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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居住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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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心里吹开了雪,冻成了冰。偷偷跑出来的风,清泠泠的,在春天的某一页,停了又停。

    风居住的街道,掏出一粒雨,再掷出一团寒气,让嫩嫩的绿浅浅的粉迟迟找不到春天的邀请函,只得自顾自盼,把手中的小镜子磨了又磨,成了冷冷的雪色。

    我知道的,这样一个寒冷的春天,是为了映衬远方那些饱受天灾和战争苦难的心灵。淅沥的雨声,是春天夜里无数卑微的灵魂低低的抽泣声。冰冷的春色,代替我们说出,漫出心缝的伤痛与怜惜。

    风知道,通往内心的密室,是如何的险象环生风光旖旎,比雪暖一分,比雨更冷半分。而所有的崎岖,都是通往最美的风景。

    2

    一向还算硬朗快80岁的婆婆,突然因为肠梗阻和疝气,住进了医院。枯瘦的青筋,像岁月的青藤,一半开着一半谢着,接天连地的荒芜中有着点点青翠的生命铃声。

    鼻子里插着胃管,那些黏糊粘性的青色液体,像从魔瓶里冒出的魔鬼,气味难闻面目狰狞;床沿上掉着一袋枯黄的尿袋,浑浊无力,接住了所有的焦虑溃逃;手臂上,打着点滴,一袋接一袋的药水,一滴一滴,像眼泪,也像奔跑的雨粒,从一根透明的琴弦跳到另一根,敲出的不是音乐,而是疼痛,是希望。

    看着婆婆咬着牙,皱纹里爬满疼,满头银丝颤巍巍像风中枯萎的月色,心里,便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推着婆婆从一个检查室进入另一个检查室,抽血、查尿查便、ct、多普勒彩超、心电图、肠镜就像隔壁的阿姨恨恨得说,住进了医院,就恨不得把他们所有先进的设备都要用完方才罢休。

    本就瘦弱的婆婆几日一粒米水未尽,更显虚弱,像一片薄薄的暮色,在一蓬错综的藤蔓上行走。而各种各样的检查,更让她受尽了折磨。一向坚强柔韧的婆婆,直嚷嚷,盈盈,推我回家吧,推我回家吧。我连声说,好,好。心里,却没有底气。

    吃五谷生百病。在疾病面前,谁又会有十足的底气,十足的尊严呢?

    但哪怕生活是疼痛的代名词,心也足够坚韧,足可以把它一一消化下去,再用最轻描淡写的平静语言讲述。

    就像此刻,尽管,回想,仍让眼睛里有雾气,可是,我仍可以在键盘上敏捷敲打,就像要把一段段日子锻造成一枚枚薄薄的金属树叶,听风拂过叶稍,尖锐并温存。

    就像,此刻,正在听的由纪子的“风居住的街道”生活,该也是钢琴与二胡的温柔对决,忧伤、疼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或沉寂,或作轻微的回应,清澈,温暖,淡定并不断反省。

    3

    我也定不会忘记2011年3月18日那惊慌失措的45分钟。

    那晚,在护理完婆婆后,我带着尘尘去裁缝铺,想要缝尘尘一件的睡袋。尘尘一向听话,无论我去哪儿,他一直像我的小尾巴一样,在我身前身后绕来绕去的。但那晚,当我与女裁缝讨论怎样才能缝一个最舒适最实用的睡袋时,突然回过神来,怎么没听见尘尘的声音了,慌忙跑出去看,哪里还有尘尘的影子。

    问遍了所有途中的人,跑过了附近所有的玩具店和商铺,就是不见尘尘,甚至就是没有人看见过我的尘尘。我一下就慌了,连忙电话了y,他跑得满头大汗,二话没说,骑着自行车就淹没进灯火淙淙的街道。

    米米妹妹一听说她的尘尘哥哥不见了,眼圈儿马上就红了,也直嚷着要尘尘哥哥。小小的哭泣声,像一片薄薄的刀片,一丝丝划裂开我的心脏,汩汩渗血。

    刚开始,我还坚信,尘尘在跟我捉迷藏,一定是悄悄藏在某个地方,然后就会蹦跳着出来,笑嘻嘻地吓我一跳,就像平时我们的游戏一样。但当我连续找几圈也没找到时,心里突然恐惧起来。

    会不会某人蓄意抱走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想着那些平时听到的骇人的小孩走丢的传闻,心里一阵紧似一阵。最后,边跑边喊,边喊边哭,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尘尘濡濡湿湿的要抱抱要亲亲的童声,一直在脑海里跑来跑去,可是,就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满大街都是同情的眼神。我想,那刻,我是快疯了。如果真的找不到,那么,我的幸福也一定会从此打烊。

    4

    最后,有人冲我嚷嚷,你赶快去派出所找天网看看吧。这一嚷提醒了我,我像突然清醒了般,拔腿就往派出所跑。

    就在我跑时,突然听见从身后传来,大声的哭喊声,妈妈,妈妈我不置信往后瞧。那不是我的尘尘,又是谁呢?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婆婆,那个女子手里还牵了一个小女孩。尘尘满脸的泪,朝我跑来。我一下紧紧的搂住他,生怕他再次离开一样。连声问,尘尘,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以后再也不许离开妈妈了,再也不许了尘尘,脸上挂着眼泪,可是却仰起他小小的手拭去我的泪,妈妈,不哭,妈妈乖,不哭了。

    那一刻,我才重新活过来。

    悲与喜,背对背站立着,却又一样的癫狂。

    那年轻女子说,尘尘一路和她女儿玩耍,最后突然想到了找妈妈。可是,却不知在哪里和我走丢的。他一直走啊走,一直到街对面,走到我平时练瑜伽的瑜伽馆。而那里,却早已关门。

    我听着,听着,眼泪又下来了。我可怜的尘尘。他又是如何走到街对面的瑜伽馆的?他找不到我时,心里该是如何害怕啊。

    风就居住在这个街道里,可是,却也无法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啊。

    幸好,幸好。

    5

    昨天,备受疼痛折磨的婆婆满心欢喜的出院了。她说,回到家,真是好啊,就是随便坐着,躺着,站着,也是好的。

    尘尘一见他奶奶,就塞给他奶奶一个甜甜的阿尔卑斯奶糖。婆婆说,甜甜的糖,化在嘴里,真是好啊。

    电视里,这里那里的灾难远没有结束。可是呵,就这样,一家子就这样待着,也是好的。

    就连这样冷冷的春天,也是好的。

    那些风,带着多年的余温,拥着冷冷的雨滴在无人的街道走来走去,也是好的。

    纵然人生,薄如月色,也是好的。

    2011-3-24 夜 风,还在轻轻的四处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