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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了?做梦了?”我妈问我。
我惊魂未定,使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响。
我妈坐起来,依着床头,没再说话,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适应一下光线,脑子也慢慢的从梦里脱离出来。我知道,在我妈面前很难再瞒下去了。果然,我妈开口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次回来看你就不对。”
“没什么事。”我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妈,想蒙混过去。
“起来!”我妈的语气里面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坐了起来。
“说!到底啥事?”
“真没啥事,就做了个梦,吓一跳。”
“昨天晚上呢?没事你天天做梦连哭带叫的。”
“。。。。。。”
“说!到底啥事?”
“。。。。。。工作上出了点差错。”
“啥差错?”
“有几个设备上的配件丢了。”
“丢了?咋丢的?”
“我也不知道,钥匙好好的在我手里,门和窗户也都好好的。”
“那是咋丢的?”
“不知道。”
我妈已经坐直了,转身面对着我,脸色开始严峻起来,我偷眼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把头低下了。
“那东西很贵重?”
我点点头,“进口的。”
我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妈又问:“那厂里咋处理?”
“。。。。。。”
“要赔钱?”
我摇头,那一晚的情形又仿佛在眼前。
“建军咋说?”
“他没回来,还不知道。”
我妈没言语,过了一会儿,说:“没事,肯定是你钥匙没装好,被别人钻了空子,把东西拿了,这事你跑不了责任,处分也好,赔钱也好,都在理,不够,我这有。”
“不用。”
“哎!不对啊,出这么大的事,你回家来干什么?你不在厂里好好上班,听候处理,争取个好的认错态度,回来干啥?”
“。。。。。。”
“听妈的,明天回去,犯了错不要紧,改就是。”
“。。。。。。”
“听到没?明天就回去!”
“我不回去。”
“不回去还行?犯了错躲是躲不过去的,你不上班,躲家里算怎么回事?你以后还能不上班了?
“妈,我。。。。。。真的不想上了。”
“胡说!你年纪轻轻不上班干啥?赶紧睡觉,天亮了就走,上班之前就赶到了。”
我妈抬手把灯关了,屋里又陷入黑暗,我呆呆着坐着,看我妈的身影重新躺好。
“赶紧睡!”
我顺从的躺下,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睡。
我看着曙色慢慢的把窗户染白,心里盘算着回去该怎么办,想着想着,竟然又睡着了。
我妈做好了早饭来叫我,用手使劲推我,“醒醒,起来了,赶紧的。”
我一声不吭的起床,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油的味道,我爱吃清水面条淋香油,这次我妈肯定放得比平时多些,钻到鼻孔里的是一种浓香。
我坐在桌前,捧着面条碗,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妈在房间里忙活了一阵,开门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她在我对面坐下来,把布包摊在桌子上打开,准确的说,那是一条手绢,咖啡色的底子红黑的方格,布包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对折的存折,顿时,我的心里像被刀剜了一下。
“这个你拿上,看能不能用上。”
“您这是干嘛?我有,快收起来吧!”
“你不是说那东西是进口的吗?万一不够,拿上。”
“不用。”
“拿上!”我妈不由分说把存折塞我的裤子口袋里,又用手把袋口压了压,嘱咐我:“坐车打起精神来,别丢了。”
我端着碗,鼻子酸溜溜的。
“快吃,吃完了我送你去车站。”
我把碗放在桌上,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回去。”
“为啥?工作上出错不丢人,你还能为这躲一辈子?”
我不知道厂里对这件事议论成什么样了,两千多人的厂子,这种事情会以风的速度传播,想起自己血迹斑斑的从那些人面前走过,死的心都有,更别说回去了。
“我真的不想回去!”我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了。
“不行,遇到这么点事就这样,你真不是我的闺女!我和你回去!”
我妈上前抓我的胳膊,我甩开退到墙角。我妈气得脸都红了:“犯了错误你不能躲!”
我终于放生哭出来:“我没犯错误!东西不是我拿的!钥匙我也没给过别人!我没错!”
我妈站在我对面,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我:“你没错!那东西上哪儿了?当初我就告诉你!材料库责任大,当点心!当点心!你听了嘛!”
“我听了!我没错!”我妈的语气态度和那天审问我的那伙人如出一辙。
“你听了东西怎么在你眼皮底下没了?自己犯了错不认,还强词夺理,我今天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我认了!你满意了!我说东西是我拿了!偷了!卖了!”
泪眼婆娑中,我看到我妈一下愣在那里,吃惊地看着我。“真的是你拿的?啊?”
我一下哭出了声,积攒了好几天的委屈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哭什么?说啊!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是他们逼我认的!”
“谁逼你认?”
“保卫科的人,他们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还用灯照我!逼着我认!”
我妈往后退,退到桌边坐下,很累似的。“逼你认你就认!你知不知道认了你就是小偷,一辈子洗不清的。”
“不认不行的,他们绑着我,我来了月经,衣服都透了,他们全是男的!妈,我知道我错了!可当时真的没办法呀我!”我一边哭一边说。
我妈的脸慢慢地变得铁青,眼睛像冒火。“还有没有王法?”
我妈没再提回厂子的事,整整一个上午,我妈都在帮我想有什么事情忘记了,疏忽了,钥匙曾经给过谁,最后我妈问我有没有得罪过人,我一下想到了刘计划。但我说不出口。
“说啊,有没有?”我妈看我犹豫,催促我。
“。。。。。。有一个流氓,是我的领导,他。。。。。。。把我堵在材料库,想耍流氓,我骂他了。”
“有这种事?你和建军说了没?”
我摇摇头。
“这种事你怎么不说,你越不说他越觉得你好欺负,你和建军说了,让建军去找他,一次不就没事了吗?你瞒什么瞒?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
“。。。。。。”
“现在还纠缠你吗?”
“出事之前有过一次。”
“会不会是他陷害你?”
“他没有钥匙。”
“你怎么知道他没钥匙?”
“我刚来交接的时候就说过,原先的材料员丢了一把,开门弄断了一把,就剩我这一把了。”
我妈停了一会儿,认真的看着我说:“小南,从你一毕业,就和建军谈对象,什么事他都替你顶着扛着,这几年,我看建军进步挺大的,待人啊接物啊都和原先大不一样了,你看看你,和你刚毕业的时候有什么区别,你也该经点事了。”
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说起这些话,我茫然地看着她。
“我是这么想的,咱不惹事,可事来了咱就不能怕事,你是我的孩子,我相信不是你拿的,厂里这么做,逼着你承认偷东西,这个事情咱不能认,一没凭二没据,凭什么就绑着审咱们?”
我点点头。
“只要还是[***]的天下,就有老百姓讲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