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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隆在这个工地干了一个多月,每天晚上下工后他并没有像其他揽工汉一样在工地住,而是回贾冰帮他找到的窑洞,这并不是沈隆嫌弃萝卜花他们,而是在现代社会呆惯了,已经适应了私人空间,和一群人住在一个地方总觉得不舒坦。
回到窑洞,他没急着休息,而是和孙少平一样找出从贾冰那儿借的经典名著阅读,阅读这些经典名著和阅读通俗小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这些书都需要认真去研读,他也理解了孙少平为什么会在那么累的情况下还坚持阅读。
白天工作辛苦的劳累是身体上的,阅读能使无比艰辛的生活有了一个安慰,书把他从沉重的生活中拉出来,使他的精神不致被劳动压得麻木不仁;通过不断地读书,可以让一个人对世界了解得更广大,对人生看得更深刻,那么,他才有可能对自己所处的艰难和困苦有更高意义的理解;甚至也会心平气静地对待欢乐和幸福。
贾冰有时候会过来看看他,带点他爱人没卖完的杂碎过来和他喝两盅,不过次数不多,如今他爱人的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每天晚上备下一大堆东西,第二天几乎还没到晚上就卖完了,纵然是杂碎,经过沈隆指点之后味道同样难以让人抗拒。
他爱人就寻思着每天多做点,好给家里多挣点钱,不过贾冰却舍不得媳妇如此辛苦,愣是没扩大经营的打算,备的货多了媳妇自然会更加忙碌,而雇人开店,贾冰和他爱人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毕竟运动才过去没几年时间。
尽管如此,贾冰家的经济条件也有了很大的好转,这些都是沈隆带来的,所以贾冰也愿意过来和他说些话,他知道,这种农村出来的读书人,也需要一些精神上的交流,而那些揽工汉显然无法满足他这个需求。
沈隆也愿意和贾冰说话,他虽然是诗人却没有那股子文青的矫情劲儿,为人还是十分真诚地,俩人喝点小酒,聊聊文学,说说国家大事,倒也比较愉快。
一个月后,这份活计收工了,沈隆到包工头那结算工钱,包工头对沈隆的表现很是满意,不仅如数支付了工钱,还给他丢过一根黑棒烟,“过几天我还有个活儿,你要是还想干就来找我。”他说了一个地方。
“行,我到时候肯定去!”哎,没办法,人才到哪里都是人才,就算是搬砖,也能搬得比别人厉害,沈隆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现在才出来一个多月,回家有些早,就几天时间,沈隆也不想重新找活儿了,于是他回去收拾收拾,到百货商店给自己买了身衣服,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是要有些物质享受的。
换上新衣服,配上孙少平的大长腿还有祁同伟的气质,走在大街上人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从农村来的揽工汉,甚至还有些城市打扮的姑娘偷偷看他。
沈隆无视了这些目光,向东关邮政局走去,金波的父亲金俊海已经去运输公司调到邮政局负责开邮车了。
这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细皮嫩肉,浓眉大眼,穿一身干净的黄军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泛出光滑的红润;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工作,可靠着这张脸,还是吸引了许多城市姑娘的注意,要是金波愿意,找个好媳妇顺道解决工作不是啥难事儿。
然而金波还是惦记着他在青海当兵时候认识的那个藏族姑娘,心里已经装不下其它人了;一见到自己的老朋友,金波很高兴,二话不说下了一大锅面,打了五六个荷包蛋。
金波的手艺不怎么样,沈隆却吃得很开心,一来最近天天在工地上吃粗粮,二来则是这锅面里蕴含着金波浓浓的友情。
“你来我太高兴了!我早听说你已经不教书……我也想过,你不会死守在双水村!”读书时候结下的友谊是最珍贵也最浓厚的,尤其是金波刚来黄原不久,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情况下,遇到老朋友总算可以尽情地畅谈了。
吃过饭,金波问起了朋友的近况,“你现在在黄原干啥?来了多久了?现在住那儿?咋这时候才来找我?”
“我现在在东关桥头揽工,有个熟人帮我找了个地方安身,来了大概一个多月,一来就找到活儿了,这不刚干完活就来找你了。”沈隆一一解释。
听到朋友现在成了揽工汉,金波稍微愣了下,这并不是嫌弃,而是对朋友的关心,他知道这项工作的辛苦,“我现在其实也差不多和你一样,算是个揽工汉,参加工作不可能,只好临时给人家扛邮包,一天一块一毛五,还没你揽工挣得多。”
“也上不了车,只能偷偷摸摸跟我爸跑出去学两天。话说回来,没有正式工作,学会开车又能怎样?”这样的情况在全国比比皆是,大量的知识青年返回城市,农村青年进城,但如今的经济规模却没办法提供充足的岗位,所以青年们的失业问题就成了一件头疼的事儿。
许多大好年华的青年只能在家里干呆着,要不然就只能去顶班,接替父辈的工作,可他们的父辈现在依旧年轻,比如金波的父亲金俊海今年才四十九,他倒是可以把现在的工作让给金波,但他又该怎么办?
难道五十不到就回家养老么?没工作闲呆着也难受啊,就算他愿意金波恐怕也无法接受吧?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金波现在也苦恼着呢。
除非考上大学,或者运气好遇到招工又能拿到名额,要不然这些青年就只能苦熬着,这并非是他们不努力,而是时代的悲剧。
“不过我不后悔从双水村出来,人就得闯世事!安安稳稳活一辈子,还不如痛痛快快甩打几下就死了!即是受点磨难,只要能多经一些世事,死了也不后悔!”金波狠狠地吸着烟。
“是呀,最叫人痛苦的是,你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但又想挣脱这样的家庭;挣脱不
了,又想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