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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接了一千玉家军,便自设了牙帐,以玉家出身的卢龙折冲府为名,号卢龙军,立起了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卢龙”两个金字,一面上书“玉”字,因与父亲的金绣玉字大旗相区别,便只用黑底银字,军中皆呼之小玉将军。
小玉将军以阿鲁那为副将,将一千人马重新整编,共编成十队,设十校尉,另分出十人作为亲兵,由自己直接统领,每日开始了练兵。
枇杷于练兵并不陌生,现在更是身先士卒,她要求卢龙军每人都能开伏远弩、擘张弩这两种远程重弓,至少四发二中。至于平时随身携带的角弓,一百六十步处须达到四发三中。另刀盾手、□□手不只要会布阵,亦能单人独斗,亦能骑射。
每个校尉又分设绣有各自名字的旗帜,用以集中兵士。军中一通号角,兵士以旗帜为号敛人骑为队;二通号角,偃旗息鼓;三通号角,就要能立即进入战斗状态。接下来,要以战鼓、鸣金为号,前进后退。
因鹿城暂无战事,日常练兵之后,枇杷便带兵前去东西两座山岗狞猎,不但能于军中有所益补,更能增强战斗力。玉家军在玉将军手中时原本就强悍,现在到枇杷手中,更觉严整。
枇杷练兵以来,就常宿军营,只是毕竟还是惦记母亲,免不了要抽些时间回来探望。没想到杨夫人自她入了军中,并没有再伤心啼哭,反而硬撑着起来带着鹿城的百姓及军中的家眷们做军鞋、军衣。因为有了事做,精神倒好多了,就连身子看起来也比先前好一些。
“娘,你又做了这么多双鞋?”枇杷拿起一双细看,只见鞋底非常厚实,针线又密,“也总要注意身子,多歇歇。”
杨夫人笑道:“军中最费的就是鞋,一双鞋穿不了多久就坏了,眼下天气暖和还不要紧,到了冬天脚要是冻了可了不得。”
周姐姐这时也痊愈了,正在一旁纳鞋底,就连周夫人,虽然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但也跟着大家坐在一起,拈了一根麻在慢慢捻,也顺着娘的话说:“现在就要开始把冬靴备上了,要不然到时候可来不及。”
枇杷惊喜不已,“周伯母可是大好了!”
“可不是,这些天总帮着我们做活计,并不肯休息。”周姐姐放下鞋子给枇杷倒了茶,又赶着枇杷笑道:“既然回来了,先把衣服换了,回头我帮你洗好下次再换回来。”
枇杷自己低头嗅了嗅,“真是有味道了。”又不好意思地说:“一天出几身汗,在军营里也不能总换。”她毕竟是女孩,可她的亲兵竟然没有一个女子。娘原来也让她带两个侍女过去照顾生活,可她对于入卢龙军的每一个人的要求是一样的,那就是必须通过骑射要求,那些侍女自然不行。于是她身边一直没有能帮她洗洗衣服、收拾内务的人。
结果就是,枇杷每次到家里,周姐姐都要催着她洗澡换衣,她也习惯了,赶紧随着周姐姐下去洗头擦身子,从里到外都换了一身干干爽爽的,自己舒服得叹了一声,“周姐姐你真好,我三哥太有福气了!”。
“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呢,自然要将你们照顾好。”周姐姐说:“伯母最近正在打听来自营州的健妇,看有没有能通过卢龙军考试的,给你做亲兵,想来过些时候就会有些眉目了。”
枇杷见家里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原本提着的心就放下了,又见大家陪着自己手也不停,再看家里堆着成堆的军鞋,不禁赞道:“表面看我很辛苦,其实你们并不比我轻松呢。”
杨夫人便与周姐姐笑了起来,“枇杷从军后嘴可是越来越甜了,回了家还要哄我们,想是要我们给卢龙军做更多更好的鞋子。”
枇杷不笑,“我才不是哄你们呢,我是真觉得娘、周姐姐,还有你们大家都很辛苦,而且坚强勇敢能干!”
大家更是笑,都以为枇杷是为了她们开心才这样说,“我们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懂兵书战策,还能算是坚强勇敢?”
其实枇杷果真如此认为。就比如娘吧,她身子柔弱,生性温和,可是经历了数次丧子之痛,依旧坚强地熬了过来;再比如周姐姐,她本来是最文静老实的,可是现在完全将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担了起来;还有刘嬷嬷和几个侍女,她们也都特别吃苦耐劳……
自己其实在很多方面还比不了她们呢。
从此之后,枇杷便不再像先前那样担心家里了,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卢龙军上,就是为了杨夫人和周姐姐她们的默默奉献,她也要早些将卢龙军练好,重新将大家的家园收复,让她们过上安静幸福的生活。
不久,娘果真送来了几个会骑射的女子,枇杷没想到的是其中竟然有先前少年营的一个小伙伴!
“枇杷!”
“木朵!”
两人一见面先紧紧地抱在一起,半晌才相互问起了对方的情况,原来木朵的父兄都在军中,经营州一役,死难的,不知所终的,一大家子只剩下母亲带着她和幼弟幼妹。他们在突厥入城时出了营州,先在深山中过了一年,后来实在无法支撑,又辗转出了营州,听到玉家军在德州便来投奔。再后来正好被杨夫人招来。
枇杷也将自己经历的简单说了,又问起当初少年营的小伙伴们,特别是那些女孩们,要知道那时少年营不止有阿鲁那这样的野小子,还有十几个功夫出众女孩们,她们的骑射一点也不逊于男孩子们,与枇杷格外要好,“他们都怎么样了?”
木朵黯然道:“有在守城中没了的,也有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的。”
枇杷早听营州来人讲过当时营州沦陷的经过,先是被围了一个冬天,城里箭全射光了,连石头都扔没了,粮食也不够了,最后陈博决定向左贤王献城,献城的同时开了其余几个城门,给大家出城的机会。是以营州人逃出来的并不少。枇杷不欲再问木朵,更不欲再听一遍当时的惨状,便赶紧道:“我正缺亲兵呢,你来了却是正好,就留在我身边吧!”
木朵自然愿意,“我就是来投你的!我要跟着你重新打回营州!”
枇杷点头,严肃地说:“我们会回去的,我还会将当年的少年营重新招集起来,一同从突厥人手中夺回营州!”
“营州很多人都在盼着玉家军回去反突厥人赶走呢!”
自从木朵到了军营,枇杷在亲兵中又单设了一支小队,只收女子,眼下人数较少,先放在自己身边做为亲兵,将来渐渐壮大后也可以与男子一般编入卢龙军中。她自小在营州长大,知道营州有很多健妇骑射并不逊于须眉的。
因粮草已经送到,鹿城内最近一直在商议出兵北上之事。枇杷如今也够资格参加,便第一次走入了正式的议事厅。
所谓的议事厅就是原来鹿城县衙的正堂,大约突厥人在鹿城时也一直在用,所以并没有损毁,现在老大人和爹都时常在这里商议大事。
枇杷一进门就见老大人坐在上首正中,爹在他一侧的下手,下面两溜坐榻,坐着许多德州官员并军中将领。枇杷上前先给老大人和爹行了礼,然后度其位次,在爹这一边最下面的一张榻上坐了,抬眼见到王淳正在对面向自己笑着。
枇杷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大家从京城出来那段时间每天都在一起,真是同吃同行,就连住,因为那时的特殊情况大家也不能离得太远,时常不过是隔着老夫人和杨夫人等躺在一起,实在是须臾不分开的。现在王淳在王大人那里帮忙,自己在练兵,基本看不到彼此,还真很想念呢。
只是眼下的情形,枇杷自不好上前与他交谈,便也只是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襟衣危坐,认真地听老大人和爹说话。
一时人齐了,大家便先商量出兵北上的事情。
说起如今的局势,突厥人铁骑悍勇,得营州后更是势如破竹般地南下,刘宏印见朝廷无道,成立了伪梁,这两股势力臭味相投地凑到了一起。刘宏印借着突厥之势狐假虎威,反之,突厥人也借着刘宏印的手掌控着范阳和德州等地。
这两伙人狼狈为奸,却也极难对付,且不说早已经落入突厥人手中的营州,刘宏印经营多年的范阳,只他们已经占据了些时日的德州北部,他们目前就陈兵十几万,兵力远在德州之上。
不过,爹是北上最坚定的支持者,“先前粮草不足,无法出兵,如今老大人从江州借来数万石粮草,解了先前的难处。又兼此时天气酷热,突厥人最不耐如此暑天,正是进兵的最好时机!”
三哥也道:“前些日子,突厥人竟然到西边的山岗上察看地势,想来他们对于鹿城依旧心有不甘,我们与其等他们进攻,困守鹿城,还不如主动向北呢。”
枇杷心里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她知道眼下并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于是只静静地听着大家各自陈述各自的道理,倒是很多人将她心里的话都说了出去,毕竟一心收复故土的思路还是鹿城的主流。
当然也有先稳固鹿城再行北上的意见,且也不是没有道理,德州军实力本不如对方,借民心军心一鼓作气打下半个州已经很不容易了。眼下军士疲惫、军需不足,且朝廷一直没有给德州以有力的支持,不论是粮草、军衣,还是军械等物完全由德州自筹,而德州眼下的情况又能从哪里筹得这些呢?就连三哥最新押运来的粮草也是老大人以自己的声望从江州借到的。
有人便建议固守鹿城,待德州今年有了收获再出兵,毕竟粮草不继也是出兵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