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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斌伸出手,一粒粒解开他衬衣的纽扣,柔软的嘴唇贴上去,温柔流连,渐渐向下。
一直向下。
程睿敏万万没有想到,谭斌竟然会取悦他。
他想推开她,却双臂酸软,异样的快感直冲头顶,眼前阵阵眩晕,喘息越来越急。
谭斌后来的记忆颇有点乱。
屋顶的吊灯,忽然就翻转到她的上方。水晶璎珞反射出华丽的细碎光芒,直沉入她的瞳孔深处。
她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浑身滚烫,像要融化在他的身体下。
实际上他的动作轻柔而克制,温情有度,是她自己的心跳窒息了她的呼吸。
她微微皱起眉头,秀丽的脸上辨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程睿敏看着她,只觉一切都有了补偿。
恍惚战栗的一刻,来得快而激烈,如烟花升空,绚烂无比的色彩扑面而来,而后碎片如雪,缤纷坠落。
他伏在她身上很久不动,% 脸埋在她的胸前,脊背上一层薄汗。
谭斌揽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衬衣勉强拉好,摸过一件外套盖在身上。
此时正是北京最难熬的季节,还未真正入冬,开放供暖系统有点早,到了晚上室内室外几乎一个温度。
程睿敏十分安静,任她梳理着自己的头,没有任何动作。
谭斌以为他睡着了,担心两人在四面透风的客厅里双双感冒,只能狠心推推他:“睿敏,起来。”
他那张两米宽的kingsize,到底要比地毯上舒服。
她在浴室洗涮完毕,扔掉浴巾钻进温暖的鸭绒被,满足地叹息一声。
程睿敏已经朦胧欲睡,迷迷糊糊地搂着她叮嘱:“盖好,别着凉了。”
谭斌枕在他的手臂上,“睿敏。”她拨着他的睫毛。
“嗯?”他努力想撑起困倦的眼皮。
“问你件事。”
“说吧。”他心不在焉,已经神游物外。
“严谨说,你十六岁的时候,就没有家了,是什么意思?”
程睿敏一下睁开眼睛,睡意跑得无影无踪:“他都跟你胡说些什么?”
“你甭管他说什么,你先解释解释这段话。”
程睿敏终于撑起身体,认真地端详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干嘛要知道?”
“我想知道,我当然要知道。”谭斌固执地望着他。
“给个理由。”
“你是我的人,过去现在将来,都是我的。”谭斌把手按在他的心口,象美国总统就职宣誓一样郑重。
程睿敏看着她笑出来,“要不要盖个戳验明正身?”
“咦,提醒我了。明天就刻枚章盖这儿。”谭斌笑靥如花,手挪到他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上书十六个字:私家专有,非礼勿摸;一定要摸,付费即可。下注:美金一百元起。”
话音未落,她的肩头被人狠咬了一口,忍不住啊一声尖叫。
程睿敏躺回去,无辜地阖起双眼,“睡觉。”
谭斌努力侧过头,臂膀上果然一圈红红的牙印,象一个椭圆的橡皮章。
她气得翻身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按在头顶的床架上,变成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程睿敏含笑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谭斌将床头台灯的插线绕在他手腕上,“你说不说?”见他一脸坏笑,又瞪着他补充,“你甭想歪了,这不是在演本能。”
他笑得浑身颤,“来吧来吧,我甘愿承受。”
谭斌没辙:“真不说?”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撅起嘴,躺到一边不再说话。
程睿敏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你就这么好奇?”
“我不是好奇。”谭斌抚摸他的脸颊,“我就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严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难受得不行。”
她十六岁时,还天天赖床,每天都要母亲叫上三遍才肯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换衣服上学,很多时候连头都是母亲帮着梳理的。
程睿敏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花板,很久没有说话。
“生气了?”
“上一辈的事,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故事。”他说得言简意赅,声色平淡:“我妈和我爸的婚姻,就带着那时候的特色。你知道,我外公曾是s大的教授,我爸家里却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他们的感情一直不是很好,我印象里两人就不怎么说话。后来我妈开始驻外,我爸忙得天天见不到人,索性把我送到外公那儿。”
谭斌拖过他的手,安抚地放在自己胸前,“那时候你有多大?”
“记不清了,大概六七岁吧。反正等我回了北京,他们就开始折腾离婚,一折腾三年。”他笑得有点讥讽,“当时不比现在,离婚是件挺大的事,单位天天做工作,外公也专程赶到北京,希望等我高考完再说。我妈跟他说:她死都要离,最后终于离了。”
谭斌睁大眼睛,却没敢出声。这个故事,和她私下猜测的版本不太一样。
“我当时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两个好好的成*人,怎么会互相憎恨成那个样子?外公去世后,没人再管我,我开始逃学、打架,成绩一落千丈。”
听到这里谭斌笑了,举起他的手对着灯光,“你跟人打架?哎呀,真是人不可貌相。今儿严谨说起,我就吓了一跳。看看这手指,柔如春葱,居然还能拍人黑砖,啧啧啧……”
她是故意岔开话题,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因为不忍看到他眉间的郁结。
程睿敏又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做出一付狰狞的表情,“你想试试?”
谭斌侧头躲开,伏在他赤裸的胸口调笑:“平时看你挺瘦的,想不到还有胸肌。”再按按腹部,言若有憾,“什么时候你能把腹肌练出来呢?”
程睿敏说:“你眼神儿不好吧?我有腹肌,还是六块。”
谭斌仔细摸了摸,点头,“嗯,有,不过它们比较低调,相当地淡薄名利。”
程睿敏啼笑皆非,用力把她推到一边。
谭斌笑得要岔气。
那故事的后半段情节,非常象电视中的闹剧,不过程睿敏说的很平静。
父母离婚后,迫于舆论,母亲不得不辞去公职只身出国,除了逢年过节寄钱寄礼物给他,再没有回来过。
父亲很快再婚,后母只比他大十多岁。他心里非常失衡,在学校里的表现愈加出格,成绩越滑越低。
和严谨打架,进医院缝针清理完伤口,家长被通知去派出所领人。
就在派出所门口,一向脾气暴躁的父亲指着他骂:“你丢尽我们老程家的脸,跟你妈一样,上不得台面的胚子!”
十六岁的程睿敏反唇相讥:“那也比你一肚子男盗女娼强。”
父亲气得暴跳如雷,一巴掌把他扇在地上,“你给我滚,我没你这儿子!”
程睿敏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带着伤在外面流落三天,才被干妈领回去。
等他想家的时候,站在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却现大门的锁芯已被换掉。
“那天晚上下大雨,头顶一个雷接一个雷劈下来。”程睿敏撑着头微笑,“就象电影里的倒霉主角,我站在公交车站等末班车,左等右等也不见车,看看表知道还是错过了,冒雨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学校。从那以后落个毛病,每次开门都要反复确认,特别害怕钥匙插进去,却打不开门那感觉。”
谭斌突然想起,他被迫离开mp1时,可不是又经历过相似的一幕。心中一酸,忍不住抱紧他的手臂。
程睿敏揉揉她的头,似乎明白她想什么,“那个年纪气性真大,开始是赌气,后来是没有台阶下,我再没有回过家,我们父子俩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年。”
“你一直住在你干妈家?”
“不是。”他摇头,“高中大学住宿舍,后来在外面租房子。你可能想不到,高中时是后母每个月去学校看我,送钱送衣服送吃的,我那时特别不懂事,简直是恶毒,一边冷言冷语地嘲讽她,一边熬不住嘴馋吃她带来的东西。她常被我气得当场掉眼泪。”
谭斌噗哧笑,“真想象不出你恶毒起来什么样。要说你后妈,也真够坚强的。”
“是,我问她,图什么呢?她说,你爸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又不肯服软,我不想你们父子两个将来后悔。高中三年,我跟她的关系反而是最亲近的。不过幸亏和我爸赌着口气,成绩又上去了。”
谭斌咧咧嘴:“瞧你一付优秀青年的模样,没想到从小是个问题少年。”
她更没有想到,严谨那句话,竟是真的。六七岁就缺少母亲关注的孩子,早熟,对感情没有自信,索求也必然比常人强烈。
这样的环境下,他居然没有长成歪脖儿树,实在是个奇迹。
她含住他的指尖,轻轻啃着,一时没有出声。
他打个呵欠,翻身抱住她,口齿不清地咕哝:“好奇心满足了?……真是女人……睡吧睡吧……”
夜深了,程睿敏已经睡熟,呼吸清浅,伴着胸口轻微的起伏。
谭斌却有严重的换床症,一直无法入睡。
她睁着眼睛,借着窗帘空隙透进的微光,打量着他的浓眉长睫,睡梦中带点孩子气的表情。
身边就有出自离异家庭的同事,坚韧而能干,但是比起双亲俱全的孩子,为人处事上多少还是有点区别。
最明显的一点,是他们对外界伤害过分敏感的自我防卫意识,没想到程睿敏也是其中一员。
她找到他的手,脸贴上去,颇有点不堪重负的忐忑。
清晨程睿敏先醒了,是被冻醒的。
谭斌背对着他蜷在一侧,长散落枕上,睡得好不香甜。也许是独睡习惯了,她一个人斜着占据了半张床,大半条被子都被卷在身下。
程睿敏试着拉一拉,被子纹丝不动。
他笑笑,索性轻手轻脚地起身,心想以后这还真是个问题,幸亏他的床够大。
走出卧室下楼,他在客厅找到谭斌的手包,把两枚家门钥匙,挂在她的钥匙串上。
又给钟点工留个字条,提醒她去储藏室找两床单人被出来。
望着那行字,他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却像涟漪一般,不自觉地渐渐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