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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陈家热闹了一天,初二就该回门了。
虽然现在和冯氏、二房的关系比较僵,顾锦朝还是要回大兴去的,毕竟四房还在顾家里。
她和陈三爷说了这事,陈三爷略想片刻就应允了,陪她回了大兴。
顾锦朝选了一些礼品药材的东西带上,傍晚的时候马车到了大兴。
徐氏正在影壁等着迎接她,看到陈三爷也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惊讶。他穿着平常,但是气度不凡。徐氏拿不准是该怎么个行礼法,陈三爷已经微笑着向她轻一点头。
顾德昭看到女儿女婿却很高兴,请他们去花厅小坐。
看到父亲鬓边都有几丝雪白了,顾锦朝一时有些感概,父亲也要四十了。
徐静宜一路上跟她说:“……顾二爷贬官后做了东安县县令,等过了年就要走马上任了。你祖母因为这事动了气,现在身体不好了。一会儿我再领你去看她。”
顾锦朝想起那封信,又问她:“我收到信说是顾澜死了。觉得实在有些蹊跷,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静宜笑了笑:“谁知道呢!你父亲还想去看看的,但是你祖母不让他去……”
听到徐静宜这么说,顾锦朝想了想就明白过来。
既然冯氏不让父亲去看,这事应该和顾怜有关系。顾怜想除去顾澜不是一两日了,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她动的手脚,总是要找个机会把人弄死的。顾澜死得这么突兀,可能和顾怜有关系……
“弄死就算了,顾怜又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开脸了。你原来也常见到,便是那个兰芝……”徐静宜以绣帕掩口,小声跟她说。
顾锦朝听到是兰芝,微微一怔。然后笑起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最后还是兰芝要和她争。
“澜姐儿刚死的时候,你父亲也痛苦了几日。顾怜回来说尸体扔到乱风岗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来。你父亲就生气了,把你祖母都吓着了……”徐静宜叹了一声,“看到你们才好些。”
“总是他膝下长大的,澜姐儿再怎么过分,父亲心里也会记挂她。”顾锦朝叹息道。
顾德昭正和陈三爷谈论浙江税银的事,这事闹得比较大,现在议论得沸沸扬扬的。
陈三爷也应和着岳父的问题,跟他说:“倒也不是布政使贪墨,嘉兴的知府瞒而不报……”
顾锦朝和徐静宜从后面赶来,顾德昭就笑着问自己女儿:“朝姐儿,和你母亲说什么呢?”
顾锦朝回道:“……正说祖母的病呢。”
顾德昭点点头,招了徐静宜过去要跟她说什么。陈三爷看她脸色淡淡的,就问:“怎么了?”
这算是顾家的家事了,顾锦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就轻轻道:“……顾澜没了。”
陈三爷表情很平静,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是你庶妹吧,怎么突然就没了?”
顾锦朝苦笑着摇头,她和顾澜的恩怨太多了。
人都已经没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思。
随后陈三爷和顾德昭去了前院书房,顾锦朝则随着徐静宜去东跨院。
虽然是新春,但因为顾家刚经历一场浩劫,也没看出什么喜色。只有庑廊下吊了红绉纱的灯笼,丫头婆子也不见得穿得喜庆。素面的比甲,水青色的夹袄,说话声音很轻。
冯氏现在身体不好了,就不怎么下床。几个儿媳轮流伺候她,今天正好轮上周氏。
她躺在罗汉床上,原先的一头黑发白了不少,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旁边支了张小床方便伺候她。
两人看到顾锦朝都难免尴尬。
顾锦朝平静地行礼,丫头给她搬了杌子来坐。
冯氏握着她的手直打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来。嘴唇蠕动着说:“澜姐儿没了。”
顾锦朝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冯氏看着顾锦朝梳得光滑的发髻,发髻上赤金嵌红宝石的金满冠,还有她脸上淡淡的神情。既不嫌恶,也不同情。她突然闭上眼道:“朝姐儿,你该得意了吧……现在二房永远比不过四房。害过你的人没有好下场。你二伯只能去当一个区区知县,你却能享受荣华富贵……”
她说话已经有点吃力了,却死死盯着顾锦朝不放。
本以为能从顾锦朝身上得到荣华富贵,没想到这是个自私自利的。
已经到了这时候,冯氏还惦记着顾德元只能做知县。
顾锦朝轻声说:“祖母错了,这都只是天理循环而已。朝姐儿不害人,也不会坐等被人害,被人利用。至于荣华富贵或是功名利禄,本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事。况且正是过年的时候,祖母您说这么做什么,我这是回来看您的……给您带了好些东西来。”
她让婆子把东西拿上来,“……这其中有支八十年老参,还是深山里挖来的。最是珍贵了。”
冯氏突然笑起来:“好!还是你朝姐儿最厉害!”
周氏有些疑惑地看着冯氏,不懂她话的意思。
顾锦朝只是微笑不语。
不一会儿,顾怜也带着姚文秀回门了。顾怜过来看冯氏,提了几盒时兴的糕点。
看到顾锦朝也在,她不由得皱眉。又想起在陈家的时候,顾锦朝是怎么让她丢脸的……
再不经意撇到她略臃肿的腰身,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怎么她就没有顾锦朝这么好的运气!和姚文秀成亲都过去四个月了,她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加上父亲贬职的事……姚夫人现在看她的眼光都是带刀子的!
顾怜要和冯氏说话,顾锦朝就避出去了。
刚好去看看几个弟弟妹妹,把带的东西分给他们。
顾锦荣又长高了些,五官也脱去了清秀。因为秋闱没能中举,他看到顾锦朝虽然高兴,却有几分羞愧。“我也读得很认真,国子监里规矩是卯时起,我寅末就开始读书了,可惜还是没考上……”
他天资一般,前世就一直考到三十岁才中举。
顾锦朝不求他大富大贵,这样努力就挺好的。笑着安慰他:“一次不中常有的,你多用功,总能考上的。”又和顾漪、顾汐说了会儿话。均给了封红,还另外送了两个妹妹赤金嵌和田白玉的云纹簪子。
临走的时候顾锦朝和徐静宜说:“您派人去适安跑一趟,把澜姐儿死的事告诉宋姨娘吧。”
徐静宜点头应下来。
……
适安的宅院久无人居住,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腐朽了。
看守宋姨娘的两个婆子烧了热水灌手炉,坐在屋外暖手做针线。
宋姨娘早些年疯的时候,还要打闹叫嚷,现在越来越安静了。两个婆子就清闲下来,常做针线送出去卖。过了会儿,里面突然传来啊啊的说话声,还有宋姨娘惊恐的叫声。
两个婆子都习以为常了,无奈地摇头:“怕又要说自己看到原夫人的鬼魂了……这宋姨娘也是可怜。疯了好几年,女儿没了都不知道。”
屋子里传来急促的碰碰声,其中一个婆子终于站起来进去看。
宋姨娘在被褥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碰碰的声音是从床板传来的。
婆子去揭开看,宋姨娘立刻吓得躲到角落里。她瘦了太多,一双眼睛显得诡异得大。
过了一会儿她又喃喃起来,人却平静了。拿过一个青花瓷瓶,又在床板上砸起来:“砸死你、砸死你……你还来报仇,砸死你……”
婆子很无奈,“姨娘,砸坏了这个可就没得瓷瓶了。”
宋姨娘置若罔闻,她虽然瘦得可怕,力气很很大。
婆子不想再管她,转身想出去,突然又似乎想起什么,转头说:“对了姨娘,新夫人派人来传话了。说您的女儿死了……本来是给姚家做妾的。因为害主母被抓,畏罪自缢了。”
宋姨娘的手顿了一下,又立刻开始念叨:“砸死你、砸死你……”
婆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她真是疯道无可救药了。关上门出去,刚坐下来抱起手炉,就听到屋子里嘭的一声瓷器碎裂。那婆子一怔,正想说什么,另一个婆子又拿起绣绷跟她说话。
两人就开始讨论绣什么花样了。
过年的热闹渐渐平息下来。
“太太,外头又开始下雪了。”从霜端着炭盆从外面进来,轻声跟俞晚雪说,“下得很大,奴婢看七少爷是要宿在外院了,您先收拾了睡吧。”
俞晚雪靠着迎枕,乌黑的头发只绾了一个攥,她的头发很好,生得格外浓密,放下来真的和绸缎一样。她抬起眼皮看了从霜一眼,挑开窗扇朝外看,果然是鹅毛大雪,吹得漫天都是。
她拿了铁夹给炭炉里添炭火,听到炭火烧的噼啪声。
“去取我的斗篷来。”俞晚雪淡淡说,“晚上炖好的蹄花汤也盛上,咱们给七少爷送过去。”
从霜一愣,不由小声说:“太太,已经太晚了,又下着雪……”
俞晚雪表情很柔和,却十分倔强,她打定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
从霜只能把东西准备好,俞晚雪带着丫头婆子,婆子挑着灯笼往外院去了。
大年初五,她却要冒雪去外院找自己的丈夫,俞晚雪心里苦笑。
东风馆的灯光已经隐约在前方了。
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丫头进去了,总要有人主动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