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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继道走了四个小时,却还没有走完一半路程。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刚刚只顾着伤心和着急,在路上一顿暴走,几次跌倒在山道上,差点把手电都甩掉了,手掌在摔倒撑地时磨破了好几层皮,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赶到县城,去找当官的为儿子伸冤!可怜的孩子,他在牢房里肯定受苦了!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把老骨头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念想?还有什么盼头?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儿子去坐牢!儿子如果真的杀了人,他愿意代替儿子去挨枪子!
冷继道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由于家里太穷,到三十多岁才娶媳妇,四十岁才生下冷笑天,一直在村里沉默寡言、默默无闻地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生活平淡而乏味。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县城里的一些领导和老师突然敲锣打鼓地来村里报喜讯,说他的儿子在高考中夺得明光市的文科状元,已经被首都大学提前录取。
从那一天起,他才忽然发觉自己活出了尊严、活出了体面。村子里的人见了他,除了那个阴阳怪气的村支书外,都是客客气气的,都要问他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毕业赚大钱或是做大官,还羡慕地说:这要是在古代,他儿子就是个举人或者是进士,他也已经是坐在家里享福的老太爷了!
没想到,自己高兴还没有两年,家里就祸事不断:先是老伴得绝症去世,接着儿子又得了肝炎,休学回家养病。到今天,报纸上居然又说他杀了人,这不是存心跟他们老冷家过不去吗?这老天爷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跟老冷家杠上了……
凌晨六点半左右,冷继道终于走到了县城北郊一座叫做羊牯岭的山岗上,放眼看去,县城明亮的灯光已经遥遥在望。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腿肚子也已经软得没一丝力气,于是便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一边拿出几块干薯条啃着,一边望着儿子被关押在某个牢房间的县城,想起儿子此刻肯定在牢房里夜不成寐,不由得悲从中来,枯皱的脸上霎时间老泪纵横……
早晨八点,冷笑天和苏晓丹、谷黎明、宁青等人走出吴水大厦,刚一出大厦的旋转门,就看到两辆警车停在外面的停车坪里,辜政委、邱局长和薛涛三个人穿着笔挺的警服,满脸喜色地等在门口准备接他们去吃早餐。一问,他们居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
冷笑天有点不好意思,说:“辜政委——对了,现在应该叫辜局长了——你们怎么不上去?让你们在下面等这么久,怎么好意思?”
辜振民哈哈大笑,说:“我们都是谷黎明导演和宁青小姐的铁杆粉丝,在这里守半个小时等着见自己的偶像,并不奇怪呀!”
邱局长对冷笑天说:“听说你想去看彭细军,我想跟你一起去。人家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忘了他的这救命之恩!”
“彭细军?彭细军是谁?”
冷笑天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哦,忘了告诉你:你们在5号房叫他刚哥的那个人,真名叫彭细军,绰号‘刚伢子’,他的小弟都叫他刚哥。”
邱局长解释说。
冷笑天点点头,说:“邱局长,要不这样:我们现在先不吃饭,到看守所去看了刚哥再说。”
邱局长说:“行!正好我们有两台警车,我们两人先去看守所。”
待邱局长和冷笑天坐车离开后,辜政委问谷黎明和宁青等人:“大家早餐想吃点什么?我们吴水有特色的早餐就是红汤牛肉面,要不去尝尝口味?”
谷黎明等人都说好。
一行人来到城西的“麻石街红汤牛肉面馆”。辜振民让老板把两张桌子拼拢来,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薛涛则站着给他们点一些配菜,如麻辣猪脚、糖醋海带丝、凉拌皮蛋等等,整整摆了半张桌子。
这时候,从门口犹犹豫豫地蹭进来一个满脸皱纹、背着一床破被子、一个帆布包的老人,低声问柜台上的老板娘:“你们这里光头面多少钱一碗?不要任何罩子,就是清汤面。”
老板娘一看他这幅样子,像个捡破烂的,手掌上还血淋淋的,便皱着眉头说:“去去去!你没看到吗?我们这里是牛肉面馆,不是清汤面馆,哪里有不放罩子的面?你没钱买面吃,可以去买馒头充饥呀,非得吃什么面?馒头只要五毛钱一个!”
这个老人就是冷继道。他刚刚进城,由于昨晚没吃晚饭,刚刚在羊牯岭上吃的红薯片又干又硬又冷,吃在肚子里很不舒服,便想到这个面馆来买一碗便宜的汤面吃,暖一暖肚子,没想到却遭到了老板娘的冷嘲热讽,不由气得脸颊紫涨。
正坐在靠柜台这边的苏晓丹见老板娘恶声恶气地对这个老大爷说话,明显是嫌他没钱或是嫌他身上太脏,有点看不过去了,生气地对老板娘说:“你这个老板是怎么做生意的?这个老大爷要吃清汤面,你不卖就算了,还夹枪带棒地数落老人家,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老大爷,来,到我们这一桌来坐,您想吃什么只管点!”
冷继道感激地打量苏晓丹几眼,说:“谢谢姑娘。我只要一碗清汤面,没有就算了!”
那老板娘见苏晓丹发脾气,她可不敢得罪坐在这群人里的辜政委和薛队长,赶紧应承道:“老爷子实在要吃清汤面,我让师父给你做一碗。”
这时候谷黎明、宁青几个坐在这边的人都纷纷站起来给冷继道让座。
冷继道诚惶诚恐地在苏晓丹边上坐下来,忽然看到坐在里面穿着警服的辜政委和薛涛,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两人。
当听到有人叫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辜政委”时,冷继道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辜振民后面,忽然双膝往下一跪,嘶声哭喊道:“这位领导,我的儿子被人冤枉关进牢里了!您行行好,给他去说句好话,给他伸伸冤吧!他还是个学生,他不可能会杀人的!您救救他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真的双手撑地,给辜政委磕起头来。
满桌子的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辜政委慌忙站起来,弯腰把他扶起,看到他手掌上血淋淋的,脸上老泪纵横,不由得也有点心酸,温言问道:“老哥,您别这样!您儿子叫什么名字?是因为什么事被关进了牢里?”
冷继道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珠,说:“我儿子叫冷笑天。报纸上说他杀了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还在牢房里打死了一个犯人。这怎么可能?我儿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满桌子的人就呼地站起来,全都吃惊地看着他,吓得他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引得他们如此吃惊。
苏晓丹最先反应过来,忽然一把扑过去,抱着冷继道嚎啕大哭。
宁青、谷黎明、小蝶等人也是泪流满面。
冷继道见这个好心的姑娘忽然扑进自己的怀里嚎哭,一下子懵了,结结巴巴地说:“姑娘,你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儿子?”
苏晓丹抬起头来,抽泣着说:“伯伯,我是笑天的女朋友。笑天他现在没事了……您受苦了!”
说着看了看冷继道褴褛的衣服、疲倦的面容,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从脸上滚落下来。
冷继道听她说是冷笑天的女朋友,大吃一惊,怀疑地看了看自己怀中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孩,疑惑地问:“姑娘,你说的是真的?怎么笑天从没跟我提起过?”
这时谷黎明走过来,对冷继道说:“老哥,这真的是笑天的女朋友。她叫苏晓丹,也是明光的,两个人谈上还没有多久,所以您不知道。”
冷继道点点头,忽然又转头问辜振民:“领导,我儿子真的没事了?是不是把他从牢房里放出来了?”
辜振民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动情地说:“老哥,您生了个好儿子!我是吴水公安局的政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您儿子不仅没有犯罪,他还是一个大英雄,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好男子汉!您应该为有这样一个好儿子而高兴、而自豪!”
知道此时,冷继道才相信自己的儿子真的没事了,忽然用枯瘦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忍不住喜极而泣……
这时候,宁青、小蝶等人纷纷过去跟冷继道握手,亲热地叫着“叔叔伯伯”。
冷继道见这么多漂亮的姑娘和帅小伙过来和自己打招呼,而且言辞之中对他极为恭敬,不由有点手足无措,不停地把自己的手往后面缩,不敢跟她们握手,生怕弄脏了那些白嫩秀气的手。
当问清冷继道是连夜赶了上百里山路从家里走到县城来的时,谷黎明等人又是吃惊又是感动,赶紧吩咐服务员倒来一盆热水,苏晓丹临时到隔壁的小超市买来一块毛巾,让冷继道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脸,又不停地劝他吃面条和桌子上的配菜。
在看着冷继道埋头大口吃面时,谷黎明由衷地感叹道:“tian犊之情,感人至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