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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这边的安雅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打了电话到公司去,得到的回答一律是总经理出差去了。出差的话,也该给她个电话呀!莫非出了事?如果出了事,钟忆一定会联络的。或者他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他打算撂开一切?--一想到此,安雅的背脊微凉,森森然的,一股寒意袭上身。毕竟,钟威要改变心意是很容易的,这两地相隔万里,有什么是靠得住的?安雅坐在炉边,愁绪万千。纵有再多的情爱又哪禁得起时间空间的考验?何况他们之间那么脆弱,随便一个理由,都足以教他放弃的。她愈想愈觉得灰心。
钟威在医院里一久,愈来愈不耐烦,他发脾气,摔东西,怒责护士,大骂医师。他意识到自己的脚似乎有问题,但是没有人肯告诉他实话,最后逼得钟临轩只得找来张大夫,还是照实向他说了。
钟威听完,一脸木然,也不再咆哮或生气,只是一径儿发怔。他就这样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足足一整天,直惹得秋华又伤心又害怕,求他:
“钟威,你不要这样子。只要动个手术,以后还不是又完好如正常人了?”
钟威冷冷一笑,心想:完好无缺?不会的,不可能的,我将是个残废,癞着腿,一拐一拐的,天啊,怎么可能还会像正常人呢?
若兰抱着初生的宝宝来看他,临轩给她取名叫俊文,颇有男孩子的味道,求孙心切的心态表露无遗。
“你看文文会笑了。”
秋华抱着孙女,凑向前去,钟威忍不住看她一眼,心一软,微微牵动了嘴角露出难得的一笑,却说:
“干嘛把她抱到医院来?”言下似是责备之意。
“我马上抱她回去。”若兰连忙补说,唯恐惹他不高兴。
“好吧,若兰-先回去。回头,我让钟忆留着陪他。”临轩交代了之后,又说:“我到公司一趟,晚一点回去,秋华,-自己再叫出租车。”他看了钟威一眼“我走了。”
钟威面无表情,沮丧与灰心正一-一-啃噬他的心
几周后,安雅下班回来,在信箱里发现一封从台湾寄来的信,笔迹挥洒,似是陌生又觉眼熟,她颤抖地拆开信,惦着心径在门口看下去:
安雅:
这一向可好?
前些日子我出差到日本,是以全无音讯,望-原谅。
年初三,喜得一女,取名俊文,模样甚为可爱,俨然钟家的灵魂人物,若-见了,也必然喜爱。
回想过去种种,一切如梦;纵然我满怀歉疚,却是无从说起,希望-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我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安雅,-的条件那么好,如果有好的人选,不妨考虑,我不值得-等待。
我只希望-得到幸福,而我,根本没有资格给予。安雅,以-的聪慧美丽,应该得到更好的人。忘了我吧,我会永远把-放在心里,祝福着。唯有离开我,-才有幸福可言
安雅再也看不下去,她冷冷地把信丢弃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一滴结冰的泪珠犹在闪闪烁烁。她抬头看看黄昏的天幕,这一个异国的天空,虽然一直是漠漠的,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般的高垂着,却也伴她走过了廿个年头,她想,她还是有能力再走过下一个廿年,卅年,四十年
春天悄悄地在树枝上抽了新芽,悄悄地在天空洒下新雨,远方天际起了惊蛰。安雅在工作与生活之中,渐渐地营造了自己的空间。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个忧郁的未婚妈妈,看起来她是那么自信美丽动人,在丹尼尔电子信息公司,她被昵称为“东方的白玫瑰”因为她习惯一袭白色的长装,挽着长发,自信的神采充分流露。
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琳达每次来总是先和它打声招呼:
“哈-,最近好吗?妈妈的肚子里舒不舒服?要不要赶快出来啊?”
从那一天来看安雅,在院子里无意中看到钟威寄来的信后,琳达绝口不提他了。她看到安雅若无其事地上班、逛街,看戏和开玩笑,也就渐渐释怀了。
“子襄的论文快写好了。等他写完,他就会来。琳达,-可得好好把握。”安雅瞅着她,在身上试着一件新衣。
“好了,别看了。真是嫉妒死人了。别人大肚子是又肥又肿;-挺着肚子也能把那些小伙子迷得七荤八素。怎样?前几天那个高鼻子的希腊男孩还在站岗吗?”
“我和他喝了一次咖啡,坦白告诉他没有希望。后来他很大方地表示放弃了。都是露西大嘴巴,说我被人甩了,那个希腊男孩同情心大发,勇气百倍,想要接收我。唉,”安雅自我解嘲地说:“琳达,要是他再长个十岁,我想我会爱上他的。”
“去-的!-会爱上他?-不会爱上别人,-是自恋狂,每天照镜子,一副陶醉的样子”
“-不知道,我希望当我儿子出生时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妈咪,总不成教他跟一个黄脸婆住在一起吧?”
“儿子?-又知道了?搞不好是个漂亮的女娃儿,一出来,看见-就大哭:哇,我的妈咪怎么长得这么漂亮?那我还有指望吗?搞不好,人家好不容易交了个男朋友,就被-迷走了。”
“呸,瞧-疯疯颠颠胡说八道。”安雅摸着肚子,很有自信地说:“我说他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等着瞧吧!”
钟威把门用力摔上,推着轮椅往外走,愤怒地大骂:
“哭,哭,每天就是哭,-能不能叫她不要哭!”
原来小文文生病了,不好睡,整夜哭闹。若兰委屈地抱起她,频频安抚。
“乖乖,文文乖。妈妈抱抱”她不禁微有怨言:“小孩子哪会知道?她不舒服当然哭,不然-教她干什么?每次莫名奇妙,乱发脾气。”
钟威明知自己不对,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出了院后待在家里整整两个多月,他足不出户,把自己放逐在一个毫无秩序的世界里,莫名奇妙的发脾气、突如其来地坏心情,没有一件事情是顺眼的,也没一个人能够讨他欢心。他彻底变了,变得颓丧,变得粗鲁,毫无过去的一点样子。若兰忍耐着,而那耐性渐渐地、渐渐地被他磨蚀殆尽。
“哥,你这样子,安雅看了会多伤心!”
钟忆见他如此自暴自弃,终于忍不住,搬出了他最恐惧的名字。当初他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之后,斩钉截铁地吩咐钟忆不准告诉安雅,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
“不许提那个名字!”钟威狠狠地瞪着她:“我这样子--我这样子--她能看吗?她敢看吗?”然后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钟忆曾想,或许只有安雅能救他。但是,她怎么能够叫她来呢?安雅若是来了,若兰将如何自处?于是她放弃了。
中恒仍是常常和她见面,关于此事,他比较站在安雅的立场“钟忆,绝对不要再去打扰安雅了-何苦让她再回来-这淌混水?如果她能就此忘了钟威,不也是她的幸福吗?毕竟,-哥是有家室的人。”
他们沉默不语地走在街道上,烦恼不只一桩:钟临轩不曾对中恒更改过态度,他不准钟忆出来,更是命令陈妈看着她,怎奈这早已是一个自由的时代了,又岂是他阻止得了的?但他费尽心思地替钟忆安排门当户对的对象,逼着她相亲,把她弄得啼笑皆非。
“我爸仍是没有觉悟。像我哥和大嫂这种婚姻,不是很可悲吗?近来,他老人家疲于奔命?整个钟氏企业又因为我哥而乱成一团,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只得看-哥了。暂时坐在轮椅上也不是什么大耻辱,即使将来一条腿不是真的,也无损于他的聪明才智,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不懂。”
“你错了,他的问题不在那上面,而是在余安雅。”钟忆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定是的。我相信,是出在安雅那里,中恒,你试图和安雅联络好不好?我想了解她的近况。”
于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安雅和琳达在中央公园席地而坐,读着中恒和皮蛋的来信。高大的梧桐树梢春意缭绕,碧草柔软如茵枕着无数游人的欢笑。
“是谁呀?瞧-看得那么开心?”琳达递给她一小块三明治。
“皮蛋,李中恒,上回我不是住在一个朋友家吗?就是他们兄妹,好久没来信了,这会又突然想到我,真没良心。”
“信上说什么来着?”
安雅伸伸懒腰,微微一笑:
“问我好不好,哪时候可以回台湾?还有,皮蛋说她认识了一个大个子,两人站起来足差了卅公分,挺吓人的。还问我,男朋友有几个?每星期轮一次还是每个月才轮得到?”
说完,她的眼睛有些薄雾,凄凄清清的声音竟有点微微的感伤。
不行--不能让她去想那个人。琳达拿起照相机,突然按下快门,偷偷拍了照片,嘻嘻地笑了:
“给-留个历史镜头,来,笑一个,我的技术不赖的。照得好,还可以顺便参加比赛。安雅,肚子挺一点,对,就是那样子,吸呀,美极了”
安雅给中恒皮蛋回了信,信中约略提了自己在纽约的工作,很简短,寥寥数语,不经心似的。
六月,钟威动了第二次手术,结果还算顺利,医师估计他可以不用拐杖,但是行动不能很快。
徐子襄来到纽约,此行他终于是为琳达的戏剧首演而来,停留了两周,在这段期间,琳达“竭尽所能地诱惑他”这是后来她告诉安雅她怎么钓上徐子襄的话,终于把他掳获了,临行,他鼓起了勇气在琳达唇上印上一个长吻,告诉她他会尽快再来。
安雅若有所失,挺着肚子,有些恍惚。琳达急了,忙问她:
“是不是舍不得徐子襄?-早说,我就不敢抢了。现在-说一句,我立刻无条件把他还给。”
安雅瞪她一眼:“疯丫头!”自顾自往前走,步履有些蹒跚“谁希罕-的徐子襄?好啊,我要-就还给我,这么大方啊?敢情人家徐子襄是件东西,让-丢来丢去呀?”
“我见-不开心呀,以为-不高兴。”琳达似乎十分受委屈的表情把安雅给哄笑了。
“这么说,我连不高兴、不开心的权利都没有了?真有-的。”
琳达面对着她,倒退着走,比手画脚:
“人家书上写,孕妇不可以生气,不可以叹气,否则将来小孩子会长得丑,-好歹替-宝贝孩子的一生着想,开心一点,多笑一些。”
钟威手术后,终于跨出了第一步,柱着拐杖到公司上班。第一天,他几乎做不了什么事,心里的障碍未除,老想别人会留意他的脚;第二天,他捺着性子看了公司一些财务报表;第三天,他招了财务部门,纠正了一些错误。就这样,他重新投入了工作,以着不可思议的热诚,早出晚归,几乎把全部的时间精力都投注其上,借着工作来遗忘某些事情。
若兰自己带文文,整天闷在家里,不知道是不是太烦了,她也变得暴躁不已,又加上钟威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们几乎互不招呼,偶尔必要,才淡淡地交谈一下。
若兰的心渐渐冷却,她自认为该做都做了,却依然改善不了状况,于是心灰意冷起来,有时候干脆带着文文回娘家,一住就是一个星期。
钟威并不是不爱孩子,但是他总觉得每当他抱起文文的时候,就有一种椎心刺骨的疼痛,提醒他,他在享着无比幸福的天伦,而把一个女孩抛弃在远远的地方。
七月底,安雅提早生产了。她还在上班呢,突然觉得肚子开始阵痛,丹尼尔发觉情况不对,忙着送她到医院,又打电话给琳达,琳达才赶到,一个红冬冬的胖小子就被护士抱出来同他们打招呼了。
琳达把安雅生产的顺利与快速,归功于她平日的督导有功。
“要不是我每天逼着-散步啦,做体操啦,哪有那么容易?-没看到别人的惨状,呼天抢地的,还有人咬破舌头呢!”
安雅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少臭美了。那是因为他跟我旱建立了感情,我们说好了,他乖乖地出生,我赏他好吃的棒棒糖。当然啦,要等你长大后,”安雅忍不住轻轻地吻了他一下:“-瞧他长得多么俊。”
“跟他--跟他妈咪一个样。”琳达本来是说跟他老爹一个样,一见苗头不对赶快改口。
丹尼尔在一旁看得很有兴趣,说:
“我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小宝宝,真好玩。”
琳达把眼一翻,啐他:
“什么好玩?走走,丹尼尔,我们去买些东西给安雅吃。”
于是拖着丹尼尔往外走。护士笑着过来把婴儿抱回婴儿室。
安雅一时有些难过,偌大的病房冷冷清清的。也许因为产后的疲乏,使她倍感脆弱,不禁强烈地想念着钟威。她始终不相信钟威真的会放弃她,可事实就在眼前,她再不曾接到他任何一通电话。既然他忍心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冷淡视之?她想,为何不能呢?为什么呢?
余家希,也是小杰西,就这样正式地加入她的生活。白天上班前,她把他托给附近一个保母,是丹尼尔介绍的。一个越南人,会说一点英语,个子娇小,但是动作利落,非常称职可靠。安雅给她不错的酬劳,安娜也非常用心地照顾小杰西。
“杰西会笑了-!”琳达像发现什么大秘密似的!“子襄,你快来看。”
这时徐子襄非得赶快跑过来应付她的召唤不可。
“嗯,是啊,小杰西居然会笑了。”
子襄搬到纽约来已经好一阵子了,他来纽约让丽华很不谅解,但是徐浩比较明理。
“难道-希望子襄讨不到老婆?琳达的工作不能换别的地方,可子襄的研究工作可以调呀。”
丽华对琳达这个准媳妇虽不满意,但是可以接受。想来想去终于也想开了。
安雅工作忙,有时候走不开,就只好拜托琳达和子襄去把杰西抱回来,琳达不亦乐乎,
拿杰西当她的实验对象,不断地用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色彩和物品来逗他。
“琳达,拜托-别折腾小杰西了-鬼叫鬼叫的,会把他吓坏了。”子襄忍不住替小杰西抗议。
“什么人鬼叫?”安雅抱着一大堆纸尿布、奶粉、和食品推门进来。
“从实招来,谁又在拿我们小杰西当实验了?”她放下东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婴儿床,抱起杰西,亲了一下。“我的小宝贝,你说,以后要不要叫琳达阿姨。她老是欺负我们小杰西。等我们长大,她老了,也拿她当实验。”
“喂,-公平一点,我是替-在训练他呢。搞不好,经我这一启蒙,小杰西会是一个天才呢。”
“是啊,有-这天才阿姨,他哪能不天才呢?”子襄附和着调侃她。
“好啊,你竟帮起安雅来了。徐子襄,看我回去怎么治你。”
安雅径自抱着杰西,逗着他,一面看着他们打闹,笑得灿烂如烟火。
这时的钟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钟威一早赶着上班,若兰也是,她闷不住了,吵着要到外面工作,只好把文文丢给秋华带。这一天,文文感冒了,哭闹不休,黏着若兰不肯放,若兰一看时间来不及了,把文文一丢,只顾着要出门,秋华哄不下文文,忍不住埋怨:
“好好的上什么班?家里又不缺钱用。”
“妈,我要把文文给人家带,-又不肯,她每一次哭,-就抱怨一次,我都听烦了。我干嘛不上班,不然,窝在家里干什么?”若兰一时气不过,遂顶了秋华。
钟威闻言,回头问她:
“-为什么用这种口气对妈说话?她要不是心疼文文,她何苦自己带?也不想想,-上班对谁有好处?我们钟家需要-去上班赚钱吗?”
“谁规定我得在家里带小孩?她心疼想带那是她的事,她带也不见得比保母好,不是感冒就是拉肚子的。”若兰嘀咕着,猝不及防钟威一个箭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招得死紧,生气地说:
“-说这是什么话?向妈道歉!”他逼视着她,不留余地。
若兰回瞪着他,心中一阵反感,倔强地紧闭着嘴。
秋华抱下文文,跑过来,拉开他们:
“你们干什么?我说话了吗?钟威,上班去;若兰,-也走吧。”
钟威愤而一甩手,摔门而出。
若兰恨恨地瞪视他的背影,瞪着高跟鞋,也出了门。
这一晚,她和同事们一起去喝酒跳舞狂欢,直到午夜,才满身酒味地回来。
钟威冷冷地看她摇晃着身子摸进房间,陡然开灯,说:
“-倒是回来得早啊,才凌晨两点而已。”
若兰不理他,径自倒头就睡。
“我警告-,-爱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最好不要给钟家丢人现眼。”语毕,他拿着枕头,径自到书房。
他们正式分居,各过各的,互不干涉。若兰心中有怨,只能从感官上去发泄,喝酒跳舞是经常的事。后来,又学会打牌,有时竟不回家了。
钟威终于向她提出离婚的协议。若兰听了之后,忽然狂笑起来,她阴侧侧地对钟威说:
“你终于提出来了。这不是你一直盘算着、计划着的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怎么了,余安雅和你又死灰复燃了?啧啧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伟大,居然还要你?”
钟威没有想到她竟然知道安雅和他的事!错愕之余也无言以对。
“怎么了?说不出话了!我还以为你这腿一瘸人家就琵琶别抱了,敢情真是浓情蜜意剪不断啊!”“林若兰,-不要信口雌黄,胡说八道。”钟威愤而抓住她的手,扬起右手--
“你敢?你别以为打了我,我就会和你离婚,让你称心如意。钟威,你作你的大头梦,我们耗着吧,我看,你的余安雅会等你到什么时候?”
钟威一阵愕然,若兰挣脱了他的手,抛下一个冷哼,径自出了门。
她居然知道!但是,猜得多么离谱!“我的余安雅”?安雅还可能是我的吗?他颓然地跌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脚,觉得无比的颓丧与哀伤。安雅安雅,我居然活成这副模样,-见了会作何感想?
子襄和琳达在纽约结婚了,安雅是伴娘,丹尼尔是伴郎。当天,众宾云集,贺客盈门,琳达的父亲母亲分别从加拿大和欧洲赶来,为她能够嫁徐子襄这样的乘龙佳婿而惊愕不已,从此对她刮目相看。
小杰西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了,在婚礼上成了最抢镜头的小帅哥。大家都交头接耳问那个抱着孩子的漂亮女人是谁?
“是余安雅。琳达的好朋友。还没有结婚就生孩子!”说话的人特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说她老板想娶她,却被她拒绝了。没有人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说完又很神秘地补充:“丹尼尔知道他肯定被三振出局,所以勉强捞个杰西的教父,家希的干爹来做过过瘾;徐子襄娶了琳达,表示了他壮士断腕、过河卒子的决心;余安雅这个女人!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琳达和子襄结婚的消息同时也在台湾注销,周告众亲友。钟威看到时,惊愕不已--那个徐子襄,他竟然放弃了安雅?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有个冲动,拿起电话,犹豫了半天,又颓然放下。钟威,你想干什么?他猛地一震,登时清醒:我凭什么再去打扰安雅?也许她早已忘了钟威这个名字了。
“哥,这个案子你看一下。”钟忆敲了门径自进来,见他发楞,又喊了他一声:“哥,你发什么呆啊?”
钟忆毕业后,一时没找到合适工作,就在公司里帮忙。
“什么事?”钟威如梦初醒,问她。
“关于这一套新的软件,丹尼尔公司答应授权给我们,有一些细节部分不太周全,小张他们对于整个行销计划有意见。是不是要等丹尼尔那边的人来了以后再磋商?”
“先让小张他们拟好更改的条文,届时我们才好做事。他们几时过来?”钟威拿过卷宗,快速地批阅。
“下个月吧?日期还没确定。”钟忆答。
安雅看着桌上的数据,一阵怔忡。“钟扬信息”!这一次的销售软件计划当中也包括了钟扬信息。当丹尼尔要她一道到台湾接洽时,她犹豫了,考虑了一些事情之后,她豁然开朗为什么不去呢?这是她的工作,她义不容辞;再说,私事归私事,公事归公事,她不能因为不想回去面对钟威而让丹尼尔蒙受巨大的损失,再怎么说,他对她仁至义尽,竭其所能了。她不能忘恩负义,抛给他一句话:我不想去,而让他平白失去一个大客户。
可是她又放不下小杰西。丹尼尔想了半天,建议她一起带到台湾。安雅想,如果有机会,让外公外婆看看也好。
可保母呢?
他说,叫安娜跟着去呀!
可旅费呢?
他把眼一翻,说:“我们各付一半吧!”又顿了半晌改说“还是由我付吧!谁教我是小杰西的干爸呢?”
“噢!丹尼尔。”安雅感激地在他脸上吻了一记。“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发疯了!”琳达正在地板上做体操,听安雅说要去台湾的事,马上停止了动作,以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她,叫了起来:“天哪,-还想带着杰西一起去?”
天气又转凉了,安雅这屋子又冷飕飕的,她把小杰西放回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我放不下他,又有什么好办法?”
“余安雅,”琳达霍地跳起来,瞪着她,一派不信的表情。“-老实告诉我吧,自首无罪。究竟-肚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我能有什么鬼主意?难不成-以为我会带着小杰西去摇尾乞怜?还是去哀求钟威收留我们母子?琳达,用-的脑子想想,若我想做,何必等到现在?”
“那-想干什么?”
“很简单的一件事:丹尼尔在台湾接了一大笔生意,要我随同前去。我答应了,却放不下小杰西,丹尼尔慷慨解囊替我出安娜的机票款。就是这样!”安雅顿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恰好,丹尼尔的客户包括了钟扬信息,很不幸地。”
“好哇!这才是重点。”
琳达抓到了辫子,乘机刮她。
“什么恰好,什么很不幸地。安雅,我以为-已经痊愈了,没想到-根本病入膏育-带小杰西去干嘛?等不及去献宝啊?人家未必在意啊。你他妈的拜托,留点尊严好不好?”
琳达气不过,口出秽言。
“琳达,-太小看我了。余安雅真是那样不要脸的人吗?我去,免不了和钟威一见,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面对我,同时,我更要看看他的婚姻有了一个女儿会幸福多少?琳达,-可知道我多么不能平吗?我满以为自己稳稳地握住他,没想到却失算了。我得去看看,究竟什么力量比余安雅更大,竟然让他那么心平气和地撂下我-懂吗?必要时,我要让钟临轩看看,他有个姓余的孙子,却不会开口叫他,绝不会。”
“这样,-又有何好处?”琳达把手一摊,十分无奈。
“我不知道。琳达!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非得如此做不可。我一直不信,钟威会放弃我。琳达,假如-能给我答案,那我就不去了-能告诉我吗?”
安雅定定地看着她,以着美丽绝伦的哀伤。琳达这才如梦初醒:她在意的!她居然骗了我,这天杀的女人。
安雅带着小杰西、安娜随行,丹尼尔之外,又加上两位软件工程师,在十一月份飞到台湾。一路上,小杰西在飞机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咿咿呀呀的声音时大时小,一会儿叫,一会儿闹,一会儿又笑得吱咯吱咯地,在他们手中轮流游走,谁见了都不免惊叹:哪里来的漂亮宝贝?!到了临近台湾时,小杰西已经打进了机上每个人的心中,有对年轻夫妇硬是要了安雅的住址,打算和小杰西交上朋友。
“钟扬”派来接机的人员不免一阵惊诧,都以为是老板丹尼尔的眷属,一方面为安雅的美貌所震慑,一方面也为她的携子同行而惊讶。后来搞清楚了状况之后,不禁充满疑惑。他们又怎么料得到眼前这个咿呀可人的小男孩会是钟扬负责人钟威的儿子?
他们被安排下榻在来来饭店:安雅和安娜带着小杰西一个房间。他们到达后因为时差的关系显得疲惫不堪“钟扬”的人没有多打扰,只说晚上总经理将设宴款待,在二楼悦宾楼。
安雅费了大把劲终于把杰西哄睡了,安娜在一旁也累得频频打盹,她遂交代安娜也先休息一下。她径自梳洗去了。
由于即将面对钟威使她无法平静,她料想钟威必然大吃一惊,但会有什么表情呢?她拿出化妆箱很仔细地开始化起妆来。生完杰西后,安雅稍稍丰腴的身材又因为这一阵子的忙碌而恢复瘦削,几乎看不出怀孕过的迹象。反而平添了一股成熟迷人的韵味,较之过去的清丽更加令人眩惑。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只想到--钟威。
准七点,丹尼尔来敲她的房门,并且替安娜叫些东西之后,趁着杰西末醒。他们从容地下楼去。
“-好美!”丹尼尔露出赞赏的眼光。
“怕钟扬的老板一见了-就晕头转向,那我们可就万事ok了。”他忍不住调侃她,为自己的眼光独到而沾沾自喜。
安雅出了电梯,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钟威!他偏着头正和属下交头接耳,脸上一副沈思的表情。大概是属下提醒他丹尼尔他们来了,他扬着眉,望向他们,倏地楞住了,脸上的表情冻结在惊讶与不信之间但是他毕竟是商场上的老手,瞬间压下了吃惊,定定地朝安雅他们走去。
啊--?安雅吃惊地看着他走路的样于,明眼人一瞧都知道那步履多么僵硬和不自然,他出了什么事?
安雅脸上的惊讶惶恐深深刺伤了钟威,他伸手和丹尼尔寒暄,以着非常流利的英语:
“欢迎到台湾来,怀特先生。我是钟威。”
丹尼尔微笑地谢了之后,把两位工程师介绍给钟威,然后特别以着亲密的口吻介绍安雅:
“余安雅,我最美丽聪明的助理,相信你会赞同我的话。”
安雅伸出轻微颤抖的手让钟威握了一下,一电流倏忽传达到全身,她定定地以着清晰缓慢的中文说:
“久违了,钟总经理。”
钟威僵僵地一笑,避开她的灼视,淡淡回答:
“-好,余小姐。”
然后,钟威以着主人的身分招呼丹尼尔入席,故意不去理会安雅。
一阵难受梗在喉间,安雅殿后注视着钟威走路的姿势,她的脑子不停地旋转,企图去联结各种想法。
钟忆匆匆赶到,迭声说对不起,一个抬眼,猛然看到安雅,呆住了。
“安雅,-怎么来了?”
钟忆的声音太大了,丹尼尔不免一阵诧异,看看安雅,安雅低声向他说了一句。他旋即点点头,虽有满腹疑惑,也暂时压着。
钟威没有忽略他们的交头接耳,亲昵的举止,脸上一阵抽搐,旋即又恢复平静。他照例介绍了钟忆之后,尽情地招呼丹尼用餐。
席上全是出名的中国料理,丹尼尔睁大眼睛,胃口大开,为了迎合他,席间都以英语交谈。偶尔,钟威不经意问了安雅:
“怎样?味道可以吗?”竟也是以着不经意的英语。
钟忆深思地看着安雅,审视她和丹尼尔的关系:竟看不出所以然。在这种公开的场合,她也不便多和安雅说什么话。
安雅的态度很自然也愉悦,她老早有着心理准备,是以淡淡然一抹微笑挂着,不时和丹尼尔俯首交谈,笑靥如花
当席罢,钟威交代属下和钟忆招待丹尼尔一行去卡拉ok消遣时,安雅起身径向洗手间走去,钟忆眼尖,快步跟上。
“安雅,-怎么回来了?”钟忆追上她,急着问。
“我不能回来吗?”安雅反问她,脸上一抹变幻的神采。“钟忆,-怎么也不给我消息了?”
钟忆对安雅的来意完全不清楚,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钟威,他的脚怎么回事?”安雅觉得身体一阵虚弱,乏力地问她。
“怎么回事?安雅,任何人一看都知道他瘸了一只脚,-应该也看得出来!”
钟忆心想:聪明的安雅,-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安雅啊地一声,电光石火般地念头一闪而现,她的脑子登时雪亮了。
“钟威他,他--”她抛下钟忆,急步跨出,奔回宴席,钟威已先行离去了。
她怔怔地退回原处,向丹尼尔推说不舒服,想休息,于是,自己默默地回到房间。
杰西醒来了,喝过了牛奶,正躺在床上和安娜玩耍。安雅抱起杰西,难过地哭了起来,钟威的脚,这竟然是他抛弃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