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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苍峰和笑无疾在竹林中交手的结果如何,咱暂且不提,还是先来看双谐这边。
上回说到,那耿家村的客店掌柜问了他俩一句:“二位是何方神圣?”
两人似也早已猜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故只是相视一笑,由黄东来答曰:“我先前不是说了吗?我们不过是两个过路人而已。”
那掌柜闻言,却是说道:“我看不像。”
“哦?”孙亦谐边吃着菜,边挑眉接道,“何以见得?”
那掌柜的正色回道:“李某虽只是山野小民,开的也不过是一间豆腐干那么大点儿的客店,但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过路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看过了那么多人,哪些是等闲之辈,哪些是有点本事的,我还是能瞧出一二的……”他顿了顿,视线又扫过了孙黄二人的脸,“我看二位,最多也就二十出头,但你们这宠辱不惊、从容不迫的气势,却不是这个年纪的一般人能有的,所以,李某也斗胆问一句……二位可是江湖上成名的少侠?”
这话,孙亦谐和黄东来可爱听,但爱听归爱听,他们的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毕竟这个村子一看就有些问题,在探明虚实之前,率先把自己这边的底牌摊了,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呵……”因此,两秒后,黄东来只是轻笑一声,回道,“掌柜的,这您可就看走眼了……”他朝孙亦谐那儿瞥了眼,再回头看向那李掌柜,“我俩呢,的确是‘跑江湖’的,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打打杀杀的‘江湖’,而是给人算命测字、驱鬼祈福、顺带街头卖艺的那种……至于您说咱们宠辱不惊嘛,只是咱俩脸皮厚而已啦。”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李掌柜一听,脸上不免露出失望之情,心里话说呀:唉,害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咱们村子有救了呢。
“哦……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李掌柜说着,便沉着脸,转身要走,“那李某便不打扰二……”
“且慢。”但孙亦谐及时叫住了他,言道,“掌柜的您别着急嘛。”他说着,又吃了口菜,“我看您好像是有什么难处吧,反正我俩也没啥事儿,您不妨就坐下陪我们喝一杯,也跟我们说说是啥事儿,看我俩能不能帮上忙?”
“这……”李掌柜听到这话,心中暗道,“既然你们不是江湖侠客,那我跟你俩说了也没用啊。”但他转念又一想,“不过……说出来,我好像也没什么损失,再者,人家现在客客气气请我坐下来喝酒吃菜,我即便不吃,也是在边上站着、看着,那话还得在肚子里憋着,没必要啊。”
想到这儿呢,他便坐下了。
“唉……”坐下的时候,一想到要提起的事情,李掌柜不禁又是一叹,随即才道,“那李某便多谢二位了。”
“好说好说。”孙亦谐笑着,又冲那李掌柜的外甥小吴招了招手,“小二哥你也来坐呗,别一个人站着了。”
“啊?”那小吴看着桌上的酒菜,早就馋了,但他人老实,还是先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他那舅舅。
李掌柜回看他一眼,撇了撇嘴:“瞅啥呢?人家请你来你不来?快,再拿俩杯子过来,一块儿坐下吃吧。”
“诶诶。”小吴兴奋地点点头,飞快地去柜台那儿又拿了两个酒杯,随即便点头哈腰地迅速入座。
“哎~这就对了嘛。”孙亦谐笑道,“四个人吃,便要比两个人吃热闹一些。”说着,他还顺手给那掌柜和小二倒起了酒。
“唷!这可不敢当。”李掌柜倒是有点受宠若惊了,他开了这么多年客店,还是头回有客人给他倒酒的。
“嗨~别客气,咱们跑江湖的,没那么多讲究。”孙亦谐用胳膊肘压了压对方的动作,便已把酒倒上了。
黄东来也是趁热打铁:“来来,咱们今日相逢即是有缘,干一杯呗。”
他俩举杯,那李掌柜和吴小二自是得迎着。
那孙亦谐炒的菜呢,也很受欢迎——他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吃过见过,那做出来的菜色,这小山村里的人是真觉得稀罕。
四人吃吃喝喝,没过几巡,同桌的两人已被双谐灌得有些微醺。
气氛到了这儿,那就该套词了……
“掌柜的,究竟什么事儿啊,说说呗。”黄东来适时地抛出了问题。
“啊……不瞒二位说呀。”李掌柜语重心长地念道,“咱们这村儿啊,现在是过了今天不知有没有明天啊。”
接着,他便把那刘武升和邹白丘二位大侠当初是怎么来的、怎么去的、又是怎么一去不复返的,包括那些山贼的事情一五一十都给讲了。
当然了,在这其中掺杂了一些他个人的主观评论和添油加醋式的描述也是难免,人在酒桌上不吹点牛逼还叫人么?
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后,黄东来便点点头,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原来是这样……”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了句,“诶?那你们为什么不干脆逃走呢?”
“跑?”李掌柜眉头一皱,随即便是一阵苦笑,“呵……怎么跑啊?一村子人一块儿跑?就算让我们跑出去了,然后呢?这村儿里大部分都是庄稼人,还有就是我们这种干小买卖的……没了地、没了铺,咱们怎么活呀?出去讨饭?”他摇了摇头,“真要成了流民,怕是比死在村里还惨呢,留下……还能有个盼头,山贼也不至于敢把全村人都赶尽杀绝的,最多杀几个泄泄愤,毕竟他们以后还要来抢劫呢……”
他这番念叨,基本算是这耿家村的村民们此时的普遍想法了。
人嘛,都有侥幸心理,明知大难临头,怕得要死,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像鸵鸟一样,待在原地,把头往洞里一钻,祈祷着刀不会落到自己脖子上,事后再对着那些刚好被杀掉的倒霉蛋儿的尸体掉几滴眼泪,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哇——”就在这时,那吴小二忽然呜哇一声就大哭起来,眼泪那是哗哗儿的,顺着他那粗糙的脸颊便往下淌,边哭他还边喊,“翠花儿呀,你死得好惨呐……”
“嘿!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不能喝就别喝,你瞧你这熊样儿!”李掌柜一看外甥这德行,火气就上来了。
“哎~您消消气。”孙亦谐赶紧摁住了他,又问道,“这又是哪出啊?”
“嗯……”此时,李掌柜那嗓子里也是发出一阵悲愤的低吟,他沉了沉气,才缓缓说道,“翠花是他没过门儿的媳妇儿……”说到这儿,李掌柜又闷了口酒,“我这外甥人不坏,就是笨点儿憨点儿,二十好几了都没人要;几个月前,好不容易有人来说了门亲事,把这傻小子乐呵坏了,没想到……聘礼都还没下呢,就赶上山贼进村,把翠花抢上山去了。”
“哦……”黄东来听罢又问道,“那……这姑娘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李掌柜摇了摇头,再回道:“村儿里那大姑娘小媳妇的,被抓进山去,就没有一个回来的……也有那胆大的去寻过,可连具全尸都找不着,都是被折腾死之后扔山里喂狼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那吴小二便哭得更惨了。
事已至此,这饭自是没法儿再吃,话也没法儿再聊了。
“我看你们二位人不错,我也劝你们一句……”李掌柜又喝了口酒,压了压情绪,“明儿你们上路,就别进山了,从北面绕着走吧,也就多个一两天的行程,进山的话……八成要被劫,这丢了钱财倒也罢了,万一把命搭进去,那多不值。”
“多谢掌柜提醒。”黄东来冲他拱了拱手,便起了身。
孙亦谐也没说什么,就与黄东来一同走向了客房。
待他们走开了,那李掌柜才起身,来到小吴的身旁,长叹着,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
吃完了那顿不算愉快的饭,孙黄二人便来到了同一间客房中,开始商量刚才听到的事儿。
此时,天色虽然已经擦黑,但时辰尚不算很晚,才刚到戌时而已。
按现在的钟点来说呢,也就是晚上七点来钟,只不过因为那年头也没个路灯啥的,到了这秋冬季节,这种小村庄里很早就没光亮了。
“黄哥,你怎么看?”孙亦谐一边点上油灯,一边就问道。
“这还能怎么看?”黄东来回答得很快,“这档子事儿咱熟啊,那马四,亢海蛟……差不多都是这个路数嘛,哪个不是被咱们干死了?”
“嗯……”孙亦谐想了想,“但你没听那李掌柜说么,那什么‘虎臂明王’和‘一刀镇关中’上了山去,结果都玩儿完了,怕不是这山寨里有什么高手?”
“有个毛的高手~”黄东来现在自恃武功不错,在私底下和孙哥说话时口气就有点大,“那刘武升和邹白丘我听说过,两只鸡而已,就是绰号有点唬人,其实没什么实力。”
“哦?”孙亦谐道,“那以你的实力,能不能干他们两个?”
“随~便~干。”黄东来拉长了嗓门儿道,“老子起手两坨暗器过去,说不定他们俩就没了,就算这一招没搞定,只要我再……诶?不对啊,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拱火啊?”
“没有啊,我就是随便问问。”孙亦谐说话间,已歪头挪开了视线。
“妈个鸡的,姓孙的你是不是有点过了,死人的火你都拱?”黄东来看穿了孙亦谐,那声音都大了起来。
“啧……不是……我是在想啊……”孙亦谐道,“当初那马四,都有个‘走马寨’的名头,可这伙山贼,连个名号都没有,且这附近几个村儿的百姓都觉得他们只是乌合之众,那正常来想,刘武升和邹白丘这样的人已足够把他们搞定了吧?”
“嗯……”黄东来点点头,“然后呢?”
“但从结果来看,这两人并没有成功。”孙亦谐道,“所以我才想让你来判断一下他们到底实力如何。”
“你要这么一说……”黄东来想了想,“虽然这两个都只能算是二流高手,但要说硬实力……他们确实还不至于会输给普通的山贼头子。”
“对吧。”孙亦谐说到这儿,那小眼睛一眯,接道,“所以这个事情必有蹊跷……”
“什么意思?”黄东来道。
“比如说……”孙亦谐道,“虽然这帮山贼的硬实力不是很强,但他们的头目很有智力;他是事先准备了某些计策、机关、或者暗器石灰粉什么的……这才把那二人拿下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想啊,根据那李掌柜所说,刘邹两人是吃饱喝足睡了一晚才上山的,而在那前一天,他们这三个村子之间已把这事儿奔走相告……那如果山贼在这三个村子里的任何一个安插了眼线,岂不是等于提前一个晚上就有了防备?”
黄东来一听一琢磨:“有道理啊!不愧是孙哥,细节有点好啊。”
“那是~”孙亦谐道,“哥就是靠智力立足于江湖的好吗?”
“所以不靠智力靠实力的时候,就被人一根毒针直接插躺下了呗。”黄东来顺势便调侃道。
“你给老子闭嘴!”孙亦谐道,“那个狗逼不讲武德,偷袭老子,等我有空稍微再练一下基本功,像这种货色的突袭我随便防。”
“行了行了。”黄东来道,“还是说眼下吧……又有什么奸计了?是不是又要去跟别人换家?”
“毛!”孙亦谐道,“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只会换家一样。”
“不不,你还会石灰粉、撩阴腿、锁喉、插眼……”黄东来对孙亦谐的绝活儿可谓如数家珍。
“你还听不听我的计策了?”这话孙哥又不爱听了,故而打断了对方。
“你说呀。”黄东来道。
“嗯哼……”孙亦谐清了清嗓子,“我准备出一手‘镜花水月’……”
…………
翌日,午时未到,耿家村的村长便来到了这村中唯一一家客栈的门口。
围观的村民们让出一条路来,他方才挤了进去。
“这二位就是……”耿村长看着迎上来的李掌柜,低声问道。
“我来给您引见。”李掌柜说着,便拉着村长,来到了正坐在桌边吃饭的孙黄二人身旁,“二位,容我引见一下,这位就是我们耿家村的村长,耿三果老爷子。”
“嗯嗯,你好。”孙亦谐和黄东来一边吃着“早中饭”,一边用一种颇为嚣张的态度,很随意地冲那村长应付了这么一句。
当然,那耿村长也不敢有什么微词。
“这二位呢,就是那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东谐西毒,孙亦谐少侠,和黄东来少侠。”李掌柜随即又为耿村长介绍道。
“老朽见过二位少侠。”那耿村长一把年纪了,反倒是对他俩深施一礼,毕恭毕敬。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问了,觉老师,这是发生甚么事了?
很简单,这天一早,孙亦谐和黄东来并没有选择上路,而是跑去跟李掌柜“摊牌”了。
两人表示:其实昨天我们是在装蒜呢,我们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然后他们就把自己那“东谐西毒”的名号以及一些早已流传开的事迹猛吹了一通。
这两位在过去的世界可是干解说的,尤以“编造历史”、夸大其词见长,这一捧一逗、一唱一和,把这李掌柜都给说傻了。
忽悠完了他之后,双谐当即表示,你们这村子的事儿我们管了。
那李掌柜一听顿感绝境逢生啊,他立马就让小吴去通知村长。
小吴是个老实人,他自己不会乱说话,所以他跑到村长家便转述道:“村长,咱店里来了两位少侠,人称东谐西毒,他们说先前来咱这儿的刘大侠和邹大侠就是两只菜鸡,挂了也不奇怪,现在他们要帮我们出头,您快去看看吧。”
耿村长一听,心说这小吴疯了?说的这都是什么黑话呀?那刘邹两位大侠怎么能是鸡呢?还菜鸡?挂了又是啥意思?挂哪儿了啊?
总之,耿村长拉着小吴又问了好几遍,才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问清了之后呢,耿村长也觉得村子可能又有救了,便马上去通知村里那些有辈分的人。
简而言之吧,这一个早上的功夫,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了。
因此,当耿村长终于来到客栈门口时,街面上已经围了一圈的男女老少,都在议论纷纷。
“村长不必多礼,我们年轻人担待不起。”说是这么说啊,黄东来可没有起身去扶人家的意思,他还是一脸嘚瑟地坐那儿吃着。
“耿村长,你也甭多说了,今天我就一句话。”孙亦谐道,“有我们在这里,那帮山贼……都!得!死!”
“说得没~错。”黄东来也是边往嘴里塞东西,边bia唧着嘴道,“骨灰都给他们扬了。”
耿村长一听,这俩的口风儿……怎么好像比土匪还土匪啊?
而就在他心生怀疑之际,不料……
啪——
孙亦谐竟是一抬手,拍了一锭特别大的白银在桌上。
“李掌柜。”孙亦谐紧接着便道,“这钱,一来是付我俩在这里的开销,二来嘛……那多出的部分,还请您和村长多费心,帮我们购置点儿东西。”
要说这钱呐,真的是好东西。
钱的确不是万能的,但在所有的事物中,它很可能是最接近于“万能”的。
比如眼下,孙亦谐掏出的这锭银子,就比任何的言语都能更快地帮助他和黄东来获取这一村人的信任……
李掌柜和耿村长可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锭整银,眼睛都直了。
“孙少侠客气了,你们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办到。”李掌柜这会儿对他俩的态度可跟昨天大不一样了,昨儿他觉得这俩就是两个过路的年轻人,但今天在他眼里,孙黄二人便是救星加财神爷啊。
“行,劳您驾,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能买多少买多少,都给咱们送来。”黄东来这时接过了话头,并顺手从袖中摸出了一张他昨夜就写好的单子,“哦对了,不止是这耿家村的,附近这三个村子的货,我们都要。”
李掌柜接过那张纸,拿到眼前,和他身旁的耿村长一同看了看,在得到村长的点头示意后,他才回道:“好,好,我们立刻去办。”
“还有啊。”孙亦谐这时又说道,“之前那刘大侠和邹大侠留下的行李马匹,都在哪儿呢?”
两秒后,李掌柜同样是用眼神征询了村长的同意后,方才答道:“回二位少侠,马就在客栈后边儿拴着,他们俩那行李……咱自然也不都敢去动,就怕哪天山贼们来了问咱要,所以我都给收起来了,就在店里搁着呢。”
“好。”孙亦谐说着,已然起身,“那带我们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