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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玉县东北角的起伏不定的山林中隐藏了一个山庄,五年前它默默无闻,如今莫说宣大镇绿林,即使在陕西、河南等地也有声名,这就是陈家庄。
大明山陕边境,从草原贩马到有无数条道路,近年来唯有经手这里的马匹数量和稳定性无处可比,五年来经陈家庄流入大明的马匹已以数万计数。如今中原大地各路流贼与这里都有联系,耿爷的名声之响已远超过翟哲想象,连横扫中原的高迎祥也时常提起他的名字,因为他麾下三万多重甲骑兵有两成多的战马都是直接通过这里获取的。
随着漠南大战终结,翟哲入塞,耿光悠哉的日子到头了,汉部在草原拼命的时候他在大明旁观,如今是到该他使力气的时候了。
翟哲给他交代了一桩事,要招募两千十七岁至三十岁老实的乡野百姓到草原,最好会骑马,以补充漠南大战汉部骑兵的损失。一年前这并不难,山西遍地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同宣府赤地千里,但今年这桩事还真让耿光愁眉苦脸。
正如柳全所说,今年大同府百姓的日子并不难过。去年冬天,多尔衮入侵在大同掳走了近十万百姓,大同如今地广人稀,也许是鲜血肥沃了土地,今年是十年不遇的丰收年,草原大战的阴影还没有完全褪去,很少有人愿意赴草原。
耿光忙活了一个月动用了所有的山陕所有的关系也只招到五百多人。
现在大明的形势已经变了,流贼不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状态,接连在军事上的胜利让某些人甚至看见了改朝换代的希望,穷困者对造反这个词也不再那么忌讳,当他们准备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义军肯定是比塞外马贼更好的选择。
高迎祥模仿关宁铁骑训练出的三万多重甲骑兵在中原大地所向无敌,连续胜利后他已经将南京作为自己进军的目标,富庶的江南让他垂诞三尺。出头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不知道新任中原五省剿匪总理卢象升也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陈家庄内,一群人簇拥在耿光周围。
“大家再想想办法,至少要凑够了一千人,我也好向东家交代。”耿光敲了敲桌子。
朱三插言,说:“东家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这可不是朝廷在募兵。”他的胆子很大。
耿光一瞪眼,说:“这句话我可以当自己没听见。”他伸手指了指北方,接着说:“那边是你们好日子的保证,至少不要让东家觉得我们都是无用之人。”
耿光心思敏锐,从商盟中的变故,他已感觉到翟哲要对塞内势力有所动作。这些年他扩展实力花费不少,这件事办不好是在让他丢脸。
“不是兄弟们不尽力,都靠口口相传,如果朝廷募兵有这样的条件,我敢说一个月一万人也够了,但今年草原的形势。”见耿光脸色不善,朱三刹住了自己的后话。
“你们自己琢磨,不要到时候欲哭无泪。”耿爷发怒了,众人不敢再放声。
“朱家寨子一百人、黑虎山五十人……”耿光挨个点眼前这些势力分派任务,最后加了一句:“有句丑话我说在前头,东家交代的清楚,不能强迫,办不到我可以理解你们,若是犯了这一条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聚会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先期招募的五百三十人被宗茂送往关外,耿光在坐卧不安决定前往大同面见翟哲。
秋收之后几场雨水,大同府的天气日益凉爽,近年来干旱的天气好似随着民变军南移了。自中原杀戮起,河南连续两年干旱,北境之地倒是得到了喘息之机。
大同府内金玉酒楼二层最大的雅间内觥触交错,人声鼎沸,门口四五个酒店的伙计在小心翼翼的伺候。主陪的座位上,萧之言已经喝的两眼迷离,纵使他平日千杯不醉,碰到眼前这些人他也招架不住。
在座的各位都是大同守军中数的上号的将领,也是弓辰平日在军中刻意结交的朋友。
“这顿酒喝的痛快,兄弟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姜镶趴在翟哲的肩膀上,看似已经醉了。他是陕西军户出身,兄弟仨人都在大明边军中任职,在军中关系深厚,是弓辰首选的结交对象。近年来,因为与流贼交战频繁,大明边军中升职最快的要数调任内地辽东系和陕系,已遍布全国。
结交朋友就要选这样的人,职务不高,但前景光明,比去高攀总兵、副将的难度要小很多。姜镶虽只是个游击将军,但可是个手中有兵的实权游击将军。大明军队官职高低和实力强弱并非直接相关,总兵以下如参将、游击将军等都有独立领兵权,但实力强弱首看镇守地界,如杀胡口的守备张广,以他近年来私下里捞的钱财,若都用于招收家丁,恐扩充一倍实力也够了;再看受不受巡抚、总督等上司赏识,朝廷下发的军饷都控制在文官手里,各部定员浮动很大,而姜镶恰恰是焦源博新提拔的爱将。
“翟小哥是我十几年的朋友,虽然路走的不一样,但有一点您放心,那就是义气!”弓辰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姜镶和翟哲之间,说话舌头也有些打卷。
翟哲端起酒杯说:“冲弓兄这句话,干了!“有弓辰和萧之言抵挡,他难得保持了清醒。他偷眼环视全场,多数人都已不清醒,相互之间在开些粗俗的玩笑,行伍出身的人话语粗鄙,不拘小节。
“将军,我有一份重礼在给您准备着,只待时机合适……”混乱中,翟哲贴近姜镶的耳边小声嘀咕,后面的话连近在咫尺的弓辰也听不清楚。
听翟哲说完后,姜镶本来迷糊的双眼一亮,握住翟哲的手说:“兄弟有这份心就是将我当亲哥哥看,别的都不用说了。”
两人相视会意一笑。
这场酒一直喝到近午夜才散去,酒楼的掌柜伙计不敢有一句埋怨,若是惹得这些老粗发怒就酒馆砸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离开的时候翟哲也已脚步发软,逢勤带两个亲兵搀扶着将他送回家。
喝了范伊早给他准备的醒酒汤,又吐了一阵,翟哲靠在床头脸色才慢慢恢复,沉沉睡去。
范伊命绿莹和玉莹自去歇息,亲手清理干净后,坐在床边一边给他擦汗,一边摇着蒲扇。
暗夜无声,眼前的这张脸已不见当初张家口初见时的青涩,她还记得那一年订亲时,她在楼上偷看翟哲在楼下局促的神情,她总觉得那个时候的翟哲最可爱。
迷迷糊糊中,翟哲翻了个身,嘴里念叨出一些连不成串的词语:“蒙古人、大明……”又没了声息。范伊伸出葱玉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翟哲脸庞。沉重的鼾声中,一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