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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西大草滩。
多尔衮大军和察哈尔部遥遥相对,并没有急于进攻。
黄教喇嘛来回行走,给额哲传达天聪汗的善意。
只要额哲愿意归降,皇太极对察哈尔既往不咎,还将在辽东分配给他们最好的牧场,额哲还是察哈尔的大汗,但归附女真后将不再是四十万蒙古共主。
额哲犹豫难决,他不像父亲那样霸道,也没有重振蒙古的野心,但到底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几十年间,蒙古的大汗有落魄的时候,但从辱没过成吉思汗的名声。
苏门福晋也多次提醒他,率部归顺迁徙往辽东后,现在的那些承诺终究只是承诺。
一天、两天、三天,额哲每天都在算着日子。
不打完最后一张底牌,他是不会心甘情愿屈服的。
蒙古诸部的答复让他不像一个月前那样绝望。漠北三汗有近五万骑兵,察哈尔部还有近两万骑兵,女真大军只有三万人,且劳师远征。蒙古人从未战胜过女真人,但草原是蒙古人最喜欢的战场。
喀什克大师来回跑断了腿,修行佛法的人,无喜无悲,当然也不会在乎吃这么一点辛苦,说动听一点,是为苍生顾。
谈判期间大军按兵不动,斥候之间的战斗遍布草原每一个角落。
额哲一拖再拖,多尔衮下定决心要让察哈尔人吃点苦头,扩大斥候营规模封闭察哈尔人的空间,杀伤小股察哈尔骑兵。
六月中旬,额哲似乎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缩小斥候活动范围,在向喀什克大师的言语也服软,答应率部返回辽东。
多尔衮大喜过望,答应道:“只要察哈尔愿意迁回漠南草原,所有的条件都可以谈。”
持续了一个月的冲突暂时停止,碎石嶙峋的草滩上共留下了五百多具斥候的尸体。
六月二十日,额哲终于松口,喀什克大师带着喜讯返回多尔衮大营。
远在漠西见不到归化城的战火。
天黑后,多尔衮还在和喀什克大师密谈,感谢他这几个月来的辛苦。
夜幕中,察哈尔部落悄然拔营西去,图穷匕见之后,额哲想将多尔衮引诱到更深入的草原更深处。
额哲松口后,多尔衮命斥候营减缓活动。直至次日午后,才发现了察哈尔驻地已空,牧民和牲畜都消失了。
草原上骑兵奔腾不息。
多尔衮脸上密布煞气,眉头完似蚯蚓,亲自率兵追赶。
年年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额哲突然西逃让他明白之前的谈判只是察哈尔人缓兵之计。
女真大军全营出动,无论蒙古人如何善骑,部落的迁徙速度总赶不上追逐的骑兵,他纵使不能消灭察哈尔,但老人、小孩、女人还有牲畜是逃不掉的。
出兵半年,耗粮无数,怀柔不成,最终只能兵戎相见。
漠西广阔无垠,大军盲目追赶恰似大海捞针。
多尔衮按捺愤怒的心情,命斥候营全体出动。
“立刻探明察哈尔部落的位置,一个夜晚,他们逃不远。”。
草原无路可寻,散乱的女真斥候很快遇见了老对手,察哈尔斥候不计损失的骚扰迷惑,游击是他们最擅长的。
大军越往西,粮道就越长。
归化城每隔十天就有一支运粮队到达大营,雷打不动。这一次交接的日子一直等到夜晚,辎重营也没看见运粮队的身影。
辎重营统领李立是个汉人,是多尔衮的包衣人,加入镶白旗已有十个年头。女真从皇太极开始重用汉人,但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人也寥寥无几,尤其还在军中效力。除了对多尔衮忠心耿耿外,李立办事十分细致认真,管理辎重营条理清楚,才能担此重任。
粮草延误不是小事,李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当然不敢耽误,立即向多尔衮禀告。
多尔衮听见李立的报告后,十分紧张。此次他统帅大军进驻漠西难不在战,而在两处,一是迫降察哈尔部落,二是保持粮道畅通。前者归他,后者归岳托。
若将察哈尔人逼的鱼死网破,远逃而去,终究为大金留下隐患,那是他未能完成使命。粮道出了问题,是岳托的责任,但直接关系漠西大军的命运。
“立刻派轻骑沿途接应,看看是不是在路上耽误了。”
帐下牛录领命而去。
女真斥候营探明察哈尔人仍在向西迁徙,日夜不停,离女真大营越来越远。
多尔衮不敢再肆意追赶。
朝阳升起之时,一夜搜寻运粮队的骑兵回来复命,没有发现粮队的行踪。
多尔衮坐不住了,以岳托行事之缜密,断然不会出这样的差错,即使运粮队在路上耽误,随行的护卫骑兵也应该先行来大营禀告。
“漠西有马贼吗?”他问帐下候命的斥候统领。
“有,大明宁夏、陕西一带最为猖獗,但没人会如此深入草原,这里没有他们的猎物。”
“加派人马,继续搜寻,一直搜寻到腾格里沙漠!”多尔衮心中不安更甚。即使有马贼也不可能击败护卫粮队的数百女真骑兵,况且没有一人能逃出来。
只有两股势力有这种本事,大明或者漠北蒙古。
漠北蒙古!
想到此节,多尔衮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漠北蒙古胆敢插足于此,他们的处境不容乐观。
女真大军不敢再往西了,一天之后斥候搜遍腾格里沙漠的道路也没有发现运粮队的踪迹,有人越过沙漠往黄河渡口去了。
察哈尔部落越来越远,多尔衮大营纹丝不动。
兵营中最多备用一月之粮,每消耗十日,运粮队会补上,如今该来的粮队没有来,又耽误了两天,他营中的军粮只够十八天之食。
“岳托是怎么办事的!”多尔衮忍不住咒骂,他现在进退两难。
难道就此撤军?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腾格里沙漠黄沙漫天,女真斥候疯狂的鞭打战马,渡口的守卫告诉他们运粮队压根就没有从河套出来过。
漠西大营,多尔衮独自在中军大帐,脸色僵硬,咬牙切齿,他不愿意让部下看见自己失态。
几日间形势大变,运粮队没出河套,要么是在河套草原被大明伏击了,要么就是归化城出了状况,但无论怎样,那都是致命的问题。
军中将士隐约都知道了消息,议论纷纷。
沉思了一个多时辰,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多尔衮召集诸将,下令:“立即拔营,撤兵!”
最后两个字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给他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军中还有十六日的军粮,从此地到归化要走十天,大军渡过黄河还要耽误两天。
漠西深处,迁徙的察哈尔部落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荒凉,圣地神女峰就在眼前,盛夏之季牧民们也能感觉到她的凉爽。
“女真的斥候后撤了!”斥候统领奥巴前来禀告。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额哲掩饰不住兴奋,当即下令:“召集骑兵!”
汗帐骑兵吹起号角,两万察哈尔骑兵从各个部落出列汇集,那是察哈尔最后的力量。
听见外面的动静,哈尔巴克从蒙古包中匆匆赶过来,五十步外就忍不住朝额哲喊叫:“大汗是要追击女真人吗?”
额哲催马上前,答道:“正是!那不是你和漠北蒙古达成的协议吗?”
哈尔巴克下马,拦在额哲马前,劝阻道:“大汗不可,女真人善战且锐气未失,多尔衮狡诈,追击不得。”
额哲诧异,问:“那如何向漠北三汗交代?”
哈尔巴克老谋深算,说:“漠北三汗和土默特部在归化动手,和女真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我大军可尾随多尔衮,相机行事。若蒙古各部获胜,大汗可出面收拾残局,若是多尔衮大军突围而去,大汗不能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额哲拨马从哈尔巴克身边走过,振臂高呼:“我是蒙古的大汗!岂能如此!”
哈尔巴克在后大喊:“大汗,大汗……”
额哲的战马已经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