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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世安和杜如晦都已经落座,就等着言庆过来一起用餐。
毛旺媳妇在一旁伺候……毛旺由于腿伤的缘故,被郑世安安置在了洛阳的一家坐堂医馆里治疗。如今,这洛阳城里的人,谁能不给郑世安几分薄面?不仅仅因为他是郑家的人,更因为郑世安有个了不得的孙子。此前长安传来消息,内史侍郎,司隶台大夫,闻喜县公裴世矩裴大人曾请言庆抄录一份祭文。不成想郑言庆看罢了祭文,竟赋诗一首,以赞裴世矩夫妻伉俪情深,引得裴世矩在祭祀夫人的时候,痛哭失声……
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引得长安城无数人为之动容。
全诗仅四句,竟有三句采用比喻手法。
而一二句更是破空而来,乍看令人不知笔意所在,但读完全诗,却又寓意颇深。
曾经沧海难为水,取自《孟子-尽心篇》中,观于海者难为水一句。
看过了苍茫大海之后,对涓涓细流再也不会生出眷恋。裴世矩有了崔夫人,这世上的凡俗女子,又如何能看进眼中?至于除却巫山不是云,却是源自于宋玉《高唐赋》中的巫山yunyu典故。以朝云仙子比作崔夫人,生平得一神女,再无遗憾。
只两句诗,却情意炽烈,蕴意深邃。
以至于裴世矩竟然在一次诗文聚会中,说出了‘知我者,半缘君’的话语。
于是言庆的绰号,也因裴世矩的一句话,而变成了半缘君。若说此前以咏鹅体而得鹅公子之名,不过是暂露头角的话,那么这一首《离思》,让他得了权贵认可。
裴世矩的‘半缘君’,可是比杨素的‘神童’赞誉更能令人关注。
杨素的‘神童’常见,而裴世矩却不会轻易赞人。加之裴世矩又是河东裴氏族长,也就使得他的称赞更不比寻常。此后又有《石灰吟》流传出来,却是言庆赞誉长葛县令房彦谦所做。一个县令,区区从五品的小官,本来也入不得人法眼。
可就因为言庆这首诗,使得房彦谦被太子知晓。
破格提拔为许州别驾,秩比从四品,连升两级。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下子成为一州别驾,其中固然是房彦谦自身过硬,但言庆的石灰吟,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用途。
如今,谁又不想得言庆一首诗呢?
只是碍于裴世矩和郑家,没有人敢去强求罢了。
所以,郑世安的日子,过的倒也舒爽。在医馆里说明状况之后,还得了个以德报怨的美名。
“小少爷怎么还没下来?”
见毛丫一个人跑过来,郑世安忍不住开口询问。
毛丫连忙说:“奴婢唤过小少爷了,可是小少爷好像在写东西,所以奴婢先来禀报。”
杜如晦说:“小妖许是又想到了什么名句,这种时候,莫要打搅。”
“既然如此……”
郑世安站起来,“毛嫂,你把这些饭菜先收回去吧。一会儿小少爷写好了,再热一下端上。”
毛嫂是个大脚女人,做的一手好饭菜。
闻听连忙答应,招呼毛丫过来帮忙。
“小丫啊,小少爷有没有说什么?”
毛丫说:“没有,小少爷看上去挺和善的,好像个小大人一样,对我也挺客气。”
“丫啊,你可要好好伺候,听小少爷的话。
老太爷和小少爷,真是善人……幸亏遇到了他们,非但不计前嫌,还收留咱们一家。如果不是这样,咱们说不定就要饿死街头。丫,好好做,将来若是有福分,说不定还能被小少爷收到房里,咱这一家子,可就靠你了……明白不明白?”
毛丫似懂非懂,用力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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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河畔,景色怡人。
正值仲夏时节,但见桃李夹岸,杨柳成荫,长桥卧波。
此地,是一个消夏的好所在。泛舟于河上,可见沿岸秀美的风情,别具诗情画意。
三国时,曹植曾说他在河畔遇到过一个神女,故而留下《洛神赋》,流传于千古。后世有人说,这洛神就是他的嫂子甄宓。至于是不是真的,就无从考证了……不过,也正因为曹植这一篇洛神赋,使得洛水两岸,时常美女云集,漫步河畔。
崔珉,是郑州崔氏族人。
说起来他不在郑州崔氏五房之内,但凭借着一副好相貌,好口才,却甚得崔家信任。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郑仁基妻子,崔夫人的长兄。
此前崔夫人因为郑言庆祖孙一事,在家中地位递减。若非郑仁基确实疼爱,又加之郑大士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郑、崔两家的关系,所以才没有休了崔夫人。
即便如此,崔夫人也是越发的不得意。
而受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崔珉。
以前他手里若是吃紧,自然会有崔夫人接济。现如今,郑家收回了财权,崔夫人也只能按月领取百贯月例。她倒是没什么花销,走访别人家里的时候,自有郑家准备礼品。平日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偶尔买些衣物,郑仁基也不会让她出钱。
这百贯月例,大都接济给了崔珉。
但百贯钱,也就是在洛水泛舟两次罢了,如何经得起花销?
正好这时候郑世安的剪刀生意红火,崔珉就动了心思。他想要接过这宗生意,但郑世安是独立族房,郑仁基也不好插手其中。这样一来,就使得崔珉无处下嘴,最终想出了一个降价的招数。
可生意好是好,利润却不多。
加之上品和中品两大市场,被郑世安所掌握,也就令得崔珉只能去争夺下品市场。
下品剪刀,一把也就是三四十钱,卖出去不少,可到手的钱却不多。
和崔夫人商议几次无果后,崔珉就有些急了。
于是他宴请河东名士王通泛舟洛水,心里却打定了别的主意。
王通,就是此前郑为善与言庆说过的那人。
当初言庆还没有回洛阳的时候,王通的确是觉得,郑言庆徒有虚名而已。可是在那首《清明》传开后,王通心里也泛嘀咕。若非真名士,焉能写出‘士甘焚死不公侯’的诗句?
特别是言庆得到清流的认可之后,王通更加顾忌。
若是赢了,清流会说他以大欺小,不光彩;如果这郑言庆真有才华,他输了的话,以后就别想在人前抬头。所以言庆回洛阳后,王通只是默默观察,并未行动。
他要看一看,这黄口小儿,究竟有什么本事。
坐在舟中,王通笑呵呵的问道:“崔兄,你这无缘无故的请我喝酒,又是为了那般?”
“哈,无他,只是许久没有和王兄见面,心中挂念……来来来,请酒!”
随着崔珉这一声请酒,舟上丝竹齐鸣,坐在船尾的歌女,手谈琵琶,曼声轻歌。
崔珉和王通推杯换盏,倒也喝得尽兴。
只是崔珉一时间,却找不到一个开口的由头……
一艘画舫从旁而过,船上传来一阵丝竹声,掩去了歌女的琵琶声。
歌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是什么曲子?”
王通乍听那歌声,忍不住一怔。
词,对于士人而言,不过是诗之余而已,等不得大雅之堂。可却不代表,没有人接受词曲。
事实上,在烟花之地,词曲颇为盛行。
歌女们根据词牌填词,以娱乐客人,但也仅此罢了。
当下所流行的词,大多属于是俚曲,说的是风花雪月事,讲的是才子佳人情。可这一首次,听上去却是苍劲雄浑,带着一种难以言述的禅意,似英雄白头,看破红尘。
船尾歌女回答:“此为临江仙,乃半缘君所做。”
“哪个半缘君?”王通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脱口问道。
崔珉心中一喜,可算是找到了由头,“还有哪个半缘君?王兄,你不免孤陋寡闻了。”
“你是说……”
“没错,就是那个‘鹅,鹅,鹅’……”崔珉说着,还故意伸长了脖子,做出鹅颈状。
而后,他把酒杯摔在了桌上,轻声道:“这几个月,满耳朵尽是听到什么鹅公子,半缘君。好像这世上除了那黄口小儿之外,再也没有一个能入得世人之眼的人物。
我就不明白了,这天底下名士无数,有才华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怎么就让一个小子抢了风头?不说别的,就以王兄你来说,也是师出名门,偏就无人知晓……”
王通的脸色,顿时阴郁。
他强自一笑,“崔兄,你也莫说这个,但以才情轮,这鹅公子的确不凡。”
“是不凡,写了两笔字,做了两首诗,这就算不凡吗?
王兄你饱学诗书,当知经史为重。这般下去,大家只想着作诗去了,谁又愿受那寒窗之苦?要我说,什么神童,什么半缘君?就是一个妖孽,要为祸苍生的妖孽。”
脸上一副不以为然之色,可心里面却是暗自赞同。
王通笑道:“崔兄,你有些言过了。”
“言过吗?”
崔珉哼了一声,“你见过有哪个真名士,会去贪恋财货?
我等读书人,乃天下人之楷模。他郑言庆一介区区小儿,仗着写了些许诗词,竟不顾廉耻。不说其他,就以那二月春风似剪刀为例,又有谁会为了自家的生意,跑去作诗呢?他可倒好,堂而皇之的写出诗篇,如今这市井中,谁又不骂他无耻?”
“这个嘛……既然如此,何不找人好生教导他,莫要让他步入歧途。”
“哈,谁敢教导他啊!”
崔珉忍不住大笑一声,旋即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至今未曾拜师,岂不是说,世上无人可教之?此前我妹妹还劝我妹婿,让颜籀把那小儿收入门下。可你知道那小儿怎么说?”
“他怎么说?”
王通顿时凝重起来。
颜籀颜师古,那可是个人物啊!
崔珉冷笑一声,“他竟与颜籀立下赌约,要解注三国……你说说,一小儿,竟敢言三国?”
“猖狂,忒猖狂。”
崔珉却一声长叹:“你我皆知其猖狂,可世人仍由之。
将来,此人长大,岂不是要为祸士林……昔日曾有孔圣人言少正卯五罪,怒而斩之。
可如今,郑言庆做*之诗,心达而险;贪好财货,行僻而坚。此二者,皆列于五罪之中。圣人言,得一而可诛之。只是少正卯重生,而孔圣人却不知于何处。”
“够了!”
王通啪的把酒杯摔在了桌上,面色铁青。
“崔兄,世人非不愿,实不敢也。
我王通哪怕是被天下人所指,也要揭穿此獠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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