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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急驰了一夜,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已来到距城外最近的小镇。
小镇的人们黎明即起,男人扛起了锄头下田耕种,女人便在家洒扫庭除,小贩赶着早市,呼呼喝喝,小小的城镇一时热闹不已。
他们出来得匆忙,只来得及换上轻便的衣装,断邪体谅无涉双腿行动不便,让她骑在马上,自己则挽着马辔走在前头,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市街上,谁也不曾留意这一对男女。
“累了吗?”赶了一夜的路,不知她的身子是否还撑得住?
摇摇头,无涉指着前头一摊卖米粥的小贩,说道:“我不累,只是有些饿了,咱们停下来吃些东西可好?”
“好。”
断邪扶她下了马,两人挑了干净的凳子坐下,小贩送上两碗米粥、一碟小菜,便径自忙活去了。
街市上的景象都教无涉觉得分外新鲜,她鲜少踏出家门,就算有,也是前头开道保驾丫鬟家丁一行人浩浩荡荡,活像皇帝出巡似的,无涉哪有机会偷空体会寻常百姓的生活?
这一下,可教她大大开了眼界。
街上有卖鱼的、卖菜的、卖肉的,一旁的大婶正跟小贩讨价还价,硬是要他送两把葱;路旁热腾腾、白呼呼的馒头才刚出炉,蒸腾的雾气飘送着米面的香味,教来往的路人无不引颈垂涎。
人生百态,人也百样,对她而言都是全新的体验。
断邪看她的模样,不觉也染上了她的欢喜,轻附她耳边说了几句:“这里热闹,-快些吃完了,等会儿我带-四处走走看看。”
他的话教无涉笑逐颜开,捧起米粥,顾不得还烫着,接口就要囫囵吞下。
“哎呀!”
小米粥才刚自煮滚的锅里盛起,还冒着热气,无涉这一番忙,当然给热粥烫了嘴。
断邪笑笑。“别喝得这么急。”
说罢,他像是心疼,伸手亲昵抚过无涉教热粥烫红的粉唇。
他的举止自然,反倒是无涉赭红了脸,旁人看来,只道是对小夫妻,亲亲爱爱的,教人好不羡慕。
两人喝完了米粥,便骑马在小镇里随意游逛。
无涉看什么都好奇,他们在一个卖胭脂首饰的小摊子前停下,各式胭脂水粉、钗头珠玉,看得她眼花撩乱。
“上好的胭脂水粉,这位美姑娘看看吧!”小贩叫卖得热烈。
断邪见她在摊前流连不去,便问:“有喜欢的吗?”
无涉伸手挑了块鸳鸯白玉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笑道:“这玉-倒是雕得精细,鸳鸯交颈,栩栩如生。”
“-要是喜欢就留下吧。”掏出怀中银两。“店家,多少钱?”
“哎呀,这位客倌,您还真是识货,这玉佩可是好宝贝,得来不易呀。不过,看在这位姑娘的分上,勉强算您三两银吧!”
付了银子,断邪将鸳鸯玉-塞到她的手里。“给-吧。”
无涉脸一红,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玉-还留着他的温度,悄悄烫了她的手、她的心。
鸳鸯玉-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珍贵的是他的心意。
断邪对她好,却从来没送过什么给她,这玉佩虽然比不上什么奇珍异宝,却足让无涉珍惜不已。
正当他俩四处走看,一个小僮倏地撞过断邪的腰际,他不觉有异,伸手扶了那小僮一把,小僮连声谢也不说,一溜烟就跑了。
断邪也不以为意,笑了笑,还煞有其事地同无涉说道:“这年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偷拐抢骗样样都来,-一个姑娘家尤其要格外小心──”顺手往怀里摸去,咦?
“怎么了?”
“我的荷包不见了?!”
“嘿嘿嘿,那个傻子,教我偷了他的钱都不知道。”抹了抹脸上的油污,男孩咧嘴笑得可得意,挥了挥手里的蓝色荷包、掂了掂荷包里的银子,沉甸甸的。
藏不住欣喜,男孩向角落叫道:“胡儿、胡儿,快来瞧,瞧我拿了什么来,咱们今晚可有好吃的了!”
窄巷里一道纤弱的身影一跛一跛走来。
“你又去偷人家的东西了”叫做“胡儿”的女孩看来不过十一、二岁,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身子单薄得像不禁风吹,还瘸了一只左腿。
男孩鼓着脸,把荷包塞进女娃儿怀中。
“是那人傻,谁要他让我偷!”-了一声,咧开缺了牙的嘴。“胡儿,咱们有了这些钱,就不会再饿肚子了,-可以穿漂亮衣服,还可以、还可以去给大夫治-的腿了。”说着,垂下了眼。
他是看了她的腿难过呀!
女娃儿怎会不知他的心意,他冒着挨打挨骂的风险去偷人家的银子,全是因为镇上的大夫没钱就不肯看病,他看她的腿瘸了心疼,才去偷银子来给她医病。
抹去了泪,女娃儿笑笑。“走,咱们拿这些银子去好好吃一顿。”
男孩一听,才又重振笑意,他牵起女娃儿,伴在她身边一步走、一步停,女娃儿脚瘸走不快,他也慢下脚步。
才要出了巷口,蓦然一道黑影挡住他们的去路。
“喂,你──”男孩开口要骂,猛一抬眼瞧清了挡路人的模样后,满嘴的秽言顿时全吞回肚里去了。“要糟!是那个傻子,胡儿-快走,这里有我挡着,-先走!”
男孩嘴里的“傻子”当然就是断邪。
他站在巷口,简直哭笑不得,被无耻小贼当成大爷偷了银子,回头还叫他“傻子”可真是冤枉他了。
断邪发现随身的银两不翼而飞后,马上联想到那撞上他的小僮,这小僮鬼精灵,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教他追上。
男孩无路可躲,一下就让断邪抓个正着。“瞧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手脚不干净,净做些下流事。”
“你、你管!哼,我才不怕,让你逮着了,看是要抓我见官、还是挨揍,你老子都不怕。”
断邪有些失笑。
他无意严惩,只是口头的训诫,让他学点教训还是必要。“你脾气倒是挺硬。好,既然你不怕,那我就把你送上官府,让官爷来好好整治你。”
“来呀来呀,我不怕你──”
断邪一把拎起男孩,身后忽而传来一阵拉扯。
他回头一看,一个瘸脚的女娃儿捧着他的荷包,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衣角,猛掉眼泪。“大爷,都是因为我,您别罚他!他是为了拿钱给我治病,他不是有心的,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胡儿,-回来干么?!还不快走呀”男孩气得跳脚。
就在三人形成一团你推我抢的闹剧时,叩蹬叩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无涉久等不到断邪,干脆驾马走近。
“发生什么事了?”她一来就瞧见这一大两小、又哭又骂的奇怪组合。
“好哇!原来还有同伙,罢了罢了,老子栽在你们手上算是我倒楣,随便你们要怎么样都行啦。”男孩一摊手。
“要罚就罚我,他是为了要给我医脚才”女娃儿赶忙抢话。
“谁说我们要怎么样了?”无涉淡淡一句,吵闹的场面马上安静下来。
男孩听傻了眼,他是不是听错了呀?
无涉骑着马又叩蹬叩蹬走近了些,小巷窄小,她下了马,撑着泥墙勉强走了几步,最后是让断邪扶住了身子。
她不搭理那男孩,-眼瞧了那女娃儿一眼。“-的腿?”
虽然女娃儿有意隐藏,但无涉还是一眼就看出她的腿伤──那像是教猛兽咬出的伤口,伤原不严重,可疏于照顾,皮肉早已溃烂,要是再发现得晚些,肉腐见骨,腿就算废了。
“喂喂喂,-别碰胡儿!”无涉一伸手,男孩就大叫,活像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无涉似笑非笑,神情淡淡。“你不是想找大夫吗?”
“那又怎样?”他找他的大夫,关这女人什么事?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八成也是个短命种。
男孩-了一声。
没料到,无涉竟掩唇笑了。她拍拍一身简单的素服,苍白的脸色难得染上薄薄的人气,一挑眼,无涉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因为,我就是大夫。”
开玩笑!
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要是大夫,他就是天皇老子了──男孩忿忿不平地想着,瞪着炉火低声埋怨。
虽然胡儿在那女人的照料下,腿伤的确逐渐有了起色,现在已经能如正常人行走,但是、但是他绝不承认那女人是大夫!-
,瞧他的胡儿这下老缠着她,都不理他了。
他吃醋呀!
“姊姊──”看,他才说呢,胡儿又找她去了。
“胡儿,哎,胡儿-脚才刚好,小心点呀!别跑呀!”
男孩一边煎药,一边大声叮嘱,可他的胡儿哪里听得见,一溜烟就找那女人去了。
他呀,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呀?
没人理会男孩的喃喃自语,小杂院另一头,扎了两条辫子的胡儿埋头一古脑儿往小跨院里钻。
“无涉姊姊──”她迫不及待踏进跨院,不期然却瞧见凉亭里安然浅眠的人儿,胡儿急忙止了声响,悄悄走近。“咦在休息呀。”
竹椅上,瓷玉人儿正悄然酣睡,她睡得熟,连秋风吹来了满天纷落的花叶也浑然不觉。
“胡儿乖,让她好好睡一会儿。”一旁的断邪放下手中书卷,温声说道。
“啊,我正想把这片叶子送给姊姊呢。”
“喔?”断邪伸手接过。
巴掌大的红叶染着深秋的愁思,很美、很美。
“我瞧这叶子很漂亮,想姊姊一定会喜欢的”
“胡儿别怕,我会交给无涉的。”断邪保证道。
得了首肯,胡儿马上笑逐颜开。
“姊姊睡得好熟呀。”抬头望见断邪和煦的笑,胡儿也放轻了声。
无涉睡得安稳,躺在竹椅上安歇着,断邪旁在一旁守着她、看着她,胡儿也跟着蹲低身子,盯着她的睡颜。
从没见过像她一般,人好、心也好的姑娘了。
无涉生于富贵,自有一股威严,她的模样顶美,五官清秀俊俏,许是性格所致,她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清清冷冷的,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相处过后才知,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胡儿蒙她相救,经过几日的共处,对这个沉默的姑娘更是喜爱。
“无涉姊姊真厉害,我以后也要同她一样。”胡儿年纪小,没心眼,想到什么说什么。
断邪笑笑。
他知小姑娘没有心眼,但是,这一番话却教他听来莫名心酸。
无涉是花了多少心血才得到如今的一切?断邪看着她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看尽了她咬牙忍下无数的眼泪,才走到今日,他如何能不动容?
“她要是听到-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胡儿可别让她失望了。”
胡儿点点头,偷眼瞧见断邪无心的疼爱。
断爷也是好人,却是跟姊姊不同的好,他不像无涉,总是笑笑的,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的关心,也对每个人都同样冷漠。
唯独对无涉──
她知道,断爷对无涉姊姊很特别。
断爷怜惜她、心疼她,用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方式在守护着她。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无涉姊姊好像每晚都作噩梦,她在夜里惊醒,又哭又叫。”胡儿跟无涉同房共枕,几乎是每到半夜,无涉都会从梦里惊醒,她怕噩梦缠身,于是整晚不睡,累得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噩梦?
他未曾听无涉提起。
或许无涉根本就不打算提起。她是个沉默的孩子,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从小如此,长大了也一样,无涉怕他担心、怕他烦忧,咬着牙把苦往肚里吞、眼泪往心里藏。
就是这样,他才看了心疼呀。
断邪抚过无涉苍白的脸颊,是不是又消瘦了些?本以为离开了宁府,远离了那些繁杂俗事,她会快乐的,没想到她始终不曾快乐过。
“不过,有断爷在,姊姊就不怕噩梦了。”胡儿天真的说。
“啊?”断邪有些不明所以,忽而低头瞧见一双柔软小手紧紧握住他的发尾,满足的神情像是藏了什么宝物,顿时就明白了。
他笑着,自无涉手里悄悄抽回了长发,她嘤咛了声,仍沉醉在梦里不醒,凝白的掌心空空荡荡,像是失落了什么。
“-正作着什么梦呢?”断邪的大掌轻柔包覆住那一双柔荑,睡梦中的瓷人儿嘴角好似扬起了笑,堕入深沉梦海里。
无涉睡得沉,他拍拍胡儿,轻道:“去玩吧,让她多睡一会儿。”
胡儿蹑手蹑脚走远了几步,秋风吹来多么萧瑟,满地的落叶如心碎纷纷,她竟也成了帮凶,不知不觉踩了一地的碎心。
想到什么,胡儿突然回头。“姊姊很喜欢您。那您呢?您会不会喜欢姊姊?姊姊在梦中都叫着您的名字,您要是辜负姊姊,胡儿、胡儿一定来找您算帐的。”
说罢,脚跟一转,机伶伶地跑走了。
断邪愕然失笑。
没想到,连孩子都看出来了
无涉对他的情意,断邪又岂会不知?所以,他才要避、他才要逃,走了三年,他以为已是无牵无挂,却在午夜梦回忆起那张脆弱的娇颜。
若是发现他已离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无涉从来不哭,至少从不在他面前。三年前离去的一夜,无涉彷佛早有所感,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睡去。
可他却还是走了,走得无声无息,回首望见房里未熄的灯火,他的眼前突然浮现无涉的泪颜
他何尝舍得?
断邪是不敢爱、不能爱,却不得不爱呀。
这一辈子,他是注定要负她了。
伸手为她执起拂落额前的发,疲倦的娇颜从未失色,断邪温柔地纳她入怀,只在这一刻倾泄无声的情意。
“要是辜负她,就不饶你吗?”清脆的少年笑语忽在耳畔响起。
断邪微讶,面前的苍郁老树上突地垂下少年含笑的脸孔,他双脚勾住树枝,纤细的身子像秋千似地倒挂在树上晃荡,长发垂地,模样古怪。
“你来做什么?”断邪的脸色骤变。
“这么不欢迎我呀?哎,亏我还特地给你送礼来呢!”美丽的少年倏地翻坐回树梢,凤眼微挑。少年懒洋洋一弹指,从树顶立刻落下几个像是虫茧似的巨大包袱,他欢喜一笑。“喂,快来看看,这礼物你喜不喜欢呀?”
不看还好,这一看可教断邪心底顿时竖起警戒。
少年所谓的“礼物”是一个一个被黏滑丝线包裹成肉球的人,算一算共有十来人,这些人有的缺耳、有的瞎眼,更有些人整个头皮都给扒去了一半,露出血肉模糊的腥红肉块。
然而,这些人却都还没死透,依然在苟延残喘着。
“这些人打你们一出门就跟上了,看来是非要置你们于死地的样子。我闲来无事,帮你顺手收拾了几个,你欢不欢喜呀?”少年顽皮的小舌舔过粉唇,笑得可开心了。
“这些全是你做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这一路来能相安无事?”
断邪早就知道,有人在后头一路尾随他们,只是好多天过去了却始终没有伺机下手。他猜想若是有人真想对无涉不利,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原来
要是由他亲自对付,这些人或能保住一条小命,遇上了少年,只怕是比死还要痛苦。
断邪轻轻放下怀中的无涉,迈步走来。
他翻过一个肉球,见他还留着一口气,便问:“是谁要你们来的?”
那人张口想答,唰地一声,舌头从根部教人硬生生拔出。
“谁要你多话!”少年不知何时来到断邪身边,他啧了一声,把手上那条鲜红的舌头随手丢开。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断邪动了气。“你──”
“气什么呢?”少年笑——,侧身偷偷咬了一下他的耳朵。“这么早就知道结果了多不好玩!包何况,你不是早就猜出是谁指示他们?那又何必让游戏这么早就结束呢?”
断邪嫌恶地挥开少年。“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少年神秘一笑。
“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杀了你。”
“别伤害其他人。”少年的行事从来随心,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断邪深知他的性情,唯恐他伤及无辜。
“我没这么无聊。”耸了耸肩。“不过,我就快失去耐性了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我在想,是不是应该让你重新想起那件事。”
“你别乱来!”他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乱来?”少年歪头想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你是说,像这样吗?”一挥手,整个凉亭跨院顿时陷入一片焰海。
糟糕!
火舌冲天,断邪首先想到无涉仍在凉亭里,他马上想到少年打算玩什么把戏,顾不得火光,连忙转身冲了回去。
“太迟了、太迟了,你永远都慢我一步。”少年哼着小曲儿,在断邪冲进凉亭之前,已来到无涉身边,轻柔地揽起她熟睡的身子。
“追月,别碰她!”
“喔,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不过,没关系!我忘记的,你提醒了我,你忘记的,我也会让你想起。”他埋入无涉的发间,嗅着香气,藏在微笑之下的狡狯神情,一点也不似少年该有的阴沉。
断邪只觉疯狂的恐惧侵蚀了他的冷静。
“当时也是这样吧,她在火里被你活生生剖出心脏。”秀气的指尖挑开碍眼的薄衫,纤指滑过无涉左胸,那朱红的胎记,五指轻轻划过一个又一个圆,接着长指慢慢的、慢慢的穿过血肉
“够了,你别对无涉下手!”断邪阻止不了他,只能大吼。少年倏地敛起了笑,尖厉的眼扫过他,随手把无涉一抛。
火焰不断侵蚀梁柱,不停落下的火种碎屑灼烫着呼吸,断邪与少年对立在烈火之中,凉亭禁不住火烧,横梁辟哩一声崩塌而下,少年就在此时将无涉从怀里抛出去。
断邪大惊,急忙冲上前去接住她,只差了一步,横梁轰隆落下,他险险闪过,却也不小心教火舌灼伤了皮肉,他紧紧护着无涉,所幸她毫发无伤。
“无涉、无涉!”断邪抱紧怀中的无涉,急切呼唤。
“放心,我只是让她睡着了。但是,就算我手下留情,她也活不了多久了,既然她都要死,我当然不会错过让她死前挣扎的机会。”
“你──”火焰烫红了他的眼。
“记住了,不想这个女人像她一样死去,你只有一个机会──到那里来。到了那里,一切就可以了结了,我们都不会再痛苦了。”
少年笑了笑,转身化为轻烟,随同火焰一同湮灭。
“记住了,”少年的笑语在半空。“我是很没有耐心的!”
这一头,胡儿出了小跨院,瞧见男孩蹲在炉火前,慢慢踱了过去。
“唉。”与男孩并肩,胡儿蹲下身子,叹了大大一口气。
男孩没好气。“干么一瞧见我就叹气!”对那个女人就笑逐颜开,还有小花在飞舞呢!
“我觉得无涉姊姊好可怜。”
“啥?”
“我说──”深吸一口气,胡儿凑近他耳边大吼:“我觉得无涉姊姊好可怜,姊姊好像好喜欢好喜欢断爷,连作梦哭醒了都唤着他的名只是不知道断爷怎么想?”
吼这么大声,害他耳朵嗡嗡作响!男孩撇了撇嘴。“-管他们。”
诓他是小孩,看不出来吗?瞎了眼都知道,那个瘸脚的女人摆明了喜欢那个姓断的,他是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喜欢就喜欢,哪来这么别扭!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好歹,无涉姊姊也救过我呀。”
“嗯我想那个女人,咳,无涉姊姊应该不希望-觉得她可怜吧!就像我也不喜欢别人瞧我是乞丐,就一副同情我、施舍我的模样。”男孩难得说得头头是道,回头瞧见胡儿一脸疑惑,那纯真的模样教他好想一口吞了她咳脸一红,男孩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要想她开心,就别让她更多烦恼了!来来来,快快把药吃了、快快把伤治好了,她就开心、我也开心了。”
“可是,药苦”
“别怕别怕,我有糖心葫芦,-吃完了药,咱们一人一口把它给分了。”
胡儿点点头。
屋外,两个孩子嘻嘻笑笑,蓦然炉上慢炖的小火轰然燃烧起来,同时跨院里也烧起通天大火。
“糟了,无涉姊姊跟断爷都还在里头!”胡儿说着就要去救人。
“笨胡儿,-别傻了,-要是进去才会死人,咱们、咱们还是先去找人来救火,-、--在这儿看着,别乱跑!”男孩快手快脚冲了出去。
火光艳艳,映红了半边天色,胡儿急得在外头直跳脚,她还挂念着姊姊,还有断爷呀!
他俩都是好人,不是都说老天会保佑好人吗?
胡儿的眼泪扑簌簌,男孩出去了很久,小小的跨院火舌依旧四窜飞舞,她又急又慌,盼了良久才盼到男孩带着附近的人赶来救火。
“快快,里头还有人,再不去就烧死了!”
两个孩儿急得团团转。
倏地,一阵黑烟冲天升起,火光不知怎地减小了,最后竟奇迹似的灭了,残破不堪的小跨院黑烟弥漫,众人睁眼瞧着,忽有人指着门边叫道:“有人、有人出来了!”
两个孩子冲上前一看,果然是断邪,他怀里抱着无涉,就这么在众人目光下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
胡儿连忙问:“姊姊、姊姊没事吗?”
断邪的衣衫焦黑,脸上带着几许疲倦,笑了笑。
“你们可真是吓死人了,要是再晚些出来,我还当你们真的死了。”男孩心有余悸,嘴上还死硬着不肯承认。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他、他只是嘴巴坏,没真想着要他们死,胡儿也说了,他们是好人,好人是不会早死的。
没说话,断邪瞧着两个孩子,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交到男孩手里,轻声交代:“这些钱你们留着,好好照顾自己。”
男孩愣愣接过,见他走远,急忙追上。
枉费他白白为他们担心,这姓断的居然施舍他!
“我们才不要这些钱!”好心没好报,他虽然是个死要钱的小乞丐,也是有尊严的。
断邪深深看他一眼。“你喜欢胡儿吧?那就别让她吃苦,这些钱足够你们撑一阵子了。我们得走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男孩望着他走远,胡儿好半晌才喘着气追上。
“他们、他们走了?”
“嗯。”“你怎么不把他们留下?”胡儿急急抓着他问。
男孩霍地转身,脸上还留着来不及抹去的泪,他拾起地上的银子,牵起了胡儿往回走。“胡儿,走吧,我们也走吧。”
她的脚不方便,一路跌跌撞撞。“等、等等”
不成、不成,她还没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走?她还没跟无涉姊姊道再见呢!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他们会幸福的。”男孩忽道。
“什么?”
“我说,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转过身,男孩大哭着一把抱住了胡儿,恸哭的模样教人心酸。“他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否则我一定、一定不会原谅他们的!”
没事逞什么英雄嘛!
说走就走,却又让他看见那份近乎绝望的坚定,像是痛苦、像是分离,像是永生永世的悔恨而莫可奈何
胡儿点点头,抹去了泪。“一定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