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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林经理说了,咱们这星期的工作,是要完成场地的三通一平,也就是水通,电通,路通,场地平整。然后,咱们再搭建我们自己的厂房,以后,咱们劳动服务公司,就有自己的家了!”
新上任的汉华实业生产科长赵勇群学着林振华的样子向众人发着号召,从来不曾干过这种管理工作的他,觉得自己此时也颇有一些领导的样子。他想起前几天林振华给他洗脑时候说的话:其实领导很好当,在这个位置上,你自然就是领导了。
临时工们也没有嫌弃赵勇群人微言轻,在他们看来,反正是要干活,年轻人凑在一起干活,总比呆在车间里和那些父母辈的工人一起干活要开心一些。至于赵勇群,就权当他是读书时候班上的劳动委员好了,谁会去计较一个劳动委员的职位呢?
彭少哲心思缜密,担任了现场的工程师,负责在地上划线,指导临时工们如何工作。按着林振华的要求,在这片四亩地大小的场地上,要搭起两个工棚,还要有材料库和成品库。工棚、仓库以及中间的道路都要铺上水泥,其他的地方则要铺上煤渣。此外,考虑到南方多雨,场地的周围还要挖出排水沟,污水直接通过厂区的围墙排到旁边农村的水渠里去,这种情况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农民也不会说什么。
那个年月,家家户户都有劳动工具,诸如锹、镐头、扁担、粪箕之类的东西,几乎属于生活必需品了。在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有过“学农”的经历,至于那些从农场回来的知青工人,干这种活计更是娴熟。六七十人奔忙起来,一时间显得热火朝天,引得路过的工人和厂领导都啧啧不已。
钳工孙长远站在场地边,正在指导着自己的儿子孙晓东用丝锥在镀锌水管上开螺丝口。长长的镀锌管被固定在台钳上,孙晓东一圈一圈地转着丝锥的手柄,与钢质的水管较量着力量。孙长远言传身教,时不时还在儿子的脑袋上拍上一巴掌。
“笨蛋,丝口绞偏了!”孙长远喝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两只手用力要一样,眼睛要看,你这是怎么看的。当年我学技术的时候,如果绞出来的丝口这么偏,你师爷直接拿管子就砸过来了!”
“爸,你声音小点。”孙晓东小声地告饶着,干活的青工里,有一个他心仪的姑娘,他可不想在心上人面前被父亲这样训斥。
“投世货!这点活都干不好,真给我丢人!”孙长远用当地方言继续训道,声音一点都未减。这个“投世货”的称谓,大抵和其他地方的“短命鬼”一词是同义吧,这是父母们对孩子明骂暗求,希望博得神仙们同情的一种障眼法。
“爸,我这不是在学嘛。”
彭俊抡着铁锹,正在搅拌着水泥砂浆,这是他所擅长的工作。他低着头,和谁也不说话,只是一心地做自己的事。自从上次自杀被抢救回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在厂里无脸见人了,但让他再自杀一次,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勇气。
在朱铁军向周惠发飚之后,轻化厅终于答应,全盘接受汉华机械厂报上来的病退名单。不过,具体的手续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所以,彭俊等人目前还是临时工的身份,需要暂时在劳动服务公司呆着。
林振华的就职演说,在彭俊的心里激起了一阵波澜。他不知道林振华是否会成功,但他听自己的父亲说,林振华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也许真的能够做成一些事情的。如果林振华真的能够兑现自己的承诺,能够让服务公司的临时工们也拿到50块钱的工资,那么他彭俊当初的自杀,是不是太不值得了呢?还有,自己是否真的一定要去当一个正式工才能显得有身份呢?
彭俊无法给自己找到答案,他能够做的,就是把眼下的事情做得更好,用汗水来洗涮自杀事件给自己带来的羞辱。
学电工的施国俊脚上戴着脚扣,正骑在刚刚立起的水泥电杆上,用老虎钳固定着绝缘瓷瓶。站在他这个高度上,可以看到整个劳动的场面,这种场面让他觉得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是的,在刚刚去知青农场的时候,施国俊也曾见过这样火热的场面,那时候,大家唱着歌,心里怀着无限的希望。可是,几年农场生活下来,歌声没有了,希望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在盼着招工回城的那天。
知青政策改变了,施国俊和数以千万计的知青一起,回到了城市,却面临着没有工作的窘境。临时工的这个身份,让他这个大小伙子觉得非常没有面子,于是,他开始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对于所有的豪言壮语都嗤之以鼻。他的人生观变得非常现实,他觉得自己需要的,仅仅是一份正式工作,挣钱越多越好,干活越少越好。
可是,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林振华,却用一幅美妙的图景,把他的热情重新激发了起来,让他莫名地有了一种冲动。站在电杆顶上,看着嘻嘻哈哈、挥汗如雨的同事们,施国俊情不自禁地轻轻哼起了一首老歌:
“塞北的狂风,吹硬了我们的筋骨;
南国的烈曰,晒黑了我们的臂膀;
满腔的热情化开了三九的冻土;
顽强的斗志战胜了雨季的泥泞……”
也许,我真的还年轻呢,26岁的施国俊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休息了,大家来吃冰棒了!”新上任的会计毕敏和罗咏梅两个推着一个冰棒车走过来,对着众人喊道。
这冰棒是绝对自产自销的,在此前,厂劳动服务公司的一项重要业务就是在夏天的时候做冰棒,然后卖给全厂的职工。在当时,车间里的工人每人每天可以领到两支冰棒,而家属则是由厂里发冰棒票,一户人家有一两百张,这也是让丰华县其他单位的人羡慕不已的一项福利了。周围厂子里的孩子如果馋了,要到汉华厂的冰棒室来买冰棒,每根是2分钱。而汉华厂自己的孩子经常是拿着一整张冰棒票,一下子就捧走10根,让其他厂的孩子们嫉妒得眼睛滴血。
说汉华厂的冰棒自产自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连这制冰机都是汉华厂自己生产的。汉华厂是化工设备制造企业,制冷压缩机是主打产品之一,给自己厂子造一台冰棒机又有何困难。
“休息了,休息了。”
临时工们一起都放下工具,围拢过来,由毕敏和罗咏梅给他们发冰棒,然后便三三两两会站在一旁,边吃着冰棒边欣赏着自己的厂区,同时议论着自己的前途:
“以后这块地方就属于咱们了?”
“以后咱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做事了,我烦死我在车间里的那个师傅了。”
“谁知道咱们服务公司能不能做起来啊。”
“不是服务公司,是汉、华、实、业,记着林经理说的话哦。”
“哎,你说小华说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实现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小华当兵回来以后,真的变了很多,变得有本事了,你看他能够让美国人送咱们一台一万多美金的高级机床,说不定他还真能把服务公司搞好呢。”
“搞好了又怎么样,咱们不还是临时工吗?”
“我可不这样想,如果一个月能挣到50块钱,临时工就临时工呗,怕什么。”
“哔哔——”赵勇群吹响了哨子,然后扯着嗓子喊起来:“好了,休息好了吗?继续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