙谈话
白天成已经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从四楼下到底楼然后再爬到四楼，虽然上下只有几十梯，但要到一号楼四楼时，还是感到有些气喘嘘嘘的。他就自己在心里想：“看来一个人上上下下的还真是不容易。”想到这句话后，白天成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有哲理，心里就不自觉地感到有些自豪。
就这样在一种自寻快乐的心境中，白天成到了舒明的办公室。
舒明的办公室是一个标准的套间，不象白天成的办公室是两个办公室凑成的套间。进门的第一间是会客室，但一般是级别比主人小的或者是比较生疏的人，才会正正规规地在会客室里见面。象白天成与舒明之间的级别差异不大，并且两人也经常见面，自然就是到里面那间正而八经的办公室见面了。按规定，市委副书记就可以配秘书，但舒明想到自己还兼着纪委书记，并且自己的主要工作也就是负责纪委的事，也就没有专门配秘书了，有什么要联系衔接的事，就都由市纪委的办公室主任负责。当然，办公室的清扫及开水准备、报刊杂志的发送等等之类的琐事，则是由市委办公室负责。
白天成到了舒明的办公室门口后，见门虚掩着，也没有敲门，自行推开后就径直进去了，只不过在进去时，有意把动静弄得大一点，这样提醒舒明自己来了。白天成的这种做法，也是一种表明自己身份和地位的行为。一般而言，只有级别和职务低的人到职务和级别高的人那里，才会敲门经得主人同意后才进门。而职务和级别相当或者是比主人家高的，进门时一般是不会敲了门才进去，而是会象白天成一样，径直进去。
舒明正在看市委办公室送来的文件，没有听见敲门声就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就判断是白天成到了，还没有等白天成完全走进办公室，就推开摆在面前的文件夹，站起来迎接白天成。舒明一边想往外走，一边伸出右手，准备与白天成握手，嘴里还说着：“白部长，看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见舒明已经伸出手来，白天成也伸出手，与舒明握了握，说道：“活动活动也等于是锻炼身体。”说完后，也不等舒明让座，就自行走到舒明办公桌前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啊！舒书记还忙起在嘛！看来我来打扰喽？”
“打扰什么啊！你这是客气了，白部长，我们俩人你还这么讲礼。”舒明说。本来舒明准备给白天成倒水的，但看白天成左手上拿着一个杯子，就说道：“来，白部长，给你的杯子里添点水吧！”
“啊！不用了，还是满的。”白天成也没有客气。机关里的人似乎都有一种习惯，就是茶杯不离手。无论是到哪里，杯子、公文包都是不离身的，特别是杯子，可能是除了到卫生间外，其余地方都会带着。
“昨天听到一个笑话，既然今天白部长来了，就分享给白部长吧。”领导之间谈话，特别是象白天成和舒明他们这种层面的领导，不会象与其他职务有太大差异的人谈话，一来就到正题上，而总会是先找一些轻松一点的话题，调节调节气氛，把彼此的情绪都放松后，才会渐入正题。“昨天晚上和几个朋友吃饭，席间，大家讲笑话，其中一个人说的一个笑话很有意思，说是三月八日妇女节这天开会，因为没有安排出去耍，参加会议的女同志们都显得比较郁闷，主持会议的领导为了活跃气氛，就问下面参加会议的妇女同志：‘同志们，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今天是妇女节，你们谁知道昨天是什么节吗？’坐在下面的人都面面相觑，左看右看，但谁也不知道，因为还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三月七日是个节日。等了好一阵，领导见下面没有人回答出来，就说：‘我说你们要多学习多学习，你们就是不听，看来你们就是学习不够嘛。今天是妇女节，那么昨天不就是chu女节吗？’大家一听更是发愣，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chu女节’这样一个节日。就是大家都还在发懵时，领导说；‘连这一点你们都搞不清楚，你们枉自还作女人。妇女和chu女之间，不就是一日之差吗？’”
白天成听后，也觉得很好笑，就说：“看来舒书记这一段时间是专门在研究‘一日’的问题，并且还很有心得啊！”
“哪里哪里，我肯定没有白部长在这方面有研究，只不过白部长一般是真人不露面而已。”舒明说。成年男人在一起，最容易找到共鸣点的，就是说这些带点色的色话。孔子说：“食、色，性也。”这也是人的共性，而说这方面的话又不涉及敏感的问题，所以只要时间、地点和场合合适，说这类的话谁都不会去深究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但却可以调节气氛，活跃氛围。
“舒书记，我今天来，是想就顺河的拉票贿赂的事，和你商量一下。”白天成没有围着舒明的话题再深说下去，而是把话题直接转到了自己到舒明办公室的主题上。
听白天成说是来商量顺河县群众信访问题，舒明的心里也就清楚了白天成的来意。之前他一直在猜想，白天成主动到自己办公室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事。原来自己没有任市委副书记之前，因为工作关系，再加上市纪委和市委组织部在一栋楼办公，两人还经常是你到我办公室我到你办公室，自从自己担任了市委副书记，舒明的办公室从二号楼搬到一号楼后，白天成就基本上没有到过自己的办公室了。因此，刚接到白天成的电话说是要到自己来商量一个事时，舒明就一直在猜测白天成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啊！我本来也正想和你一起商量一下这事呢？”听了白天成的话后，舒明也是顺水推舟地说道。在官场上，说话是很有艺术的，明明没有想某方面的问题，但如果对方说到了，也会马上说自己也在想某方面的问题，这样一来也就显得自己和对方想到一处了，以此既可以拉近彼此间的心理距离，也可以表明自己也和对方一样聪明：你想得到的问题我也想得到。
“不知道这件事市纪委是什么意见？”白天成直截了当地问道。
“啊！对这件事，市纪委还没有正式的意见。”舒明说。实际上，淡溪涯和董礼友他们一起听取小王和章顾城他们的调查情况时，提出的处理意见舒明是非常清楚的，当时他并没有提出不同意见。按照习惯，如果主要领导没有意见，也就算是一种正式的处理建议了，只待市纪委走正式程序——即召开市纪委常委会，把建议意见确定下来。如果一旦市纪委召开常委会把意见确定了下来，就算是通过了法定程序，所提意见也就成为正式的处理意见了。虽然最后的决定程序还要报市委认定，但除非是有市纪委没有掌握到的案情，否则，一般都会顺利通过的。
“最近我听到社会上一些说法，觉得不引起重视不行。本来我都不想参与此事，因为对于类似问题的处理，处理权在市纪委，但毕竟我们前期又参与过，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一起探讨商量一下。”白天成说。
“不知道白部长听到一些什么说法？”舒明问。
“说法还比较多，也不能一一列举。但有一个说法，我觉得很麻烦，说是从顺河县叶名利的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天簌市的纪委和组织部门都已经全部坏了。尽管这种说法有些偏激，但却直接牵涉到你我两个部门了。”白天成当然不会给舒明说他听到了一些具体说法。如果说了自己听到的社会上的一些说法，可能还会让舒明觉得自己的信息不灵通。作为领导，各人有各人的信息渠道。更何况舒明是市委副书记，说不定他的信息渠道比自己的信息渠道更灵通。白天成不愿意显得自己比舒明差。因此，白天成只说了一个涉及到纪委和组织部两个部门的民间说法。实际上是借民间的说法来达成自己的事情，这是一种比较高明的手法。
“民间的说法虽然不正确，但这一次顺江县的这个案子，确实把纪委和组织部都牵扯了进去，弄得我们很是被动。”舒明说。他并没有去想白天成已经在心里想了那么多的因素。
“上一次淡溪涯他们商量的处理建议，不知道舒书记态度如何?”白天成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们商量的意见，淡溪涯给我汇报过，因为市纪委还没有开会研究，所以我也就还没有想那么多。”舒明说。在没有弄清楚白天成的基本态度之前，他是不愿意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
“现在看来，淡溪涯他们商量的处理意见是不是太重了一些？如果真是这样处理的话，倒给了外界攻击纪委和组织部以口实。”白天成说。他没有说董礼友他们，而是说淡溪涯他们，一方面是想表达“这些意见是你们纪委的”这样一层意思，另一方面也把他对这个意思的不满透露了出来。同时，处处把纪委摆在前面，表面上是尊重纪委，实际上也是把矛头直接对着纪委。
这就是官场人说话，总是云里雾里，不是让人能够一眼看明白的。
到此为止，白天成的这一席话已经把他要表达的意思完全表达到了，他也不可能硬要让舒明表态说这个处分应该如何如何。在这个问题上，白天成并没有一定要使叶名利的案子完全化解掉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事情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谁也无法化解，他也不可能为一个汪永远去冒着自己丢官的政治风险，只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到了，也就算是尽了自己的责任，自己在内心里也就过得去了。
其实，白天成与汪永远之间的关系并不特别铁，只不过作为上下级之间，在逢年过节时，汪永远都会送给白天成一些礼物，小到顺河的土特产，大到一块价值十万元的劳力士手表。除此之外，也就是一些三五千块钱的红包。在平时，白天成为官还是比较谨慎的，关系不到位的，哪怕就是一些土特产他都不会收。就是关系到位的，白天成也坚持不收大额现金。象汪永远送他的那一块价值十万的劳力士手表，都还是汪永远到欧洲去旅游时，在瑞士专门给他带回来的，当时汪永远说只价值几千块钱。是后来白天成把这只表戴上后，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他的一个朋友看他手上的表不错，看了后才说这块表的价格不菲，价格至少在十万左右。当时白天成不相信，事后自己上一查，才知道他的这个朋友所说不假。但已经接收了并且自己也戴了一段时间，不可能退给汪永远。但从此后，白天成就对汪永远另眼相看了，汪永远找到他有什么事，白天成基本上是能办就办。只不过这么几年来，汪永远找他办事的时候并不多。汪永远也好象忘记了自己曾经送了一块价格不菲的表给白天成似的，从来没有在白天成面前表现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情绪出来，而一直是恭恭敬敬，对白天成尊重有加。
正因为如此，汪永远找了白天成后，白天成才会亲自出面找舒明。当然，白天成主动找舒明，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觉得舒明不尊重自己，这件事明明涉及组织部门，并且组织部也派人参加了调查，但淡溪涯他们开会形成初步意见后，舒明却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心里，好象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始终没有给他说过有关这个案子的事，只是现在自己找到舒明，舒明才敷衍地说“本来也正想和你一起商量一下这事”。
白天成找舒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就不想继续和舒明再敷衍下去了，就端起自己的茶杯，想要离开。临走时，白天成说：“舒书记，顺江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好，不要把纪委和组织部搞成猴子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当然，这些事包括还有不少后面的事，小王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一个借调到组织部的年轻人，也不会有人主动告诉他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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