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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宽只有数十米的小河,风平浪静的时候,河水很清澈,捧一口入喉,一股清甜直入心扉,当地人都把这条通往长江的小河称作香水河。香水河曲曲弯弯,环绕群山,似一条镶嵌在青山峡谷中的玉带。千百年来,香水河浇灌了两岸肥沃的农田,养育了两岸数百万的黎民百姓。香水河却又给两岸百姓出行带来了不便,而渡船就成了人们出行的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了。陈家渡口就坐落在香水河南岸的凤凰坡上,凤凰古镇来来往往的百姓都对渡船不陌生。那渡船是一条仅能坐十几二十来人的小木船。那渡船也不知摆了多少年了,先前摆渡的是位老艄工,人们叫他陈老爹。陈老爹从不向客人要过河钱,船头有只小木箱,客人们随兴给,没钱也无妨。人们都说陈老爹行善积德。
后来,摆渡的换成了一位年轻人,听给他送饭的陈老爹叫他黑皮,人们便都喊他黑皮了。正值夏季,黑皮仅穿一条短裤杈,黑皮少说有一米八的个头,身上全是结实的肌肉,水里一泡,太阳一晒,浑身黑得透亮。
这天,太阳照例是火辣辣的,黑皮摆一次渡,身上的汗水就流成了小溪一样,嗓子也似乎干燥得要冒烟。黑皮坚持着送最后一批客人过了河,已是晌午了。黑皮吃过陈老爹送来的中午饭后,便一头扎进岸边的草棚里困觉,一来是河边凉快,二来有三三两两赶路的人要过河,黑皮懒得跑路。
迷糊中,黑皮隐隐听到了几声炸雷声响,黑皮一骨碌爬起身来,瞧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一阵大风吹过,草棚的茅草发出瑟瑟的声响,大片大片的乌云迅疾的从天际翻滚而来。暴风雨要来了,黑皮来不及多想,拔腿便往河边跑。黑皮将渡船的缆绳牢牢的拴在一棵脖子粗的树上,渡船在已经开始浪涌的水面上来回摇晃,眨眼功夫,那铜钱大的雨点便瓢泼似的下来了。雨点击打着干渴的沙滩,泛起薄纱般的烟雾,远处的群山也似幻化了一般,时隐时现。黑皮站在已经遮不住雨点的草棚里,无心欣赏眼前水墨画一般的群山,而是有些忧心忡忡的不时眺望着渡口。河水上涨得很快,已经差不多要淹到拴缆绳的那棵树了,黑皮在考虑着要不要将渡船的缆绳换个地方,可一眼望去,渡口的四周,再也没有粗壮的大树了。黑皮只得在心里祈祷,这泛滥的河水不要再涨了,他怕那棵生长在沙地里的拴着渡船的树经不住风浪的吹打,他的渡船也就难保安全了。
正当黑皮眼巴巴的望着奔腾的河水发愁的时候,从江面上传来了急促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呼救声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很脆弱,但黑皮还是听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黑皮奔下河滩,在水边睁大双眼,急切的搜索着江面,终于,黑皮看见在浑浊的江水中,有一个人头忽隐忽现。黑皮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黑皮终于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在水中挣扎已久,加上惊吓,已快虚脱了一般。见有人伸过手来,女人紧紧的抓住黑皮的手臂不放。黑皮一只手臂托举着女人,一只手奋力向岸边划去。终于,在距渡口下游两公里的河岸边,黑皮拼尽气力,将女人推到岸上,女人死命的抓住岸边的一棵大树的根系,借着黑皮的推力,女人站起来了。当女人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泥水,转身想拉黑皮一把时,一个激浪打来,已经筋疲力尽的黑皮再次被卷入水中,很快便没有了身影
两天后,人们在距离渡口下游十多公里的一个水湾处,将黑皮的尸首打捞上来。黑皮还保持着向上托举的样子,像一尊雕塑。河岸边上百名关注打捞的乡亲们无不动容
被黑皮救了的女人名叫菊香,是上游村里的村民。乡亲们从菊香的口中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那天,菊香的男人耕了一上午的地,菊香心疼牛,怕牛中暑了,便在男人午休的空儿,拉了牛去河边吃草,困水。那牛儿吃饱喝足,便蹲在水里,很惬意的样子。菊香也很快乐的躺倒在草地上迷糊起来。不知迷糊了多久,几声炸雷将菊香惊醒,她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看,四周已是乌云密布,狂风开始大作。菊香赶紧起身跑下河去拉牛,那牛儿正享受着呢,不肯起身。菊香心里急了,忙下了水去呵斥。无论菊香使多大的劲,牛儿都岿然不动。突然,不耐烦的牛儿摆了一下头,菊香只觉得手里的缰绳突显一股拉力,菊香一个站立不稳,被紧绷的缰绳甩进了深水中,这时,暴风雨中的波浪越来越大了
黑皮是英雄,乡亲们都这样说。有热心人很快把黑皮救人的事儿电话爆料给县里和省里的报社。报社的记者来了,省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在渡口,在英雄黑皮被打捞上来的河湾,乡亲们纷纷谈论着英雄的事儿,如泣如诉。
长江都市报有一位记者,名叫刘杰。刘记者在写宣传稿的同时,也爱好写一些文学稿。他被黑皮的救人事迹深深感动了,他想写一篇关于黑皮的报告文学,题目就叫香水河的赞歌。报告文学写事件,还要更深刻的写人。刘记者与黑皮素不相识,对黑皮的过往不了解,便去采访陈老爹。陈老爹已差不多60岁了,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山里汉子。刘记者只从陈老爹嘴里了解到黑皮本名叫陈实,是陈老爹的独生儿子。陈老爹家里穷,三十岁上才娶了黑皮娘,在黑皮还不到两岁时,黑皮娘就受不住贫穷的生活,离家出走了。刘记者问及黑皮生前的一贯表现,陈老爹便闷头不做声了。
刘记者只好去采访乡亲们,但乡亲们都说,对黑皮这些年的情况不太了解。因为陈老爹一贯省吃俭用,在黑皮很小的时候,就把黑皮送到城里去读书了。据说,黑皮后来读了大专,在县里的化工厂上班。
刘记者只好根据线索,来到化工厂。接待刘记者的是宣传科的干事王华,王华的一句话让刘记者大吃一惊,王华说:“黑皮在三年前就被厂里除名了。”
原来,在化工厂做财务工作的黑皮,前些年迷上了搓麻将。后来,黑皮因输的太多,被赌友们追得紧,黑皮便动了歪心思,他虚开费用发票,挪用,侵占公款十多万元。东窗事发,黑皮被判刑三年。听说,黑皮是在他救人的两个多月前才刑满释放回家。
刘记者的宣传稿很快就见报了,而他的报告文学却迟迟没有动笔。因为他在思索,该怎样理顺一个曾经的劳改犯和一个救人英雄之间的关系呢?
后来,县里为更好的发展经济,在香水河上修了一座钢筋水泥大桥,陈老爹将黑皮的一笔奖金和自己多年摆渡积攒的钱共十多万元都捐出来修桥了。
再后来,陈老爹继续在香水河上的渡口驾起了渡船。因为那桥距离渡口有两公里,不太方便,很多人还是爱搭乘渡船过河。陈老爹依旧不向客人要过河钱,船头有只小木箱,客人们随兴给,没钱也无妨。
过河的人都能看见,在河的南岸,与渡口遥遥相对的一面山坡上,有一座高大的坟茔,几度春暖花开,坟茔上已是青草依依,鲜花盛开。黑皮的坟地是陈老爹亲自选定的,陈老爹说,有儿子在这儿,儿子不寂寞,他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