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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部帐篷隐藏在得胜堡与草原之间的丛林中,士卒们三三两两聚集成堆,就着雪水咀嚼干饼。过了午后,天空中挥挥洒洒落下细盐般的飞雪,翟哲特别准许每个士卒喝几口烧刀子御寒,军营中激起一阵热烈的喧哗。到了此时,虽然千户大人从未明说过,这些士卒也猜到他们可能要回大明了,梦牵魂绕的家乡啊,比烈酒更让他们兴奋。
得胜堡地处草原通往大同府的必经之路上,属宣大数一数二的坚堡,整个堡呈六角,其上不但有箭楼还有铁炮,这是卢象升上任宣大总督带来的变化。天空阴沉,守卒隔着纷飞的碎雪看不清汉骑的动静,但能听见丛林中细微的欢呼声。这些年来宣大边军都知道草原有一支汉人的铁骑,不但不归蒙古人统领还多次将强大的清虏杀的败退而归,守卒的好奇心被吊到了嗓子眼。
“卢总督的特使!”想起不久前堡下来人的喊叫,守卒“啧啧”砸吧嘴,“那到底算不算是我大明的军队啊?”他有些迷糊。
想到新任宣大总督卢象升,守卒将腰杆挺直,挺起胸脯,双目直视,不断绝了胡思乱想的念头。
总督大人从九月份开始整顿宣大镇卫所兵士,根据各人特长划分为骑兵营、长枪兵营、弓箭营、火器营等等,凡不能通过考核者将全部归辎重营统管,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七成士兵被划为辎重营。辎重营与其他各营区别在于军饷,如骑兵营军饷每月两两银子,长枪兵营军饷每月一两五钱银子,辎重营每月只发管温饱的几串铜钱。其余备营每日操练队列、战法、兵器等等忙碌不停,辎重营兵士整日无所事事,心中直打鼓犯憷。
守兵想到自己一家老小还要考自己这点军饷养活,眼睛又放亮了一些。总督大人有令,各营兵士违反军纪、偷懒携带者一旦发现立刻贬往辎重营,这可不是开玩笑,大人亲兵天雄军经常在宣大镇盘查,已有好几个边堡守备被撤职了。
卢象升整顿完卫所后不顾时处寒冬季,立刻贴出募兵告示,在山西、河北招募士卒。宣大镇连被清虏攻破,防御空虚,朝廷特批了一笔银子让他训练新军,所以他才这么有底气。
宣大穷苦之地,这年头能养活一家人不容易,卢象升的名字在京畿南一带很响亮,来应征的青壮络绎不绝。他计划新招募两万士卒,经营宣大防线,正在忙的热火朝天时,塞外来了一封急信。信送到他手中正是午时,看完这封信卢象升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召集天雄军亲兵营踏雪飞驰往得胜堡。
一路快马飞驰,盐粒般飞雪打在卢象升的脸上微微有些疼感,这是他首次在北境过冬,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只有一个字——冷!家乡江南此时也会有飞雪,当如柳絮般挥挥洒洒,飘荡飞舞,再配上院内翠绿的桂花树,飘香的腊梅,再捧一壶热茶静观,那是何等的惬意。哪像此地,朔风如利刃,好似能刺入骨头里。
白龙驹不懂主人的心思,只顺着主人的意思尽力奔跑,安静的村落,坚固的营堡一路被摔在身后。申时过半,卢象升率亲兵进入镇川堡补给,吃了顿饭,又给马进了些草料和水,歇息半个小时后再次踏上雪路。得知总督大人突然到了城堡门外,将镇川堡的守备吓得胆战心惊,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过错,直到卢象升补给完离开,他才安下心来。
冬日的天黑的很早,雪粒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雪花,被朔风翻卷钻入卢象升的脖子。身后亲兵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大人如此着急,雪夜赶路,上一次经历此事还是千里奔袭高迎祥。
镇川堡离得胜堡六十里地,地面积雪随飞舞的雪花变厚,到了后来战马也无法奔走,只能缓步前行,到达得胜堡已是半夜。
亲兵上前敲打堡门,城墙上放下竹筐吊上宣大总督的令牌才敢放入。
两日来得胜堡守备一直在关注眼前的汉部兵马,隐约感觉有些不寻常,但谁也想不到总督大人竟然雪天半夜到达边堡。
卢象升解开披风,交由亲兵抖动粘连其上的积雪,问:“土默特汉部的兵马还在这里吗?”
“正是,躲藏在得胜堡外的树林中,雪天无法清楚辨认,但能听到那里的声音!”
“没有蒙古骑兵出现吗?”
“没有!”
卢象升点头,表示明了,又问:“你久驻边堡,能探听到草原的消息吗?”
守备尴尬片刻,说:“末将守得胜堡一向小心,不敢深入草原,平日有些汉商从这里经过往返草原时能带回来些消息,但如今岁九寒冬,商路不通,所以……”
卢象升没有再问。
当下守备给众人安排住处,小心伺候。卢象升批了一件裘衣躺在床头,将翟哲传递来的书信拿出来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眉头竖成了一个川字,宣大新军未成,草原的这场变局来的很不是时候。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
清晨翟哲捅了半天才走出帐篷,命士卒清除营区积雪。这种天气驻扎在野外是一种折磨,季弘和鲍广的伤势不见好转,没有温暖的养伤的环境,也没有精通医术的郎中,翟哲心中焦急万分。已经过去两天时间了,察哈尔也快要收服阿鲁喀尔喀了,卢象升怎么还不来,大明的官员必须在被东虏大军破城时才敢不那么拖沓吗?
正在他有些腹诽时,金色晨曦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率四五十骑兵出得胜堡门往丛林而来,“卢象升!”翟哲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只见过一面,卢阎王的精气令他过目不忘。
“随我去迎接总督大人!”
半数亲兵营两百骑兵跟在翟哲身后旋风般冲出丛林,两列兵马越来越近,等到了五百步外,翟哲跳下大黑马侍立道边。
白龙驹带着腾腾热气在翟哲身前两步驻足。“见过总督大人!”卢象升的眼神比昨夜的朔风还要锐利,上上下下打量翟哲,见他脸色和脖子上各有一处刀伤。虽然只伤及皮肉,但离要害处不远,可想经历的战局惊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