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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人想过上更滋润的生活,有人想毕业后找到更理想的工作,也有人厌烦了校园的平淡。因此,大学未毕业就兼一份工作已俨然成为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
大四那年,我23岁,一方面因为喜欢卫慧的小说,渴望过着她笔下的那种日子,无拘无束,整个人可以羽化成自由的空气,在亦歌亦狂的日子中燃亮自己,一方面为了积累经验这笔宝贵的财富,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为了积攒一笔出国留学所需的资金。出国,是我自打进大学就已有的理想。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是无可厚非的。何况出国也是一种时尚,而我是一个爱赶时尚的女子。
在这三种原因促使下,我也就琢磨心思找到了一份工作。
我在一家香港大老板在北京开的电脑公司工作,职业是文秘。而这份工作是在这当策划部经理的朋友丽推荐的。
其实,丽是我湖南老家的隔壁邻居的女孩,她比我小四岁。我们小时候,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必须分开的时间之外几乎时时刻刻在一起,甚至于上茅厕都是不约而同的。因此,村里熟识我们的都称她是我的尾巴或影子。而我也常常以姐姐自居给她以无微不至的关怀。然而,在公司里,由于她来的时间比较长,常常以大姐大的身份自居给予我许多的关照。下班后,我们也大多数一起把时间交给闲聊,吃零食和逛街。而且,在每天的傍晚七点到九点这两个小时,我们都准时在公司旁边的一家很有情调的品艺坊尽情挥洒我们的心情。
丽身高1。73,一头秀发如瀑,一双眸子又大又亮,顾盼生辉。她的美是无可否认的,这从与她走在一起时感觉到的频繁的回头率肯定地证实了这一点。
凭着自己对这种职业的爱好,也凭着过硬的理论知识,更凭着一份敬业精神。我把文秘工作做得紧紧有条,一丝不苟,自己也有一种轻松自如,如鱼得水的感觉。所以,因为对这工作的满意,对丽一直心存一份感激。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化腐朽为神奇。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逐渐熟识了公司里的许多同事,这期间接触最多的当然是我的直接上司———部门经理海洲。
不久,就有人告诉我,丽是海洲的女朋友,有一段时间他们经常出双入对。对我说类似的话的人不止一个,这种内容的话题也此起彼伏。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心里去,也从来没有与丽触及过这方面的话题,因为工作之外的时间充塞我脑子的全是毕业后的出国手续和相应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何况他们的年龄相差悬殊,并且丽只是一个19岁的女孩,跟恋爱毫无瓜葛。
工作的这段日子是快乐的,因为工作的得心应手,更因为与上司关系的融洽。
海洲比我大三岁,硕士研究生毕业,处事干练,叱咤风云的样子,常让我心生敬佩。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风趣幽默,常与我谈一些人生中的感受。他虽是学计算机专业的,但文学水平比较高,古典文学修养也较深。在我们的谈话中,他常常是旁征博引,出口成章,妙语如珠;而且,他的英语水平也是相当好的,为了出国的需要,我常常向他请教英语方面的知识。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潜移默化的力量是很大的,在与他的相处中,我学到了许多知识,也得到许多有关工作方面的经验。当然,有时候在我们的谈话中有跟他不同的观点,我也会据理力争,有时候也说得他心服口服,每当这时,他总是微笑地看着我,笑容中有几许赞赏。
由于我们之间毫无拘束,所以,我在他办公室出入自由。他的办公室的桌上有许多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他和穿着很正式的晚礼服,笑容十分灿烂甜蜜的丽在碰杯。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快,季节转眼之间就由姹紫嫣红的春天过渡到树木摇露为霜的秋。
我的出国手续也一切顺利地准备就绪,日期是十月底。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由于我出国手续的顺利,这段日子,心情轻松愉快的我总是笑声朗朗。
随着我出国日子的临近,我发觉海洲与丽一天比一天沉默,我以为是因为我就要与分离而使他们伤感,所以,我常自以为是的安慰他们,说我们以后经常联系,无论我在何处,我都会记得你们这两个朋友的。而在这个时候,海洲总是失神地盯着我,而我等我注意他时,他又马上错开我的眼神。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快乐的心情是不会太揣测他们眼里的心思。
二
有许多事情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在那个秋意渐浓的黄昏,我被海洲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盯着我,眼神是不可捉摸的。我以为脸上有什么脏物,因为,我是从来不施脂粉,所以绝不用怀疑是不是胭脂没抹匀或口红是否涂得过浓。正准备低头在他办公桌上光可鉴脸的玻璃上印证他眼光的疑点。
“看着我,好吗?”依然是往日那种动听的磁音,但声音分明有点颤,失去了平日的那种沉着。
我用一贯调皮的笑眼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一抹焦灼的炽热。而这双炽热的眼神此刻正专注地望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眼睛看到我的灵魂深处。我的心悸动了一下,感觉到他有些不同平常的话想对我说。
“我们能不能做朋友,我是说——说做那种超乎友谊的朋友?”他的话显得有些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与以往的口若悬河,妙语如珠显得格格不入。
我惊愕地愣怔住,想必调皮的笑眼凝固如冰。半晌悠过神来,斩钉截铁地说:不。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时值七点半,我惊惶失措地逃离到丽的身边,丽正保持她一贯有的姿势坐在我们每天坐的位置上喝着她一贯喝的咖啡“老板,给她来一杯饮料”丽望着忙碌的老板如是说,居然没有说饮料的名字,我不知道是不是丽的疏忽。毕竟是老主顾,老板很快就端来了我一贯喝的冰红茶,味道酸酸甜甜的那种。
我端起咖啡猛地喝了一口,迥然不同与往日那种细细品尝的淑女作风。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中满是狐疑和探究。
平静了一下心,我竹筒倒豆子般一古脑儿地告诉了他海洲刚才说的话。我喋喋不休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丽手中的吸管在咖啡杯中打着转,那种红褐色的液体就随之旋转,有了好几个不同大小的旋涡:“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会有今天。你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不漂亮但清纯脱俗,才华横溢但不孤高自傲,没有你这种个性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时候,他会喜欢漂亮女人,但那仅仅是悦目;有你这种人出现后,这些女人就会后退,因为你能让她赏心。”
说完这番颇似“过来人”的话,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他是认真的。”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马上就要出国,虽然,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但我终究是不会留下来的,天各一方的日子,我不想守住一份承诺过日子。何况,人生的日子还很长,谁能预料以后的时光,彼此的心境不变——”
“幸福稍纵即逝,你能保证在以后的生命中能遇到这么优秀的男孩么?如果他选择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丽叹了口气,循着她的叹息声,我发现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花瓶上,花瓶是水晶做的,很精致,花瓶里插着束我说不出名字的花,颜色是纯白色的,纯白色的花正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很遗憾,我除了象桌上这只花瓶一样看着顺眼之外,一无是处,而你就是这花瓶里的花,带给人的是一缕沁人肺腑的清香。”
时过境迁之后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感觉迟钝,听到丽说这样一番话竟然认为与以往一样是在对我顺口胡说,我甚至还以开开玩笑的口吻对她说:“既然你认为他这么好,那么我来给你和穿针引线,成全一对姻缘,那样我也可以急流勇退。”丽离开座位去了洗手间,留下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幽雅的房子里感受着淌泄一地的萨克斯音乐,从熟悉的旋律,我知道放的是涛声依旧。
我没有注意到丽回到座位上时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流过泪的痕迹,过了这么多年我仍然没有问。
三
我以为丽会在这个公司一直做下去,至少我认为她会在我之后离开,没想到,就在我要离开的前一个月,她先我而提出辞职报告,理由很充足也让我瞪目结舌:她这几年工作已积攒了一笔足够的钱,想自己当老板开一家化妆品店。
“你想清楚了没有?你为什么放弃这里的高薪工作?再说商场如战场,稍一不慎就会倾家荡产,风险很大的。何况现在化妆品店遍地开花,你拿什么去跟他们做熟了的人去拼?——”我还准备长篇大论,大说特说这个工作的稳定性和经商的利害关系。丽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的话“你比我大,是事实,但你还是勤工俭学的穷学生时,我已经出来自谋生路了。闯荡社会这么多年,经历的事情是比你丰富得多。我不怕吃苦,而且,这是我由来已久的心愿,我有这方面的兴趣,我会做得很好的。我有这份自信,你相信我。”她并不需要我的肯定“何况,不是如此我还舍不得这里熟悉的环境和相处几年的海洲呢。”
人各有志,何况她也是志在必行。在她的房间里,我默默地帮她打点一切。没有了往日的欢快,空气中有点滞重。
一切都收拾定当。“对了,今晚我要与海洲谈些辞职方面的事,你另外安排节目,好不好?”丽说。
“好啊,今天晚上我刚好要完成我的毕业论文了。”
我不知丽与海洲谈了些什么,但丽终究还是这样匆匆忙忙走出了我的生活,结束了我们两个人一起走过的日子。
四
时间以它惯有的速度运行着,但我却感觉到特别慢,深深体会到在等待时三十分钟与快乐时三个月的时间区别,景物依然是不变的景物,只不过物是人非,生活地突然黯淡是因为丽的离开吗?!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往日的我此时应该是与丽坐在品艺坊释放我们心情的时候,可是现在我却独自临窗而立,眼中尽是不对焦的景物。“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难言的孤寂和落寞不期然侵袭着我。
都市的霓虹灯鳞次栉比地亮起来,一种暖昧的颜色闪着眩目的光,灼痛着我的眼睛。迷蒙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自那天我逃离他办公室就一直刻意躲避的人———海洲,他瘦削的身体在暮色中有点单薄。“是想丽了吗?”还是他一贯的声音,好听的磁音。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也许他是怕我拒绝,不等我回答接着说:“我想跟你谈谈有关丽的事情。”
按常理我不应该拒绝,我也没有拒绝。
跟在他的身后,矛盾一直充塞在我的心头。我默默地欣赏着他身体在灯光下的投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在身后,一会儿在身侧——
“到啦,进去坐坐吧?”我抬头,悚然一惊,居然是我与丽每天光顾的品艺坊。海洲并没等得到我的肯定就一径往里走。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是径直就到了我与丽曾每天坐的位置。“老板,来两杯冰红茶”怎么连我喜欢喝冰红茶也知道,虽然惊讶升级为震撼,但我仍然保持沉默。
自从丽走后,我就一直没来过,因为怕丽熟悉的气息压迫我的心情。
我打量着这间店子,没有什么变化,也许今天是星期六吧,周围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满得让我有点纳闷:怎么单单这个座位是空着的,因为丽在时,老板知道我们每天会准时光顾的,所以他都给我们保留着那个位置,而自从丽走后,我一个人来过一次,是为了告别我与丽过去的心情。也为了告诉老板以后不必为我们留位置了。
“你为什么一直要躲避我呢?自从丽走后,我们就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为什么呢?”我蹙蹙眉,依然沉默。
“你知道丽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这个公司的原因吗?”望着他探寻的眼神,我放弃了沉默,选择了回答“因为她要自己做老板,开一家化妆品店。”“呵呵,你真是这么认为?”他紧绷的脸部线条因为笑容变得柔和。
“难道不是?”我心突然感觉到有点惶惑。
“她是因为我,但更多的是因为你”
“因为我?”想必我眼神满是疑惑和惊讶。
“是的,你想不想知道,在这个北京城高雅的休闲场所多如牛毛,为什么我却偏偏带你到这个品艺坊来,为什么坐到这个位置上,为什么没与你商量就给你点了冰红茶。因为丽在走的前夕,我们就坐在这谈了两个小时,这一切都是丽在那时候告诉我的。”他喝了口冰红茶,夸张地砸了砸嘴:“嗯,好味道,甜中带酸。其实,丽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喜欢她,曾经一段时间我还以为我爱上了她,但自从你出现,我才懂得那种感情不是爱。只是一种悦目式的欣赏,只有你才让我有种牵肠挂肚的感觉。那次办公室的坦白,也许有点冒昧,但那并不是我的一时冲动,而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顿了顿,又说“你可知道,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你看起来是那么一尘不染,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雅的气质,通过一段日子的相处,我发现了你越来越多的优点,你性格的柔美与刚毅结合得如此完善,有品位,有内涵,这种品位和内涵并不是每个人都轻易就拥有的,而是丰富的知识所蕴量出来的。我以为,那段时光的相处,你对我会有感觉,但是——”我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插着纯白色花的花瓶。
突然没有了声音,我抬起了头,发现他的眼神中有抹痛楚。“但是,当我说出了我心里的渴盼,你的反应却如此强烈,如此坚绝地否定。”我复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冰红茶,第一次感觉到冰红茶的颜色也是如此暖昧。
“你为什么不能答应我,而要选择逃避?难道我不够优秀?不够你心目中的标准?”
“海洲,你明知不是的,是不?我们没有未来的,过不多久,我就要出国了。亘梗在我们中间的不仅有空间距离还有不可未知的时间。”
“我可以等你学成归来啊!”“时间能冲淡一切,现实的问题会改变我们的。”室内音乐又轻轻地想起了那着涛声依旧的萨克斯。“许多年以后,我们一定无法接受彼此的改变的。”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到有点疲惫,我不再说话。
我们一直在品艺坊坐到夜幕低垂,谁也不曾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对坐着听音乐。
五
第二天,为了交辞职书,我到海洲的办公室,海洲不在,我就把辞职书放在他的桌上,又看到了桌上他与丽的照片,照片中丽的笑容依然那么灿烂。
“怎么就要走?不是还有个多月时间才出国吗?”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语气中有着不容置颖的肯定。
海洲的眼睛中又闪过一抹痛楚的神色,但他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也知道,有许多事情是注定无法改变的。很快,他给我办好了一切手续。
走出这个公司时,我没有再向海洲道别。当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五味杂陈,我不知道丽走出这公司时是怎样的心情。
六
在国外的日子充满了新奇也充满了艰辛,还有许多无奈。
接到丽的电话是两年以后,我正在国外为一份并不如意地工作而打拼。丽在电话中告诉我,她生意搞砸了,血本无归,最终嫁给了一个老爸在银行当行长的儿子。与她一起生活的男人没受多少文化教育,也胸无大志,生活很平淡,但钱是够花的。
静静地听着她描述她别后的一切生活,我什么也没有说,连祝福都没有。因为,我真切地感觉到心很痛。而且,在她的这番话中,我脑海中还翻起了她往昔跟我说过的话,她说她欣赏有文化气质的男孩,以后也一定要找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男孩做老公。当时,她那番坚决的话语犹在耳畔,但她今天的这番话分明告诉我,她违背了当初的意愿。她过得不快乐,我知道。
到最后挂断电话,我们都自始自终没有谈及到海洲。不是我们忘记。而是,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日子终是似流水般逝去。
四年后的初秋,我回到了北京,见到了丽。北京这个古老的城市依然充满着文化气息。但丽的面容不再红润,而是一种憔悴的苍白。
我们又一起相约到了四年前经常光顾的品艺坊,店子仍然是原来的店子,没有多大的改变,但店子的主人已经不是原来的老板,丽叫了咖啡,我依然叫了冰红茶。
坐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不同的是音箱播放的不是萨克斯,而是今年流行的林志炫的单身情歌,但旋律依然动人心弦。丽说话了“我已经在一年以前就离婚了。”眼睛依然很漂亮,但却透露出诸多疲惫。“因为,他终究不是我要嫁的那种人。‘曾经沧海难为水’我骗不了自己的心,也无法释怀——”
“你知不知道,爱情是需要竞争的,可是因为你,我就放弃了,我以为我的痛苦失去会使你有幸福的获得,可是,今天这种局面,却让我的牺牲一文不值。”说这句话时,要强的丽在我面前第一次流了眼泪。
四年来,这是她离开那个公司以后第一次对我提起这个我们曾经一度生怕提到的人。“你离开公司以后,他一直向我探听你的消息。”丽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酸酸的味道。我想到了我的冰红茶,赶紧啜吸了几口。
“我们真是一对沦落人,我爱他,他不爱我,我只有离开他。他爱上你,你又不给他机会,可是他却仍然苦苦等候,他仍然是单身。不瞒你说,在一次他向我打探你的近况时,我问及他,如果我不曾介绍一个你到公司来,他会不会选择我,你猜怎么说?”丽的眼神很复杂,我沉默着,我知道这个时候,丽并不需要我的回答。果然,丽缓了缓语气继续说:“他说,有可能,但毕竟那是一种假设。有许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丽停止了说话,而我眼睛中有了潮湿的感觉。
“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有时候,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不肯放弃,就象我,四年来,始终在想着他。而他也明知你不会给他机会,他却仍然苦苦等待,等待一个无言的结局——”
我终于没能忍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