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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李妙之心里痛快,眼见王氏走了,屋中再无忌惮之人,遂拿着帕子在怀里扇了扇风,冷笑道:“苏姨娘方才好生厉害,又哭又闹,还气晕了太太,自己便已出了气,用得着旁人做主么?”
苏媚如一行拭泪一行扭过头,楚楚可怜道:“三奶奶说这话是何意?我都让人轻贱到这等地步,不过熬日子罢了......我知道自己是个讨人嫌的,也合该三奶奶让我这般没脸......”
李妙之一腔怒火不由冲上嗓子,假笑两声,说:“脸面可都是自己给的,可由不得两片嘴皮子挑三唆四,孰是孰非,大家心明眼亮!”
苏媚如闻言不由掩面大哭,捶胸顿足道:“罢,罢,你就是个轻贱人,不如死了罢!”说着便奔向南墙要一头撞死,慌得丫鬟婆子们赶紧拦住。
李妙之指着苏媚如厉声道:“让她去撞!我就不信她有那个胆子去死!”
屋中登时大乱。苏媚如哭得又凄又惨,叫嚷着“再不活着”、“死了干净”等语,俄而又高呼“我苦命的儿,同我一并去了罢!”,这厢李妙之怒声尖叫:“让她死,谁都甭拦着!”比方才还乱了几分。
香兰冷静相对,并未慌张,只微微皱眉。李妙之到底年轻,性子又爆,沉不住气,从方才李妙之同林东绮找她说话儿,她便知道此人乃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方才连番吃了苏媚如几句亏,再有宿怨,如今便按耐不住了。
却说姜曦云却是个聪明人,听瑞珠说香兰是替林昭祥来的,心里便一沉。这个功夫眼见闹起来,心里九曲十八弯,早已转定了计较。转眼间便是一副吓呆了的形容,只怕得扯着自己袖子发抖。吧嗒吧嗒落泪,低低哭泣,忽揉身上前去拽苏媚如的袖子,柔弱无力的轻轻摇晃,边哭边道:“苏姨娘,苏姨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若不解气便来教训我好了。万万要保重身子!”
苏媚如心里一沉,心道这贱人当真是个难对付的,还不曾理会,反是李妙之已气炸了,上前一把拉住姜曦云,道:“何必自轻,跟她有什么不是好赔的,她愿意死便让她去!”
姜曦云轻轻抹去泪水,哽咽道:“好姐姐,求你劝苏姨娘两句罢。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李妙之一脸的怒其不争,跺着脚叹道:“你呀。从小就是这老实的性子,吃了多少亏!”
这一句将要让香兰笑出来,一面又暗暗摇头。她先上前到李妙之跟前道:“三奶奶,手钏儿已找着了,这里原不是什么大事,请三奶奶不要动气,今儿个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于情于理都该大事化小,如今老太爷让我来交代事。还请三奶奶先去一旁坐坐,喝杯茶。”
李妙之方才在气头上。听了这话不由清明大半,然她是个别人骂一句便要奉还十句的性子。仍愤愤难平,还想说话,香兰一步上前,微微朝窗外使眼色道:“三奶奶先去坐坐罢。”李妙之余光往窗边一扫,微微瞧见人影,骤然领悟,面色微变,顿时气势矮了几分,被贴身丫鬟拉着坐到了一旁。
香兰复又到苏媚如身边,柔声道:“好了,莫要哭了,再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如今月份渐大,保养身子,保重肚子里的哥儿才是正经。”
苏媚如一听香兰软语,犹如遇见知音,一头撞在香兰肩上,益发哭个不住。
香兰抚着苏媚如的鬓发,在她耳边低声道:“苏姨娘,你是个聪明人,该知一句话‘美酒饮到微醺后,好花看到半开时’,凡事要知适可而止。今日你亮够了威风,诉够了委屈,占尽了上风,不如见好就收,占久便宜便要吃亏了。”
苏媚如浑身一震,哭声渐低。
香兰轻声道:“闹大了两败俱伤,姜曦云究竟是个豪门小姐,真同她撕破脸,也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来的?她是老太太家的亲戚,今日又是老太太的寿辰,姨娘心里该有分寸。”
苏媚如哭声益发小了,只余肩膀一耸一耸。香兰顺势将她扶到椅上,又命道:“还不快去端碗安神的茶给苏姨娘喝!”
香兰直起身,扭头一看,只见姜曦云仍一脸委屈,哭个不住,她直走上前,扭过身子,面向姜曦云,背对众人,轻声道:“姜五姑娘,不如开门见山。那件事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不说破便是给彼此颜面。”此言一出,姜曦云猛抬起头看着她。
香兰容色平静:“林家大度,此番让你来,是为了正你的名声,单冲这一点,你也该感恩戴德,懂得知足。苏姨娘再不济,如今也是林家的人,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甭说是她挑衅你几句话,即便有再不堪的你也该忍着,莫要忘了你今日为什么来的。”
姜曦云一双清澈的圆眸盯着香兰,暗暗咬牙。时方才香兰对李妙之使眼色她全看见了,偷偷往窗户看过,知道那里影影绰绰站着人,八成便是林昭祥,情知骑虎难下,如今便不能认了,遂一脸难过,低声道:“我知你恼我......可我这一遭真的是委屈了......”眼泪又滚下来。
香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曦姑娘,原有一事我原就想问你了,姜五姑娘爱撒娇真个儿是出自本心天性,还是别有目的?”
这一句把姜曦云问怔了。
香兰瞧着她,目光里似有些不屑,却更有几分悲悯:“对至亲至爱之人撒娇卖乖,讨好求怜是发自天性本心,自然可爱;可倘若作为本领,作为技巧,以此换取不劳而获的好处和东西,那便可耻了。你这般做到底有几分真心,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知道么,每当瞧见你围着可讨好处之人作态。我都在心里可怜你,把天性里美好的东西当了交易,乃是世上最可悲之事。如今你在这里演戏亦然。”
姜曦云心中如遭一击,红着眼睛瞪着香兰。目光渐厉,泪珠儿却成串滚下来,抖着嘴唇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愿意......”
香兰静静道:“愿意不愿意皆是你自己择的路。你不必这么看我,你为人精明,屋子里这几人绑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你该知我方才指的是什么。既如此,便好生收收你的泪儿。闹大了,你身上也不干净。”
姜曦云一双白嫩圆润的手死死揪住帕子,咬着嘴唇,却止了啼。
屋中一时寂静无声,唯独苏媚如尚在抽泣。
香兰长长出了口气,心中庆幸妙、媚、曦都是聪明人,说话一点即通,并无胡搅蛮缠者,省了她不少气力。
林昭祥站在屋外微微颔首。方才屋内乱成一团,香兰这等尴尬身份进去。一未抬出长辈名头压人,二未摆威风,三未疾言厉色。香兰说话声音低浅,他并未听清,然见她低声软语,和颜悦色,屋中在坐都不是省油的灯,她竟三言五句将这情势解了。
林东绮站在林昭祥身边搀扶,见林昭祥点头又摇头,不由低声问道:“祖父?”
林昭祥看了林东绮一眼,忽叹道:“绮姐儿。需记住一句话,比起大嗓门。摆威风凛凛之姿压制局势之人,柔声细语便能让人安静下来聆听其言的更可畏。怪道楼儿那霸王都让她降服了。”
话音未落。秦氏正扶了红笺并书染一起急急忙忙赶过来,见林昭祥站在厢房这里,连忙上前道:“老太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一声正惊动了厢房中的人。林昭祥咳嗽一声,由林东绮扶着缓缓走到门前,瑞珠早已打起帘子,林昭祥迈步走了进去,秦氏等紧随其后。
林昭祥进屋落座,目光清冷,环视众人。
苏媚如心里已明白了几分,遂膝盖一软,立刻跪了下,嘤嘤啼哭,道:“老太爷......还求老太爷做主......辱我一人无他,可如今辱没的是整个林家的脸面......”一语未了便哽在喉咙,几欲喘不过气,好不可怜。
姜曦云见苏媚如哭得梨花带雨,赶紧在另一旁也跪下了,满脸难过委屈,偏又强忍着泪儿,道:“我和苏姨娘言辞上有了误会,惹得苏姨娘生气,倘若因此伤了身子,我便大大不该了......千错万错皆是我一个人的错......只是我心里确有委屈,本是随口无心一句玩笑,或有一句失言,苏姨娘怎就往身上捡?我说贾大人之事,京城里人尽皆知,倘若赶明儿个有旁人再提这事,苏姨娘再挂心,那,那......”姜曦云说不下去,哽咽起来,扭头掩面而泣。
李妙之忍不住上前道:“是了,老太爷,这事本就是无心之言,说笑几句罢了。”说着看了苏媚如一眼,“只是有些人或是心里含了愧,听这一则就觉着趣着自己了。”
林东绣“扑哧”笑了出来,自言自语似的道:“真说笑假说笑?当旁人都是傻子么,听不出来怎的,傻疯了的才上赶着捡骂人的话往自己身上拾呢。”
林东绮赶紧捅了林东绣一记,林东绣翻了翻眼睛,不情愿住了嘴。
苏媚如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摇头,哭得益发可怜了。
姜曦云也没歇着,膝行几步到林昭祥跟前,扯住林昭祥的衣角,泪滚瓜似的落下来,凄凄惨惨道:“老太爷,我句句发自肺腑,原我不过讲个趣闻,跟苏姨娘一时口角,过后我赔不是也便罢了,怕张扬出去,惹老太爷、老太太寿宴上不快。谁知苏姨娘方才竟向二伯娘提及此事,将二伯娘气晕,我心头愧疚,方才便一直跟苏姨娘赔不是......”她一脸伤心欲绝,哭得凄凄惨惨,扭头看着苏媚如,哀哀道,“苏姨娘,苏姨娘,我再一回给你赔不是了,你若不解气,再骂我一顿,打我几下,踢我几脚,倘若你欢喜,怎样都省得。”一行说,一行掉泪,哀哀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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