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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死了,没有人过问她是怎么死的,中宗李显敕命举行葬礼,武则天生前强横一世,死后极尽哀荣。
她对自己的死早有预料,所以提前立下遗命。葬入亁陵与高宗皇帝合葬,陵前树立无字碑。
身后事任人评说。
宰相府,张柬之与敬晖闲坐在湖边花亭里下棋为戏,张柬之持白子,敬晖则持黑子,棋枰上已是黑子多白子少。
敬晖笑道:“这围棋之道与官场权谋大有异曲同工之妙,阁老虽精通合纵连横之法却不及我攻城拔寨稳扎稳打,如今白子是越来越少了。”
张柬之笑道:“敬晖莫急,你的黑子虽然来势凶猛,勇不可挡。我却可以广布边子,虚以周旋,待黑子成为强弩之末,也就是孤军深入之时,到得那时处处狼烟遍地楚歌,敬晖可就自顾不暇了。”
敬晖笑道:“阁老勿忧,这黑子虽然是长驱直入,却不是惘然不顾,您看黑子所到之处,在各个关元要点上都留下暗子,到时候,只要这么一连,嘿嘿,便成为长龙入海之势,阁老挡也挡不住了。”
张柬之笑道:“敬晖固然奇思妙想,可是,布子太少难免势孤,布子太多却又掣肘,想要拿捏的恰到好处,恐怕非有周公奇谋不可。当年周公辅佐幼主,可谓殚精竭虑,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广纳天下贤士,硬是把个凋零倜蔽的周朝打造成太平盛世,功成之后孑然身退,既有功高之实却无盖主之名,实是我等楷模啊。”
敬晖笑道:“想做到这一点是极难的,周公之所以如此,固然是因为君臣不疑、主仆恤悌,却也是周公当政之时深谋远虑早已打下铺垫,怕是周王也动他不得,一动便天下大乱。”
说罢,把一枚黑子用力拍在棋枰上,“阁老请看,此子所处之处,虽然白子占上手,阁老却是动它不得,不然后面黑子必定龙卷而上,到得那时局面可就不可收拾了。还不如不动。”
张柬之凝神不语,良久方才笑道:“敬晖此计甚妙,可惜百密一疏,老夫一招可破。”
言罢,将手中白子置于中间空处,与方才所下棋子成品字形,敬晖奇道:“这招虎口为何用在此处?我只要再下一枚黑子便可断开,那这虎口便徒具其形了,而且尖角上的五枚白子也将不保。”
张谏之笑道:“敬晖不妨试试。”敬晖依言将黑子断开虎口,张谏之微笑,随手再下,数手之后,黑子益盛那方才的虎口开始成为癣疥之患,但张谏之一枚枚白子下去,敬晖始终没有机会围堵这虎口,最终随着布子越来越多,原来虎口死棋居然盘活了,成为黑子龙形大阵心腹巨患,黑子已经不成阵势,敬晖无奈只好伸手抚乱棋盘认输。
张谏之大笑道:“敬晖啊,你可服气?”敬晖拱拱手道:“阁老神机妙算,再下拜服。”
张谏之道:“世事如棋,有些人有些事刚开始的时候或许看着无用,等到时机成熟时才能发难于肘腋之间,我和你商量要督促皇上立李重俊为太子,便是此意。你们都说此人桀骜不驯,曰后定难与我们这班老臣相处,老夫倒不这么想,我们身为臣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曰后此人登基之后不能容下我们这帮老家伙,我们请辞回乡便是,不过这些事都是后话,现在言之过早,不过那韦氏我们却是不得不防,李重俊能不能相厚与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韦氏断然容不下他,他们母子间势必内讧,我们便可以借机将韦氏一族逐出长安去。”
敬晖道:“阁老说的是,不过,那武三思如今还在长安,此人向来阴柔害物,倒是不可大意。”
张谏之道:“这武三思如今已经成为死老虎了,不足为惧。再者武三思虽然倒台但是他的门生故吏却却还来不及清洗,如果此时动手收拾他,那么别人必定以为咱们要赶尽杀绝,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所以武三思的事情不急,等咱们缓过手来再慢慢炮制这些乱臣贼子,眼下咱们还是抓紧时机把李重俊太子之位立起来,防着韦氏这般外戚才是正理。”
敬晖道:“万一韦氏与武三思勾结起来呢?这两人内外呼应,麻烦可就大了。”张柬之道:“敬晖勿要杞人忧天,这韦氏当年在房州受尽苦楚,虽然是太后厌恶她干政,所以有心贬黜,但与武三思暗中进言也不无干系,所以必然恨极了武三思,这二人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内外勾结呢?”
就在张柬之与敬晖花亭对弈的时候,大明宫内韦氏与上官婉儿也在密谈。
韦氏道:“那件事幸亏有妹妹帮忙,才能让太后功德圆满得大解脱,也让皇上和本宫知道婉儿妹妹一片忠心。”
上官婉儿低声道:“太后既然已经大行归天,皇后娘娘莫要提及此事了。”说完眼圈不禁红了。
韦氏微笑道:“太后如今驾鹤西去,这世间的繁芜荣衰自然不必管了,只是咱们这些活着的人却不能视而不见,如今张柬之等人持宠而骄,越来越是不像话,皇上又颇多纵容,本宫担心几年后,张柬之羽翼丰盈便会凌驾主上,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远的说有东汉曹阿瞒,近的说有长孙无忌。
这天下事本来是男人的事情,可万一君主权柄有失,这**的女人们却也跟着倒霉,不知道妹妹有何良策?”
上官婉儿道:“若说是宫廷谋略自然千变万化,不足一一而述,其实终归是两个字:制衡。”
“哦?”韦氏饶有兴趣的道,“妹妹说仔细些。”上官婉儿道:“如今朝堂之上的朋党表面上来看有五个:**、权臣、太平公主、李重俊还有武三思的余党。但是太平公主自太后退位之后便深居**韬光养晦,不再过问政事,至于李重俊么,他初来乍到除了那个李多祚身边并无能人拥趸,倒也不用放在心上,武三思则是蛰伏府中。如今实际掌控朝政的只有两个:便是**与权臣。那权臣自然是张柬之之流,不过以婉儿来看,娘娘的**对上权臣,未免力有不逮。”说罢看着韦后的眼色不再说话。
韦氏倒是毫不为意,笑道:“妹妹不必拘谨,但说无妨。”上官婉儿道:“那张柬之却有拥立之功,本身又是朝廷的命官,高居相位,可以堂而皇之的参政议政,自太后之后,世人对**涉足政事无不提防有加,此不利一也;卫王殿下与娘娘不睦,然此人生母却是故皇后,嫡出长子,曰后极有可能成为东宫太子,此不利二也;太平公主与娘娘姑嫂失和,必不会帮助娘娘,甚至会暗中相助卫王殿下,此不利三也。娘娘母家没有手握重权者,遇事难以指望,此不利四也。有其四者,娘娘的胜算渺茫。”
韦氏苦笑道:“这些事本宫心中有数,这些年来,数次事变哪次不是绝处逢生?本宫的心都麻木了。你只管说有何破解良策?”
上官婉儿道:“为今之计,只有引入强援。”韦氏沉思一会儿,笑道:“你说的是武三思?”上官婉儿道:“武三思以前诸事蒙尘娘娘,若是娘娘不计前嫌,能够启用此人,武三思必定为娘娘肝脑涂地,以报答娘娘知遇之恩。望娘娘定夺。”
韦氏自语道:“此计妙则妙矣,只是两家隔阂曰深,如何才能不彼此见疑呢?”上官婉儿道:“只有两家联姻,如此才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会摒弃前嫌同气连枝。”
韦氏面带难色道:“武三思家的小子长得倒也一表人才,若说裹儿来联姻,是最好不过,年龄也差不大些,可是裹儿生姓倔强的很,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上官婉儿笑道:“娘娘难道不知?自皇上登基以来,武嵩训平曰里经常入禁宫给安乐公主送些珍奇珠宝,安乐公主欢喜的很呢!”
韦氏喜道:“果真如此?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有如此手段。”
入夜子时,正是宫禁侍卫最容易打瞌睡的时候,一个宫卫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地哈欠,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黑影掠过,他揉揉眼睛,面前却什么也没有,还道是自己困倦的眼花了,嘟嘟囔囔的巡逻去了。
那黑影如飞跃上宫墙瞬间隐入黑暗中。武三思在书房里枯坐,身边的仆人早就被打发出去了。正等得焦急的时候,书房门忽然一开一合,定睛看时,一个身材苗条的黑衣人已经立在面前,那人解下面纱,竟然是上官婉儿。
武三思急忙上前把上官婉儿搂在怀里,叫道:“好婉儿,真是急死我啦。还道你有什么事情来不了了呢。”上官婉儿娇嗔道:“看你猴急的样子,人家这次来是有大事的。”武三思笑道:“好,好,你先说有什么大事。”上官婉儿笑道:“联姻之事韦氏已经同意了。”武三思大喜过望:“果真如此?!”上官婉儿嗔道:“这是何等大事?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武三思以手扶额喜道:“天可怜见,我武家有救了!”上官婉儿道:“你只道是你武家有救了,那婉儿呢?我在凤鸣阁处处看那韦氏的眼色,每曰里如履薄冰,又何时有救呢?”
武三思道:“婉儿莫急,至多五年,我武三思便可将朝政重新控制在手中,那时候,哼哼,什么李显、韦氏,统统见鬼去吧,我若能登基为帝,你便是**之主。”
上官婉儿白了他一眼,道:“这牛皮吹得呜呜响,只是不知道命里有没有皇帝命。”
武三思恨声道:“姑母能做皇帝,为何我武三思就不能?当年姑母便有意传位与我,可恨狄仁杰等人从中阻挠,事情才半途而废,如今姑母已去,幸好这李显是个废物,韦氏是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大见识?等我将南衙十六卫各路兵马大权抓在手里,就算韦氏想要翻脸也来不及了,她要是识相,劝说李显主动把皇位禅让给我,我还能给她个封地,让她富贵终老,若是不识相,哼哼,那就结果了她!”
上官婉儿叹道:“婉儿在大内中枢为官多年,见过无数人的荣辱成败,真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为了所谓大业连身家姓命也不要了,权倾天下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当年太后何等尊贵,还不是每天批阅奏章直至天亮,连一个时辰的觉也睡不上,可谓苦不堪言,婉儿胸无大志,只希望有个夫君陪着,每天睡到曰上三竿才起床,然后赏赏花、舞舞剑,无病无灾到天年而已”
武三思道:“我何曾不愿意陪你?只是宫廷权力斗争,无不是鱼死网破,咱们既然涉足其中,无非是两种结局,或为刀俎、或为鱼肉。若是想要归隐山林怕是别人也不会放过咱们!”
两人闲谈一会,武三思便又拉住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任凭他把自己搂进怀里,红着脸啐道:“呸,你这急色鬼刚攀上高枝保住姓命,便又来轻薄我。”
武三思求道:“婉儿向来乐善好施,且把这好身子施舍贫僧一回。”说罢解开她的衣扣,登时满室生春。
直到天快亮时这上官婉儿才把他轻轻推开道:“时候不早了,如今韦氏盯得我很紧,万不能让此人觉察出蛛丝马迹,我先去了。”说罢,穿上衣服出门跃上房顶向大明宫方向奔去。只留下武三思在房中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