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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煜这话一出,顿时给在场的三个人带来了程度不一样的震撼。
先是凌语芊,奄奄一息的她,本沉浸在他刚刚所说的那番话所引发的痛苦悲愤当中,而此刻,千疮百孔的心更如再刺入几刀,然后还洒下白花花的盐,那种痛,难以形容,难以想象,难以承受。
顺便弄掉胎儿?他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有什么做出资格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他是孩子的父亲,他也不能这样,再说,就凭他冷血地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不配当宝宝的父亲,他这刽子手,充其量,只提供一颗精zi而已,自己是宝宝的母亲,宝宝在自己的肚子里,自己才有权利决定宝宝的去留,所以,他休想,他休想!
肖逸凡,内心则仿佛波涛汹涌,浪潮澎湃,立刻对贺煜发出难以置信甚至有点愤慨的眼神。紧接着,他看向脆弱得像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玻璃娃娃似的凌语芊,疼惜怜悯之情不觉更是加深了好几层。
至于医生,本是准备好保胎针兴冲冲地跑来实行他光荣的救人职责,本是想着会受到大家的感激,谁知迎接他的,竟是这样一个消息。
假如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个倨傲无理的男人应该是因为女人曾经堕过胎而做出此等愤怒的决定,可是,这也太残忍了吧,就算女人曾经堕过胎又怎样,孩子是无辜的呀,何况这是他的孩子!
虽然不清楚这个中恩怨,但是,本着医生的责任,医生还是赶忙做出劝慰,“贺先生,胎儿的情况其实还没去到最糟糕的地步,而我也已经找到办法保住他,尽管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胜数还是毕竟大,所以,不用滑掉的。宝宝的依附能力极强,他应该会好好地依附在母体,健康成长下去……”
“废话少说,快点给我施行手术,不管用何办法,要耗多少钱,你都跟我弄掉!弄得一干二净!”贺煜打断医生的话,那深沉冷血的样子,仍像个地狱修罗。
“呃——”医生怔然了。
这回,肖逸凡也开口,迈进两步走到贺煜跟前,急声道,“贺煜,你冷静点,请你,冷静点!”
贺煜眼眸敛起,一簇怒火在眼中狂烧,对肖逸凡冷哼,“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这里,不关你的事,给我——滚,立刻!”
肖逸凡即时也更愤慨,咬了咬唇,也豁了出去,“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语芊的朋友,她有事,我关心她,所以,我不会——滚!”
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贺煜脑海冷不防地闪出贺芯曾告知的某件事,不由更加妒火攻心,“朋友?你配吗?”
“配不配不是你来定断,我是语芊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所以,这由语芊来定断!”肖逸凡也继续不甘示弱。
因为语芊的关系,他对贺煜不禁多加了解一番,枉他还钦佩着贺煜卓越的才干和超能的魄力,还暗暗替语芊高兴,有幸嫁予如此优秀完美的丈夫,然而事实上,这个贺煜根本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是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站在一边静看的医生,终于再也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别吵了,这里是医院,不得喧哗,对了,你们都暂且出去吧,救人要紧,我要给病者保胎……”
“不准保,没听到我的话吗?拿掉,马上给我拿掉!”贺煜又叱喝出声,依然怒火攻心。
“不准拿掉!”而这时,小小的房间,也响起另一道嗓音,是凌语芊的,她,终于做声了!
“医生,给我保胎!求你,无论如何,都给我保住!”她接着说,声音依然很柔,但不再弱,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在爆发。
医生正中下怀,立即应是,走到凌语芊的身边。
不料,贺煜比他更快,庞大的身躯巍然伫立床前,挡住不让医生靠近凌语芊。
医生愣了一愣,面色恢复凝重,告知另一件事,“贺先生,请你让开。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刚才也说了,贺太太由于上次……堕胎后处理不当,子宫本就不容易怀孕,不容易养孩子,这次要是再滑胎,那会加重对子宫的损伤程度,将来想要再孕,恐怕没那么容易!”
贺煜听罢,心头大大一颤!奈何,他的心魔并没有停止搅动捣乱,他又无可克制地想起了那段视频,于是坚持道,“无所谓!照我的意思去办!”
哼,他宁愿这辈子没有子孙后代,也不会让高峻的计谋得逞,更不会让她有机会和别的男人生孩子!
医生再也无话可说。
肖逸凡心头怒火持续飙升着,但碍于身份,也无可奈何,只能撺进拳头,极力忍住没往贺煜身上捶打过去。
而凌语芊,彻底地绝望,绝望后,她看向医生,“根据你们医院的规定,这孩子的去留,是否只有父母才有权决定?”
“当然!”医生马上应答。
“那给我保胎吧,我是孩子的母亲,至于父亲……他不是!”凌语芊目光重返贺煜的身上,若非不得已,她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个魔鬼,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清澈而空洞的眼眸,悲愤交加地瞪着他,她斩断情丝,怒斥而出,“贺煜,该滚的人,是你,这里不关事的人,也是你!所以,立刻给我滚,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用吼的,由于出力太大,以致下面又是一阵剧痛,全身都在抽痛,包括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然而,她再也没有知觉。
贺煜阴沉恐怖的脸,陡然更严重一层,整个人冷得无以形容,如尖刀般锐利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凌语芊,手抬起,再次扼住她的下巴,“有种,你再说一次!给我再说一次!”
凌语芊再也感觉不到痛,因为她已麻木,恨意依旧的清眸,果敢地迎着他的邪恶,她一字一句,也咬牙切齿地吼出,“孩子的父亲,不是你,因为,你不配!”
贺煜的手,收得更紧,凌语芊整块下巴也随之更加的涨红。
这时,医生再也顾不得,一把推开了贺煜,冲到凌语芊的跟前,劝阻道,“贺太太,别激动,你的情况不宜大叫,不宜动怒,请冷静,冷静!”
“别叫我贺太太,我不是,不是!叫我凌小姐,凌小姐!”凌语芊依然没有冷静下来。
“好,凌小姐,你别再动气了,你不是要保住胎儿吗,那就冷静下来,记住,冷静!”医生赶忙听从,说罢,拿起针筒和药水,事不宜迟地给她注射,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做出交代,“保胎针已经打进去,接下来是观察期,还是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千万别动气,否则,恐怕华佗再现也救不到了。”
医生刻意说得更严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那暴怒的男人赶走,他转身,对贺煜和肖逸凡道,“病人需要好好休息,你们都暂且出去吧。”
贺煜仍旧面若冰霜,先给医生一个冷瞪,目光依然抑不住地朝床上的人影扫去,好一会,收回视线时,高大的身躯扬长而去。
肖逸凡暗暗松了一口气,走到病床前,柔声安抚,“语芊,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面等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凌语芊晦暗死寂的眼神终于拾回些许光彩,感动地婉拒,“谢谢你逸凡,不用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对不起!”
“傻瓜,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该互相帮助,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逸凡……”凌语芊眼眶猛然一红,声音也起了哽咽。
“你的情况尚未稳定下李,故就算我回到家,也依然无法入睡,那不如留下。所以,别再赶我了,嗯?”
自己哪是赶,自己何尝不希望有个人能陪自己渡过这难熬的、痛苦的漫漫长夜!只是,这个人不应该是他,尽管他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不该是他,而应该是……应该是……
呵呵,自己怎么还在奢望,怎么还在奢望那个冷血无情的魔鬼!
看着凌语芊千变万化却依然摆脱不了悲伤痛苦的神色,肖逸凡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无限怜惜的安抚道,“语芊,别再想太多,别想那些悲伤的事,现在最主要的,是保住胎儿,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吗?算是答应我的一个要求,嗯?”
凌语芊抬眸望着他,美目渐渐凝起了泪水,喉咙更加哽咽,乖乖地点了点头。
肖逸凡黯然伤神,手本能地抬起,欲抹去她眼中的泪珠,其实,他还希望,能俯下身去,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但最终,他还是忍住这这冲动,只抿唇,给她一个带着鼓励性的笑,转身走了出去。
在门口处,被一高大的人影堵住!
是贺煜!
那脸色,那眼神,那表情,还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肖逸凡本是不想理他,但稍作考虑,还是淡淡地道,“我们……谈一谈?”
贺煜不做声,带怒的火眸继续冷冷地瞪着肖逸凡,见肖逸凡走到前面的走廊尽头,他不由也抬步,缓缓跟上。
夜已深,风更凉,却正好能将人的混乱思绪给吹散。
肖逸凡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呼出,看着楼下依然车辆往来不息的马路,他不禁想起刚才那幕心有余悸的画面,随即娓娓道出,“一个女人能带着尚未出生的胎儿一起寻死,诀别她的父母,亲人和朋友,甚至乎……连她最爱的那个男人都不要了,可见她的心是何等的绝望!”
贺煜抿着唇,同样俯视着楼下路面的情况,俊颜布满思忖,眉眼间的怒气,似乎没那么旺盛了。
“我是半年前认识语芊,不,确切来说我知道她已有一年,当时,我在隧道里唱歌为生,她则给路人画素描,不可否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她的美貌和才气,起初我以为她是个出来玩耍的千金小姐,可渐渐地,我发觉事情非如此,她的样子,是年轻的,但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着一股成熟和坚强,那是一种饱受风霜后养成的成熟和坚强。故我更好奇了,我在想,她最多也就20岁出头,到底经历过怎样的创伤,使她看起来那么沧桑!”肖逸凡接着往下述说,脑海随之涌现起曾经的一幕幕情景,其实,那样的成熟和坚强,他自己也有,以致他疯了狂地注意她,即便是病了,也坚持不懈去卖唱,只为能见到她。
当然,这些他不会说出来,不会告诉贺煜,也不会告诉语芊,毕竟,她已是有夫之妇,已经有了她选择托付一生的男人。
不过,他要呵护她的心,不会改变,任何伤害到她的事,他不允许,任何伤害到她的人,他也会阻止,即便,那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的男人。
所以,他继续分析和劝慰,“每个人都有过去,既然是过去,那就不应该再去理会,不应该在意。不管她曾经爱过谁,不管那是怎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不管她曾经为谁堕过胎,都已成过去,而现在,她怀的宝宝是你的,她要保住的胎儿,是你的!其实,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和她的宝宝,保住了!你比那个男人幸运不是吗?”
曾经,从凌语芊的神色间,肖逸凡猜想她是否经历过一次极大的感情创伤,如今,他总算肯定了。难得她从过去的创伤中走出来,难得她还有重新爱人的勇气和信念,故他希望,她能好好地爱下去,重获幸福和快乐。
刚才,虽然他也很愤怒贺煜的举动,可冷静下来再想想,站在贺煜的角度去想,其实那些令人气愤的反应,也算正常。
越爱,越在乎,以致,越介怀。贺煜,恐怕是爱惨了语芊!
肖逸凡在这边揣摩猜测,贺煜却别有一番想法,他尽管还是沉默不语,其实内心里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的确,他一直认为她有过去,那个天佑,应该就是令她堕胎的男人,肖逸凡说的“刻骨之恋”,应该也是天佑!
可是,天佑是谁?天佑是存在的,但,又是不存在的,因为,没人能找到,即便自己用尽各种办法,也查不出这个人!
还有,肖逸凡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要是知道,恐怕不会说得这么滔滔不绝吧!哼!
“贺煜,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语芊之间发生什么事了?语芊昨晚那么晚还出现在这附近,还想自杀,这到底怎么回事?”忽然,肖逸凡问起事情的缘由经过。
贺煜面色倏忽一怔,正沉吟间,手机震动,有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李晓彤。他略微停顿,还是接通了。
“煜,十二点钟了,跟我说生日快乐好吗?”李晓彤带着醉意的声音缓缓传来。
贺煜又是一阵呆愣。
“你始终还是放不下她,虽然我不清楚她用了什么法子把你叫回去,可我不得不承认,我输了,我彻底地输了,我输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原来,在这世上还是美色最吃香,还是美色当道,连你贺煜,也逃不过俗套……”李晓彤继续低喃着,悲伤的声音更加痛苦。
“你还在那?”贺煜总算接话,嗓音也很低,很沉,几乎低不可闻。
“我说过,我要在这里,等你回来……煜,你还会回来吗?还会吗?大概,不会了吧,呵呵,我真傻,我真傻……”
“等我!”贺煜打断她的话,话毕收线,转身便走,没有再看肖逸凡。
肖逸凡刚才一直留意着贺煜打电话,即便只听见贺煜口中发出两句话语,但结合语芊的反应,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事。
最令女人心灰意冷和悲痛绝望的,莫过于男人的出轨,而且,根据这简短的对话可判断,贺煜并非逢场作戏,能让他这种情况下还离去的人,必定地位不浅。
肖逸凡想罢,心中的愤恨再起,还有对语芊的心疼,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已无贺煜的身影,他也抬步,回到急诊室。
室内正好只有语芊一个病人,故里面很宁静。语芊睡着了,她闭着眼,睡得很安详,美丽精致的脸依然苍白得毫无血色,假如不是那若隐若现的浅浅的呼吸声,不禁差点让人以为,她已香消玉殒。
当时,看到她亡命地冲出马路,他心胆俱裂,想也不想便冲出去,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只为营救她,把她从地狱之门救回来。
然而,自己这么做,真的把她解救了吗?又或者,其实是将她推进另一个深渊?遭到心爱人背叛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刻体会那种痛,可怜的语芊,如此娇弱的她,能否承受得住这种痛,能否熬得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语芊,对不起!
“嗯——”
突然,一声细微的嘤咛,打破了肖逸凡的沉思。
他回神,看到凌语芊身体在轻轻地扭动,娥眉紧蹙,样子似乎很痛苦。
“语芊,语芊——”他不禁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
凌语芊紧闭的长睫毛缓缓分开,微弱地喊出,“逸凡……”
“你怎么了?哪儿痛吗?”肖逸凡马上关切地问。
凌语芊继续眉心深锁,手放在小腹上,吃力地呢喃,“痛,好痛。”
肖逸凡面色陡然一变,立刻按了床头的呼叫器,然后,握紧她的小手,上面的冰冷让他更加担忧和焦急,“忍一下,医生就来了,没事的,会没事的。”
说罢,他又是在呼叫器上胡乱按一通。
不久,房门被推开,医生闻讯赶到。
“医生,她肚子好痛,怎么回事?不是打了保胎针了吗?怎么还会痛?”肖逸凡迫不及待地汇报。
医生不予置评,先是来到床前,给凌语芊检查一番,而后,汇报,“我刚才也说了,给她打了保胎针,接下来是观察期,这期间,不排除有意外发生,所以,在孕酮数据恢复正常之前,谁也无法得出确切的结果。”
肖逸凡顿时又是一阵心悸和惊慌,“那就是说,她还是会有流产的可能?”
“嗯,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先观察吧。还有,这期间会陆续伴随着不同程度的阵痛,你们要多陪着她,给她鼓励,对了,贺先生呢?”医生说着,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是病人的丈夫,最好由他来陪着病人,这样会更能减轻病人的痛苦。”
肖逸凡稍顿,讷讷地道,“他有点事,走开了。”
医生这也才想起刚才的某种情况,便不再多说,只是,那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他于心不忍,不禁给凌语芊打气,“贺太太,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至于疼痛,由于目前你无法接受其他药物,只能靠你本身的毅力去支撑,不过,这种痛是在人体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加油!”
他又恢复了对她的“贺太太”的称呼,只不过,凌语芊已没再去在意,她整个身心都被剧痛侵袭折磨着,她所有的力量,都在和疼痛拼搏挣扎着。
肖逸凡重新蹲在床前,重新握住她愈加冰凉的手,同时,也更加心如刀割。他强忍住痛,边小心翼翼地轻揉着她的手,边若无其事地道,“语芊,没事的,你忍住,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陪着自己!
是的,她知道逸凡一定会一直陪着她!只是……一直陪着她的人,不应该是他,不应该是他!
“他有点事,走开了!”
尽管刚才她痛得几乎崩溃,可她依然清楚听到逸凡所说的这句话,她还非常清楚,贺煜离开,绝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不是说了要死心吗?不是说了不会再去奢望和在意吗?可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为什么?为什么?
“还有宝宝,他知道妈咪现在很辛苦,很难过,很紧张,他也会陪妈咪一起努力,他可是亲口跟我说的呢,他叫我,干爹,你叫妈咪放心,我会乖乖的,会一直陪着妈咪,绝不会离开妈咪的!”肖逸凡继续安慰,语气还放轻快起来,还笑了,他想借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减轻她的疼痛。
凌语芊沉默依旧,紧抿着唇,感激不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渐渐地,泪水再也无法克制,哗哗直流……
肖逸凡并没有立刻阻止,她心里的痛,他懂,故他清楚那必须借助一些东西来抒发、缓解,而对她来说,眼泪是最适合的。
他依然满眼疼惜,静静地看着她,到了感觉差不多,他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
凌语芊便也缓缓接过,小心翼翼地拭擦着眼泪,起先,泪水还是抑不住地继续狂流,她又用了好几张纸巾,总算阻止,而后,努力吸着鼻子。
肖逸凡依然目不转睛,忽然道,“想不想听听关于我的故事?”
凌语芊怔然,他的故事?他是指哪方面?
肖逸凡已经自顾阐述出来,嗓音更显低沉:
我和幽幽,是邻居,自小一起长大,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玩耍,从小学开始,幽幽的成绩就很好,而我,只是中等,每次都是她鞭策我、辅导我、帮助我,我考试才勉强过关,然后,一起升初中,高中。由于她成绩优异,她获得保送来g市外语大学的机会,而我,名落孙山。
我问她,幽幽,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她肯定地说,愿意,这辈子她都会跟着我,会永远是我肖逸凡的女人。于是,我带着我唯一的财富--吉他,与她一起来到g市。她进学校读书,我则在街头卖艺,为了她的学业着想,我们约好每个周末见面,在我租住的廉价房里,她为我煮饭,为我洗衣服,为我收拾房间,然后,听我弹吉他,躺在我的怀里,说她在学校的趣闻,听我说我的阅历,我们还谈到,未来的梦想和打算。日子过得虽然拮据,但我们都觉得很满足、很快乐。
直到她毕业前夕,她来找我,跟我说出两个字,两个我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在我们之间出现的字。
她说,逸凡,我们分手吧!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都僵住了,眼前发黑,重重地打了一个踉跄。我在想,她今天怎么了,突然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但其实,我知道那不是玩笑,因为她从来不会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
而她接下来的话,也说明她不是开玩笑。她说,写论文期间,她到一个美资公司实习,结识了那里的大老板,比她大十岁,是个美国人,答应娶她,帮她拿到美国那边的身份。
幽幽长得很美,加上品学兼优,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男生注目追求的对象,其中不泛富家子弟和官家子弟,但她从不为所动。这次,她却心动了,对方是一个她只认识两个月的男人。
她抱着我,哭着跟我说,逸凡,假如我嫁给你,我们的孩子还是肖家的,还是脱不了山村人的称呼。而我们,将来也会过得很苦。
我忍着痛,挽留她,幽幽,别担心,我会努力,会加倍努力,摆脱贫困,在g市买房子,转户口,到时,我们就是城里人,我们的孩子,是城里人的后代。
她却摇头,她说,在大学这几年,在g市这个大城市,她看到了很多,懂得了很多,这个社会的现实,根本不是我们能想象,更不是我们能承受的,她不敢去赌,因为她怕结果输了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包括失去我。如今难得有个好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想好好把握。
的确,那的确是个好机会,美国老公,美国绿卡,还有美国孩子。我把她从怀里推开,扶正她的身体,定定看着她,约有好长一段时间,低声问出最后一句,幽幽,你决定了?真决定了?
她也好一阵子才回答,嗯,对不起,逸凡。
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我要的,她已经再也无法给我。
后来,我离开了出租屋,临走前,我说,幽幽,你走的时候,把门关上就行了。我这一去,第二天才回来。
我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她临时后悔了,留下等我回来,可惜,小小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房子收拾过,收拾得整整齐齐,我堆积的那些脏衣服也洗了,晾在唯一的窗口,干净的小桌子上压着一封信,原来,她两天后就开始出发去美国,她早已经什么都办好,一直不敢告诉我,是因为害怕我无法接受而做出破坏阻止的事。她叫我珍重,叫我好好照顾自己,说会在大洋西岸为我祈祷和祝福。信纸很软,是泪水打湿后的软化,上面,清楚印着一个个小痕。
我反复读着信,然后,狂笑不已,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泪水也打落在信纸上,覆盖了她留下的泪痕。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的相亲相爱、深情相爱,即便曾经面临种种困境也毅然坚持,可结果,还是无疾而终。且,还是这样的情况下。
顿时间,我觉得人生再也没有意义,再也没有价值,我再也看不到未来的路。我的未来,本是和她一起策划,一起前进,如今她消失了,等于前面的路也断了,我再也不懂怎么走下去。
所以,我拿着信纸,冲上楼顶的天台,楼高只有八层,但足以取人性命。
我越过栏杆,站在只有半米宽的外缘,出神地俯视着下面。然而,就在我闭起眼,准备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我阿妈的叫声,我看到她在地里干活的佝偻身子,想起她在我临行前所说的那句话,小凡,不管你去到哪,请记住,阿妈在家等你。
泪水,即时夺眶而出,我哭着喊出一声阿妈,我的脚,也从地狱门口收了回来……
好长的一个故事,好凄美的一个故事,肖逸凡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讲述出来,就像是在演唱着一首动听凄美的歌曲,释放出他内心深处的悲伤、哀痛、愤恨和思念。
凌语芊听完后,再一次泪流不止,哭成了泪人。
之所以被他的歌声吸引,不只是因为他的美好演绎,更因为歌声里的那种真实的伤感和悲痛,让她倍觉熟悉。
曾经的某个雨夜,一个大男孩站在雨中,目送自己搭巴士离去,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忧伤。
她一直觉得,肖逸凡应该有段特别的过往,但碍于唐突,便一直没有问,想不到,他的故事也是这么感人,也是这么凄切。看起来那么自信阳光的他,竟也曾想过自杀。
那个幽幽,真没福气,竟然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其实,令逸凡绝望悲痛的不只是幽幽的移情别恋,更因为幽幽留下的那封信,二十多年的相亲相爱,换来的,却是她的怀疑,她的害怕!幽幽,难道你不知道吗,当深爱上了一个人,只会想给对方幸福快乐,而不是……去伤害。逸凡那么爱你,又怎么会破坏你伤害你,你根本就不信逸凡对你的爱,否则你不会那样说。
幸好,他没有因你而自暴自弃,幸好,他的阿妈及时唤回了他,幸好,他已经熬了过去,已经站起来,正一步步地朝着璀璨之星迈进。
悲伤的泪水,依然在凌语芊脸上不止狂流,肖逸凡却显得异常冷静,他一滴泪也没有流,但他眼睛深处,蕴藏着浓烈的痛楚,他的内心深处,应该也是的。
看着凌语芊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心里无限的疼,伸出手,直接抹去那一窜窜泪珠,嘴里发出劝慰,“傻瓜,跟你说我的故事,并不是要你同情,要你心疼,而是想告诉你,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你的身体,是父母赋予,你不该随意践踏他们的伟大。而你肚里的胎儿,他也有自己的生存权利,你更不能剥夺。”
凌语芊仰望着他,咬唇,继续落泪。
“如果认为还值得爱,那就坚持和继续,如果觉得不值得了,那就放弃。你要跟自己说,即便没有他的参与,你的前方还是有路,你还是能够继续走下去,而且,会走得很好!”肖逸凡再次用纸巾,拭擦她满是泪水的容颜,很快,桌面堆积了一小块,他开始询问她的情况,“对了,肚子还疼吗?”
凌语芊怔了怔,这才发觉,疼痛已在不知不觉中退去。
肖逸凡松了一口,语气转为轻快,“看来宝宝真的很乖,很坚强。”
凌语芊也翘了翘唇角,眼神感激依旧,注视着肖逸凡,迟疑道,“逸凡,你后来有没有和幽幽联系过,知不知道她的近况?”
“没!既然选择放下,那又何必再去留意。”肖逸凡俊颜重新蒙上一层薄冰,可见,他对幽幽,有恨!
因而,凌语芊知道,不管怎么样,这段刻骨的爱绝不会就此磨灭,它必定,会在逸凡内心永远地存留,正如自己,也是一样的。
“谢谢你,逸凡!”凌语芊猛地道谢。
肖逸凡马上也应,“客气啥,要真的想谢我,那就多加注意身体,让我的干儿子健健康康,又白又胖地降临人间。”
凌语芊顿时又抿一抿唇,不禁想起采蓝的话,他们两个说话方式竟这么像,他们,都是自己的好朋友!
接下来,彼此安静了一会,肖逸凡再做声,“你饿不饿,要不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我还不饿,谢谢。”凌语芊婉拒,“对了,现在几点钟了?”
“一点。”肖逸凡陶出手机,忽然想到某件事,于是打开到微薄上,刷刷刷地写了一段字,然后递给凌语芊,“看看?”
【美丽的小精灵,温柔可人,坚强勇敢,令人心疼,我会永远呵护她!】
这是他刚写的微博,凌语芊内心不禁又是一阵感动,但极力忍着不再落泪,转而看到他微博的其他资料。
首先,是他的个人资料,用了简短的几个字概述:路就在前方!
接着,是粉丝人数,一,二,三,四……总共是七位数!500多万粉丝!他已经拥有了极庞大的粉丝群!
紧接着,自然是他的一些相片。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凌语芊迟疑地问。
肖逸凡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这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随意打开。”
凌语芊感激一笑,手指已经在屏幕上点开,一张张帅气的照片,显示在眼前。
只见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俊朗,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着,鼻梁高挺,厚薄适中的嘴唇漾着自信淡然却令人目眩的笑,整体人气宇轩昂,帅气中带着温柔,浑身散发着他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她早就知道他长得很帅气,但如今看这些公开的照片,更是明星风范尽显,曾经,自己少女时期也迷恋过明星,总觉得那些明星遥远而不可及,想不到,如今就有一个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是自己的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逸凡,他们有没有说你好帅?”凌语芊情不自禁地问出一句话。
肖逸凡但笑,不语,伸手过来,把画面移到下面。
“逸老大,你真帅,帅得一塌糊涂!”
“逸逸,爱你,要是我有一个像你这么帅的男朋友就好了。”
“俊朗的外表,淡定的气质,完美的男人,我们逸老大就是最棒的。”
“好喜欢你温柔的眼神。”
……
……
成千上百的留言,铺天盖地,应接不暇。
他真的红了!好红好红!
看着粉丝们这些疯狂的言行,凌语芊不由生起一丝担忧,“逸凡,刚才那条微博,你要不要删掉?”
这条微博,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什么,但她还是不想引致一些偏激粉丝的误会,以致对他攻击,粉丝对明星来说,是非常重要,没有他们的支持,明星再努力也徒然。
不过,肖逸凡满不在乎,“呵呵,没事,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明星也是人,明星也有自己的情感世界。”
“可是……”
“怎么了?对我没信心?”肖逸凡继续面带浅笑。
凌语芊稍顿,便也作罢,抿起唇,视线重返手机屏幕,继续看他的一些心情日志,看他演出和活动的相片,还有那些粉丝们的评论留言。
路就在前方!
即便没有他的参与,你的前方还是有路,你还是能够继续走下去,而且,会走得很好。
是的,这个世上不会没有谁,谁就活不下去,自己的命,背负着那么多的责任,自己还有很多目标未实现,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身体肤发,来自父母,不该践踏他们的伟大。宝宝的生存权利,更是不能剥夺。
自己真傻,当时竟然想着要自杀,其实,想解脱,也不一定只有自杀才行,逸凡当年自行回头,然后熬过去了,而自己,这次命不该绝,应该也会熬过去的。
凌语芊想罢,深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肖逸凡,郑重地给出承诺,“逸凡,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做傻事,再也不会让你们为我担心,为我难过。”
肖逸凡会心地笑了,他就知道,坚强如她,一定会熬过去的!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有股冲动,想问她关于上次堕胎的事,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凌语芊则满腹感激,心情澎湃,逸凡今天说出他的故事,让她觉得自己和他的友谊更递增了一层,故她决定,等迟些日子,也对他说出自己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也与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肚子还疼吗?”蓦然,肖逸凡又问。
凌语芊摇头,“不疼。”
她的眉头不再紧皱,小脸也不再揪成一团,面色还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唇角微翘着,噙着一抹纯美的笑意。
肖逸凡倍觉欢欣,于是继续翻开微博的其他内容,就着每一条讯息和相片,给她讲述当中的情况。
时间,就此安静地过去……
另一厢,富丽华俱乐部,vip36号房,灯光依然浪漫幽黯,里面的情况,却已不同。
李晓彤醉昏过去了,正窝在长沙发上熟睡着,贺煜则坐在另一组沙发椅上,静静地抽着烟。
烟灰缸里装满烟头,都是他留下的,再吸完手上这支,整包烟就全被解决了。
最后一根烟头放下后,他取出了手机,翻到短信。
当时本是像前几次那样,带着冷笑看此短信,然而看清楚短信的内容时,他全身血液顷刻凝固,立即站起身朝外面走,不顾李晓彤的疑惑追问和苦苦哀求,然后箭一般地冲出俱乐部,一路狂跑,直奔向肖逸凡在短信里说明的那间医院。
一路上,他边死命地跑,边在心里暗暗呐喊和祈祷,小东西,你要顶住,一定要顶住,还有宝宝,你一定要牢牢地依附在妈咪的肚子里,爹哋就来了,爹哋就来了!
由于加速奔跑,他只花了十分钟,但在他看来,却是一个世纪之久的煎熬。看到她奄奄一息、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他感觉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病床很小,她却更小,脆弱得似乎只需轻轻一碰就会碎了,然后从自己眼前消失。
所以,他顷刻间感到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陪李晓彤过生日,后悔刚才她突然出现在俱乐部时为什么会利用李晓彤来伤她,而不是与她解释,他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怀疑她,为什么不信她。
然而,当医生做出汇报时,他又顿时发觉,自己的这些后悔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愚蠢。
她根本就不值得自己怜惜疼爱,根本就不值得自己信任!自己给机会她,让她说出真相,让她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她却倔强依旧,还愤恨地瞪着自己。
她凭什么愤恨?凭什么?该生气的人是自己,不是吗?该愤怒的人是自己,不是吗?
所以,他失了理智,只想掐死她,当场就掐死她,然后连宝宝也不要了,连后代也不要了,免得自己再为她痛心痛肺,免得……高峻的阴谋得逞。
所以,当肖逸凡那多管闲事的家伙为她维护时,他选择忽略,免得自己再次陷进去,再次发现遭到欺骗。
所以,当李晓彤打电话来苦苦哀求他时,他便立刻答应,立刻离开医院,免得自己再入急诊室,再次忍不住对她生起怜爱疼惜之情。
回到这里,他陪李晓彤切蛋糕,庆祝她27岁生日正式来临,陪她继续喝酒,唯独,拒绝了她的再次献身。
后来,李晓彤睡下了,他却清醒得很,明明很累,加上酒精的侵袭,可他就是没有睡意,他叫服务员拿来一包烟,然后坐在这里闷闷地抽,一根接一根,麻痹自己。
这期间,他又忍不住犯贱地想起她,在想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保胎的结果会是怎样,而明天,自己应该如何处置!
是啊,明天自己应该如何处置?应该如何处置?
头很痛,非一般的痛,痛得他无法承受,急忙从沙发上起身,冲到窗边,把整个窗户拉开。
凉得有点儿刺骨的晚风,却无法吹散他脑子的凌乱繁杂,故他只好跑进洗手间,像以往那样,用冷水来解决,然后,看着镜子里面狼狈极了糟糕极了的自己,狂笑不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离开洗手间,回到房间内,整个身体窝在刚才那张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后,掏出手机,翻到相片的部分,神思恍惚,神智迷离。
时光在痛苦煎熬中流逝,黑夜终于过去了,窗户那露出了一片淡白,渐渐地,越来越亮。
李晓彤悠悠转醒,皱眉环视着周围,看到斜靠在沙发上、却依然睁着一双锐利鹰眸的贺煜,混沌的脑子霎时清明了不少。
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来到他的跟前,冲他嫣然一笑。
贺煜却没给半点回应,高大的身躯从沙发上起来,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人已经走出去。
李晓彤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便也先到洗手间快速梳洗一番,继而略作收拾,跟随上。
车子在马路稳速翱翔驰骋,小小的车厢内却似乎笼罩在一片极其压抑沉重的空气当中,周围,鸦雀无声。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李晓彤,满腹思绪,不时地瞄向旁边的贺煜,少顷,忽然道,“煜,谢谢你!”
贺煜仿佛没听到,继续熟稔而安稳地转动着方向盘。
李晓彤咬唇,大觉委屈,但还是故作无事,又找话题,“等下回公司上班了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或者,也可以去你家,我也好一阵子没见过伯母了。”
可惜,贺煜还是充耳不听的样子。
李晓彤暗里更是纠结和抓狂,思来想去,再也找不到别的话题,于是也暂且沉默下来。
不久,车子驶进李家的别墅,车子刚停稳,人还没出来,便见李晓筠快速冲过来,手里扬着一份报纸,捶打着车门玻璃,大声呐喊,“姐姐,你看,你看!”
李晓彤立刻摇下车窗,从李晓筠手中接过报纸,一看,心头大震,目光随即转向贺煜,报纸,也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