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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司徒玦始终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年和姚起云的一段情如何能在大人们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腻歪得风生水起,却始终没有被察觉,甚至把她那精明透顶的母亲大人也骗过去了。在大学毕业之前暂不公开两人的关系,是她和起云一致的决定。对起云而言,他唯一的梦想莫过于当自己终于有能力、有立场承担这段感情的时候,牵着阿玦的手光明正大地站在司徒叔叔夫妇面前,看到他们放心而欣慰的眼神。现在还远不是时候,他只能按捺着,静候那一天的到来;而站在司徒玦的立场上,同意这段“地下情”除了考虑到起云的感受之外,也是为了在感情稳定下来之前,排除来自父母的不确定因素,多偷得一些甜蜜的时光。
他们倒是铁了心似的瞒着,然而年轻人爱恋的气息几乎透过身体发肤的每一个毛孔在张扬着,哪能那么轻易地掩饰过去?所以有时他们经常会感到心虚,疑心薛少萍会不会早已看穿,只不过心中另有打算,才隐而不发,直至后来一连串的事实证明,纵然身边不少的熟人已然心照不宣,然而唯独父母这最亲的两个人是当真蒙在鼓里,不知道算不算一个笑话。
真要抽丝剥茧地分析,其实这不能归功于他俩的伪装技巧有多么高明,最大的原因还是司徒久安夫妇的忙碌。那一阵子,久安堂先是忙于接受OTC认证,接着又陆续兼并了周边几个经营不善的小药厂,司徒久安和薛少萍全副心思都投入到公司的业务中去,对于两个渐已成人的孩子看得也没有儿时那么紧了。再则姚起云长久以来的表现已经慢慢打消了薛少萍的戒心,让她已相信他对自己的女儿从无妄想,两个孩子之间不会生出什么暧昧。再加上有把柄抓在司徒玦手里,又本能地维护着侄子的姚姑姑无奈地在日常生活中不时打着掩护,才成就了这一番地下情。
现在回过头来看,也许他们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幸或是不幸。
不过若是问当时的姚起云和司徒玦,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甚至无须言语作答,那唇畔若隐若现的笑意和眼角流露的欢喜足以说明一切。很多时候,这厢还正襟危坐地陪着父母看电视,说着时事新闻、家长里短,转瞬在无人的背光角落,两人便如饥似渴地缠在了一起。
起云骨子里到底是谨慎持重一些,虽然这突如其来的甜蜜打乱了他人生的步调,让他再顾不上之前的循规蹈矩,可他总忘不了儿时他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人一辈子的幸福就好像杯子里装着的水,不管深浅,注定就是那么多,喝一口,就少一口。他真怕自己心太急,口太渴,一不留神就让杯里的水见了底,提前耗尽了剩余的幸运,所以,他如同一个捧着水杯的孩子,舍不得喝,又时时盼着多留一些,唯有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地抿着,总提醒着自己,不可放纵。
司徒玦可不管这些,与姚起云相比,她是背靠着江河长大的,无须回头,也自信身后有饮不尽的清流。可她要的不是水,而是火一样炽烈的感情。除了在父母前面还有几分顾忌,别的时候,她是那样肆无忌惮,她就像姚起云命里的克星,他越是隐忍,她就越要他疯狂。
两人第一次偷尝禁果滋味,只与中途经过的薛少萍隔了薄薄的一扇门,这已足够让姚起云惊魂难定。可从那以后,司徒玦竟像是对那隐秘而刺激的游戏方式上了瘾,每一次都不肯乖乖就范,选择的地点不是夜晚实验室顶楼无人的楼道,就是商场里冷清的卫生间,或者某个周日午后在她的小房间里,姚姑姑还在门外走来走去做着大扫除。一次重要的考试前,两人一起在他的书桌前做最后一遍温习,姚起云知道司徒玦素来要强,无论大考小考从不甘心落于人后,因此也就尽职尽责地扮演“提问者”的角色,一问一答进行得无比顺畅,她说着完美无缺的答案,不知怎么的,呼吸就近在他的耳畔……
惊险的时刻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最要命的是有一回,两人在起云的房间里正到激烈处,却听到了司徒久安夫妇提前回家的停车声。薛少萍知道起云这个下午没课,一进门就叫他出来尝尝客户送的新鲜北方水果。房间里草草结束的两人惊得一身冷汗,这一次还是司徒玦当年在窗户上设下的“逃生通道”救了他们一命。她抓住时机溜了出去,在外面晃了许久才假装独自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他们几个坐在沙发上。妈妈微嗔地埋怨她回来得太晚,爸爸则扭头就问姚起云:“我看司徒玦最近老不挨家,你们在一个学校,帮我看着她点,她最近没干什么不安分的事吧?”
司徒玦气愤地抢白道:“在图书馆看书算不算干坏事?全世界就你们家起云乖宝宝最安分。”
姚起云只能靠垂首给她削水果才能藏住自己眼里的尴尬,“她挺好的。”
然而,他怎么能假装忘记,司徒叔叔夫妇希望他“看着点”的人最最不安分的时候恰恰是在不久前,地点就是他的怀里。
这件事后来被司徒玦笑话了好多回,面对她的离经叛道和故意撩拨,姚起云不止一次在事后告诫她,当然更多的是提醒自己,他总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她点头,可是下一次、下下一次,他的醒悟永远只发生在事后。
他真正体会到了一个小偷的战战兢兢,然而当她终有一天一去不再回头,他却选择原谅了自己那时的轻狂。他这半生真正肆意快乐的时光也仅此一段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不可以,他就是迷恋那如走钢丝一般半空中摇摇欲坠的快乐,至少,那快乐的时候他身边还有她在。
学校里知道两人关系的人也不多,只有少部分的同学透过他们偶尔的同进同出得知两人背后的那层家庭关系,可是持猜测和怀疑态度的人也有不少。偏偏司徒玦又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男生扎堆时的热门话题。姚起云常常是从别人那里听说邻校某博士生对她颇有好感,又或是某某系才子扬言一年内势必将她攻克的豪言壮语。
最离奇的是就连他所在的实验室里也能听到不熟悉的女生在一旁私下讨论她的“风流逸事”,说她某天偷偷摸摸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名车,难怪平时穿的用的都不是便宜货,还有前几天有人亲眼看到她深夜还在某个知名夜店附近出没云云。
姚起云自然知道那开名车的中年男人是顺路接女儿回家的司徒叔叔,而他更知道司徒玦虽然外向、爱交朋友、喜热闹,她会打羽毛球、看电影、一大堆人去唱K,但是PUB买醉是不太可能的。除了家教的因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酒量极差,一碗鸡蛋甜酒都能让她满脸发红,哪里还能如传言一般在夜店叱咤风云。
被人看见那晚在夜店附近“徘徊”倒是确有其事,只不过内情就颇有些曲折了,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姚起云和司徒玦背地里是如胶似漆,可不管多放肆,“安全第一”的宗旨还是不能忘的,于是采购某样“必需品”也成了无人可代劳的事情。他们虽结伴同去,可到底还是面薄,选择的药店当然是离家和学校越远越好,到了药店门口,司徒玦不肯跟他一道进去,只能在不远处独自傻傻等着,那驻足的地点正是离传言中的夜店不远。
这类乌龙的流言飞语传入姚起云的耳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处事一贯不张扬,陌生人的言论再荒唐,他也从不与人争论,遇上司徒玦,他才算是明白了,有些人即使主动远离是非,是非却不会远离她。虽然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自己最熟悉的人那些完全陌生的事有些怪怪的,可他能做的也只是一笑了之。至于学校里认识他俩的熟人打探他们的关系,或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司徒玦的生活细节,暗示对司徒玦有意,他也通通报以一哂,从不多言。他只是觉得好笑,有时他与谭少城打个招呼,多聊了几句,还有系里的某个学妹真真假假来找他“请教”问题多了两回,司徒玦一旦得知,就会不依不饶地闹得他头昏耳鸣,若是他也效仿她这般计较,只怕从此一分钟的安宁也难寻。
当然,不管在旁人那里如何掩饰,在吴江这样的朋友面前司徒玦是从不避讳的。事实上,自打司徒玦和姚起云有了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他俩同时出现在吴江面前的时候,虽然当事人嘴上什么都没说,吴江这小子却不知怎么地就从这两人的对话、眼神里看出了些端倪,贼兮兮地偷笑不已。幸好那时候,似乎在吴江的精诚所至之下,一直对他若即若离的曲小婉和他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进展,所以吴江也无暇放任自己的好奇心,进一步挖掘司徒玦和姚起云的“奸情”。
那段时间,吴江的阅读品味、音乐素养甚至观影喜好都有了质的“飞跃”,司徒玦发现原本最爱周星驰的他竟然买了俄罗斯小众电影的VCD在家闭门造车,以往他会跟她抢《城市猎人》的漫画,现在他只看尼采和原文版的十四行诗集。
司徒玦不怀好意地盯着吴江那颗纯理科的大脑袋问:“您看得很认真,但是请问您看得懂吗?”
吴江哂笑着回答:“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司徒玦见状,只能在姚起云面前感叹,“那家伙就跟中了邪似的,把那矫情劲儿学了个十足。”
这些倒也罢了,司徒玦最受不了的就是吴江在K歌的时候从头到尾拿着麦克风大肆练唱曲小婉喜欢、别人都没听过的歌,偏偏还总爱扯上司徒玦同去,让她从观众的角度评判他的“深情演绎”有无进步。司徒玦听得直打哆嗦,他还嫌不够,平日里还老在她耳边哼哼那些调子。她在崩溃的边缘喝令他赶紧打住,他倒很是配合,当即就改唱“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司徒玦不得不痛下决心远离吴江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