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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二十一年七月,天降暴雨,大夏绥河一带决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瑞王世子奉命护送赈灾银粮等物南下赈灾,并督查各州府官员赈灾。
尔后不过十来日,京中便得到消息,瑞王世子在赈灾途中,任性行事,突然斩杀数名官员,朝野俱惊,纷纷谴责其无视祖宗家法,残暴不仁。
瑞王世子性情暴戾,行事断案全凭喜好,仗着皇帝宠信,拿皇帝之令大行其道,遇到不合他脾气的人或事,便任性行事,甚至只凭着一些不足以成证据的东西将一些当地官员直接捆了扔牢里,张狂之极,几个因反对他的官员更是被他当场斩杀,弄得当地官员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瑞王得知这消息时,顿时眼前发暗,脑子浮现一种“终于来了”的想法。
果然熊儿子不给他惹祸便会皮痒!
接着,得到消息的御史也纷纷上奏弹劾瑞王世子卫烜,奏章摞满御案。三皇子一派和一些自诩刚正秉直的朝臣更是兴奋不已,纷纷落井下石。唯有太子为此奔走,瑞王也顶着朝臣的压力,咬牙顶着,处处为其子开脱,朝中顿时一片热闹。
文德帝看着桌上弹劾卫烜的御史奏章,目光深沉,然后将之留中不发,从旁边翻出了一份秘折。
杨庆端着茶过来,小心地看了眼那份秘折,垂下眼静立在一旁,心里隐约明白,卫烜世子此次行事张扬残暴,应该是得了皇帝的吩咐。虽然世人皆骂瑞王世子无法无天、残暴不仁,弹劾他的奏章不断,他却知瑞王世子最后定然无事。
稍晚一些,杨庆见到满眼血丝的太子,忙上前给他请安。
太子托起他,低声询问道:“父皇可看了那几份缓河州府传来的奏章?可有说什么?”
杨庆笑道:“殿下莫忧,皇上先前已经看了,不过皇上并未有所示意,若是殿下想知道,可进去亲自瞧瞧。”这些事情太子迟早会知道的,杨庆也不瞒着,权当卖太子一个面子。
太子笑了笑,温和地道:“有劳公公去通传一声。”
杨庆应喏,便转身进了太极殿。
等太子从太极殿出来,脸色有些沉吟,回到东宫时,便见太子妃正抱着皇长孙在大殿中玩耍。
殿中央铺着手工编织的柔软的毯子,七个月大的皇长孙穿着轻薄透气的绸布做成的小衣服,小小的身子趴在地毯上,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和小腿,像只小乌龟一样,四脚八叉地趴在那儿,努力地用肚皮及四肢向前爬行着。可惜力气不大,很努力才蹭出那么一丁点,反而弄得自己满头大汗,累得小脸都发红了。
孟妘坐在旁边,拿帕子给儿子擦擦汗,将手里一颗彩色镶铃铛的小皮球放在儿子面前一臂之处滚动着,叮叮当当地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小孩子喜欢色泽鲜艳的东西,铃声也很容易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为了心爱的小球球,大夏朝尊贵的皇长孙殿下又嘿咻嘿咻地朝前爬着,两条白嫩嫩的小腿一蹬一蹬的用力,努力地想要抓着那只彩色小皮球。
太子进来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他刚走到那对母子俩的面前时,他身上的明黄色的太子朝服瞬间便吸引了皇长孙的注意力。
“呀呀~~”皇长孙朝父亲叫得欢快,双手挥舞着,显然是已经认出了这个每天都会陪他玩耍的男人。
比起性情古怪的娘亲时常喜欢玩弄儿子,皇长孙殿下比较喜欢天天都要抱他、会温柔和他说话的父亲。每次太子一出现,他就会目光跟着太子转,伸手要他抱。为此,孟妘很淡定地道,定然是太子身上的衣服色泽太鲜艳了,才会闹得儿子比较喜欢亲近他。
所以现下看到熟悉的明黄色,皇长孙兴奋了,抛弃了永远也拿不到的小球球,朝父亲那儿蹭去。
太子就着宫女端来的水净了脸和手,又擦汗了水渍,才坐到干净的毯子上,将像只小乌龟一样努力地朝他爬过来的儿子抱了起来,扶着他坐好。
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坐得很稳了,而皇长孙殿下显然是个极有追求的孩子,还不会翻身就想坐,会坐了又想爬,等以后会爬了估计就想着要走了。刚到父亲面前,皇长孙殿下十分凶残地伸爪子,抓住了父亲衣服上的丝绦,用力扯着,张嘴就要咬,被太子制止时,更凶残地一腿蹬到他胸口上,让太子十分无奈地将他抱远一些。
孟妘见他陪儿子玩耍,便自己亲自端了碗酸梅汤去喂他,让他喝一些解暑,说道:“殿下今天回来得有些早。”同时又看了看他,发现他今天的心情不错,一改这段日子的凝重。
太子朝她笑了下,温声道:“方才孤去太极殿见了父皇,听父皇说了下缓河州府的赈灾事宜,因为有烜弟在,赈灾的银粮大多数已经分发到了受灾的百姓手中,百姓大多已经被安置妥当,只有少部分银粮被一些当地官员私吞了,烜弟现下正在处理此事。”
孟妘微微挑了下眉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虽说后宫不干政,但前朝和后宫仍是有某些联系,朝堂发生点什么事情时,也会影响到后宫的人,这段日子,孟妘抱着儿子去给太后、皇后请安时,听着那些嫔妃们聊天,偶尔也会涉及到朝堂的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卫烜被弹劾之事。
先些日子传回来的消息只说在赈灾时,卫烜全凭心情行事,胆大妄为,多数随行官员遭了他折腾,甚至心情不好时直接杀人,让众人叫苦不迭,除此之外便没别的消息了。现下听太子之意,孟妘若有所悟,觉得卫烜弄的这一出,倒是有些蔫坏蔫坏的。
私吞赈灾银粮可是大罪,若是揭发出来,轻则丢官重则性命不保,卫烜看似胡闹,却胡闹出这些事情来,怕是到时候那些为了压制卫烜而弹劾他的朝臣、勋贵要生生被打脸了吧。
起先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应该也是众人不想闹大,皆瞒着不报,毕竟能被派去赈灾的官员都不是笨蛋,更没有愣头青,里头的事情弯弯绕绕,大多数人被塞过来都想捞些油水,就看多或少罢了,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要面上过得去,倒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却不想卫烜这个煞星竟然没有收下送上来的好处,反而唯恐天下不乱,怎么高兴怎么来,仗着皇帝宠爱,一开始就胡闹,等众人发现卫烜的目的时,已经来不及了。
孟妘突然怔了下,看向太子。
“怎么了?”太子扶着皇长孙的下腋,教他站立,见他总想双腿飞起踹自己,忍不住拍了拍他肉肉的小屁股。见孟妘望过来,神色有异,太子不禁问了一声。
孟妘摇了摇头,最终没有开口询问卫烜是不是在帮皇帝做事。俗话说法不责重,自来这种赈灾之事里面弯弯绕绕,卫烜不会不知道,但他仍是选择揭发出来,得罪的人可不少,恐怕这里面已经不是他自己的意思了。
若真是皇帝的意思……孟妘心里暗暗抽了口气,有点为阿菀担心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卫烜干得越多,以后怕是不得善终,将来阿菀怎么办?
想罢,她又看向正和儿子一起玩耍的丈夫,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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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卫烜离开后,阿菀心里便开始七上八下,每日就算被公主娘折腾得头昏脑胀,仍是没能让她停止担忧。
卫烜倒是会隔几天让人传回些消息给她,可惜都是“安,勿念”之类的,根本没啥意义,反而让阿菀更担心了。
幸好,还有孟妡这个话唠时不时地给她传递外头的消息回来。那一刻,阿菀实在是爱死这个喜欢到处打探八卦消息的小话唠了,总能第一时间挖出消息来,有了准确消息,得知他安好,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不过,孟妡却不开心,特别是当得知卫烜竟然真的会杀人时,小姑娘吓得脸都煞白了,暗暗抚着心坎,努力回想着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卫烜的地方,她要赶紧补偿,免得被那大魔王哪天翻旧账将她给杀了,那就死得太冤了。
卫烜在赈灾途中干的事情传回来,京城里的人对他没一句好话,都是谴责他残暴、任性妄为之类的,连带的阿菀这个即便要嫁给卫烜的人也被人扯出来说了一回,同情她的、嘲笑她的人都有,让阿菀这个宅在家里默默备嫁的低调人士又成了京城的话题人物。
对于外面的事情,阿菀很淡然,她表面上看着很冷静,唯有夜深人静时,会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睡不着,十分煎熬。
她知道卫烜杀过人,在他十三岁时,有一回他突然消失一个月回来时,阿菀在他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时,还有那股残存的冰冷杀气,阿菀便有所猜测。所以这回听到他杀人的事情,阿菀心脏又抖了下,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她总该要相信他的。
幸好,卫烜这次没有辜负她的相信。
中秋前,朝廷又有了消息传来,这次赈灾被扯出了私吞灾银之事,卫烜所杀之人都是与此有关,并且将一份详细的名单传回了京城。文德帝看罢,当即震怒,将那批官员贬的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这事很快便平息下来,可是卫烜的名声却更臭了,甚至在宗室和勋贵中的名声比以前还差,这其中的原因,莫过于私吞赈灾款之事中被涉及到的人太多了,很多人的利益皆因为卫烜而受到损害,会欣赏他才有鬼。
孟沣看着下属传回来的消息,微微叹了口气。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文德帝固然是个明君,却也是位帝王,卫烜选择成为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剑,怕是这一生走得会更累,死后却不知道史书会如何评论他,怕是名声臭不可言罢。
“大哥,烜表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孟沣掩住手中的信件,见妹妹趴在旁边看着自己,不禁笑道:“你问这作甚?你前些天不是怕他怕得要紧么?”说着,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
孟妡拍开他的手,嘟嚷道:“我这不是为阿菀担心么?你瞧,还有五天就要举办婚礼了,到时候他赶不回来,阿菀岂不是要给人笑话?”
“不会的。”孟沣自信满满,以卫烜那性子,便是爬也要在婚礼前爬回来。虽然对他的性子挺无奈的,但孟沣多少都有些了解,甚至觉得卫烜这一生,纵然狂妄恣雎,唯有阿菀成为他的魔障,让他一生万劫不复。
孟妡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高兴地问:“大哥得到什么消息了?”
“没有?”
孟妡大怒,觉得自己被自家兄长恶意玩弄了,踹了他一脚,又扮了个鬼脸,说道:“我要去告诉阿菀,你不地道,竟然玩弄我们的信任。”说着,赶紧拎着裙子跑了。
孟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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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妡跑开后,便去了隔壁公主府寻阿菀去了,顺便将她哥的话说给阿菀听,安慰道:“你别担心,烜表哥一定会准时回来娶你的。”
阿菀:“……我不担心。”
“骗人,你眼底都有些青色,一定是担心得睡不好。”孟妡很犀利地指出。
阿菀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道:“不是,是我娘最近教的东西太多了,不好消化,连睡梦中都是我娘严厉的脸,太受刺激了,睡不好。”
孟妡听得捂嘴直笑,“你惨了,你这话让姨母知道你说这种话,姨母非要骂人不可。”
阿菀耸耸肩膀,决定不和她计较这些。
随着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公主府和瑞王府都紧张地筹备婚礼,虽然卫烜并不在京,却也没有因此而影响什么。
当然,对外看来是没什么影响,私底下康仪长公主却很担心卫烜赶不回来,届时女儿就要成为笑话了,为此她头发都要愁白了。相比之下,罗晔倒是有些乐观地认为,若是卫烜赶不回来,婚期就推迟,若是能推到两年后就更好了,到时候女儿就能在家里多留一些时间了。
阿菀和康仪长公主都被驸马爹(丈夫)的乐观精神弄得哭笑不得,然后直接无视了他,让罗晔不禁有些沮丧,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男人,以后再也不沾酒了。
可能是为了和罗晔作对,在婚礼前三天,卫烜终于风尘赴赴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