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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登基快六年了,坐在龙椅上只是个摆设,很少说话,大大小小的决策都是珠帘背后的沈今竹决定,像今日这样直言驳回了她的话,直言要说做什么,这是头一回。
此话一出,群臣大多低下头,好像没有听见,装聋作哑,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帝,两边都不好的得罪了。而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官员则把目光投向了帝师王阁老,王阁老心中大呼冤枉:不是我!我才没有教皇上这样冒冒失失的说话,搞得所有人,包括皇上自己都下不了台。
小皇帝清冽的童声再次响起,说道:“母后,您就答应朕吧,朕昨日去贡院了,看见天下举子提着考篮进考场,都说学成文武技,贷于帝王家,他们是大明未来的栋梁,朕想亲自考校一下他们的学问。”
这话说的,别说是王阁老,奉天殿所有的文武大臣心里都开始泛酸水了:拜托!你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懂多少文武技?就你这个水平还要意思说要考校那些文武贡生?人家数年寒窗不容易,武举人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考取前三百名贡生是相当的不容易,你是要出策论,甚至当庭问答,从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排出名次,确定状元、榜眼、探花等前十名名次的。
倘若看走眼,挑错了人,排错了名次,有本事的人被雪藏,谄媚平庸之辈反而拨得头筹,这样春闱取士的目的何在?这又不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可以无数次从头再来的!
快阻止小皇帝!群臣抬起头,期待的看着珠帘背后的那个人。沈今竹终于开口了,说道:“皇上,你昨日去贡院看见举子入场,可知他们考篮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小皇帝迟疑说道:“无非是些笔墨砚台等文房之物。”
沈今竹问道:“还有呢?”
我又没掀开考篮看过,那里知道那么详细啊。小皇帝开始胡诌了,说道:“照明的蜡烛、吃饭的碗筷勺子、还有——驱寒的棉袄护膝袖套等物。”
小皇帝声音越来越小,他也不确实自己说的对不对,就是凭常理推断,反正连考三天,文房四宝加上衣食肯定少不了。不过他说错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棉袄等甲夹棉的衣服,考场为了防止夹带等作弊行为,是严令禁止穿带夹衣入号房的,春闱在二月初九,春寒料峭,可以穿十几层单衣保暖,就是不能穿棉衣。
那些文官个个都是从贡院考场上厮杀过来的,此刻见小皇帝连常识都不懂,不禁心里更加忐忑了:就这样还大言不惭的去考校贡生们,真还是个孩子,太后,快管管这个熊孩子吧。
沈今竹并没有当庭给小皇帝难堪,指出他的错处,而是说道:“皇上,无论是文举人,还是武举人,他们来京城参加春闱,都带着同一样东西,那就是志向。得过且过、胸无大志的人,是无法取得举人功名,从而迈进贡院和武进士考场的。”
这话说的很漂亮,不露痕迹拍了文武百官的马屁,群臣听了心里无一不舒坦,都回忆起自己当年参加春闱时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每个人都肩负着家族责任和事业梦想,努力学习,竭尽所能在考场上发挥,那是最吃力的岁月,一朝金榜题名后,仕途才在面前铺开了,所有的付出和汗水都是值得的,这种感慨是没有考过科举的人很难体会的。太后这句话使得群臣如找到了知己一般,瞧瞧,还是太后懂得俺们的心啊。
小皇帝毕竟八岁了,如何听不出沈今竹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主动放弃呢?可是他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就像昨天和大公主比赛捉兔子一样,非要争回一点面子。身为天子,难道这点事情都不能够如愿么?我又不是过问什么复杂的政事,只是主持一下殿试而已,历来不都是皇上的职责么?
纵使帝师王阁老嗓子都要咳哑了、也一个劲的朝小皇帝飞眼神,就像青楼女子招揽客人似的,可是小皇帝却依然说道:“太后,朕知道科举的重要,文武贡生都是国之重器,非同儿戏,朕只是希望和这些贡生们面对面的交流,亲自选出得利的人才。”
小皇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今竹暗道,各位,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给小皇帝拿梯子下台,是他自己不肯下来啊。沈今竹说道:“皇上求贤若渴,哀家就不拦你了。不过殿试主要考的是策论和奏对,这些日子就请翰林院掌院,还有王阁老和崔阁老三人入乾清宫,好好和皇上讲一讲礼仪,定下策论的题目,殿试时哀家会垂帘旁听。”
群臣听太后如此说,才放下心来,有了三位老臣的辅佐,还有太后在后面把关,小皇帝想胡来也难。
长兴六年,二月十四,慈宁宫。
“太后,皇上已经定下明日殿试的题目了。”怀恩递给沈今竹一个字条,沈今竹展开一看,上头写到:“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士风不正,为臣者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想要正士风以复古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肃清吏制朕眷兹冾闻,将裁览而采行焉。”
意思就是说,朕和士大夫们一起分享权力,共同治理天下,但是现在贪腐之人太多了,怎么才能肃
清吏制,倘若有好的建议,朕会采纳推行下去。
“这个问题有些尖刻啊,锋芒毕露。肃清吏制是历朝历代都面临的大问题,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沈今竹问道。
怀恩说道:“是的,三位大人每人都列举了十道题目,然后将三人有些共同的题目圈出来,拟了五个策论供皇上选择,皇上觉得都不不太合心意,挑选了一道关于官员考绩的问题,改成了肃清吏制。三位大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定下这道题目,用来明日殿试之上。”
三位大人都是当大官的,倘若反对这个肃清吏制的题目,是不是表示自己心中有鬼呢。这个题目虽然尖锐了一些,且有些老生常谈,但小皇帝毕竟年幼冲动,想出这个问题也可以理解,在殿试之上,这个问题也能测试出庸才和人才,倘若有贡生足够的优秀,也容易从中脱颖而出,这个题目也是个中规中矩的策论了。所以三位大人一致同意小皇帝的出题。
沈今竹点点头,将纸条投入火盆,说道:“明日殿试的时候,你盯紧皇上,以防他有什么出格的言论和行为,他年纪虽小,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要当着众贡生的面,失去了皇帝的威仪。”
怀恩应下,告退时身形猛地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了,幸亏他时常练习武艺,反应比较快,赶紧抓住
了身边的案几,顺势跪下说道:“奴婢殿前失仪,请太后恕罪。”
沈今竹命内侍扶着怀恩起来,坐在椅子上,说道:“快请太医给怀恩把把脉,开几服药。怀恩,哀家看你脸色灰败,身体何处不适?”
怀恩忙说道:“谢太后,不劳烦太后了,奴婢去值房等候太医即可。近日奴婢夜间时常失眠多梦,精神有些不好,吃几幅太平方子,多休息一下就好。奴婢这样的状态会耽误公事的,奴婢想休息一个月,放下肩上的担子,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等回来就好了。”
相处了这些年,怀恩从东厂上司变成自己的手下,从未有今日这样精神不振,主动要求休假的时候,沈今竹说道:“那明日殿试就交由怀义去跟着,你先回去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就回来,掌印太监的位置始终都给你留着。”
怀恩谢过退下了,果真当即就将一些事宜交接给了怀义,回府里闭门休息去了。到了下午,一封急信送到了案头,展开一瞧,沈今竹顿时面有哀伤之感,这是一封家书,沈家大房的二堂哥沈义然所写,说大嫂王氏病逝了。
沈今竹小时候是跟着朱雀桥乌衣巷的大房一起生活的,主要照顾她的是祖母沈老太太,但是大嫂王氏作为当家主母,也给了沈今竹不少的恩惠,当年无论她如何调皮捣蛋,将乌衣巷老宅子闹腾的底朝天,王氏都很有耐心的照应她,虽说也有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可是长期如此,沈今竹心里也有感恩之心的,说老实话,她对王氏比对自己继母朱氏更加亲近些。
而且沈今竹无论是当太子妃,还是当皇后亦或是太后,王氏都在金陵城严格管束着大一大家子人,不准他们出乱子,拖沈今竹后腿。这样的大嫂,沈今竹一直很敬重她,看到这个噩耗,沈今竹忙命人将自己宫里,还有珍儿的殿里一些喜庆的饰品先暂时摘掉了,穿的也比平日素淡些。
虽说沈今竹和王氏已经是君臣关系了,没有必要为王氏服丧,但因以前那些亲情在,沈今竹尽量用一些形式表示哀悼,她追封了王氏为一品夫人,并赐给大房一些物品,命人连夜送往千里之外的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