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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分红利与两个人的朝堂
不说赵挺之父子商议。大殿之内,自赵挺之走后,小皇帝脸色和缓下来,经受虚惊一场,又差点在大臣面前显露出他做事的幼稚,等事情处理完后,小皇帝只觉得精神疲惫,他强撑精神,勉强问:“赵卿,依你所见,安抚好的火枪兵是否可以重入皇宫?”
赵兴摇头:“不能,我们不能树立一个坏的榜样,让士兵以为旦有不满,就可以聚集在一起以兵变相威胁。”
小皇帝赶紧问:“如此,这......该如何处置他们??”
赵兴微微拱手,神情自若答道:“这些士兵已经不适合服役,但他们掌握火枪技术,若这些人心怀怨恨,我怕他们会投靠外敌,所以这些人我要全部带回广州。至于陛下宫中空出了五百人名额,可先从密州调遣团练,密州效用军所习梨花枪与我的火枪相似,我的士兵徒手离开皇宫时,已经将武器辎重留下,恰好让密州效用军接手。
臣以为,驸马张敦礼与密州团练张用同属一族,可让张驸马出面向张用火枪指挥,如此一来,皇宫火枪手便换上了陛下自己的心腹。”
小皇帝登基的支柱是那伙五百火枪兵,目前,他正在着手清理皇宫内章惇的势力,这五百火枪兵一走,让他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经历过一次兵变的恐吓,小皇帝已经有点敏感,他张嘴想向赵兴再要点人手充实皇宫,但梁师成以目阻止,小皇帝一眨眼,明白了——目前,有赵兴这头大老虎坐镇京城,三司衙门谁敢乱跳腾。
“朕拟召回高俅高炎师。卿以为如何?”小皇帝深感身边缺乏人手,高俅这个与赵兴关系密切的人返回皇宫,恰好可以利用这份关系,作为沟通桥梁,所以小皇帝有点迫不及待了,直接征询赵兴的意见。
枢密使蒋之奇没有表态,赵兴扫了一眼蒋之奇,马上回答道:“高炎师处事干练。可当殿前副都指挥,暂替官家统御皇宫火枪队。”
赵兴这是同意交出一部分火枪手,但条件是由高俅出任这支火枪队的统领。高俅可比赵兴好说话,蒋之奇目光一闪,立刻支持:“臣也以为可!”
蒋之奇这一表态,小皇帝明白了,随即说道:他想用赵兴的火枪队作为范本,训练一支御林火枪队。何必非要从赵兴嘴里抢食,依赵兴与高俅的关系,他交出的肯定不是老弱残兵,从高俅手里索求,总比从赵兴牙缝里抢食来地容易得多。
蒋之奇的同意也是因为这点。高俅不是科举出生,按照官场潜规则,这样的人只能作为幕僚、属吏,不能正式作为大臣。这一点就限制了高俅的发展。所以高俅唯一的出路就是转为武将。而他转为武将的大功就是能从赵兴手里抠出火枪兵来,抠不出火枪兵,也能抠出一批火枪教官。
因为高俅的存在,大宋朝这场关于火枪的争夺终于落下了帷幕,如此一来,这成了一个三方满意地事情,赵兴扶持了一名自己的密友进入皇宫,保证了自己与小皇帝的沟通无碍。而枢密院变相的从赵兴手里获得了一支正式的火枪兵编制,也获得了火枪训练的方法。而小皇帝获得一批保卫自己安眠的强力军队……
左右仆射没有掺合这场分赃大会,他们在这场交易中没有收获也没有损失,但他们是乐观其成的。曾布首先表态:“如此,陛下惊扰了一夜,且先安歇,我等这就去起草诏书,并予以贴黄。”
众臣告辞。出了小皇帝寝宫。韩忠彦非常不满地看着赵兴,一抱拳:“恭喜!”
说罢。韩忠彦头也不回的向外面走去——他不满意赵兴的是后者的调和观念,想当初他如此急切的赶入京城,想消除赵兴提兵逼宫地恶劣印象,没想到赵兴一站稳脚跟,却不赞成他对新党分子赶尽杀绝的主张,还要留下曾布这个祸害。
韩忠彦态度不善,曾布一个老滑头心花怒放,他得意洋洋冲赵兴拱手:“范锷为户部左侍郎,李常为计相(户部主管支出的),诰身明日下达,可否?”
曾布这是论功行赏,此前赵兴要求将宋朝几大会计调入户部,管理大宋朝收支问题,而户部尚书他建议由苏辙担任。一般来说,按官场惯例,一部主官是赵兴的人,则其他官员也要安插几个副手作为钳制,此际,曾布完全许可赵兴对左右侍郎地推荐,则意味着整个户部就成了苏家天下。
曾布这是奖励赵兴在刚才的庭变中站在自己这方面,他要进一步拉拢赵兴,以维护自己的地位。他的提议立即得到赵兴的响应,后者意犹未尽的说:“这三人老了,便是待在户部,也待不了多久,我推荐晁补之作为户部郎官,如何?”
曾布招手,亲切的说:“离人,上得马车呀,我们边走边说。”
马车粼粼开动,将京城的喧闹隔绝在车外。仆人们点燃一盏明灯,曾布指点着明灯说:“此灯还是来自于离人之手……”
赵兴盘坐在马车上,一拍大腿回答:“你这马车也是我家出产地。”
曾布接着扯闲话:“我听说韩忠彦曾抢了你的马车,满京城炫耀,老夫可没有抢你的马车,这车是老夫自己掏腰包买的……都说你家养的马甚是雄壮,不如你送老夫几匹。”
赵兴目光游移,倾听着马车外的动静,答非所问的发感慨:“啊,又回到了京城,我听说这是一座光明之都,在全世界大多数城市一片黑暗的时候,这座城市彻夜灯火……十数年前,我来京城科举,那段时光仿佛昨日,如今物是人非,想起来,颇令人伤感。”
曾布咧嘴一笑。不再纠缠战马问题,他语气轻松地问:“到哪里?”
“我地宅子!”赵兴回答。
曾布点头,顺手用手中的折扇敲一敲马车地板壁,下令:“去东华门外,大辽人使驿馆旁,广备桥、大货行附近的……赵家东湖院。”
稍停,曾布继续说:“你家地宅子如今在汴梁也颇为有名,那座宅子出入的都是各国蕃人。热闹非常。”
赵兴还在侧耳倾听马车外的动静,脸上一派悠然神往的表情,马车外的喧闹与车内的安静仿佛是两个世界,马车外是暗夜中的灯海,一片光明,马车内飘浮的全是阴谋。
曾布见赵兴久久不开口,试探地问:“赵大人还有什么推荐?”
赵兴点点头:“别人我不熟。况且没有接触过的人,我也不知道他能力如何。所以,我推荐的只能是我的熟人:索问道,李之纯、李廌、周邦彦、李维思……这些人与我有一面之缘,我希望将他们调回中枢,安插在各部。”
赵兴这番话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表明自己不会回到朝堂,来与曾布抢权,另一个意思是说,他推荐的这些官员可以不担任显赫之职。但他们的位置必须足够关键。
曾布沉吟的问:“索问道……这个官员我有点印象,不就是原先的密州判官吗?他现在担任京东东路提举刑狱衙门地书判,听说此人在刑狱上有专长,可入刑部为吏……但李维思是谁,不曾听说过有这样一名官员?”
“‘一赐乐业’部族长——”赵兴慢悠悠的回答:“我部下有很多一赐乐业人,论功行赏,我希望他们的族长能分一个寄禄官(名誉官职),此外。一赐乐业人在各部勤勉任事,这么久了,也该提拔几位,至于具体该提拔谁,我还要问问李维思。”
“李维”实际上是犹太的部族长“利韦”的音译,到中国后改汉姓为“李”,因此这位一赐乐业部族长,其实也可以叫做“李思”。
赵兴这么一提。曾布猛然想起:“我记起来了。这李维思不就是你在送别周邦彦时,于春街亭向你献上蕃布地那位一赐乐业大商人。当年他献布之后,你曾经写下了送别诗,故此,那一赐乐业大商人也被人记住了,原来是他?!”
赵兴轻轻点头。
他这绝对是任人唯亲,推荐的名单中全是跟他走的近的人,这份名单一出来,估计韩忠彦那头会恨地牙痒痒。
然而赵兴脸不红心不跳,他继续补充:“周邦彦回京,可以与蔡京同时接掌赵挺之留下的‘翰林承旨’一职。我认为,经过朝堂这么多事,我们该摒弃那种一人独霸某个重要官职的局面——蔡京精明能干,不能不加以制约,有周邦彦在,蔡京就是一头套上笼头的家畜,曾相公可以左右逢源,小心驾驭。”
曾布马上又试探的问:“韩相公那里该如何交代?”
赵兴淡淡的回答:“无需交代,韩相公是君子,但做事过于操之过急——蔡京、周邦彦的任命由我提议,如何?”
曾布早先曾要求调回蔡京,而蔡京跟赵兴关系密切,由赵兴开口,依旧脱不了编织势力的名声,不过,朝堂上有了蔡京,原先被削弱地新党势力开始有能力与旧党抗衡。
曾布心中偷笑。赵兴这次拥兵入京,使赵佶的皇位迅速稳固,小皇帝要依仗赵兴的支持,而赵兴又明白表态,不愿回到朝廷中央争权夺利,这就避免了他揽权的嫌疑,为了安抚这位立下拥立之功的大军阀,小皇帝当然会许可赵兴在朝堂上安插一些自己的人,这些人出自赵兴一党,对皇权的稳固也有益,在新皇登基的这个敏感时刻,别人想反对赵兴地推荐,都要担心触怒小皇帝。
触怒小皇帝可不是一件好事,章惇够强是吧,如今他在朝廷地押送下贬去了越州,有章惇的前例,现在谁敢跳出来反对新皇。
马车外地欢乐继续流淌,马车内阴谋继续发笑,曾布借机跟赵兴商讨了推荐名单,在赵兴的名单中,他也加上了自己的一部分私人。两人商量好明天由赵兴上奏章,推荐这些人手,由曾布接着将这份奏章呈送小皇帝。而后两人又讨论了这些官员所任的官职,等一切计划完毕后,马车已经抵达了赵兴的府邸。
赵兴跳下了曾布地马车,曾布在车中拱手:“今日夜深了,老夫就不打搅了,赵大人。明日你来得及吗?”
赵兴点头:“来得及,我府中还有一群书记,他们能帮我写完奏章。”
曾布抬手欲招呼马车夫赶路,但他又稍稍停顿,闲闲地问:“苏门弟子已被赦免,黄庭坚与张耒是怎样都要进入朝堂的,你怎么不推荐晁补之与秦观?”
赵兴笑而不答。
曾布放下了车帘,马车调头而去。赵兴扭身转向自己的府门。此时,府门口站着几个卫兵,他们借助灯火望见赵兴的身影后,其中一名士兵赶紧向府中跑去,等赵兴来到府门口。马梦得一溜小跑的跑出来,拱手向赵兴行礼,同时扯着嗓门喊:“亮灯,快亮灯。”
象征赵兴品级的十二盏灯笼升了起来。从府门口跑出一队士兵,他们亮出了属于二品官员的全副仪仗,在一片灯火通明中,赵兴拉着马梦得的手,向自己地府邸走去。
自从告别了京城,这片宅子就由马梦得暂时经营,这么多年来,马梦得将这座宅院已经经营成一个万国会馆。不停的有各国蕃商借寓于此,他们让这座园子增添了许多异域风格,与此同时,经过许多年持之以恒的修缮,这座院子已经变成了完全由混泥土与石料建筑的深宅大院、花园苗圃。
赵兴在府门口稍稍停留,打量着自己这座园子,同时也借助灯光打量着马梦得。一别多年,马梦得已经由一名中年人变成了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他保养的很好。面色红润,穿着一身华丽的绸缎。戴着员外金,一副衣食足的士绅模样,从他地脸上可以看到两个字:满意!
五十多岁的马梦得头发已经有一点苍白,他特地留起了胡须,让自己显得富态一点,保养很好的手指干净而整洁,指甲盖很红润,赵兴可以感觉到对方手上的肌肉依旧充满弹性,他笑呵呵的感慨:“马都管老了,岁月流逝,你已经老了许多。”
他在打量马梦得,马梦得也在打量他,看了许久,马梦得满意地点点头:“昔日狄青出名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离人贤侄三十出头,已经灭了一个国,使十余名国王屈服,如此名将,我大宋前所未有。在下老了,离人贤侄尚英姿勃发,前程远大,看到离人贤侄这番模样,老夫也算安心了,来,老夫给你介绍我儿子马曦,今后他还要托你多多照顾。”
马曦是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长着与乃父相同的一副国字脸,堆着笑冲赵兴拱手,同时招手引导:“赵大人,这里是你自己地家,不要客气,兰汤已经烧好了,快进来洗洗征尘吧。”
赵兴与马曦把臂而行,一边走,赵兴一边寒暄:“马兄在何处进学,所习什么经?”
这是宋人常用的寒暄方式,马曦微笑着回答:“在下未曾入州府学习,只是随父亲学了点文字,算算账而已。”
马曦这么说,也就是表明他没有通过州学的考试,只能算一名秀才,识得几个字,对官方规定的六经并不熟悉。
赵兴打着哈哈,才准备说几句安慰的话,身后,一个热情的嗓门高喊:“太尉,太尉,你回来了,你这一走啊,没想到就是十年,一别十年,你还好吗?”
赵兴转身向声音来源望去,灯影里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两个他认识,就是他的邻居、宋代“包租公”邹蕴邹子安,老秀才麻述麻深远。这两人手里提着茶壶,另外端着一碟水果,见赵兴扭身,这两人领着众乡亲,摇摇摆摆冲赵兴走来。
赵兴脸上笑地很欢畅,心里却发苦,他一路急赶,赶回京城,在大殿上立刻参加了一场国宴,日落时分又处理了一场兵变,紧接着又与曾布密谋许久。累的只剩喘气的力气,而此刻,天色已经到了后半夜,时间大约相当于深夜两点的模样,邹蕴、麻述都是闲人,他们到现在不睡,还守候到赵兴府门口,见到灯光亮起就跑过来拜会。可赵兴哪有力气接待他们。
但赵兴不能不接待,因为这是一种宋代礼节,称之为“敦亲睦邻”。想当初赵兴初入京城,这几位左邻右舍就来拜会,如今他官越做越大,如果怠慢了这些乡亲,会被知道的士大夫骂死。
麻述一边往赵兴这里走,一边毫不见外的招呼乡亲:“来来来。我都说了,赵太尉为人亲切,必不会将我们这些乡邻拒之门外……太尉啊,我等乡邻常听说你攻灭大理,压服南海地战绩。很为能有大人这位乡邻感到荣耀,这里许多乡邻是大人走后才搬来的,还没见过大人地面,但也以与大人相邻而居而荣。今日听说大人入城,我等小民凑不到跟前,唯有备下茶酒,前来拜访大人,大人不会嫌我们深夜叨扰吧。”
马梦得笑地也很勉强,他冲赵兴使眼色,询问赵兴的意思,赵兴笑地很憨厚:“哪里哪里。我不在京城的时候,这屋子多亏了四邻照应,我正打算改天去一一拜会,乡邻们来的正好,快请快请。”
将邻居们让进自己地院子,各自落座后,赵兴拱手请求:“容更衣!”
麻述站起身,笑着拱手:“当然。太尉大人一路劳苦。且去更衣,我等在此安心等候。”
赵兴走出大厅的时候。以感觉到两腿迈不动,廊下,还有一群倭女叩首在地,朗声唱颂口号诗,称赞赵兴的得胜而归,马曦陪赵兴出厅,见到赵兴神色疲倦,他上前搀着赵兴,小心的问:“离人兄,要不要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改日再来。”
赵兴喘了几口气,深深的嗅了嗅汴梁的空气,神色虽然疲惫,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不用不用——这就是大宋,敦亲睦邻,官阶虽高,却不敢阻止左右平民乡邻地拜访,这礼节唯有大宋存在。此刻我的身体虽然疲惫,但他们的到来,却令我的心非常温暖,我知道,我到家了,我家左右有一群好邻居。”
马曦叹了口气,摇摇头,吩咐倭女:“快搀大人下去,把兰汤奉上,伺候大人沐浴更衣。”
如果说赵兴的房子与这时代人有什么明显不同,那就是赵兴地房子里必有一间豪华浴室与豪华厕所。赵兴无论在哪里置办产业,浴室与厕所都是需要精心设计的,而他在京城中虽然待的时间短,但马梦得知道他的习惯,在房屋扩建与重新修缮地时候,也下手着重修建了带有上下水的厕所与浴室。浴室内瓷砖铺地,大型浴缸可以让人在里面游泳,侍女们将一桶桶热水注入大浴池,赵兴躺在浴池中间的大石椅上,在倭女的小手揉搓下昏昏欲睡,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嘟囔:“我不能睡……名单,记下名单,李之纯,李廌,周邦彦……我不能睡,只稍稍打个盹,等会一定把我推醒,邻居还等着呢……”
不知过了多久,赵兴豁然惊醒,他起身的动作过猛,引得池水一片哗哗声,池边守候的几个倭女惊醒过来,连忙跳入池中,过来搀扶赵兴,赵兴急问:“我睡了多久?”
倭女躬身回答:“长门殿,这才一炷香的工夫,不过天色快亮了。”
赵兴又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长门殿刚才说了一份名单,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请长门殿看看有什么补充……”赵兴翻了翻倭女递上地纸,赶紧吩咐:“把这份名单送出去,让他们立刻起草一份奏章,送交政事堂,快点,要赶在入朝前递如宫中。”
稍停,赵兴接着喊:“快来更衣,我去见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