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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士兵身上没有穿什么鸳鸯战袄,只是粗布衣裳,颜色相同,手中的长矛矛尖都是闪亮,一样的长度,显得整齐异常。
走过台前的时候,好像是有什么限定一般,这队士兵的脚步猛然加力,一时间在木台上的柳清嵩和他的下人们都感觉到好似天崩地裂一般,柳清嵩素来自称名士风度,世家做派,讲究的是个稳字,可此时差点就要钻到台子下面去。
李孟站在木台的边缘,看着下面经过的士兵队列,这些士兵的注意力也全在李孟的身上,这其实是李孟在校阅他的部队,而不是在身后的那位胖登莱道,李孟扬声说道:
“柳大人,这是本营的步卒,一队三百人,共有六队,请大人校阅。”
木台不小,站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鸦雀无声,各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经过的士兵,一队跟着一队,六队步卒经过,又听到李孟那边继续说道:
“胶州营骑兵两百人,共一队,请大人校阅!”
真是不知道如何训练的,这些马匹行进居然也是这么整齐,士兵们经过木台之后,就按照早就排定的位置,站立在木台之前,李孟看着台下经过的士兵,这两天胸中的不快烟消云散,只觉得痛快异常。
不管外面如何的龌龊,下面的这些士兵始终是他牢牢控制在手中的虎狼,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成果,每次看到都有无穷的自豪感。
等到马队也是立定在原地之后,木台上却是静悄悄的,除了李孟之外,登莱道和他的从人们都是傻傻的看着看着那些肃立的军兵们,他们从来未曾见过如此雄壮的军威,一名护卫握着刀的手不自觉的松开。
“哐啷”一声,柳清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众人这才是反应过来,下面的士卒距离木台很近,前排的人把李孟和台上官员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李孟身着盔甲站在前沿,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容,很是淡定自若的模样。
可端坐在那里的那位身穿绯色官服,带着乌纱的官员,却是一脸的惊慌神色,周围那些衣甲鲜明的兵丁,看着衣服穿着光鲜,也是人高马大的模样,但一个个的畏缩害怕。
本来胶州营的这些士卒都觉得自己成了官兵,理应是给朝廷效命,等到官员点验之后,身份就算是正规下来,可这么一看,这些对朝廷充满幻想的士卒们,好感都是先弱下来了几分。
“柳大人,我胶州营两千兵丁全员在此,就请点验吧。”
李孟礼数十足的说完,就退在一旁,柳清嵩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觉得面前的寒气逼人,这两千士卒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如针刺刀扎一般,走一步也是感觉到腿软,哪还敢点验。
本来应该是向前走一步,没有想到却后退了一步,只是连声开口说道:
“李守备练的好兵,练的好兵。”
借着就对命令身边的家丁和亲兵上前点验,自家主子都是这模样,下面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几名亲兵战战兢兢的走到台前,粗略的点了一下,就立刻的回头禀报说道:
“老爷,下面是两千人,没有空额。”
下面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估计也就是两千人,只多不少,若是柳清嵩此时神志清醒的话,没准又要琢磨:这李孟莫非是脑子有毛病,傻了吗,一个空额不吃,这守备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估计是没有那个心情了,朝廷官员给这种新成立的营头第一次点验发饷,总归是要说几句抚慰激励的话语,用以号召忠君之心。
但现在柳清嵩只是想要距离这木台前沿远些,哪还敢上前宣讲,这种文官每日坐在衙门之中,养尊处优,自以为见过了杀伐军事,可见到李孟这种用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训练出来的军队,还是深深的受到震撼或者说是震慑。
该走的程序总归是要走,无奈之下,这柳清嵩只得是按照刚才点验人数的时候方法,还是让自己的下人代劳。
几名柳大人的亲兵护卫也是畏畏缩缩的走到台前,这些话这些人倒也会喊:
“各位义民一心报国,朝廷深感各位忠义之心,特派山东按察副使,登莱道柳大人特来点验兵马,发放兵饷,以酬拳拳之心。”
说完这个之后,就听到下面一直是鸦雀无声的部队里面有人大声的喊道:
“不知道上差这次带来多少银子?”“发放的是多长时间的军饷?”
那些亲兵想也不想就回答说道:
“五个月军饷一共纹银六千五百两…….”
亲兵们都是有些吓糊涂了,说话根本来不及考虑什么,这句话说出去之后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登州有朝廷大军,点验兵马发放军饷这些下人们跟着柳清嵩已经是见得多了,大部分事情早就司空见惯。
他们一说完,下面整齐肃立的兵丁就有些骚动了,开始有窃窃私语传出:
“咱们这两千弟兄,应该是一万五千两银子,一万担米面,怎么说也要有两万多两银子,怎么才这么点?”
“早就听卫所里面讲过,外面当兵克扣军饷是常事,咱们胶州营是个异数……”
“这也太黑了,那些银子那边去了。”
“每月这银子可都是大人发到手里,怎么这朝廷给钱就少了这么多。”
“咱们大人不过是个五品,那坐着的胖子可是从三品的大官啊,这银子悬啊!”
“还有王法天理吗,咱们兄弟和土匪响马打生打死的,这功劳朝廷不让多报,怎么这拼命赚来的银子也这么点??”
下面从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喧哗,胶州营士卒们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本来还在边上大声喊话的几个人不住的后退,台下的怒吼把他们吓坏了。
柳清嵩浑身上下在那里筛糠一样的颤抖,看这模样随时有哗变的危险,到时候对方步卒骑兵的压上下来,岂不是要有性命之忧,想要逃跑,腿软的却没有一丝力气。站在前面的李孟此时转过头来脸带惭愧的说道:
“都是些没有见过市面的民壮,仓促成军,倒是让大人笑话了,这边这么乱,末将也怕弹压不住,大人就请先回吧!”
这位登莱道柳大人听到这句话,不知道那里来得一股力气,居然站起来,冲着身边环绕,就要吓得跪地的属下低声喝道:
“一帮没有用的杂碎,还不护送老爷回城!”
大家都是如逢大赦,连忙的搀扶起那个登莱道,狼狈的朝着车马那边跑去,李孟和几名军官还追在后面一叠声的道歉赔礼:
“柳大人,这次的点验本营确实是没有规矩了些,若是让大人受惊,那末将等人真是罪该万死了,只是这点验校阅,总要有个结果,柳大人您看。”
根本就不是受惊,而是恐惧,再说李孟这边也是若干的好处递了上去,其实这校验已经是过了,柳清嵩此时想着的就是快走,尽快的离开这无法无天的乡下地方,在那边不耐烦的训斥道:
“自然是过了,本官要速速回程,你不要絮叨了,快走,快走!”
胶州营士卒们的喧哗越来越大,很多污言秽语都是骂了出来,看着柳大人如此胖的身体,到最后真可以用身轻如燕来形容,几乎是拔腿飞跑,上车之后,马车和马匹们立刻是绝尘而去。
看着这些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李孟才是重新走上了木台,下面的士卒依旧是愤愤不平,方才李孟站在台上的时候,胶州营的士兵们骂归骂,可没有人敢离开队列半步,但李孟方才送人的时候,队形却有些散了。
李孟站在方才的位置上,冷冷的看了下面一眼,那些乱了队列的士兵被李孟森然的目光一扫,顿时是噤若寒蝉的回到原地,在他的目光下,下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归于安静。
经过刚才这发饷,还有登莱道柳清嵩的狼狈表现,士兵们那些忠君爱国的思想又是被削弱了几分,大义名份是必要的,可大家当兵吃粮还不是为了养活自己,养家糊口,这般克扣,在军队里面每日练兵,没有机会去赚些别的钱,要是吃官饷怕是连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了,那何苦来。
事实上,明军中后期的战兵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卫所兵无战力,但是好歹有块地在那边耕种,这些战兵,军饷从兵部到巡抚一层层的克扣,到了领兵官手中又克扣大笔去养家丁亲兵,普通士卒还真就得去外面帮佣或者是学门手艺赚钱,一到打仗的时候,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全无,四处抢掠,杀良冒功倒是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