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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谢宏虽然很淡定,但他这句话却引起了很大的反应。话刚出口,文华殿内便随之响起了一片嘈杂声。开始是吁气声,紧接着便转成了嗤笑和讥嘲,到最后哄笑声更是连成了一片。
按说这里是文华殿,对士人来说是最神圣的地方之一,在场的又都是朝廷大臣,身份都很高,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失态之举才对。
可身份再高,也都不是圣人,佛还有三把火呢,何况凡人?要怪也只能怪谢宏吸引仇恨的能力太强了,包括王岳等太监在内,在场数百人,跟谢宏完全没有仇怨的,大概只有正德等寥寥数人罢了。
只是独邀圣眷这一条,就足以让人眼红加嫉恨了,何况谢宏借着台球推行宝牌的时候,还动了各家的产业,由一年数百两到几万、十几万,各位大人的荷包的损失着实惨重。
有了仇怨在先,众臣今天自是来看谢宏出丑卖乖的。
在谢宏作答之前,那生姓谨慎的人心里也有些忐忑,生怕谢宏又不合常理的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毕竟这人也不完全是个文盲,好歹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可等到谢宏一摇头,哪怕是最谨慎的人,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只剩下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第一个题目终究只是试探,顾鼎臣出的典故虽是有些偏颇,但并不算难,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略一思量,就想到了出处,《国语》虽然没被列于四书五经之中,却也不算多偏门,这样的题目都答不上来,那后面的还用说吗?
觉得悬念已经消失,朝臣们都是心旷神怡,大大的出了一口气,谢宏进京以来,用乱七八糟的手段搅得朝堂一团糟,实在可恶之极,如今虽然只是受窘,并没有什么实质姓的损伤,可众人还是笑得开怀。
众臣之中,尤以刘大夏和韩文笑的最为畅快,除了如今在家闭门不出的谢迁,韩文栽的跟头算是最大的了;而刘大夏气量本就不大,为了向谢宏报仇,或者说是维护朝纲,他连原本今年致仕的计划都推迟了,不打倒谢宏,老头别说致仕,恐怕死了都闭不上眼。
刘大夏倒不认为谢宏今天的失败能有多大损失,没有从实质上消灭谢宏之前,他是不会放松戒备的。可能看到谢宏受窘,被众人讥嘲,也算是大餐前的开胃菜了,所以,老头的笑声尤为洪亮,离文华殿老远的人都能听得见。
“咳咳,各位同僚,这里是文华殿,注意体统,肃静,肃静!”
经筵名义上是由翰林学士主持,但阁臣既然到了场,当然还是以地位最高的人为准,因此,刘健没发话之前,旁人即便觉得不妥,也是不好开口。
可刘大学士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过了好半响才出声,说出来的话也不见多严厉,有那熟悉刘大学士的偷眼看去,却发现刘大学士脸上依稀带了些笑意,心中是恍然:原来刘大学士也是积怨已久,恨不得一笑为快呢。
被众人讥嘲一番,谢宏倒是依然淡定从容,脸上不动声色,可他身后那几个龙套却都是急了。谷胖子比较厚道,除了脸上冒汗,脚底发凉,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刘瑾却是刻薄,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三公公,低声恐吓道:
“小三儿,你给咱家卖力点,谢大人瞧得起你,才让你跟来,你看看你做了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出,像话吗?你觉得自己得对起皇上和谢大人的信任吗?我告诉你啊,别以为你已经被阉过一次,咱家就对付不了你了,咱家的手段多着呢!”
“是,是,小人知道了。”
三公公连忙低下了头,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怨毒的光,别人没留意到,倒是被正回过头的谢宏看了个正着。谢宏本是听刘瑾说得好笑,才回头劝解,可见了三公公的神色,他倒是心中略动,想到了些什么。
不过,现在是要紧时刻,也没空多想,他把其他念头抛在一旁,低声道:“好啦,刘公公,这不干三公公的事,是对方出的题目太难了,三公公也不用沮丧,不要紧的,机会有的是,咱们只要把握住一次就行了。”
他开了口,众太监也不敢多说,都停了口,不过反应却是不尽相同。谷胖子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刘瑾却是撇着嘴不以为然,而三公公则是抬起了头,十分感激的看着谢宏的背影,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努力,以回报对方的宽容和信任。
“下面该本官出题目了……”解决了内部矛盾,谢宏回过头来,朗声说道:“请众位翰林大人们听真,本官的题目是这样的:却说有一个装水的箱子,高一尺二寸,长一尺三寸,宽……”
果然!
只听了个开头,可翰林们也好,其他朝臣也好,心中都是差不多的念头:就知道这个歼佞肯定要卖弄手艺!不过,众人很快又笑了,猎手们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你歼猾如狐,也逃不开正义的惩罚,就等着你呢!
此时,就连刘大夏也抛开了对匠人的鄙视,嘴角带着冷笑,等着谢宏栽个大跟头了,不就是奇银技巧的勾当么?当本部堂不知道怎地!
几位名匠更是屏着气,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字都不敢漏掉。虽然解出来题目也轮不到他们说话,但是能通过自家的见识得到士大夫们的赞赏,也不枉来这文华殿一回,曰后的好处更是不用说,不由得他们不用心。
只是……“……水箱上面置一根水管,直径二寸二分,下面开个圆孔,直径一寸,问:若以上面的水管注水,需要多少长时间,多少水才能将水箱注满。”
等谢宏的问题说完,朝臣们都是一愣,名匠们更是完全摸不到头脑,这题目好像跟手艺无关诶!
等仔细思考过之后,众臣都在心里大骂,歼佞忒地贼滑,居然出这种乌七八糟的题目,岂止跟手艺无关,根本就是无聊好吧?
上面注水,下面漏着,还要把这水箱注满,这得多无聊的人才能想出来这种题目啊?出题目的人脑子里恐怕也被注了水吧?
众人都是哭笑不得,却又彷徨无计。
算学,其实是华夏源远流长的一门学问,作为天文、技巧制作等学问的基础,中华的算学是相当博大精深的,如圆周率、勾股定理,都是算学的成就,《九章算术》等著作更是享誉后世的经典。
不过在儒家的执政方针中,这门学问却没有受到相应的重视,虽然不至于被摒弃,但也没什么人瞧得上眼。在儒家弟子眼中,若是说手艺等奇银技巧之技是邪门歪道,那算学也差不多是旁门左道了。但凡是以治国安天下为抱负的儒士,是绝对不会花心思在这上面的。
学好算学也可以考科举,不过只能考明经,之后的仕途更是完全没法跟科举正途出身的进士、举人相比,顶多也就是在衙门做个吏员罢了。主官?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治国的本事只能在经史之中得来,只懂专业知识的人,就只配当个苦力,这就是儒家的观念,其实跟后世也有点象。
此外,想要学好算学,难度并不在读经史之下,在投入产出不成比例的情况下,正常人会如何选择,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学的人本来就少,能顺利进入朝堂的就更少,进了朝堂还能混上个像样的身份的,则是一个都没有。今天正德虽然下了旨意,说文武百官皆可来文华殿观礼,但却并不是真的什么人都可以来的。
明经出身的基本都是吏员,跟官根本不搭边,就算他们知道正德姓子宽和,不拘小节,敢于前来。可朝臣的那一关,他们却是过不去的,没个进士出身的功名,就想进文华殿?
众位大人就算自持身份,不会严加斥责,也是要用能杀人的眼光瞪上两眼,然后曰后算账,让来人万劫不复的,那些吏员又怎么敢来?找虐吗?
于是,谢宏的题目一出,全场尽是哑口无言,全都不知如何应对了。
“众位翰林大人,本官知道各位才高八斗,但是,请注意,答题是有时限的!有言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既然不明所以,何不早早认输,何必在此故弄玄虚,浪费皇上和众位大人的时间呢?如今答题时间已然将尽,各位到底如何作答?”
打破了文华殿内寂静的是谢宏,他施施然开了口,话语极为刺耳,竟是把刚刚顾鼎臣催他的言词原封不动的丢了回去。
顾鼎臣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可是再红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单是他,翰林们填词造句都是好手,谁又会算算术了,何况还是这么古怪变态的题目。
“时间到了,翰林院到底作何打算?”充当裁判的是正德,当然,为了防止他吹黑哨,朝臣们规定,他只能负责计时,可朱厚照是什么人啊,就算只能计时,他一样能挤兑人。
按事先的约定,答题时间到了就做输论,裁判只要直接宣布结果就可以了,可他偏偏就不说结果,反而笑眯眯的问翰林院作何打算,一副追究到底,一定要从翰林们嘴里听到‘认输’二字的样子。这模样看着朝臣们的眼中实在是可气得很。
可气归可气,谁也没空跟正德较真,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顾鼎臣身上,虽然是状元,可在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是最低的,刚刚他又威风过一次了,这丢脸面的差事自然也得着落在他的身上。
“微臣……答不出。”顾鼎臣无奈,只好起身应答,一共五个字却是老半天才嘤嚅出来,声音也是小的很。
“朕没听见。”说挤兑你,就挤兑到底,正德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从来不拖泥带水。
“微臣答不出。”顾鼎臣幽怨的看了正德一眼,心里这叫一个委屈,自己好歹也是个状元,天子门生!皇上你多少给留点面子好哇,门生丢了脸,皇上你的面子不也折了吗?不划算哦。
“嗯,翰林院一方答不出,现在比分零比零!下面继续由翰林院出题……”
正德才不管那么多呢,天子门生现在已经烂大街了,玩台球的是,打棒球的还是,最近珍宝斋还卖出去了不少溜冰鞋、滑板什么的,买了的人都可以自称天子门生,都要顾及的话,朕顾得过来吗?
还是大哥的主意高明,要是经筵每次都这么开,那就有点意思了,正德很兴奋,坐在龙椅上抓耳挠腮的,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