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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上二人衣衫不整,身上皮开肉绽,显然已被好好教训过一顿。但是若只看二人的脸,却是完好无损连块青紫都没有,决计看不出曾被揍过。
白锦玉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下,打人不打脸,这谢遥的规矩做得真是好。
二人勉勉强强地才能从地上摸爬起来跪正,抬头,在看清身前之人后,好久都没说话。
白锦玉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灯烛之下,凤辰一袭紫色云卷纹襴袍,雍容华贵仙姿佚貌,长眉秀目俊得犹如镜花水月。
白锦玉喟然一叹,凤辰的姿色有时真的很不合时宜。
“说话。”谢遥再道。
其中一人道:“你们不都看到了吗?”
白锦玉问向言洛:“你们看到了什么?”
言洛道:“我们先在墙上查到了一些攀爬的印记,调查到今日午时曾有一驾黑色车马停在西墙外多时,我们推断此车便是接应贼人的。所以,我和谢遥就花了些时间去找这驾车,终于在城外的清凉寺找到了那辆车。”
白锦玉急忙问:“孩子呢?”
言洛道:“当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清凉寺又是什么地方?”
“清凉寺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寺庙,无人看管,近年来成了一些收钱办事的江湖死士的群居之所。”
谢遥向凤辰递上一个小指甲盖大的银铃,道:“臣等在车里发现了小世子的东西。”
言洛继续道:“但这二人抵死不认,谢遥只好把他们打了一顿带回来,我们想殿下总能撬开他们的嘴的!”
言洛言谈之中满满对凤辰的笃信,他这句尾上扬的语调更带着大家一齐都看向了凤辰。
“辛苦了。”凤辰对言洛和谢遥点了点头,继而目光落回指尖。
他对那二人缓缓道:“这银铃是小儿周岁时,皇后特命宫中打造的手环上的,只要剖开这个铃铛,里面应该还有那位工匠的名字。”
说着,他把银铃还给谢遥,谢遥指上略一用力就将银铃掰了开来。
言洛取过银铃瞧了瞧,托在手心里示与跪着的二人:“还有何话可说?”
二人顿时不再如之前硬气,都心有余悸地瞟了瞟谢遥,一人道:“不错,小世子是我们带走的,事已败露我二人唯有一死了之,王爷不要指望我们会出卖主使。”
凤辰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信誓旦旦,却道:“二位说出原委,指使的人给了你们多少银两,本王给你们十倍,放你们走。”
其中一人嗤了一声,顿时,一个飞踢就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直把他踹出了两丈远。
言洛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遥,感觉自己的左肩也是一阵生疼。心道这个人也是活该,做什么不好,偏要在谢遥面前对凤辰不敬。
“二十倍。”凤辰道。
两个刺客相视一眼。
凤辰轻轻地叹息:“看来此人出价并不高,本王直接给你们一千两,如何?”
“王爷,我看这两个人是用钱买不通的,何必那么破费!”白锦玉走上前来打断了这出对话,她站在凤辰身边,好好看了看二人,道:“不如就成全他们,让他们像死士那样去自戕吧!”
闻言,言洛和谢遥面面相觑,这两个人怎么会用钱收买不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都已经动容了。
白锦玉道:“二位横竖是准备死了,能否在此之前为我解答一个疑惑?”
“……”
“像你们二人这样结伴行凶,事情败露又结伴自杀的,如果自杀途中有一人毁约,啊……比如就是现在,”白锦玉指着其中一人说:“假设你手快了些先死了那么一会会,他这时候却变卦了,告诉了我们要的消息,那他不就可以独吞那一千两的赏金了吗?”
言洛听言,眼前一亮,认真地看了眼面前的“苏丽华”。
白锦玉上前捏住一个人的下颚,向他嘴巴里看了看,道:“我看你们身上肯定也没带什么自尽的毒药吧,”她一伸手,谢遥就极其自然地将屠割递给了她,白锦玉道:“这把剑便借给你们自刎,二位谁先来?”
言洛目光雪亮地盯着白锦玉手中的屠割,无比震惊的将视线移向谢遥。
比杀人更有用的往往就是诛心,更何况白锦玉料定这两人不敢死。
听了白锦玉的一席话,两个死士跪得好僵硬,几乎抽搐地望向对方。白锦玉把长剑横在他们中间好久,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伸手。
半晌,一人服软道:“我说我说,是户部侍郎王崇,小世子现在就在他府上!”
另一个人看他说了,也不甘示弱地抢道:“他的侄子今年科考,窜通了考官买题,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皇帝已让殿下密查此事,所以就掳走了小世子,想让王爷知晓厉害,及时收手。”
言洛失笑:“想让王爷知晓厉害?”
谢遥道:“不知死活。”
白锦玉起身回望凤辰,凤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了一扬,道:“爱妃好聪明。”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愣。
言洛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遥一眼,眼色中的意思是:妈呀,王爷说的是爱妃吗,我真的没听错吗?
谢遥淡漠地回了他一眼,仿佛冷冷在说:废话。
这时,凤辰道:“将二人先行扣下,明日再说。”
谢遥挥手叫来两个府卫,一人从地上提住一个拖了出去。看着府卫一点不吃力的样子,白锦玉心道谢遥这次下手还真挺重的。
言洛上前关上房门,合了一半,他停住,犹豫地看了一眼白锦玉。
白锦玉瞬间领会,忙向凤辰恳求道:“这件事请不要撇开我,事关奈儿我……”
“好。”凤辰道。
言洛随之利落地关上了门,回过身来道:“看来有人故意想搅混水。”
凤辰点头认同。
谢遥则有点懵:“何意?”
言洛看了他一眼,无语道:“这么明显你没看出来?”
听到言洛这么戏谑,谢遥的脸瞬间就冰了起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状元公见笑了!”
言洛赶紧哄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
“言洛,”凤辰眼神轻轻斥了言洛一下,转而耐心对谢遥相告:“你看,这二人供出了户部侍郎王崇和奈儿的下落,明日我们去侍郎府必定能在他府上找到奈儿,到时人证物证俱在,王崇一定会坦白买题的事情,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水落石出了?”
“嗯。”
凤辰又道:“我们对窜通买题人尚未有头绪,如若王崇真是窜通买题者,他什么都不做我们就还查不到他头上,又何须把奈儿掳走刻意引我注意?”
“嗯。”
这一幕白锦玉看在眼里,不禁感慨凤辰对谢遥还真是如兄如父数年如一日。
受其感染,她跟着解释道:“一件谁都知道绝不简单的事情这么顺利就查清楚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你想想,这是不是等同我们想查什么,就有人告诉我们什么?”
“嗯,只是……”
“只是那王崇如何甘愿背这么一口黑锅是吗?”白锦玉已然猜到谢遥所想,道:“这只能说天下一物降一物,受人驱使必定曾授人以短。”
谢遥沉沉地点了点头,拱手作礼道:“谢娘娘教诲。”
“只是这死士装得也太敷衍了,还没怎么严刑逼供就招了,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混混。”言洛不禁笑言。
白锦玉道:“算了,人家也就是意思一下,谢遥打也打了。这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因一点钱蹚上这一趟水真是咎由自取了。”
事情分解到这一步,白锦玉一颗心也落了一半,现在至少暂时确认孩子是安全的。
忽而她想到之前凤辰说一句话,便又忧心起来,道:“那这个真正买题之人一定不简单,竟然能让一个四品侍郎乖乖替他顶包。现在真的还没有查到线索吗?”
凤辰看了一眼言洛和谢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难色。
白锦玉道:“我们可不可以从这个户部侍郎着手调查?”
凤辰道:“嗯,既然送上门来了,就顺着他的心意,交给皇上。但是真正的主使我们仍要去查。”
白锦玉:“那……”
凤辰宽慰道:“无事,尚有两日。”
话虽如此,但白锦玉清楚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解决。她凝神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到凤辰身前的那张告密信上,低声道:“殿下,我能否再看看那张纸?”
凤辰低头看了一眼,并无间隙地递给了白锦玉。从他的这个举动,白锦玉便知那日在宫中时,他就没将这信笺避讳自己。
白锦玉微微颔首谢过,双手接过纸张,翻来覆去地端详了好几遍,用两指摩了摩纸面。
言洛道:“我们也研究过这信笺了,字体是由人刻意以左手所书,字迹无从考据,纸也只是寻常的生宣,西市上每家文房店都可以买到。”
白锦玉听了点点头,目光仍是盯着这张纸,轻吟道:“那我可以尝一尝它吗?”
凤辰、谢遥、言洛全都一怔。
白锦玉用手比了一个很小的意思,和他们商榷道:“我就尝一小片。”
言洛看了眼谢遥,有些不可思议他还能面色如常。他自己瞠目结舌地弱弱道:“娘娘,这可是圣上御下的证物啊!”
白锦玉垂目,这是什么东西她岂会不知,她这要求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凤辰转过身子与她相对,温声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毋需征求任何人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白锦玉的胸中涌上一阵暖流,恍然嗫嚅:“凤辰……”
凤辰眉间一颤,她连忙接上了“殿下”二字。
看着白锦玉这慌忙、拙劣而又生硬的补救,凤辰那平湖般的双眸里吹起了一线微微的涟漪,一阖,又恢复了如常的碧静。
既然有了凤辰撑腰,白锦玉便大胆沿着纸笺的右下角撕下了方方正正一块。
说是一小片,但真当白锦玉下手撕的时候,足足撕出了两寸见方,直把言洛看得心惊肉跳。
放下剩余的纸笺,白锦玉掩口将纸片展平送入口中,谢遥和言洛避嫌地转过身去。凤辰则看着她闭目轻轻地嚼了起来。
专注的神态,让白锦玉看起来犹如进入了一个冥思入定的状态。这一刻的她,既像一个女子又像一个公子,崭露的是在女子身上难得一见的疏朗与干练。
而看着她的凤辰也仿佛是入了禅。
忽而,她睁开眼,吐出纸团欣喜地迎向凤辰,脱口而出道:“有了,是清倌酒!”
三人异口同声道:“清倌酒?”
白锦玉难掩兴奋,笃定道:“对,这墨汁里绝对是加了清倌酒!”
言洛迫不及待地问:“在研墨之时以酒代水研磨可使纸张有防虫之效,但是清倌酒又是种什么酒呢?”
白锦玉道:“哦,这是青楼里特有的一种酒,是尚为处子之身的歌妓用来款待客人的酒水。”
白锦玉直言不讳,室内一阵死寂。
言洛和谢遥脸上均是一尬,言洛还偷偷看了眼凤辰,吞吞吐吐道:“娘娘懂得真多啊……”
这微妙的气氛,白锦玉这才感觉自己话中的唐突,脸上顿时有些发绿。她看向凤辰,凤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解释。
“殿下,昨日因我耽误了时间,我真的很想弥补。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帮你把这清倌找出来!”白锦玉看着凤辰道。
“好。”
白锦玉道:“明天兵分两路,你们去户部侍郎家拿人,青楼你们不方便现身,就由我出面。我会乔装一下去找这个清倌,就算搜遍整个长安的青楼我也要把她翻出来!”
“……”
“我真的可以。”
“……”
“让我试试,如果不成,就回来和你从长计议。”
“好,让谢遥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