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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邵宗严在经济人晏寒江和自包食宿的助理明天陪同下,去见了那位三获世界金奖,堪称国宝级的导演刘光辉。他年纪大约四五十岁,鬓发微见花白,精神矍铄,由那天他救出来的女艺人周天娜和电视台副导演曹经陪着,在一家日式餐厅的包间里等着他们。
本来他对拍这种花钱捧一个圈外人的戏并不感兴趣,只是听了周天娜描述鬼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勾起了他的灵感,想见见这位有真本事,活神仙似的天师。至于后来他让助理吴真打电话约人,有个姓晏的经济人说“邵大师不接鬼片”什么的,他也没太往心里去。
那个邵大师本来就是捉鬼的天师,哪来什么不接鬼片的说法?要是不捉鬼,他还能跟人拼什么?演技,还是脸?虽然tiana和曹经他们都极力夸奖那个邵天师长得多么好,多么招桃花,可是大屏幕上要的偏偏不是那种艳俗的长相,而要有特色,有风骨,有气质……娱乐圈里漂亮的面孔太多,漂亮已经是最不值钱的一项特质,像他这样的国际极大导演还不喜欢那种世俗的美艳的脸呢。
可这世界是个残酷的、看脸的世界,娱乐圈里的人更是看脸的先锋。等到房门拉开,露出一张他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的风流面孔时,刘导演顿时把“有性格”的演员扔到脑后了,一双眼睛死死盯在他脸上,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伸手去握他的手,惊喜地说:“你就是tiana和阿经说的邵大师?你以前有过表演经验吗?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天师这一行里的门道?”
他的手才要搭上邵宗严的手掌,就被一只冰冷却光滑得毫无瑕疵的手按住了。刘导下意识侧过脸看去,这才发现邵宗严身边还带着一个容貌身材都不逊于他,气质却完全不同——可以说更符合他预想中天师该有模样的男子。
“这位是?”他又一次受到了震动,眼珠粘在晏寒江脸上拔不出来。刚想问他能不能演自己新电影里的天师,晏仙长就抓着他的手快速摇了两下,然后在他刚想起回握的时候迅速撒了手,从西装胸前口袋里掏出副极衬气质的金丝眼镜来架在鼻梁上,淡然点了点头:“幸会,我就是跟你助理联系过的,邵宗严的经纪人,晏寒江。”
现在连捉鬼的天师都有经纪人了,经纪人的颜值还这么高!刘导一时不知道哪一条更不可思议,但晏寒江那身清冷禁欲的气质实在太打动他了——真正禁欲了好几万年,好容易搞个对象还得人工避孕的妖精,那个禁欲感,杠杠的!娱乐圈里年纪轻轻就都谈过七八回恋爱的男艺人根本没法比!
这才是他要的演员!
邵大师虽然有真本事,可是他想拍的是那种隐居世外的天师,不是风流俊赏,走到哪儿都有女鬼追求的天师!他激动地问道:“小晏你要不要来演这部天师电影?你的气质和我想象中的天师一模一样……”
“什么天师?”晏寒江皱了皱眉,瞟了他身边的助理一眼。吴助理让他看得背后生寒,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大三角,周天娜和曹经也在背后悄悄扥了一把刘导的衣裳,低声劝道:“刘导您搞错人了,我们想请您拍的是这位邵大师的电影,不是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不是经纪人吗?”刘导下意识问了一句。
晏寒江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说:“男朋友就不能兼任经纪人了?”说罢跨到桌边拿起那摞他根据几位受害者口述的经历写成的大纲,神识略扫,便将整撂纸都扔回去,严肃地摇头道:“刘导,这个剧本不行,我们之前说过,邵大师不接鬼片。他根本就不是捉鬼的天师,而是专业的野外生存和救援专家,我们只接拍能展示他专业的电影,不会拍那种没有热度的小众片。”
“什么叫作小众片?那是艺术,艺术是孤高的你懂不懂?你当我是那种媚俗的商业片导演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周天娜和曹经都拉不住他,晏寒江却还是一派不为所动的神情,推了推根本没下滑的眼镜眶,冷漠地说:“那是你文艺的方向不对,要拍成文艺片还不容易?拍什么天师捉鬼,你能拍出来的那些都是封建迷信!既没有艺术性也没有科学性,这是对观众、对社会风气的不负责!把媚俗的恋爱戏都删掉,换成两个男人的感情,不就小众、文艺了?”
……还封建迷信?你们家邵大师不就是捉鬼的天师吗?刘光辉愤而看向邵宗严,想让他管管自家经纪人。
邵道长云里雾里的听了半天文艺不文艺、科学不科学的,忽然看见刘导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便客套地笑了笑:“要不咱们先点上菜,一边吃着一边慢慢谈?”
这一笑,简直像漫天桃花一时绽开,把整个和室都照亮了。刘导虽然还不能接受他演自己心中的世外天师,可看着他的笑脸就像看见了缪斯,连忙掏出笔和本记下此时浮现在心头的新故事。没有他坚持孤高的文艺道路,众人一下子就走上了世俗的肉·欲邪路,晏寒江也不管文艺不文艺的了,当下招呼门口的服务员:“点菜,多上肉,上一盆水煮鱼,你们这儿有什么鱼?”
服务员干了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在日料馆子里点水煮鱼的,报着菜单说:“肉类我们这里有和岛原产的高级和牛,还有各种新鲜进口蔬菜,但没有水煮鱼,只有深海鱼刺身,店里有新鲜的鲷鱼、三文鱼、金枪鱼、北极贝、海胆……”
“不用报了!”晏寒江推了推金丝眼镜,神色清冷地说:“就上你们那个牛肉和鱼肉吧,要大块的肉,我们自己切,有虾和螃蟹也来几盘,饮料就上点冰茶或者果汁吧,不要上酒。幸亏咱们从家里带了水煮鱼调料,要不这顿饭都吃不好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瞪视中,他当真从邵宗严腰间翻了水煮鱼调料出来,撕开了打算当红油火锅吃。服务员还从没听过肉要整块上的点菜法,委屈地说:“我们的肉都是日岛请来的大厨现切的,都是一盘盘上,从没有过一块块上的。”
满屋的人都十分尴尬,悄悄看向邵大师,希望他能管管这个不干正事的男朋友。邵大师倒是收到了他们的怨念,却无法想象这世上还能有人不喜欢他的晏兄,略略考虑了一下便说:“既然这里不给上肉也就算了,咱们去超市买点回去,自己在家里煮火锅吧?我做饭的手艺还可以,大家不嫌弃的话就去明天家里吃一顿?”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宠溺男友的好男人!这样的男人我怎么赶不上!
除了沉浸在文艺里的刘导,其他人都是一副苍天弃吾吾宁单身的悲愤模样。唯有明天在家里天天叫这俩人闪着,勉强有了抵抗力,走到门口跟服务生商量了一阵,总算让他们按晏寒江的要求上菜了。
本该文艺清新的摆盘,被切成整齐小块、装成冰盘里的鱼肉,都变成了刚从市场拎回来似的的大肉块。平常一顿吃上那么几条的雪花和牛现在论斤摆在桌上,那身价仿佛也掉了几十倍,让人生出了和吃普通涮羊肉一样论斤吃的气魄。还有成盘的北极贝、甜是、海胆、金枪鱼……准备付钱的三位已经自暴自弃,不去想帐单了。
不过那么大的肉块也没法涮,明天便问晏寒江:“要让厨师过来现场片肉片吗?这里的厨师手艺挺好的,我们每次来吃和牛,那肉片都薄的啊……就跟没吃着一样。”这么多钱不能白花,得吃到位了才对得起他马上要失血而亡的钱包和银行存款!
邵宗严笑道:“我带刀了,我来切吧。”
三位受害者立刻想到了他那把又切鲍鱼、又砍鬼魂,最后还剁了鬼骨头的弯刀,连忙比出尔康手阻止他:“不用!这餐厅都免费提供刀具的,咱们不用白不用,不要浪费你那把杀鬼的好刀了!”
三双手都还晾在空中,邵道长已从腰间拿出了一把磨得雪亮的切肉刀,刀锋在幽暗的灯光下一转,竟也照出亮到慑人的光芒。
那把刀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就看见那把薄而利的主厨刀在空中上下翻飞,将牛肉剔出薄得透光的长片,一片片抹在盘子上。开始时他们还能看出下刀的动作,切了几片之后,邵宗严仿佛是熟悉了这种肉切下去时的手感,连看都不怎么看,手臂上下翻飞,肉片随刀起落,整齐的银灰色高订西装上却没沾上哪怕一丁点肉屑、一丝油光。
周天娜震惊得直吹口哨,把正在写大纲的刘导叫回了神。
他一抬眼,就看见自己刚写的大纲里设定为风流倜倘却痴心暗恋电影女主,被女主虐完了被男主虐,被男主虐完了被boss虐,最后为了救女主而惨死在女主怀里的痴心男二的邵宗严正手执尖刀切着鱼肉片。肉片薄得透光,刀身亮得发光,人也像个发光体一样照亮了整个和室……不行!这个形象和他的设定不一样!一个外表风流隐性痴心的受虐男二怎么能是个拿着菜刀切肉,还切各满脸放光的厨子?他刚想出来的故事又要车祸了!
“你怎么能切肉!你为什么要切肉!你应该是那种吃肉都只切两块就停手的优雅贵公子才对!”
邵宗严恰好切完了一块肥嫩的金枪鱼,撂下刀笑道:“切肉是祖传手艺,哪能撂下。我们门派祖上就是给皇宫里做御膳的,后来是改朝换代了才被赶出宫的。我自己也挺喜欢做菜给晏兄吃……”
晏寒江神情微暖,朝着他点了点头,伸手把刘导刚写出来的大纲抽走,团成一团扔进了火锅底下的火里:“我也喜欢吃。刘导,我说过了我们邵大师不接鬼片,你的思路要开阔一点——这么办吧,我给你拿一份纪录片看看,你学习一下别的导演的先进思路。”
胡闹!他已经是国际顶级大导演,有了自己的风格,他拍出来的电影就是夏国名片,要学什么先进思路——
刘导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却不知怎地站不起来,身边那个穿着白西装、黑衬衫,打扮得像一坐冰山似的经纪人只淡淡看着他,他浑身上下的力气就都消失了,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似的只能坐在原位。经纪人又低头摆弄了个镜子,好像放进去了个圆圆的led灯炮,之后那个小小的和室便忽然变色,化成了另一座奇妙的空间。
他看见周围人来人往,衣着打扮都带着浓浓的欧式古典风格,抬头便是高大的彩绘穹顶,画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宗教绘画,而是大型的战争题材。他们这群人好像连着桌子一起穿越到了另一重空间,周围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有的甚至从他们身上穿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这就是邵大师捉鬼的装备?这是符法还是妖术?”刘光辉那颗追求艺术的心砰然跃动,晏经纪人在旁边冷艳地指点:“看后面。”
刘导身后,本该正在他对面切肉片的邵宗严却揣着蛇和鱼,顶着鸟,一脸焦灼地走向他们这一桌。
逼真的声色和动作让他差点摔开,晏寒江抬手一指,扶稳了他和他身边的小助理,周天娜和曹经虽然也看得投入,但之前有过一晚上观影经验,并没像他那么紧张,赶紧上来扶住他,安慰道:“刘导您别怕,这是全息5d真人动感电影,不能真踩到火锅里。人家邵大师他们是隐世高人,祖上有宫里流传下来的黑科技,而且这个电影还能驱鬼,我们能活到今天多亏了这个!”
在他的劝说下,两位初见世面的人坐稳了身子继续观看起来。虚空中站着的邵大师几乎始终位于画面中央,周围照出来的空间随着他们的位置变化忽大忽小,蓦然间,刚才还跟他讲艺术的晏寒江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露出上半身颇有可观的肌肉和一条前白后黑的奇特鱼尾。
周围的人居然真的称呼他为“人鱼”!
刘导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那个演人鱼完全就是本色演出的经纪人身子歪到了邵大师面前,张开嘴接过他夹过去的红油涮和牛。
怎么闻着还挺香呢?水煮鱼调料做火锅味道应该不对啊……刘导走了一下神,也夹了片牛肉放到锅里轻轻一烫,牛肉片切得实在太薄,差不多刚放进去就开始发白打卷,再放进打了生鸡蛋的蘸料里蘸一下,味道鲜甜滑嫩,居然一点也不违和。虽然画面中的晏大师一只脚刚踩进了火锅汤里,他还是忍不住又夹了一条肉涮了起来。
可这条肉刚放进嘴里,他就差点给突然转变画风的画面噎着——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边绝不会过审的黑色皮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个小鞭子,正挑着一个瘦巴巴干伶伶的小矮人鱼的下巴。那条人鱼就不是本色演出的问题了,而是毫无演技,直接闭着眼在那儿装死。画面里的邵宗严却是极好地表现出了愤怒和悔恨的感觉,目光莹莹,抬手就把男人抄起来,还喂了一粒不知哪来的药丸。
打斗场面虽然简单、一面倒,可是打得真太漂亮了!
这么漂亮,看起来甚至有点柔弱,他一直以为只有虐起来好看的男人,居然打起人来这么潇洒流畅!以一打多的时候那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和轻盈的动作更是让人转不开眼,夏国现在当红的打星跟他一比就像不会功夫似的!
这是什么样的武术设计,这是什么样的后期!刘导忍不住一拍桌子,瞪着邵宗严逼问:“这画面太强了,你们是怎么拍出来的?有没有用替身?”
邵道长正夹了剥好的甜虾肉喂男朋友,随口漫应:“给我拍的是沈老师,他身上……他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后期团队,这个片子从摄影、剪辑、调光、音乐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弄的,我就只是做做平常的工作,接受一下主持人清景前辈的采访而已。”
这是一部纪录片。
一部只有一架摄影机,一个后期人员,一个主持人,却吊打了全夏国,不,全世界电影业的纪录片。
刘光辉眼前仿佛横亘着一座大门,只要推开就能给电影产业打开一个新时代,作为一名导演,或者作为一个热爱电影事业的普通人,他都没法不去推那扇门。
这回他收起了自己脑海中的一切大纲,放低姿态,谦谨地问:“这套拍摄设备是你们元泱苍华游戏方自产的吗?如果你们愿意申请专利,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专利局,保证你们保留最大权利,我只想有生之年也利用这种摄影技术拍一部电影。”
这种时候,就要经纪人来谈了。晏寒江把一勺调好味的海胆寒进邵宗严嘴里,托了托镜架,用敏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我们邵大师是救援专家,暂时拿不到销售权。但是如果他在这个……他能拍出一部高人气大片,在世界范围内收获足够的人气,公司就会考虑这边的商业价值,可能会开设代销点,到时候刘导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跟销售点负责人说。”
他顺手把纸笔塞进刘导手里,体贴地说:“请你根据邵大师的长处重写一份剧本吧,我们都是外行人,怕电影拍不好,火不起来,游戏官方不给后续支持。”
“好!”刘导眼中燃起雄雄斗志,当场打电话给擅长拍商业片的好友,请他和自己一起做这件推动中夏电影事业进步的大事。之后又联系好了几家投资商,定下制片人和团队之后,他就把自己的黑金卡拍到桌上,豪气地说:“这顿我请了,再来两公斤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