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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天大的巧合,得来全不费工夫!”阿力惊喜地拉开玻璃门,做了一个躬身邀请的动作。
白狼步履优雅地走进旅社,它的身形在不断缩小,最后化作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清丽女子。她皮肤白皙,脸颊却带着健康的红晕,一头银发仿佛冬日里松枝之上的冰凌般璀璨剔透,在夜风中高高飞扬。
无数代守护者的血统与森林的供养让她仪容华贵,此刻却声音柔和,“以这样的形态与你们对话,大概你们会更加习惯,虽然肉身皮囊不过只是幻象罢了。”
“很有禅意的说法呢,我记得《金刚经》说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阿力微笑着说道。
“乾闼婆的传承者吗?果然很有领悟力呢。”霜狼化作的女性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力,“并且这样英俊的面孔,和壁画中的形象一样呢在!
你不必在意我关于皮囊的说法,里会关于林者之巫的记载都不甚齐全,关于守护神兽的记录更是屈指可数。
守护神兽的记忆可以代代相传,因此我活过了漫长的岁月,领悟一些佛法亦是自然。”
“您深夜造访,那么您的……”千良向旅社的玻璃门外望去,像是期待着另一位女性会忽然推门而入。
“你是巫者吧,并且是稀有的战巫血统,里会建议我来到此地,看来很有道理。并且你还是这样可爱的美少年。”霜狼抚摸着千良的脸颊,就像幼儿园的阿姨在照看粉嫩的幼童。
“你方才的询问还没说完,你是想问林者之巫有没有一同前来,并且认为她是我的主人吧?”霜狼低声问道。
千良沉默着,他不知道这位实力卓绝的守护者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
霜狼在前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身着雪白长袍的修长身体像鹤一般优美,“你恐怕要失望了,林者之巫今晚不会来了。
另外还要澄清一件事情,虽然本来没有多费唇舌的必要。但是如果我们连彼此的身份都不清楚,恐怕根本无法合作。
我确实是守护森林和林者之巫的灵兽,但是林者之巫和灵兽之间的关系并非人类所想象的主仆关系。
只是因为林者之巫是人类,而灵兽是动物,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是主仆关系。真是独属于人类的自尊与骄傲啊!”
霜狼美丽的面孔忽而蒙上一层高傲,“灵兽与林者之巫其实是共生与拍档的关系,二者之间象征着森林与人类之间最完美的共存——守望、相助、互惠、供养与庇护。
当然这些里会都不会记载,他们只会记录林者之巫的世代与名字,以及守护灵兽的形态与称谓,所以你按图索骥,知道白狼形态的灵兽称谓霜狼。”
“那么与您搭档的林者之巫是谁?这座城市没有森林,最近的丛林亦是路途遥远。”千良颇有些惊讶地问道,即便是灵兽,如此逼真的分身也不可能距离本体太远。如果守护灵兽与林者之巫是共生的拍档,灵兽因何千里迢迢来到羽川?
“我已经没有共生的林者之巫了。或者说我的搭档早已失去了力量。”霜狼的神色很是忧伤,“我的先祖出生于北之密林,与先祖共生的自然是守护北之密林的林者之巫。”
“北之密林吗……”千良沉声问道,双眸中浮现出悲愤的神色,“在战争中因为恶魔的残暴而毁于烈焰的那座森林吗?我看过那火海的影像资料,苍莽的森林化作灰烬,无数山民在火焰中哭喊,数不清的生灵在烈火中发出绝望的悲鸣。”
“是啊,就是那座美丽的森林。”霜狼明丽的双眸低垂下去,仿佛可以看到她悲戚的泪水。
“根据推论,彼时的林者之巫与守护灵兽与恶魔同归于尽,战死沙场。那么现在,其实你们都没死,林者之巫因为受伤而失去了力量吗?”千良欣喜地问道。
“不,不是里会所推测的那样。”霜狼摇了摇头,“与恶魔决一死战的灵兽是我的母亲,与母亲共生的林者之巫是那片森林的最后一代巫者。也许是森林预感到自己即将死去,不惜将林海的力量赐予两人,最后一代巫者是夫妇二人。
彼时战争尚未结束,他们与母亲一同击败恶魔后,皆身负重伤,一同隐姓埋名于人间。”
“为什么没有向里会寻求帮助?而是……?”千良问道。
“你一定清楚,战争中里会遭受怎样的重创,战争结束之时更是百废待兴,直至今日,依旧人手窘迫。并且森林毁灭之时,两位林者之巫将一个秘密封印于肉身之内,隐姓埋名也许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生灵死于火海,树木化作灰烬,林者之巫是将那些因死亡而生的怨念,悉数隐于自己的身体吗?”阿力忽而惊呼道。
千良亦不禁掩住了嘴,一整座森林的怨念,那体量是何等可怕。
“不错,就是这样。不愧是神族的血裔,如此聪慧。”霜狼赞许地看着阿力,“森林毁灭后,两位林者之巫担忧怨念被恶魔取用,造成更大的灾难,将所有的怨念隐于肉身,以仅存的力量试图化解那些怨恨。
怨恨之所以如此可怕,是因为……”霜狼的声音低沉下去,“恶魔运用一贯以来的卑劣手段,操纵了林中生灵与山民之间的憎恨,生灵认为自己死于山民之手,山民认为赖以生存的家园毁于生灵的作祟。”
霜狼紧握这双手,像是不愿再提起当年悲命的秘辛,“逝者已矣,林者之巫已然身负重伤,根本无法向逝去的人类与动物解释一切。”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怨念根本不曾随着两位林者之巫的逝去而长眠于地下,两位林者之巫一定诞育了后代,这位后代便成了新的容器。”千良说道。
“的确如你所言,她的名字是枝蔓。”霜狼一声轻叹,“北之密林毁灭之时,我和枝蔓尚且年幼。随着母亲和林者之巫藏身于喧嚣的人世。
因为病痛,两位林者之巫在枝蔓成年后不久便过世了。林者之巫的力量来自森林,密林已经被毁,失去了茫茫林海,枝蔓自然无法觉醒任何异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除了体内封印着当年森林被毁时的怨念。
我身为守护灵兽,因为继承了先祖的记忆与血统,故而依旧拥有力量。我会一直守护着枝蔓直到她去世,而后作为共生的灵兽也会消逝无痕。届时,所有的怨念也会一同永别人间。”
“您此番前来是因为枝蔓体内的怨念吗?”千良问道。
霜狼站起身来,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但愿我没有来晚,直至此刻我方来拜访,是因为我并非从最初就有把握。因为枝蔓并不拥有异能,随着岁月的流逝,即便是依凭先祖的血统,我的力量也不会达到先代的巅峰状态。
我是灵兽,天生会对动物产生感应。我已经知晓我和枝蔓住处附近的那些动物伤人案件,就算没能了解所有细节,凭借直觉我也知道那是恶魔的手段——离间人心,制造事端,在制造更可怕的灾难之前,他们又那般若无其事。
恶魔绝不会只满足于个体的死亡,他们一定在寻找契机,让无数动物扰民的事件不断发生,让人类对动物产生怨恨,让人们与饲主互相怨恨。
要做到这些,再也没有什么方法比释放枝蔓体内的怨念更加便捷了,因为那不仅仅是生灵的怨念,更是山民的怨念啊!”
“恶魔已经动手了吗?”千良问道,“您是如何确定枝蔓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
霜狼抬眸看着旅社庭院的夜空,彼处洁白的闪电正划破余烬暗红的天空,惊起黑色的鸟群,扑棱棱地刺进遥不可及的天际。雷雨将至的深夜,如此浩瀚宛如深海。
“恶魔最擅长的就是掌控人心,他或者他们让枝蔓看到了幻象,也让其他住户看到了幻象,在枝蔓和邻人的眼中我做下了无数坏事,比如惊吓孩童、破坏绿化、打扰邻居。
按照过往的那些命案模式,枝蔓也许会死于非命,一旦如此,怨念必然会被恶魔夺走。我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与恶魔的战斗绝非易事,因此我联络了里会。”
“您做了这些吗?这怎么可能……”阿力诧异地问道
“哦!这并不难理解。”霜狼笑了起来,“与林者之巫离开森林之后,自然不可能以霜狼的模样或者这种人形一同生活,我在世人的眼中是萨摩耶的样子。”
“这……”千良再度俯身致意,“您是高贵的灵兽,为了守护人间,居然自愿作为宠物而生活。”
“肉身皮囊不过是幻象,长存于心的永远是守护森林的职责啊!密林已逝,人间再不可遭逢劫难。”霜狼轻叹道。
千良和阿力看着眼前忧伤华贵的灵兽,沉默无言。
霜狼忽而露出愤怒的神色,修长的身形迅速变大,化作一头威风凛凛的白狼,发出愤怒的低吼,“他们来了,动物即将骚动,生命即将消逝。”
大堆猩红的火花几乎同时破门而入,宛如雀跃的鸟类般围绕着千良疾速地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