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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几个都知道她是定给纪舜英了,这回纪舜英回礼,明湘且不好意思看,明洛却兴兴头头的过来了,她那儿才得着,就赶紧到小香洲来看看明沅得着什么。
“五姐姐怎么这会儿过来?”明沅笑着叫柳芽儿上茶,明洛也不答她,才刚坐下就伸头往桌子上张望,看得半日东西都是差不多的,只竹箩儿编的花样子不同罢了,既没多精致,数量也一样。
连着胭脂粉盒儿也都是一样的,明洛打开盒盖儿一闻,鼓了嘴儿道:“大表哥也真是,怎么送的都是一个味儿的。”
明沅自然知道她是来干嘛的,这是八卦来了,看她这模样就笑:“怕是叫底下人办的,他那儿要么是书僮,要么是老妈子,哪个来办这些东西。”
明洛嘴巴一翘:“瞧瞧,这就帮起来了。”托得茶盅儿啜一口,抿了嘴儿皱了眉,脸跟帘子似的又放了下来,这么看着大表哥待明沅也并没多上心的。
想想大姐夫,那时候给了大姐姐多少好东西,不说多贵重,却是时时放在心上的,时新的宫花花钗,风筝画儿胭脂粉盒,新鲜的花骨朵儿,数一数两只手都点不过来,怎么到了大表哥这里,便什么新奇的也没了。
她还是忧心明沅嫁过去叫婆婆折腾,张姨娘在屋子里头可已经幸灾乐祸过好些回了,先是张口叹明沅的亲事有多好,接着便又酸两句那样的婆婆如何是好。
明洛原来不懂的,听了她的话也明白起来,既是已经不压着了,男方那头该按着一样样的礼办起来,请期得到成婚前,可纳采问名纳吉总能办起来了,纪家却是一点动静也无,张姨娘摇着帕子笑一回:“看看,太太想蒸喜饼还礼,都不成呢。”
明洛知道她这个性子,自来这张嘴开口就没好话,翻了眼睛不理她,官哥儿的生日要办了,她还没挑出礼来,张姨娘为着这个又置一回气:“这么点子大的哥儿办个什么生辰,你们哪一个也没大办过生辰。”
明洛这回忍不得了:“我们没办,三姐姐就办了?姨娘可省些事罢。”那个娇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连姑娘们都知道了,要瞒也是瞒不住的,办丧仪的事儿,是按着规矩来操办的,宅子里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下元节那一日,还往寺庙里去舍了银米,专为着她跟她肚里的孩儿又再念了一回经呢。
张姨娘也想起娇娘了,赶紧念了一声佛,阖了嘴巴不再说了,鼻子里却哼哼唧唧的出气儿,为着女儿的亲事没个着落,心里怎么也气不平,可她想闹也得闹得起来,顶头那一个简直就是个活阎王,怀着身子进的门,说死就死了,自家都已无宠,还能求着谁。
过得会儿竟想通了,眉开眼笑的推了明洛一把:“你今儿怎么不去跟你六妹妹玩?贺礼的事儿也问问她,赶紧去,闷在屋里你能闷出花儿来啊?”又叫明洛不要空着手去,带几样点心,寻常都是明洛去小香洲里吃喝,这回张姨娘出手大方了:“太太今儿又不叫饭,你去,我给你叫一桌子席面送去。”
她自家也没闲着,把明洛推出门去,也带了点心吃食,又翻出两件明洛小时候穿的花袄子出来,比着看上头绣的纹样还活灵活现,年年拿晒的,看着还似的新的,拿包袱包了往落月阁去,既然太太求不得,老爷也见不着,不如就求个见得着的人。
张姨娘打的主意也便宜,总归明沅已经定了亲了,明漪又才这么丁点儿大,苏姨娘帮衬着说一句,那是再容易不过的,她自家得着那样好的女婿了,已经是个饱汉了,也得帮帮她们这些饿着的。
姨娘们套交情也不过说些缎子衣裳吃食的话,张姨娘还是头一回登门,眼见得里头气象不同,先咽一口唾沫,往那摆设香炉上头一扫,再去看床上褥子桌上的罩子,心里自然还是酸的,可再酸也还是女儿的事情要紧。
清清喉咙笑道:“我翻着几件明洛小时候的衣裳,想着白放着也是霉坏了,给了明漪倒是正合适的。”
苏姨娘知道她特意登门一回定不止是送一件衣裳,却也不提,接过来看了就点头:“这样好的料子绣工,姐姐真个舍得给我。”
张姨娘掩了口一笑,抬自家还不忘踩别人:“我又不是你隔壁住的着铁公鸡,要不翻箱子我还想不着,既翻出来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铁公鸡说的自然就是安姨娘了,她有多抠门,园子里就没有不知道的,想是这回经了娇娘的事儿,原来说她下不得床的,竟能走动了,人瘦得一把骨头,原来再怎么瘦也不至脱了形,这会儿颈上的皮肤都皱巴着,人看着也恹恹的,只那吝啬的脾气却怎么也改不脱。
如今还是明湘常叫了吃食给她送去,若是她自个儿吃,还是那些鱼虾,又怎么养得出肉来,那么一沙锅的鸭子汤,她能吃上两天。
苏姨娘跟她一比,过的就是神仙日子了,颜连章常往她这儿来,菜式自然又不一样,她这里要个什么厨房送的也快,日子跟纪氏自不好比,跟几个姨娘比起来却要好的多。
张姨娘逗得会儿明漪,又夸了回苏姨娘的衣裳头簪香料,一样样的夸过来,又装个亲热的样儿拿手肘捅捅苏姨娘:“倒得恭喜你,六丫头定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苏姨娘听见女儿就笑个不住口:“哪儿呀,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可不是造化,这样的好事且还没落到旁人身上呢,张姨娘心里酸着,嘴上却道:“可不是,我那五丫头,还不知道落在谁家呢。”
苏姨娘也不是蠢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还会不明白,她跟张姨娘两个原也明争暗斗过,她被打发到庄上,又挣扎着回来,经得这些年,原来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早就淡了,听见她这样问了,接一句道:“姐姐也不必太忧心了,太太的性子摆在那儿,万不会错的。”
张姨娘听得这一句,看看边上无人,才叹一口气出来:“你是老实的傻了不成,那一个事儿就不曾听见?”
“那是她不老实,老实了,也就没这事儿了。”苏姨娘说着咬一块芙蓉花糕,心里越发觉得明沅说的对,她自又得宠爱,往她这头献殷勤的人怎么会少,苏姨娘一是记着前事,二是怕女儿儿子叫拖累了,等到娇娘说没就没了,她这才胆寒起来,明漪还这么小,若她真个得志便张狂,大的两个一个定亲一个读书,小的这一个可怎么办。
这句张姨娘倒是认的,她扯扯苏姨娘的袖子:“烦着妹妹帮我问一句,就一句,我这心挂着总放不下来。”
磨得苏姨娘应了,这才出去,她心里头高兴,道:“叫厨房再给席上加道个鸭子。”眼睛往栖月院里一瞥,得意洋洋往回去了,这时候不巴结甚个时候巴结,叫那个姓安的作梦去。
这会儿鸭子肥壮,正是吃这个的时节,厨房里办的蟹斗蒸鸭子上了桌,明沅正自不解,明洛却已经知道张姨娘的意思,她帮着手把那些竹箩儿收起来,掩掉脸上些尴尬道:“一向是我在你这儿吃,今儿我作东道。”
手一翻,把箩盖儿掀翻了,这才看见里头有一段麻绳:“这是个甚?”拎起来看捏在手里转着看,也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赶紧他送东西,明沅就比旁人多一段草绳子?
明沅也是一怔,接过来一捏在手里就知道纪舜英的意思了,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聪明人犯起呆,还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么条绳子,是长呀还是宽。
她不笑倒罢了,这一笑,明洛眨巴着眼儿看着,明白这大约是什么哑迷,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大表哥就是个怪人了,这一个竟也是怪,明洛迟疑着问:“你这是,笑个甚?”问完了又摇头:“罢了。”
明沅把这段草绳儿收起来,也不知道他放松些不曾,等再送东西过去,说不得他的脚就大了,想着还是忍不住笑意,明洛受不得她这个模样,寒毛都立了起来:“去,把四姐姐请了来,咱们一处吃,这道酒酿清蒸鸭子她定然喜欢的。”
明湘却还在安姨娘处不曾回来,明洛叫丫头把那鸭子分得一半儿留给她,两个人就着合欢花浸酒把蟹斗,全吃了,她吃得甚是享受,银筷子挑一点儿蟹黄蟹肉,再抿上一口酒,明沅看着就忍不住笑。
明洛吃得喝得,脑子还转不过弯来:“哪有人传情送个麻绳子的,什么丝罗帕檀香扇,不是顶顶好,就是再送你一对泥娃娃也成啊。”
明沅执得盅儿陪一杯,拿帕子按住嘴角,拭了酒渍,微微勾一勾嘴角笑了:“他是让我,给他做鞋呢。”
明沅且还没什么,明洛听得这一句,手上一抖,才刚吃下去的酒上了脸,满面通红,两只手捂住面颊,嘴里不住哎呀几声:“这是,这是真把你当媳妇了呀。”
明沅一怔,才只觉得纪舜英好玩,用这么个笨法子,等做过去可不又小了,听见明洛的话,这才回得神来,补衣作鞋,可不就是妻子干的活儿,上一回说的相敬如宾,他竟真的听进去了。
明沅会意,明洛面红,小香洲里叫这一段麻绳搅出了春意来,采薇采菽几个俱都抿得嘴儿笑,两边这么来往,倒不怕日后生份了。
明洛笑眯眯饮得一口酒,操心完了又说起八卦来,搁下杯子道冲着明沅眨眨眼儿:“你可知道,安姑姑的缺儿叫人顶了?”
明沅还真不知有这回事,思量了一回没人好补,明洛已经笑了:“是琼珠,嫁给唐庄头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求到了太太那儿,太太调她回来补上安姑姑的缺了。”
正端得酒壶倒酒的柳芽儿一个抬头,九红赶紧接了壶把过去,明洛也不当回事儿,采薇却跟着出去了,只看见柳芽儿站在天井里垂了头不说话,采薇上去推她一把:“姑娘跟前呢,你心里不得劲,也不能办差了差事。”
柳芽儿低头应了,往自家房里头去,采菽同她相好,夜里带了吃食看她去,柳芽儿正捏着个花帕子淌泪,采菽劝得她一句,她捏着帕子嚅嚅一句:“她竟还有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