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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戌时。
乌色奠际愈压愈低,浓云密布,北风似在刹那停滞,又似在刹那疯狂,呼啸的声音掠过平原,一望枯草危危垂地,大树颤微,七零八散的枝干地在这响亮的锐利声中被齐齐折断。夕阳彻底落下,一抹极致嫣然的彤色流彩凝结在西方之极,金灿似火的光泽,燃着一座高山的绝顶,留下黑夜降临前最后一道欲坠不坠的煌煌明亮。
当我换上樊阳给我找来的盔甲骑马驰至山下时,晋军誓师已罢,将军墨离和狐之忌分别带了左右两翼各三万的兵力自不同的方向奔袭楚丘。两侧军队散去似溃堤而下的洪水,骏马弯弓,战车强弩,锁甲铿锵岿然不绝,铁盾槊刀残光噬血。
火把耀动,荒原满红光,风尘一路,鼓声喧威震天,疑似雷动。旌旗扯风,风卷纹飞拽,金锦如波。
如此滚滚滔逝的恢弘声势让人一见心沉沉,仿佛在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这支军队有着无坚不克、无刚不催的勇猛和决绝的同时,眼前还能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即将漫扬整个天地、血腥飞扬的凶残和狂烈。
这便是晋穆的军队。
我情不自禁一个寒噤,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方快马加鞭,驰向晋穆的方向。
五千中军将士在北风中伫立如石压,定定不动,气势森严。那人静静地顿马军队前,一身金色盔甲,金面覆脸,山岳顶天般的威严肃穆,往日微笑温和的薄唇此刻紧紧抿着,优雅的下巴现出刚毅而又寡绝的味道,一双眸子明似星点,望向我驰来的方向时,清冷深邃的眼底有一丝诧异在隐隐流动。
“你来做甚么?”待我吁马他身旁时,他挑了眸子睨眼看着我,态度淡漠得让人疏离而又心凉。
我抿抿唇,转眸看着前方:“我来与你同战。”
晋穆闻言冷笑,目光一寒,话语顿时严厉起来:“回去!我的军队从不用女人打战。”
我扬了眉笑:“可我比你的士兵更会打战。”
晋穆凝眸瞅着我,目色渐渐深重起来。他弯了弯唇角,不是微笑,而是阴沉的冷笑。我瞥了眸正要再说时,他却伸臂拧了我的胳膊往后拖,言道:“给我好好待在营中!你去作战?战场凶险,到时我可没心神去顾你!”语罢不待我说话,他便转过头对身后的将军道:“把她给我送回山上去。”
“喏。”
将军扭了马脖子,横眉盯着我。
我急了,怒道:“晋穆!”
他侧眸瞧了瞧我,目光微微一变,正当素日那熟悉的温暖和刚浮上一丝时,他又抿了抿唇,眸子复又暗沉冷寂。他缓缓摇头,不再看我。
我看着他,咬咬唇,垂手自马身上取下弯弓,抽出箭羽,拉了弦,满满一贯,举天而射。
苍天有鹰隼翱翔,大雕飞过。清锐的叫声鸣彻苍穹,谧色在头顶暗自翻滚,细云如絮,层层叠压。箭镞夹着风声,冲上云霄,带抹一注鲜血肆飞,横穿雕身鹰脖,转而落地,一声重重的闷响。
我听到身后数千将士的倒吸着冷气的惊呼声,也瞧见了晋穆低眸愣了片刻时眸间一逝而过的讶异和赞赏。
我挥挥长弓,傲视着他,神采得意:“侯爷,我可以跟你去战场了么?”
他沉吟半响,嘴角微微一抽,回过头,不看我,却看那将军:“去把那鹰脚上的信帛拿来。”
将军低头,揖手,迅速翻身下马,跑去已死的飞鹰尸首旁拿下了那卷白色帛书。
我看着脸色一红,适才的傲气即刻消馁,满脑子唯余懊恼和自责。一时逞能,居然就没看出来那鹰脚上系着的锦帛。
他看完帛书,声色不动,信手将其揉成一团塞入怀里。即而他转眸瞧着我,这时他倒开始笑得欢,眸子凝了凝,里面有光彩盎然。“怎么不说话了?”
我垂首不答。
“走吧。”他出声,挥下马鞭。
身后五千将士随着他这一声而齐齐策动坐骑,铁蹄踏翻草地,溅起了尘土涩涩清新的味道。那个本被他命令着送我回去的将军也随着他策马离开,我恍了一下神,怔在原地。
他回头瞪着我,灼烧的眼神,凶狠的口吻:“还不跟来?在战场发呆,等着找死?”
我蹙了一下眉,心中晃过一丝委屈。这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吼过。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情绪抵触,冷眸看着自我身边不绝驰过的骑兵,我重重咬了一下唇,抽下马鞭,朝他奔去。
到了他身边,与他并驰时,我寒下了脸,咬牙切齿:“侯爷在战场上可真威风啊!”他淡淡瞥我一眼,不以为意的语气:“不适应的话,立刻回去。”
偏不!我低眸横了眼他那只动作依然不灵活的左臂,眨眨眼睛,倔犟地扭过了头。
“刚刚那信上说什么?”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和他搭讪。
他眸色一动,默了一会,方道:“有人在我后方放火。”
“谁?”
他勾了唇角,看着我,笑得古怪。
我惘然,而后脑中却有念光忽地一闪,唇边颤了颤,我禁不住脸色发白,心中顷刻间明白过来。
我转眸盯着他,紧张:“与此战可有关?”
晋穆直了眸子看前方,冷淡:“与此战无关。”
那就好,我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他没骗我。
只要他不骗我,就好。
晋穆斜眸冷冷地瞧着我的举动,薄唇抿得紧紧,不做声-
无颜猜得没错,凡羽碟骑并未自南方取道直奔邯郸。晋穆麾下提前绕去楚丘之后的四万兵马对敌的数量虽寡,但占尽了把守关卡的地势之宜,以四万之势摆十万淄兵之重的壁垒,牵制楚军后方兵力,迫凡羽碟骑绕道楚丘西南的峡谷,穿越而出,自平原绝驰往邯郸。
若说无颜有意透漏南宫和聂荆的婚事是引诱凡羽出楚丘的导火之端,那么凡羽长久领兵在外的不安和国有二君而他父王位不在正的忐忑与猜忌才是这次他冒险要回邯郸的主要原因。
说是一怒冲冠为红颜,殊不知红颜枯骨的背后,有耀眼夺目的龙撵散尽着蛊惑人生人死、追逐不休的力量。
楚国这一隐埋了几十年的暗流一旦被激发,势如滔天水火,难以消融-
晋军左右两翼的军队疾驰奔袭楚军出峡谷后的平原,晋穆带的五千中军轻骑却是要绕去楚军之后,挡去他们南下的路,三面合围,唯留北方缺口。那个纵使凡羽能逃也不敢逃的北方缺口。
过荒野,穿山涧,夜色缓缓浓重,风引路,云沉沉。
行至一半路程时,便闻远方器具博杀声轰然勃动,鼓声鸣作,号角声快。抬眼望去,但见声音传来的地方有烽火耀天,烟云隆起,张牙舞爪的赤红颜色浸染夜幕,天色愈低,气流愈紧,那是一瞬即可点燃的燥动。
我瞥眸看了一眼,随即蹬了马镫,狠狠甩下一鞭。
晋穆转眸看我,突地笑起来,道:“怕了?”
“胡说!”
“那为什么脸色苍白发青?”
我翻翻眼,不耐烦:“我讨厌战争。”
他叹气,道:“那你还要跟来?”
我挥了一鞭卷住他的胳膊,冷道:“你臂上有伤。”
“废不了!”他哼了哼,扯下那条绕在他臂上的长鞭,双腿夹了夹马肚子,越过我驰马在前。金色盔甲在火光下流彩横溢,那人的背影,如同来时山顶的那抹金色光芒,是神祗的光圈,让人只可仰望,不可凝视-
厮杀声渐近,刹那至耳边眼前。夜下凝火,平原千里有冷光飞扬,银剑的厉色,暗箭的墨黑,长刀的锋刃,槊戈的犀口,处处戳血,处处滴血,处处噬血。血洒之后,是欲断不断的哀嚎惨叫。
一处缓坡,坡下陈兵数万,蓝色盔甲件件湛芒,锋芒锐利寒人。
弓箭手在前,弩弓其次,步兵在后。骑兵勒着马缰顿守两旁,蓄势而待发。
晋军左右两翼的兵力不过六万,楚有骑兵十五万,此时战场上厮杀的是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却是还未投入战斗的楚军,他们专注于紧张酣斗的正面战场时,却不知晋穆带领的这支骑兵已从旁道绕来他们身后,势如雷霆迅猛,待楚军鸣响后方号角时,五千玄甲将士已如五千利剑席卷而上,楚军欲反身对抗,但为时总晚了一步。
楚军步兵在后,晋军铁骑上去,怒马踢人,剑锋横扫。步兵能退不能敌,弓弩手想要上前,却抵不住前方士兵似流水的后仰。两侧骑兵闻风支援,铁蹄踏尸,此刻他们也再顾不上马蹄下踩着的哪国的勇士和兄弟,一路溅血,飞驰迎上。
马近身千步,晋军有千人同挽弓;马近身八百步,弓弦满起;马近身五百步,长箭离弦。
马倒下,人难起。
一尸隔立,绊倒数活人。
晋军呐喊着挥起了弯刀,拍马杀上前,短兵交戈。
血气扑鼻,有人痛哭有人笑。
我管不了战场上那么多人,这战也不是我指挥的,我只知跟在晋穆身后,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手势,一个眼神。战场上的他不同往日任何时候的模样,凌厉,凶狠,决绝,果断,霸道压人的气焰让人仿佛一靠近就会被灼伤。
这样的他让我想起了曾在蔡丘战场上与楚军为敌的无颜。
我的心思飘忽了一下。
似是感到我注视的眼光,他回眸看了看我,匆匆一瞥,沉声嘱咐:“你就在停在这,不要离开。”
“你”我还未问出口,他已纵马离开,一抹金色似闪电划过,落入那翻涌不断似怒滔咆哮的千军万马中。
我骇了一跳,忙抽出腰间软剑,夹了一下马身,跟在他身后杀上前。
利剑荡开如网织,密密麻麻,夺魂追命。金衣夹在一群彻蓝的盔甲中很容易让人分辩出来,他一路疾驰,但凭一只手也能斩杀无数敌军,飞洒的血液沾了他一身。浴血杀敌的他,金袍金面,眼神坚毅阴鸷,面色刚强冰凉,不似那个站在飘飘云端上风仪美曼、潇洒万端着俯视天下的神,而似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能在血流浮橹间睥睨生死,从容,而又狠绝。
我倒吸几口气,说不清是胆怯这样的他,还是难对付眼前这层层压上的楚军。
而他一言既出,飞马离去,再未回头-
杀得天昏地暗。
楚军倒下一拨又一拨,暗血在草原上汩汩流动,交缠着草根泥土,交缠着双方的魂魄,辨不清一场是非多错的战争,就这么,血液流逝,流逝,血腥渗透至骨骸,而我闻着,心却僵硬着似早已麻木的无动于衷。隐隐的,唯有一声碎裂稻息自胸中蔓延,浮上眼眸的刹那,怜悯悲哀中,却仍是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不得不刺下的凌厉剑光。
因为敌人的长刀已迫近了我的脖颈。
战争的残忍,就在于藐视别人生命的同时,却又偏偏要万分珍惜自己生命的矛盾,矛盾厚压,渐渐沉淀,于是心冷不知何谓仁慈。
又一剑,挥下。
待眼前局势稍稍缓解时,有将军驰马靠近晋穆,低声禀奏了几句话。
晋穆眸色一变,冷眸环绕四周战场后,出声命令:“即刻点两千兵马随我追去。”
将军惊声:“侯爷,那边可是三万的兵力,跟在凡羽身边自西取道的可都是他手下的精兵良将!”
晋穆冷然,定声重复:“我说点两千兵马。”
将军迟疑一下,正待开口再说时,抬眸望见晋穆深暗隐怒的眸色后复又低了头,无奈道:“末将领命。”
晋穆返回我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唇角微微上扬,似在笑,又似没笑。
“他很有本事。”许久,他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愣了一下,不解:“什么?”
“你是个好将军。”他不多说,只细细打量着我,然后拨转笼辔,吁马离开,扔下这么一句话。
我咬了唇,拿着剑的手在不留痕迹地微微颤动。
一道鲜艳的猩红,正自手腕缓缓流下。
他没发现。
我也不觉得疼。
随手撕下一片衣袂,粗粗包扎好,我朝他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战不觉,子时已过。是夜不见星月,浓云密布天际,远山孤峰沉在烽烟罩起的层层迷雾中,无邪的墨青黛色渐渐迷离,模糊的棱角在重重隔霭下仅为依稀可见。往日安静无人烟的草原今夜沸啸如汪汪深洋,绝刃兵戈、骏马横驰、杀戮鲜血溢漫楚丘,滔滔似浪卷,一潮既过,一潮又来。
晋穆要的两千兵马很快结集聚拢。将军挥了令旗,刹那间,铁骑滚滚踏翻黄土,北风萧萧鸣彻天地。
淌过一处山溪。
溪水暗泽,清透的颜色凝结殷红,拽拽流逝,那一抹丝滑,宛如在大地上铺过一道猩艳张扬的绝色绸绫。
马蹄践踏,水花霰漫,绫绸刹那破碎成千万面被割裂的血镜。这镜子照不到人影,但照千万游魂飞魄,映出那焚燃的冥火,穿透天地之遥,直达碧霄黄泉。
苍穹亦有哀,是也无奈,一声长叹-
西去之路,迎风有沙砾扑打面庞,不觉痛,唯觉苦涩难奈。我忍不住伸手抹了一下脸,揉揉酸痛的眼睛。
驰在前面的晋穆突然回头看了看我,目光怔了一下后他猛地怒道:“你受伤了?”
我被他吼得一阵错愕,低眸瞟了眼刚才擦脸的手指,瞧见那上面沾着的淋漓血迹后,我这才醒悟,于是赶紧对着他摇摇头,慌道:“我没事。”
那双本就清凉冷寂的眼眸此刻骤然晦涩幽暗,晋穆冷哼了一声,忽地勒紧了自己坐骑的缰绳停在原地,等着我靠上前。
“怎么不走?”我收住马缰停在他一侧,狐疑地瞥了瞥他。
他不说话,只是劈手夺过我手中的缰绳,拉着我座下的马靠近他。我挣扎了一下,却拗不过他手下的力道。
风声似乎在顷刻间停歇在耳畔。
骏马踏踏,铁骑卷飞如云,身后的将士自我们身边一掠而过,马蹄声依旧匆匆而势猛,无人停留。
“作甚么?”我着急,恼火地瞪着他。
晋穆眸色冰寒,望着我,冷道:“下马!”
我莫名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回视着我,那样坚定不可拂其愿的淡漠眼神,那紧抿双唇透出的决绝和冷酷,看得我心头一阵发毛。他的神情告诉我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命令,而非能让我讨价还价吊件。
“不!”我甩鞭抽打他的手臂,想要抢回缰绳。
他不但不放开,反而狠狠用力带动马缰将我和马一同拖向他的身子,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他凝了眸子深深瞅着我,忽地那幽暗晦涩的眸光微微一动,锋芒浅曳的瞬间,那只拉着缰绳的手居然陡然上扬,一掌拍在我的身上,将我打落下马。
“你!”我迅速爬起,气得满面通红。
他不看我,只重重一鞭抽向我的坐骑。马儿吃痛狂奔,迅如追风之速,刹那便不见其影。
我扣指唇间,想要吹哨喊住坐骑却已来不及。眼睁睁地瞧着马消失在茫茫夜雾下,我咬了唇,扭过头悻悻瞪着他。
他叹气,弯下腰来,伸手抚上我的脸,冰凉的指腹轻轻揉去我脸颊上沾染的血迹。
我一把打落他的手,火大:“别碰我!”
他目色一闪,收回手,什么话也不说,只挥下马鞭,朝着有烟尘翻滚的方向绝驰而去。
“喂!”我气得大喊,抬手摘下头盔朝他扔去。
手臂受伤无力,铁盔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而后闷闷坠地,不甘地遥对着那越驰越远的金色麾衣。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他没回头,声音自远方飘来,愈渺渺,竟愈见清晰。
我愣住。半天,才自言自语喃喃道:“要小心啊。”-
右臂受了箭伤,左臂被晋穆打了一掌,双手垂落腰际,在不能自控地。我转眸看看四周,找了一处可避风疗伤的山岩处坐下,手指轻轻揉搓着伤痛的地方,心中又憋闷又担心。
缓缓,我褪下扎在手腕伤口的那块衣袂,垂下眸,一瞬蹙眉。滚落不止的殷红血色,衬着白皙柔滑的肌肤,别样怵目惊心。
风吹来。
疼。
我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现在才突然觉得好疼。
伸手自怀里拿出药粉洒上,血止,我握紧手指,再取出一块干净的纱巾缠住那道伤痕。
收拾好伤口,我闭目,蜷缩着身子仰靠向身后的大石,耐心等待。
黑夜总会过去的。
只不过,他唯带两千兵马追凡羽三万的精锐部队
我寒噤瑟瑟,忍不住发抖,忙抱住了双臂,将自己缩得更紧-
过了许久。
这个许久仿佛一世那么长远。
耳畔的嘈杂声响渐渐沉寂。
我睁眼,望向两侧烽火迭起的地方。
北风荡过山峦,吹伏硝烟,战前那呼啸不歇的狂劲此刻变做了一声渐一声低的轻轻呜咽。沙砾静静划破虚空,疏疏暗哑,夹着缓缓消沉下去的怒马嘶鸣声,将士呼喝声,兵刃撞击声,天地慢慢失音,清宇慢慢宽广。
待到万物皆静籁的死寂降临时,乌云压顶,降至了最低点,重重拂上人眼,似乎在按抚着一切命逝不能瞑目的荡荡魂魄。
短暂的气流凝滞后,有隐约的哭嚎在远方此起彼伏,腥气浓浓散开,抵在人心底最坚硬的地方,慢慢地磨,直至那里软弱成了棉絮,虚而无力,垂垂不知生死的距离。心坠坠下沉,下沉,沉入万丈无底的深渊。
我抬了头,却在这一刻缓缓舒了口气。
终于。
楚丘夜战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