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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仁堂里,杨夫人正带着侍女们做针线,见枇杷进门便问:“听说静娴长公主来王家,你可是也被太夫人叫过去了?”
“是啊,”枇杷笑盈盈地答道,“公主走了,我们才散的。”
“静娴长公主是皇上的妹妹吧?”
“是,”枇杷想到魏国公的嘱咐,就按他的话一一说了,最后道:“公主特别高傲,不愿意理人,所以我也没有与她说过话,就在后面看着了。”
“你做得很对,毕竟大家身份不同,我们也没必要上赶着巴结,”杨夫人道:“你在闺学里多学些东西,长长见识就好。”
“娘,过些天我们搬出王家,我就不想再去闺学了。”
其实杨夫人是很希望枇杷一直在王家上闺学的,王家闺学只是为自家女孩办的,枇杷能进也是机会难得,如果要是搬家后不再来了,还真是很遗憾。
但是她转念又想,女儿这么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快的事了?但又看女儿一张小脸光彩照人,很明显心情很是愉快,没有一点颓废之气,又不像被欺负了的样子。便放下针线拿出一盘芝麻胡饼,“先吃点,飧食等守义回来再吃。”
枇杷刚吃了蟹黄毕罗,一点也不饿,摆手拒绝了。
“这倒是奇了,平日回来总是嚷饿,今天怎么不吃了?”杨夫人马上就想到了,“是不是在太夫人那里吃点心了?”
“是的,”枇杷只好把今天在魏国公那里吃的蟹黄毕罗转到了太夫人那里,“御膳房的点心还真不一样呢!”然后眉飞色舞地向母亲讲起了蟹黄毕罗的美味。
杨夫人听着笑了,“在王家能吃到这样好的点心,为什么想搬出去了呢?”
“在自己的家里住才舒服嘛。”
杨夫人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枇杷不会说逃课的事,娘会不开心;也不会说王家小姐们嘲笑自己的事,娘一定受不了;就连与魏国公在一起说话的事她也不想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想瞒着娘。
但正是枇杷如此坚决的态度,倒让杨夫人真担心起来,她正要细细地盘问女儿,却见出去买东西的刘嬷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夫人,我去铺子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年青女人,竟然说她是玉将军的妾室,还拿出了这个……”
枇杷睁大了眼睛,看着刘嬷嬷拿出来的这个荷包正是母亲做的,靛蓝的厚锦缎上绣着一只飞翔的鹰,鹰的羽毛看起来就像真的一般漂亮,父亲身上从来挂着的都是这个图案的荷包。
在营州,有很多人描了这个花样回去为自家人绣,可是没有一个能绣得与母亲一样好。
“我本是不想理她的,后来看确实是夫人的针线,便让她在门外等着,自己回来了。”刘嬷嬷又说:“那女人手里还抱着个孩子,说一连多日到王家来求见夫人,都被王伯拦住了。”
枇杷见母亲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马上跳了起来,“是谁偷了父亲的荷包,拿来骗人!我去看看!”起身就要出门。
“回来!”杨夫人厉声道:“你回房间去!”
“娘,我陪着你,看看是谁敢来诬赖爹!”
可能枇杷如此坚定的信心也鼓舞了杨夫人,她不再要女儿回避了,哆嗦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整理一下衣服坐正了道:“刘嬷嬷,你将她带进来吧。”
一会儿工夫,刘嬷嬷便带了一个少妇进来,那少妇二十几岁的样子,体态微丰,容貌秀丽,手中正抱着一个小婴孩儿。
那少妇进门后便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哭了起来,“玉夫人,我已经给玉将军生了儿子,可是王家人怕得罪你,不但不肯让我来拜见夫人,还要把我的儿子抢走!求夫人给我一条生路吧!”
枇杷见她哭得特别伤心,但不像正常人哭起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而是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沿着美丽的脸庞流下,正有如梨花带雨,令人心生怜悯。能哭得如此好看,是需要专门练习很久的,枇杷忍不住笑了,“你从哪里偷到的荷包,敢到这里来行骗?”
父亲是个粗人,除了打仗,在生活上简直就是一塌糊涂,荷包丢了根本不算什么,他丢过的东西多得不能再多了,除了他的刀弓,似乎什么都能弄丢。随便捡个父亲丢的荷包,再抱个孩子到玉家来,难道就能赖上吗?
京城里骗子还真多啊!
原来在营州,整个城内的人大家几乎都认识,从没听过骗子,但到了京城,枇杷才知道了原来世上还有专门靠骗人为生的人,他们会设各种局骗人钱财。就比如前几天阿鲁那出去租房子就险些被骗了,带着看房子又说得头头是道的人竟然不是房主,后来幸亏三哥细心要看看房契才识破了骗局。就是怕再出现类似的事情,眼下三哥亲自去打理租房子的事宜。
正因先前的事,此时枇杷还有点兴奋,她不能随便出门,但在家里遇到骗子找上门,正好让自己大展身手!
不过这位女骗子还真镇静,“我没有骗人,不信请玉将军出来,他可以为我作证。”
父亲到了兵部上交铜鱼符,在左千牛录里枯坐几天后,因为军械库那边缺人,又被调了过去,然后就一连好多天没回家,只捎信回来说库里特别杂乱,他要在那里忙上一阵子。
看来骗子连这个情况都掌握了!
枇杷不耐烦再与骗子废话了,便站起身厉声道:“玉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以后不许你再诬赖是玉将军的妾室了,否则我把你送官!”
“你们看看这个孩子!这真是玉将军的儿子!”那女人打开怀里的襁褓,枇杷上前一看,竟然呆住了!
襁褓里的小婴儿只有一两个月,但却能看出皮肤非常白晳,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哭不闹地含着手指看向枇杷,竟然与先前大哥家的小侄子一模一样!
杨夫人从刚听到消息时的慌乱,到被女儿提点后以为遇到了骗子,再到现在看到女儿呆立不动,心里突然全都明白了,稳稳地走过来,看了看就将那孩子抱到怀里。
“夫人,王伯来了。”小侍女提醒道。
枇杷抬眼一看,王刺史的老管家王伯在廊下站着,看样子有事要对母亲说,便走到门前道:“王伯,我们家来了客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小姐,唉!小姐,”王伯搓着手为难地说:“那个客人是王夫人娘家的亲戚,是我一时没留神才让她进来的。”
“她?”枇杷指了指屋子里的年青妇人,见王伯果然点了点头,便奇道:“她说她是我父亲的妾。”
“还是让我进去回禀夫人吧。”王伯说着进来了,行礼后站在一旁向杨夫人禀报道:“夫人,这位是梅氏,是我们王夫人的亲戚。先前玉将军在求仁堂里住着的时候,梅氏新寡恰好也投奔王家,住在求仁堂里。”
“有一天玉将军喝多了,梅氏过去帮忙服侍,”王伯吞吞吐吐地说:“后来玉将军醒来很是生气,我就将梅氏挪出了求仁堂,我们王大人知道后便说要发嫁梅氏,可是梅氏却有了身孕,只得将她一直留在城外的庄子里。”
“王大人的意思是先不告诉玉将军和夫人,待孩子生下来送到营州,梅氏依旧发嫁出去。我原对梅氏说了,她亦同意。没想到这几天她不知怎么得到了玉将军又来京城的消息,便每日过来求见夫人。”
“因我们大人就要回来了,我想着再拖上几天就行了,所以拦着她没让她进。结果……”王伯又强调,“我们大人的意思就是孩子送给玉家,梅氏也由我们发嫁出去。”
这时梅氏终于不顾形象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孩,既然跟了玉将军,我决不再嫁的!夫人,你就发发慈悲留下我吧!”一面哭一面上前拉住杨夫人的裙裾,杨夫人手中的孩子这时也突然大哭起来。
王伯一点也没有被打动,依旧坚持,“都是老奴的错,让梅氏过来打扰夫人,还是让老奴将梅氏先带下去,过几天我们大人回来自然会处置。”
枇杷已经看傻了,原来这人不是骗子!不,她其实也是个骗子,不过却有了父亲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眼见杨夫人要走开,却被梅氏拉住裙裾不放,便上前一脚踢向梅氏的手,迫她放开杨夫人,然后扶着母亲回到榻上坐下。
杨夫人坐下后先哄了哄婴儿,见他依旧大哭不止,便道:“恐怕是饿了,先前是谁奶的孩子?”
王伯道:“自生下来就请了奶妈,我刚见就在门外候着呢。”
“赶紧把人叫进来先奶孩子要紧。”
又是一通忙乱,总算孩子静下来吃奶了,只剩下梅氏还跪在屋子中心抽抽噎噎地哭着。王伯又上前问道:“杨夫人,我将梅氏带下去吧!”
“既然给玉将军生了儿子,就让她留下来。”杨夫人说着摆了摆手让王伯下去,“你不必管了,回头王大人那里我们将军自会去说话。”
王伯退下,梅氏赶紧上前膝行几步给杨夫人行礼,“多谢夫人宽厚大度,以后我宁愿为奴为婢侍候将军和夫人!”
“为奴为婢就不必了,只要你老实本份,又有这个儿子,玉家总不会亏侍你的。”杨夫人说着便让刘嬷嬷,“先把梅氏安排到倒座儿那间空屋里,日常用品你看着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