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衮州校场内一丈六的总兵大旗猎猎作响,刘泽清骑着高头大马,在身后器械森严的家丁队护驾下昂然而入,校场上已经搭好了高台,刘泽清短袄打底,外面套了一件银光闪闪的鳞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背后的家丁都在高台下站定,这些家丁都是三千精锐中选拔出来的,每人一年需二十多俩的安家银,台下还站了各营的兵马,除了家丁队拿饷卖命更加精锐一些外,其他战兵和千户所的屯种兵都是稀稀拉拉,有许多五旬上下的老头夹杂在中间,甚至还有些尚未长成的孩子,拿着破烂的兵器,校场外还有些拖家带口的妇女儿童在探头探脑,看上去就像逢双日的大集市。
就在这时,校场外一阵马蹄,一群骑兵列成一排鱼贯而入,队形严正,领头一个身穿武官服的将官,刘泽清知道是山东巡抚朱大典亲至,不敢托大,慌忙带着几个心腹副将跑下来迎接
“参见朱大人,军门大人”
刘泽清身后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别看山东总兵威风凛凛,不过在朱大典面前根本不敢摆什么架子,当年登州叛乱,鲁军浙军辽军均或节节败走或不敌瓦解,朱大典临危受命,领数万明军围困登州,杀贼将陈有时,杀贼帅李九成,几歼其全师。时吴襄,刘良佐,祖大弼,吴三桂等均在大典麾下为偏将,因功升兵部右侍郎领山东巡抚至今。
朱大典身材颇有些高大,态度有些倨傲,不过看到刘泽清谦卑心里倒也受用,当下走到面前亲手将刘泽清扶起,打量一番后笑着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明辅乃我大明之栋梁,此去必能平定旅顺,立下不世之功!”
刘泽清有些感激,躬身道:“全赖军门推荐。还有诸位大人之劳,末将必定恪职尽守,此次奔赴旅顺,定要稳定局面。”
朱大典满意的点点头道:“老夫不过是穿针引线罢了,倒是朝中几位阁老对明辅也是赞不绝口,陛下已有所闻。将军要和老夫同舟共济才好啊?”
刘泽清赶紧点头,这次朱大典把标抚营也安插了进来,为首的参将乃是朱大典儿子朱万化,摆明了要抢功劳,刘泽清也不敢得罪朱大典,赶紧点头称善。
朱大典这才给他介绍身后几位同行的人。其实这些人私下早就和刘泽清见过面,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右佥都御史兼兵部侍郎的杨嗣昌,都御史钟惺等人,监军张万桥等。
刘泽清按着官职大小一一见过,杨嗣昌淡淡道:“刘将军,旅顺骠骑军天下闻名。此次入援,千万慎重行事。”
刘泽清赶紧点头道:“是,是,谨遵杨大人之令,旅顺精锐尽数抽调至羊官堡,其余多是老弱病残之辈,下官此去绝不令大人失望。”
杨嗣昌又道:“有刘将军这句话就成了,当年登州残破,方令竖子成名,本官已经上疏请命刘将军接任旅顺总镇总兵。张监军亦是同意的,兵部或有推诿,不过只要刘将军为朝廷灭此心怀诡诈之辈,兵部亦无话可说。”
刘泽清激动得满脸通红,很是乖巧的道:“末将多谢大人提携。只是末将心中颇有惶恐,生怕辜负大人的美意”
杨嗣昌摇摇头:“釜底抽薪,刘将军需小心谨慎,只要能稳住旅顺,金州,坐看二虎相争即可,若杨波败,只要能保住旅顺金州不失便是大功,若鞑奴败,将军可尽起大军随后掩杀,灭杨波残军,只要鞑奴撤离羊官堡,这复地大功也跑不掉,本官也好在朝中为将军说话。”
骆养性也笑着上前道:“如今国事艰难,辽东处处烽火,正是刘将军大展宏图之际,我等在这里便恭喜刘将军了,攮外先安内,将军只要平定旅顺,成就不在当年戚少保之下啊!”
刘泽清连连拍着胸脯,赌咒发誓道:“只要我大明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末将便是马革裹尸亦无憾矣。”
阅军之后,刘泽清还收到了一批朱大典等人筹措的军食,刘泽清最后看了一眼兖州那破败的总兵府出了城。
这次刘泽清还带了不少文吏师爷同行,立朝早年间文武并重,兖州这种大城一般都是布政使,按察使,都司三套马车并行,谁也管不到谁,总兵从地位上来说应该是和布政使并列的,明中之后随着以文制武的开始,武将的地位一落千丈,文官权力全面压制武将,山东总兵平时只能管正兵营,管不到其他奇兵援兵游兵的军饷和人事,唯有出兵时有指挥权,所以总兵、副总兵、参将等等之间,不算完全的上下级关系,平时更像单独的部门,受巡抚衙门的统一管理,巡抚控制人事和粮饷,这便是以文制武的制度和物质基础,直到最近才稍稍有些改观,尽管朝廷已经在考虑旅顺巡抚的人选问题,但刘泽清深思后也不太担心,只要自己控制了发财的路数,就算自己学不来杨波那一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军阀做派,但自己手里有兵,巡抚又能如何?当个辽南土皇帝也是不错的选择。
刘泽清骑在马上悠然自得,辽海冰封日期已经临近,不过要完全冻实的话还要两个多月时间,更何况还要等鞑奴围死羊官堡,如果不是为了向朝廷表明态度的话,他根本不需要着急出兵,把许多时间浪费在路上。
但不管怎么说,熬了多年的苦日子,他刘泽清终于算翻身了,山东府历经登州兵变和己巳之变,就算是朱大典还不是得借重他?杨波把旅顺弄成了金窝窝,最后还不得给他腾地方?
刘泽清回头看了看那些衣衫褴褛的军户,这些年实在苦怕了,朝廷粮饷还没到手就被漂没了大半,他各种办法用尽也只能勉强让这些军户不至于饿死,衣食无着。士兵偷鸡摸狗,杀人越货自然也是免不了,只是兖州发财的路数都被鲁王府和那些大人瓜分完了,刘泽清也没有唠叨太多的好处。
刘泽清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当年他在登州就见过。那时还叫游击营,区区数千人就敢登陆复州与鞑奴硬撼,有了杨波在,登莱各处的官吏都是趾高气昂,分外看不起同在山东为官的同僚,当年严坤之不过是个兵备道。依靠杨波的功劳硬是把原本属于朱大典的总督位置给抢了去,这口气军门老大人已经憋得太久了。骠骑军是强,也不好惹,但又如何?登莱辽南的好处都给你一个人吞光了,打仗不行,朝堂上玩手段你不行。陛下没下旨意不过是慎重,只要咱们占据了旅顺,你杨波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出头的橼子先烂不是?
当晚,大军走了十里地就不断接到汇报,先是游兵营的掉了队,接着又是奇兵营走迷了路。刘泽清也不着急,干脆下令早早扎营休息,又派出家丁队去收拢队伍,因为朱大典等人预先筹措了粮草,这些军户都巴不得早点吃饱肚子,听到大帅的命令后众人欢喜万分,士兵们乱哄哄的扎住营盘,奇兵营回来后,刘泽清又令家丁队去附近几个村子劫掠财物和牛羊女子等,刘泽清所部的营兵军纪败坏。比一般匪盗还要残酷,刘泽清本人长得不错,白面朱唇,相貌俱美,虽然出身最低贱的捕盗弓手却能读书作诗。颇有风雅,官场上亦有美名,不过他性情凶残,睚眦必报,曾有兖州人刘孔和因论诗与刘泽清交恶,刘泽清忌惮刘孔家族势大,阴谋图之,最后终于给他找了个机会除之,某日在府中宴请古人之子,牵出府中所养的两只大猩猩捧酒瓮敬酒,古人子见大猩猩面目狰狞,不敢接,刘泽清命左右牵出一名囚犯当场打死,取脑浆和心肝放入酒瓮,刘泽清旁若无人,吃人肝,喝脑浆,宾客被吓得是肝胆欲裂。
大帐内,心腹家将聚集一堂,进驻旅顺是头等大事,这些人也在议论纷纷,生怕有什么考虑不周的情况出现。
“……走曲阜,经泗水,取道青州府,一个月内怎么也能走到莱州,再到旅顺还要半个月,听说杨波最近不断收刮旅顺粮食器械投入羊官堡,咱们去晚了怕是毛都不剩一根了”标抚营参将朱万化有些心急如焚,时间虽然充裕,可是眼下这些骄兵悍将实在不争气,今天才走了十里不到就有哗变的迹象,烧杀劫掠倒是精气十足。
“是啊,大帅,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啊?”另一个素来以朱万化马首是瞻的副将也赶紧接口。
刘泽清的连立马就阴沉了下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显然朱万化和许多将校还搞不清楚状况,还把朱万化当做衙内捧着护着。不过朱万化是去抢功劳的,他还要隐忍一段时间,杨波坐镇辽南,加总镇总兵,太子少保,挂镇南将军印,说句不好听的话,杨波这官衔已经到头了,要是朝廷下定决心对付他,再用几十年慢慢熬个太子太师之类的退休,眼下是个极好的机会,他刘泽清也是总镇总兵,凭什么就不能升太子太保,挂将军印?
杨嗣昌的计划他已经看得很明白了,首要的任务是和监军张公公配合控制住旅顺,除掉乱臣孽子杨波,到了那个时候权倾一方,他刘泽清还需什么朱大典的脸色?
不过想要吞掉标抚营也不急在一时,反而要显示出自己的驭下气度。
刘泽清挤出一丝笑容,道:“釜底抽薪之计,最紧要的是时机掌握好,迟了辽南胜负已定,咱们插不上手,早了,杨波在青州或布有耳目探哨,被旅顺觉察反而坏了大事,所以咱们有两条路,一是每天走十里劫掠沿途村庄,让弟兄们吃饱了喝好了,二是避人耳目,选择蒙阴,沂南一带荒无人烟之处行军,你们选哪一个?”
底下哄笑一片,刘泽清又缓缓起身,看到他起身,大小将校都哗啦一声赶紧站了起来,刘泽清挥了挥手,眼光冷冷掠过大刺刺还坐着的朱万化身上,开口道:“杨大人,骆指挥使等大人力荐,可陛下依然心有忧虑,你们跟随我刘某人多年,刘某人也不曾亏欠过你们半分,这次去旅顺的好处大伙儿不瞎的都能看的道,不过某丑话说在前头,无论是谁,只要出了差池,某亲手砍了他的脑袋喂大宝二宝,话就是如此,众兄弟还是好自为之!”
听到刘泽清的话,众人都觉得一股寒气吹过,连朱万化都有些心慌,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刘泽清又盯着众人道:“小张公公已经先走一步,坐镇登莱督促杨文岳调集水师,但听说水营上下都是杨波的心腹家将,所以这支船队必须让咱们控制才行,来!赵均成?”
当下正兵营的参将走出来大声道:“末将在!”
“给你旗牌,本帅受命入援旅顺,你和标抚营朱将军先行接管登莱水师”刘泽清牙缝挤出冷冷的话道:“但有胆敢抗命不尊者,杀!”
赵均成和满脸喜色的朱万化赶紧点头:“是,末将尊令。”
刘泽清又道:“一路辛苦,明日一早拔营出发!”
刘泽清又大声道:“李凉平!”
那个两边拍马的援兵营副将赶紧上前听令。
“安东卫乃杨波发家之地,我听说威武堡驻有一千乡勇,什么解百商社总部就在堡内,其中多是青皮无赖,放印吸血,搞得百姓怨声载道,实乃祸乱之源,你带援兵营抄小路赶往安东卫,封了所有商社,查抄库藏,不得妄加处置,等某到了登州再说。有胆敢反抗者,依例严惩不贷,你等也是明早出发。”
众人一片哗然,李凉平大喜过望,赶紧上前领命,生怕晚了刘泽清会反悔一般。
李凉平嘴巴都快笑歪了,杨波起家靠的就是靠商社,解百商社之名在整个山东府无人不知,听到查抄库藏,也不知道里面能抄出多少银山来。
自认是刘泽清心腹家将的众人面色愤愤不平,大帐内窃窃私语不断,不过刘泽清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