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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无妄之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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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白日里奔波四方的人都已回到家里的热炕头,离巢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归了温暖的小窝,繁华如梦的杭州城也停了喧闹止了嘈杂,静静地沉入了梦乡,更夫的梆子声悠悠地穿过大街小巷,一声接着一声,伴着永恒不变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催着沉眠的梦一点点加深。

    说是月黑风高夜,总会有那么点不寻常的事发生。一个矫健的身影趁着月色灵活地越过高瓦矮墙,急匆匆地向着白府的方向赶去,忽然身形一转落入了一条幽深黑暗的小巷子里,落地出声:“什么人?出来!”

    一路尾随的七个黑衣蒙面人见行踪已露,领头的人抬手示意,七个人齐刷刷地自暗中走出,好巧不巧地将厉夏围在了中央。他今日一早接到师父的传唤,没来得及同未雨说一声便出城去与随风汇合,错过了今日的宴会,当然也不知道楼未雨此时正身陷险境命在旦夕。

    冷眉斜飞,冰凉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七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我?”

    领头的人蒙着面,辨不清神色,只是压低了声音问:“你可是十年前越州府夏家的人?”

    厉夏眼中寒光一闪:“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罢,不等七人反应闪身欺近一人,长剑应手而出,白光闪过,鲜血如爆裂的烟花般飘散开来,厉夏身后的人瞪大了眼睛,直直地向一旁倒了下去,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颈间那一道细丝般的痕迹。厉夏手中的剑光华依旧,丝毫不沾半点血污。沉睡千年的古剑霄练,在厉夏满身杀气的催动下发出了兴奋地低鸣。

    这一招干净利落,不留半分喘息之机,领头人眯起眼睛看着厉夏手中的剑,“果然是在夏家,看来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走了,给我上!死活不论!”说罢一挥手,六人分散开来将厉夏团团围住攻了上去。

    刀光剑影,剑气凌厉,厉夏一人迎战六人气势上却一点不输。这六人行动间配合默契,平日里应该没少一同行动,只是,他们本应该是七人的阵势,此刻少了一人威力就弱了几分。厉夏面对仇人,满心杀气欲为家人报仇雪恨,出手招招狠辣,霄练应着主人的杀意光芒更胜。

    一边是配合无间人多势众,一边是剑意傲骨杀气凌然。战至半酣,厉夏眉间一动故意卖了个破绽,果然身旁一人见了立即放弃了原本的意图变招攻了过来,他这一变,却令整个阵势撕开了一角,厉夏看准时机挑了薄弱之处脱身而出,霄练白光闪过,便又有一人倒下。阵势一乱,再要困住厉夏便是不可能的事了,迎刃出剑,随风的凌云剑诀在他手中发挥出极盛的气势,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除了他之外,地上再无一人站着。

    鲜血满地,迷了人眼,这样鲜红的场面勾起了十年前的回忆,夏家上上下下百余人的性命必要血债血偿!

    “滚!告诉他,厉夏随时奉陪!”听着身后尸堆里的动静,那颤颤巍巍爬起来的人,厉夏紧握了拳头告诉自己必须要留个活口,他头也不回地留下此话径直离开,似乎是怕一回头便要忍不住再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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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间,只觉得冷,好冷。像是冬天里白茫茫的一片,寒冷枯寂,四野无人无树什么都没有,她一个人被丢弃在冰凉的雪地里,她想哭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可是没有,什么人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寒风呼啸着,风刺骨的冷,仿佛是刮着骨头而过,痛得撕心裂肺。她甚至听到了雪落在地上,好冷,冷得快要死了,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瞬间就覆了她满身。

    没有人了,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她要死了,就像前世一样,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她才只有十五岁,什么都没有开始,她想游遍江湖,去看前世的那些话本里写到的江湖,英雄佳人,绝世武功,神奇的氏族,隐秘的圣地,独处天外的天绝宫……不,不要,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她还要活得精彩活得自在,她还要去找曾经害死过她的人报仇,她要活得高高兴兴漂漂亮亮的,让那些想害她的人知道!

    可是好累真的好累,眼皮好重,沉沉地压下来怎么都睁不开,思绪累了想睡了,睡着了就不会再累再痛,睡吧……

    “醒醒!小尾巴醒醒!不能睡!”宁祁用力的摇晃着怀中的人,高烧不退,她的脸早已不再苍白而是泛着红色,但是这娇艳欲滴的面貌此刻却像是催命的符咒,滚烫的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沿着眼角鬓边落下。与之相反的,她的身体冰凉,是那种冷冰冰的毫无温度的冰凉,他想不出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同时出现这样的极端,但是他也明白这绝对不正常,所以也不敢贸然输送内力为她稳住伤势。

    方才将她接下之后他便连点了她周身数处穴道为她止血,同时将随身携带的几种普通的解毒丹药喂她服下,防止箭头所带的毒性蔓延,这些都是普通的丹药,不会与其他药物有什么相克之处,但是同时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若是毒箭不拔出,又找不到解药,那么她依然会死。此时此地,手边既没有更有效的药物也没有包扎之物,深深插进她身体里的两只毒箭他根本不敢贸然拔出,所以他只能尽力将她唤醒,水风清以医术传世,只要她醒来定然会有办法!

    是谁在吵?好吵!不许再吵了!要睡!别再吵了!怎么还吵!竟然打扰我睡觉!到底是谁?!她奋力地挣扎,用尽了所有力气努力地想睁开眼去看这个扰她好眠的人到底是谁。

    看到她眼皮微动,皱着眉似乎在经历着什么极为痛苦的事,而后,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道缝隙,“小尾巴?小尾巴?醒醒,醒醒!”

    “嗯——好……疼……难……受……要睡……”她昏昏沉沉地嘟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乖,不能睡,醒醒,小尾巴乖!想想兰溪山庄的满园海棠,再过几个月冬去春来,海棠花就该开了,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你不是最喜欢看的吗?睡着了就看不到了!快醒醒!”他轻声哄着,声音温柔地似要滴出水来。

    如果是平时,未雨肯定会立即反问他怎么知道,这是她藏在心底的喜好,连亲近的人也不曾知道。但是这种状况下,这样轻柔的语调,仿佛是多年前的睡梦里母亲的声音,温暖而安心,她竟然一下子觉得委屈起来,“痛……累……睡……”她尽力说着,鼻子一酸,两行清泪竟然就这么滚了下来。

    宁祁一见慌了手脚,连忙轻声哄着不让她睡,一边又怜惜地拂去那颗颗晶莹,滚烫。他叹息一声,微微俯身轻柔的吻便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可怜未雨此时神志不清,就这么被人吃了豆腐也不自知。她眼皮微微颤了一下,眼睛睁得更开了些。就这么无神而茫然地看着宁祁,好像是在思考他做的事,又好像是什么也没想,没过一会便又渐渐涣散了开来。

    “解毒药是哪个?”宁祁连忙问道,就怕她又昏过去。方才他就已找过,她身上带着的药不少,但是瓶身毫无标记,他一时也拿不准。

    听他说话,未雨终于又凝起了一点精神,她烧得昏昏沉沉,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了两个字“海棠……”便又闭上眼昏了过去。

    他俯身去找,果然见那一群瓷瓶之中有一个形状特别的细颈白瓷瓶,瓶身绘着几枝粉白相间的海棠花,秀气雅致,只是此刻他也没心思去欣赏,倒出几粒药丸送入未雨口中让她服下,幸好她虽然虚弱,但还能吞咽。

    做完这些,宁祁才放了一半的心下来。水风清的解毒药就算不是对症但是保住性命已经绰绰有余了。他脱下外衣,将她还在瑟瑟发抖的身子裹住揽在怀中,同时催动内劲。昏迷中未雨冰冷的身体似乎终于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更加拼命地向他怀中钻去,但是她额头依旧滚烫,又似乎被热得极为不适,头一直不停地动来动去。宁祁只好又腾出一只手,一心二用,将手上的真气转为寒气覆在了她的额上。未雨这才停了下来,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

    他行事也是太过大胆,这一心二用若是一旦有个差错必然会走火入魔,可他竟然就这么做了。不多时宁祁额上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紧抿了薄唇撑着,都说嘴唇薄的人最是薄情,但是真正薄情之人焉能做到如此地步?时间悄悄地溜过,不知什么时候他额上的汗水汇成一股沿着脸侧落了下来,就那么恰巧的滴在了未雨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