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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承佑倒是没进净房, 只从外头递进滕玉意的裙裳。
他手指修长白皙,衬得那爿裙裳水碧水碧的。
滕玉意感觉自己脸又开始发烫,心道定是净房太热才会如此。
她不肯接:“碧螺和春绒自会帮我拿。”
“别等了。我嫌她们碍眼,早把她们打发走了。”
“——” 滕玉意扬声, “她们可是我丫鬟。”
“儿还是你和我青庐呢。”
此话一出, 滕玉意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打算在净房赖到天亮么?”蔺承佑话里透着笑意。
滕玉意磨蹭着接过蔺承佑手中的裙裳, 低下头,窸窸窣窣系中衣和中裙, 刚穿戴妥当, 帘忽一动,蔺承佑探手捉住滕玉意的手腕,一下把她拖出去:“出来,我们好好说话。”
滕玉意没能挣脱,只得半推半就被蔺承佑拖着走。
不过身上好歹不再只穿着一袭明透薄软的寝衣,让她多自在了。
气归气,她没忘记仔细打量蔺承佑, 走路那样快那样稳也就罢了,回头看她时目光灼灼能烫到人心窝里去。
下再无疑了, 蔺承佑就是复明了。
滕玉意鼻根一酸。
先前还有佯怒成分,下是真气。
段时日,她的心都要被他折磨碎了。
她认识蔺承佑,是个整日在长安坊市间驰纵的潇洒年,在她心里,世上就没有蔺承佑破不了案降不住的妖, 但自从他盲了眼,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看到过蔺承佑查案受阻时的落寞,也目睹过他在人后不经意流露的消沉。他就如一条被困在浅滩的蛟龙, 从前有多洒脱,眼下就有多困窘。
偏偏他还那样骄傲。
午夜梦回,她睁眼望着漆黑帘顶,想起蔺承佑整日都处在这种光景里,心里就会阵阵牵痛。
只要能帮他复明,别说只是成亲和谋取赤须翼,便是刀山火海她也会陪他去。
不为自己,只为能让他像从前那样恣意快活。
绍棠说蔺承佑头几日不在长安,可见蔺承佑眼睛绝不是今日才恢复,明知她有多盼着他复明,蔺承佑却根本没想过把个好消息告诉她。
越在意,就越恼火。
滕玉意挣了挣他手,恼恨地说 :“可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说话。”
蔺承佑脚步一顿,青帐那样小,他一回身,滕玉意不免一头撞到他怀里。
“阿玉。”
滕玉意把头一扭,拒绝与蔺承佑对视,时,眼前突然落下一根奇怪的红绳。
滕玉意一怔,是何物?
蔺承佑趁她发愣把她拽到床榻上坐下,然后抓住滕玉意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眼睛。
“我好了。”
滕玉意心里又是一涩,气恨地抽回自己手:“看出来了。蔺承佑,今晚别指望我跟说话。”
“我没诚心瞒着。”蔺承佑忽道。
滕玉意不接话。
蔺承佑低眉打量滕玉意,她生气时候,脸颊像一颗仙桃那样柔嫩,望着望着,心都要化了。
他萌出一种触碰那柔嫩的冲动,心知她在气头上,又暂且按耐住,清清嗓正色道:“五日前我是第一次能看见东西,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但没等我走出东跨院,眼前又盲了。样反反复复,没一次能撑过半个时辰。那几日我备受折磨,好的时候狂喜不已,坏的时候像被打回地狱。不敢告诉,是怕白高兴一场,万一我又瞎了,那种失落我怕承受不住。”
滕玉意不肯转脸,耳朵却竖得高高,听到最后,心弦莫名牵动,蔺承佑语气里,有种罕见患得患失。不只为自己,更多是为她。
肚里气,一下就消了。她缓缓转过头,抬眸望向他眼睛,蔺承佑眸子像天池寒泉,大多时候黑得如墨一样,只有在烈日下眸色才会稍稍浅。
若是蔺承佑含笑盯着一个人看得久,再静谧的心湖都能被撩动。
先前双眼睛大多时候都静止不动,一回,她不只能在他眼睛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而且,只要她细微地一动,他眸光也会随着移动。
那样专注那样幽沉,仿佛除了她,双眼睛里根本装不下旁物。
滕玉意喉头涩涩的,就那样失神地端详他眸子,等到回过神,她的手指已经轻轻触上他眼眉。
飞扬的眉,带笑薄唇……再挑剔审视者都得承认蔺承佑得极好看。
抚着抚着,滕玉意莫名有点恍惚,也许不只是今,前世在玉贞女冠观赏花会上,她第一次看见那个背着金弓走过花园的年时,她的心她的眼,就记住了面前双眼睛。
蔺承佑一瞬不瞬谛视着滕玉意,眼看她的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猝然加快,不是脑中的想象,而是真真切切能落在眼里,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似有魔力,让他完全挪不眼,他默然望着滕玉意,任凭她轻轻触上自己眼,她的手指碰到自己皮肤的一刹那,那温热的触感,让他胸口升腾起酸胀涩意。
他索性捉住滕玉意的手腕,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样才能方便她尽情端详自己。
滕玉意轻轻挣扎了下,挣扎的幅度微乎其微,乎可以忽略不计。
蔺承佑笑了,低下头抵住滕玉意的额头,目光一寸寸在滕玉意的脸上游移,她莹然的红唇,比他记忆中更饱满。
“昨日在洛阳,复明后维持了一整天,自打有复元迹象,还是头一回,可惜当时在洛阳我没机会赶回来告诉。今日么,是第二回。”
滕玉意呼吸正发颤,闻言眨了眨眼,原来如此。今日是她和蔺承佑大婚之日,蔺承佑偏偏大老远跑去东都去,路上那样颠簸,他双眼并未完全复明,若是没及时赶回长安,亲结还是不结。
“就不怕临时赶不回来吗?”她嗓音低甜,话语里却有着嗔意,呼吸间的清甜气息,若有若无拂过蔺承佑脸。
蔺承佑眸色更深了。
“成亲前跑到洛阳去。”滕玉意低声问责他,“今早还赶回,说,是不是没那么想娶我?”说话时学蔺承佑注视自己样子,用目光一点点扫过他脸庞,虽说在责问,语气却近乎呢喃,轻飘飘地落入对方耳中,让人耳热。
说完话,滕玉意莫名有慌乱,桃腮一躲,便想躲蔺承佑注视,怎知这时候,蔺承佑手往下一探,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腕。
滕玉意的心漏跳了拍,她只穿着寝衣和中裙,蔺承佑一握,正好握住了她的袴腿,料薄透,他掌心热度仿佛能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窜。
“、要做什么?”滕玉意有结巴,试着往后抽脚,哪知蔺承佑捉得很紧。
蔺承佑脸有点红,语气却十分正经:“别动。”
他另一只手上缠着一条长长的红绳。
滕玉意早就好奇红绳是从哪来的了,一时忘了收腿。
“、是何物?”
“双双伴结。”蔺承佑撩起滕玉意的袴腿,欲将红绳系上去,望见那莲花瓣一般白净脚踝,喉头蓦然一紧。
他强行移开目光,把脑中乱七八糟念头暂时撇到一边,抬高滕玉意的脚踝,专心帮她系红绳。
“刚才问我为何去洛阳,瞧,就是为了弄个。”蔺承佑道,“是当年中黄真人留下法器,现存于洛阳紫-极宫里,据《灵宝经五符真文》记载,此物性灵,只要夫妻在成婚夜把条红绳系在各自的脚腕上,下辈——”
蔺承佑顿了顿:“还有机会结为夫妻。”
滕玉意屏息听着,闻言,微微瞠圆眼睛。
“虽说不一定能成,不过试试总没坏处。”蔺承佑脸皮一向比旁人厚,说这话时居然有点赧然的样子,“据说本是当年狐仙求偶时留下精丹,中黄真人用炼丹炉将其化练成了一条红绳,千辛万苦才同紫-极宫的静虚道长讨来的,眼下咒已消除,但未必为下辈攒下了什么福缘,万一遇上灾厄,说不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我就不同了,我是修道之人,只要一不行恶,下辈也会福泽深厚。有了条红绳,我也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半天没等到滕玉意接茬,蔺承佑抬眸望向滕玉意:“怎么,不愿意么?”
滕玉意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
一条红绳,就那样攥在他指尖。为了她,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祝福,他也愿意试一试。
有了条红绳,也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蔺承佑看滕玉意不说话,扬了扬眉:“我可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即便下辈也差不到哪儿去,如果不是碰上世上最好的小娘,我才不会愿意试个法。要是不愿意,那我——”
滕玉意猛地扑到蔺承佑怀里,搂住他脖颈哽声说:“愿意,我愿意!”
一扑之下,不提防蔺承佑顺势往后一倒。滕玉意趴在他胸膛上,红唇差点碰到他唇,她慌忙抬眼,正好对着他乌沉沉眼眸。
蔺承佑望着她眸光里水意,心中一荡,翻身压住她。
滕玉意心跳得震耳欲聋,蔺承佑手到哪儿,那一块就像着了火,想躲,只恨浑身力气像被他抽走了似的。
忽然,蔺承佑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阿玉,也帮我系上——”
“什么……”
“红绳……”
青帐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个人急乱呼吸,忽听有人大声咳嗽一声:“老夫来得不巧。”
床上只一静,顿时一阵忙乱,滕玉意吓得钻入衾被,蔺承佑差点没从床上滚下。
蔺承佑恼羞成怒,随手捏起一个果,想也不想便要化作暗器掷出去,
待看清那人,硬生收住了:“是你?!”
滕玉意也觉得那声音耳熟,喘吁吁把头从衾被里转出来。
青帐角落里,案上放着一把碧莹莹的小剑,剑上盘腿坐着一个小老头。
老头的眼睛上还像模像样系着一块红绸,装束与前日子蔺承佑盲眼时的装束一模一样。
“小涯!”滕玉意又惊又喜,一时竟忘了害羞,忙要从被里钻出来,蔺承佑胳膊一挡,又将她拦回去。
“学人精老头!也眼盲了吗?”蔺承佑外袍半敞,脸色潮红,一时竟不知是恼怒还是烦闷。没等平复呼吸,迅速下床束腰带。
小涯把脸一昂,砸吧着嘴说:“不错,世眼睛一复明,又像从前一样嚣张了。倒是没眼盲,但正所谓非礼勿视,老夫知道们二位今夕佳礼,恐不小心撞到什么,是以提前束上了眼睛。们放心,方才我可什么都没瞧见。”
下连滕玉意也有点生气,把头又钻回去:“前一阵我日日等不见,为何独独今晚找来了?”
蔺承佑把下巴一抬,没好气地说:“是诚心?要做什么?”
小涯叹口气:“滕娘灾厄已渡,老夫本想不告而别的,回到渭水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着脏污,再不来寻们,待会我就用不了世浴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