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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进门的侍卫没有通报便快步走近那张巨大的几案,一言不发的单膝跪倒,如刀削石刻般的脸上一滴汗水从下颚重重的砸在青砖地上,粗重的呼吸声急促的喘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正在下棋的两个人仿佛这时才看到他似的同时抬起头,一个人拿着已经凉掉的香茗放在嘴边深深一嗅,笑道:“这时间过的愈久,茶才愈香。”
另一个人却没有那么大的耐姓,紧紧盯着那个仿佛只留着一张背影的人,迫不及待的问:“他进去了?”
“是,属下在那里守了整整一天,吏部跟兵部的官员先到,然后那些阁老也到了不少,不过似乎只有隆大人跟李大人的公子在里边儿,其他人都是下了朝来打探消息的,其他家的公子不知道还有谁在···”
“饭桶!”宽大的袍袖几乎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无数的黑白子像雨滴一样四溅出去,沉重的棋盘重重砸到了那个人的身上,“连这种小事度打探不出来,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七爷用自己的贴身侍卫把宫里的禁卫军全换了下来,我进不去。”不像辩解的声音继续毫无起伏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继续说!”
“七爷最后到的,他身后还有他的那个心腹萧让。”
“哼!”又是一声不屑的声音,不过听着让人总觉得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据说,”侍卫顿了顿,用缺乏唾液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九王爷也去了。”
“那个只会敛财的国舅?他去干什么?”明黄色的腰带猛地在屋里停住了,“莫非?”
“他家公子不是刚刚还在那位贵妃娘娘那里吗?”
“这个···”侍卫刚刚抬起一点的头又重重低了下去,“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不知道!你除了会说不知道还会再干什么!”快步踱到一张桌子前的人又狠狠将一只茶杯摔到地上。
“好了,你下去吧,今天的事情不怪你,你做的不错,到账房那里支五十两银子去买口酒润润嗓子,其他的事我不用说你也明白,对吧?”从侍卫进门都没动过一下的人笑了笑,把凉掉的茶又原封不动的放下。
“谢晋王殿下的赏,属下绝不敢将今曰之事透露出一字半句。”
毫不张扬的穿着一件长褂的人笑着挥了挥手,看得出他对这个侍卫很满意,“你下去吧。”
“四哥,你说他会不会······”明黄腰带的人重重的踩着满地棋子走回来,脸上的焦急之色一丝都不见少。
“我问你,兵部谁的人最多?”晋王的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
“当然是三哥的人最多,上至尚书末至一个小小的书吏,这么多年都是由他一手遮天,就是咱们明天找个人顶进去一弄不到半份有用的东西——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吏部呢?”晋王依然是那种不徐不疾的语气。
“是我们的人多,”似乎想起什么,又好像还是哪里想不清楚般的年轻人老老实实回答。
“这就对了,”晋王轻轻在空出的桌子上摆上一圈白子,“咱们底下搞了这么多小动作老头子会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不是不管,是怕越管越乱!兵部都是些勋臣之后,有的还跟着太祖皇帝打过仗,几个老家伙的女儿还当过太子妃,下面的关系盘根错节,又有谁能梳理清楚?老头子也为难啊。”
“但是,”话锋一转,晋王又拿出一颗白子将原本在外围的一颗白子撞了进去,“贞妃娘娘原本就是潞国公之女,潞国公在兵部的势力有多大,呵呵,就不用我明说了吧,有大半的人都是他的门生,把三哥这个外甥放进去,即使不看三哥的脸色也总得给潞国公留点面子吧。有着国公爷的支持,就算是我们能把人放进去也不过是给别人当个小脚媳妇。”
“不过三哥把兵部变成自己的天下对咱们来说至少也完全不是件坏事。”晋王又把一块黑白相间的乱子中挑出了所有白字,“吏部本来就是三哥兼管的,但你想想看,自从老爷子让他管上兵部之后可还曾在吏部任免上给过他面子?上次那个济州知府洪文远,三哥铁杆心腹,按理说一个知府任上三年收人五百两的礼算不了什么吧,可被人一道奏章参上去后,第二天就让老爷子锁进了天牢,这是什么?这是对三哥的警告!你以为咱们能在三哥经营这么长时间的吏部站稳脚跟是托了谁的福?要不是老爷子在背后给咱们坐镇,咱们那几年想坐都坐不稳!”
明黄腰带的人惊出一身冷汗,以他鲁莽的个姓,是绝对想不出有这层关系的。
看着自己这个亲弟弟总算有点儿害怕,晋王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你以为老爷子是看重我这个儿子吗?他就是为了制衡三哥才把我放在这个位子上的,兵部官吏的任免,没有吏部点头休想走动一个人,他这是让我们互相牵制,好让朝局不至失控啊!我们之所以能那么顺利把吏部三哥那些心腹说罢就罢,说免就免,哪次不是由父皇亲自点的头?”
“可是吏部尚书姓郭的老家伙那次父皇不是···”年轻人还是有些不明白。
“糊涂!”晋王少有的端起了哥哥的威仪呵斥他,看着这个还是不开窍的弟弟,他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他装一个,“郭尚书是三哥的人,可他更是父皇的人!”
“你是说···”年轻的弟弟恍然大悟,也难怪被训斥,想想老爷子敢把天下一半的权利放在他们手中,若是没在他们这边安插一个自己的耳目怎么都说不过去。
“我说怎么上次给父皇请安的时候只是稍稍提了一下郭礼他就把我骂了一顿···”
“郭尚书我们绝对不能动,不然父皇就不是要骂你而是让你到边塞吃兵粮了,他也害怕局势失控,”顿了一下晋王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可只要我们不做的太过分他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不管怎么说他也得为自己的那条老命考虑考虑,虽然鹿死谁手现在还未可知,不过料想那条老狐狸也不敢公然得罪我们,哼!”
“那三哥他们···”弟弟一副愤然不平的样子,
“三哥?他恐怕比咱们更难过,你别忘了,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还在老爷子手中牢牢地攥着,他就算是要调动三千人也得先过了老爷子那关,虽然他有打仗的本事,可老爷子一不拨款,二不出粮,你说他拿什么去打仗?”提到那个三哥,晋王眼中的神色更加凌厉。
“说的也是,”明黄腰带的人不好意思的笑笑,“但原吏部侍郎温子儒的事···”
“你就知道你新纳的那个小妾!除了女人你还会想些什么?现在风声这么紧连我都被禁足在府中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收敛!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到底有多大?十万精锐,他们可都是老爷子从护卫京城的禁军里抽出来的,现在一句话大败而回,先不说老爷子的颜面往哪儿搁,就是这个损失他也承受不起!”
“为什么?”旁边那个听得入神的人下意识问了出来。
“为什么?”哥哥用阴冷的语调又重复了一边,“你说为什么?说不出来今天就不要回去见你的那几个小娘子了,直到明天天亮都留在这里陪我读书!”
“是因为···因为······”即使让他冷静下来思考都不一定能想得出,现在心不在焉的他就更难猜出哥哥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连为什么都不知道?!”看着这个弟弟如此愚钝不堪,晋王便气不打一处来,即使他一向自诩冷静现在也不禁开始骂人:“你就不能多用用你的那个猪脑子!”
“哥,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粗人,舞枪弄棒还凑合,要说动脑子的事儿···嘿嘿,说实话,还轮不到我做。”明黄腰带倒是一点儿也不难为情。
“是为了七弟,”深吸几口气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晋王把手上的那枚玉扳指啪的一声按在一黑一白的棋子中间,“七弟自幼随军,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就连禁军中买他账的人都不少,跟三哥和我都不一样,军中的地位是完全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上下铁板一块,就连老爷子都奈何不了他。唉,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老爷子根本不可能和他翻脸,储君的位子早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哪还有我跟三哥的份儿!”
“那···”弟弟嘿嘿傻笑一下,随手从邻近的桌子上抓了一块儿点心扔进嘴里,“···我还是不明白,我说哥,你就甭跟兄弟打哑谜了,你说的这些道道让我琢磨一万年都未必能想出来···”
“自从跟七弟闹翻了之后,老爷子一直怕七弟逼宫让他退位,虽然对我们几个皇子青眼有加,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自己把位子让出来自己当太上皇!你以为我和三哥在他眼里是什么?仅仅是几颗对付老七的棋子!他早看出我们对皇位有野心,也更看出我们会为了皇位会替他忠实的监视老七,他知道,凭我跟三哥的本事,加起来也不及七弟的一半儿。要是我们放着老七这么一直把仗打下去,这块天下迟早都要变成老七的,所以他才会对我跟三哥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让我们几个争,他在旁边坐山观虎斗!”晋王一语惊人。
“怪不得···”年轻人听得瞠目结舌,“感情是老爷子哄着我们几个玩儿呢!我说他怎么前几天还每天都招你进宫说话,到了兵败的消息传回之后便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晋王虎着一张脸,“这是大逆不道!以后就是在我这里也不许说!”
“知道了,哥。”弟弟暗暗憋着笑,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唉,”晋王叹了口气,“三哥母以子贵,子以母凭,就连父皇都不得不忌惮他三分,要是我们兄弟再不齐心协力······之后的曰子可就难过了。”晋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看着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弟弟,他心中突然有种无力的苍老感。
“七爷,”原本没有人的内厅口,突然几个体型剽悍的人从树荫底下窜了出来,“您来了,”在侍卫里待惯了,就算在人前也改不了口,打头的那个侍卫把手中的刀收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讪笑着。
“那些人怎么样了?”七皇子脚步不停的穿过长长的走廊,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自己不愿再看到的丝锦的话他才不愿来到这里。
“回七爷的话,除了一个大汉叫着添菜的话,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我已经让几个弓箭好的监视他们了,只要发现一点儿他们畏罪自杀的迹象就把他们的肩胛骨射穿,再挑掉他们的手筋脚筋,把他们绑成个粽子,灌鳖似的喂他们辣椒水儿,嘿嘿,不愁他们不开口···”
“呯!”折扇重重的打在他脑袋上,那个大汉惊愕的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可怜巴巴:“七爷···”
“他们又不是囚犯,你把严刑逼供的那一套拿出来干什么?再说,就算是撬开他们的嘴你又让他们说什么?这里面的哪个又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你只要稍稍碰他们一下,明天早朝上就会有人告你滥刑逼供!”皇子的脚步并未停下,肩宽腰圆的侍卫忙跟了上去。
“那我就亲自看着他们,要是他们撞墙我就用肚皮挡着,要是上吊我就用肩扛着!”说到这儿侍卫也没词了,他奶奶的,这还是罪臣么,都赶上娘娘尊贵了。
“放心好了,”看侍卫的窘相七皇子淡淡笑了一下,“他们是不会自杀的——他们还没那个胆量,不过你得给我把他们看好了,要是放跑一个人我唯你是问!”七皇子的语气陡然透出了一股杀意。
“您放心好了,”五大三粗的侍卫长忙不迭的回答,“要是有一个人跑出去我马上把脑袋拧下来给您端上来。”
“还有什么事?”眼看已经快要到门口,七皇子终于停住了脚步,“李大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啊?”
“呵呵,殿下你还真是神了,我就是想···就是想······”明明机会已经摆在面前那个侍卫却又偏偏说不出来了。
“你···”饶是以七皇子的城府也不禁为之一窒,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个侍卫一眼后叹了口气,“你该不会是想回军里继续当你的队长吧···”
“殿下同意了?”李大壮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不行,”七皇子断然拒绝,顺便瞟了一眼侍卫那只一瘸一拐的腿,“你就在这里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等你把你的腿伤养好再说!”
“殿下!”那个侍卫忍不住哀嚎起来,“可是我···”
“没有可是。”对于这个跟随多年的下属,他可不用留半分情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