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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常总算是回来了。
雨雾中,造船厂隐隐有银色船只,形同鬼物。
船厂建了船坞四个,都用土墙和高大竹木遮蔽。
进王府的码头前就有水军用小艇拦截盘查,奚常出具了腰牌,货船仍然被强行遣忘了西城码头。唯独奚常坐水军的小艇到了码头。王府码头只有两艘货船停靠,一看就知道的是舍人院的船只。
码头旁边的凉亭里面,司空熏、李载仁和高从让在里面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奚常一副商人打扮,背着个一个包裹,披着雨具走进凉亭,像三个人行礼道:“奚常见过三位老大人。”
三个人连忙站起来:“奚监事,不敢不敢。奚监事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
奚常把雨具摘下来,挂在了凉亭的柱子上。坐了下来。
见在一旁伺候着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衣服华贵,但是奚常却不认识。
“这位是?”
“这是我的外甥刘焕,其父毛诗博士刘诜。前几日从洛阳而来。”李载仁笑道。
刘焕正从瓷瓶里给高从让和司【7,空熏倒酒,酒香扑鼻,一闻就知道与平常酒不同。而且用的也不是酒碗,而是两个很小的酒杯。看来这酒不仅好,而且还非常昂贵。要把大家不都是用酒碗喝得痛快。
高从让给奚常加了一个杯子,把就倒上。
“奚监事,这可是司空大人好不容易从小公子那里弄来的仙酒,你算是有福了。”
奚常端起酒杯,闻了一下,酒香一下子深入肺腑,不竟气血须张。一看酒性如此之烈。他可不敢一口喝下去,而且高从让已经说了是从小公子那里来的仙酒了,自然要分外小心。
只是抿了一小口,奚常就差点呛住了,脸上很快露出了红晕。
“这酒太烈了,一般人驾驭不了。”奚常咳嗽着。
“所以不宜多饮。子惠回去还是对你们家大人说少喝一点。”李载仁对刘焕笑道。
“是。”刘焕长得颇为清秀,有点男生女相的味道。
李载仁笑着说:“你的事情你回去问问。如果真要去,就是匠作坊的学徒或者新军普通士卒。只是这两样都是贱籍。虽说在小公子这里大家都一样,可是到了外面,你想再求仕途,就要承受很多非议。当年荆南节度使成纳曾经为僧,后来一直有人一次嘲讽他。”
刘焕不吭声,一脸的执拗,显然家里的大人并不同意。
李载仁和刘诜算是那么一个拐弯抹角的亲戚。李载仁是后唐丞相韦说之外甥,而刘诜是丞相郑珏之妹夫,郑珏的母亲与韦说的妻子是姐妹。
李载仁重新得到了起用,在洛阳赋闲的刘诜就跑到了江陵。李载仁这个人,对刘诜十分照顾,但是要他去想高保融说情,那就难了,有名的迂腐。
好在江陵商贸繁荣,刘诜也颇有钱财,毕竟也算是达官贵人。所以就在李载仁的老宅里住了下来,让家里的仆人来往南北贩卖牛马,所获颇丰。
刘焕是刘诜第三个儿子,也算是最出众的一个,胆子也最大。这不,被新军招兵的告示吸引,要来从军。
刘诜好歹也是毛诗博士,书香门第。怎么可能让儿子去当大头兵?怎么说也不同意。
“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事,你去应招,不过新军要求非常严格,能不能收你要看新军那边的人。我们连个老头子也不好说话。但是你伯父不好说,我去给你家大人说。”司空熏笑道。
刘焕就笑了。
高从让也笑着说:“是在不行,我和司空先生一起去。”
刘焕就真的告辞去新兵征兵的地方去了。
“你们也都退下去吧。”高从让让几个仆人都出去。其实也没地方可去,外面下着雨呢。所以这些仆人都打着伞站在雨中,在外面为了一圈。
奚常一看,这是要有事情要说,连忙站起来告辞。
三个人也不挽留。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这个奚常显然也是小公子那边的人了。”李载仁道。
“应该是王贞范安排给自己妹子的外援。王老大人身子骨不行了,想做这些事恐怕有心无力。”高从让点头道。
司空熏咳嗽了一下,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相当于太子太傅。这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议论这些事不太妥当。
李载仁笑道:“司空兄,主上将小公子交给您,我们自然是放心。只是我最近总是心绪不宁。小公子所行之事,近鬼神而远圣贤。云天道可测,迎雷电而不惧。这本是小公子的福气,但是情况恐怕还不止如此。最近观小公子所编书籍,均是闻所未闻。有格物之理,有黄白变化之学,有移光摄影之道。各种机关暗器,行军布阵皆行诡道,并非光明正大仁义之法。罗盘之制,勾股之算,火药之威,匪夷所思。现在似乎有雷电之术。这些都是与天地相夺,神则神矣,但是恐怕这是要折寿的。”
高从让也点头:“继冲将来肯定会是一代明君,但是如果真折了阳寿,实在是有所不值。”
司空熏叹了口气:“两位只是听说,我每天都这么看着。自从纯阳真人为继冲师,确实有所收敛,可是偏偏开了智慧,不再如以前那么贪玩。府中上千本书籍,王姑娘和继冲两个人随翻随阅,还有每天从匠作坊,造船厂送来的条折,主上和夫人送来的一些奏折,其数量有十数万字,两三个时辰,一目十行,就看完了。能记得住,还能举一反三。以前我还考核经典,现在不了。因为两人总能一眼就拨云散雾,看到其中真谛,至于旁枝末节,懂得再多也没有什么益处。最开始的时候,两人只是看书,没有多少说话,但是最近,讨论也来越多。我在旁边听着,心惊胆战,汗出如浆。”
司空熏说起来的时候已经神魂动摇,脸有惧色。
“昨日小公子读汉书天文志,其汉元延元年所载七月辛未,有星孛于东井,五十六日与苍龙俱伏。小公子就说,这是一种彗星,彗星在天所行都是有着固定的轨道。所以往往回地球的时间是一定的。如此显眼的彗星,每次回来不会没有记载。王姑娘和小公子查阅典籍,发现每隔七十六年,此星必然会出现一次。偶有差异,但是不会超过三年。”
司空熏大喘了一口气道:“最近的一年为乾化二年七月。然后往上数,文宗开成二年二月,时隔七十六年。肃宗上元元年五月,也是七十六年。则天顺圣皇后光宅元年十月,隋大业三年三月。一直上推秦始皇七年记载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之后典籍只是偶有记载,东周鲁文公十四年,春秋记载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也是这颗彗星。凡一千五百二十五年,彗星出二十次。”
“果真如此?”高从让半信半疑。
“可惜荆南并没有司天监,但史书确实每隔七十六年有余,就会有一次记载,大星,出现时间长,往往七日到一旬,有尾迹,照地明,大如太白,出现的位置和轨迹一定,以汉书记载最为详细,有别于其它彗星。所以小公子说再过四十年,这颗星就又会回来。并以此判断,大星降临,与祸福无关。”
“继冲还当谁说过这话?”高从让问。
“没有对外人讲,王姑娘和继冲边翻书边说,我和女卫对他们这种对话也习以为常。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继冲让匠器厂和光学所做一个非常大的望远镜,原本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继冲说是中秋用来看月亮的。他说根本没有天宫,月亮就是一个普通的星星。”
“司空兄,王姑娘与继冲朝夕相对,妄测天机,恐非福也。”李载仁光听说就毛骨悚然,所以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司空熏会害怕。
“可是时至今日,恐怕说什么也不能把两个人分开了。何况还有王家在。”高从让摇头叹气。
“所以主上才不反对纯阳真人、白真人、耿先生留在别院,只是可怜了我这个凡夫俗子。”司空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