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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在碧空下纵情驰骋,萧孑的下颌抵着芜姜的额角,漠野里晓风轻拂,将她清香的碎发拂上他的脸庞,他低下头看她,这会儿终于又肯对人笑了。
问他:“老看我做什么?肉麻死了。”
小妞,脾气来得莫名其妙,消得也转瞬即逝。那眸瞳潋水,不论笑与嗔怒,眉间眼角勾弄的皆是妩媚。都经了自己那样繁复的耕耘与宠爱,夜里娇羞得似若无骨,穿起衣裳来依旧褪不尽女儿家的青涩。
萧孑忍不住轻扯唇角,捏了芜姜一把:“心都被你吃掉了。”
在他心中的男情女爱,若能长相厮守,其余烦文缛礼不过都是累赘——世间有多少夫妻成了亲却同床异梦?
才打完战的几座城池必定苍夷,他想要呈予她的那份荣华现在暂时还做不到。但她说要,他便尽力满足她。回了城,便命昊焱马不停蹄地筹备起来,又托凤凰阁给远逃南越的萧韩去了封信,告知了要成亲的消息。
今次勒城联合临近的两座城池发兵挑衅,都被萧孑一举攻占。自此以勒城为中心,往西是扶风与代城,往南、往东分别是恪城与百昌,都纳入了他的统领范围。
他打仗有一个狠招,就是必先一箭结果守城主将,倘若是旷谷里作战,则必先取主将之头颅,然后散而攻之。手段也寡绝,听说勒城的城主就被他割破了喉咙,挂在城墙下曝晒成了人干。不过那勒城城主一贯欺善怕恶、罪行累累,死就死了,倒是没几个人去同情他。
对待百姓却宽抚有度,但凡攻下的城池,城中之物一概不拿不抢。穷困人家倘若有男丁愿意从军,则可获得饷银贴补家用;若无多余男丁可参军,则妇人可纺线织衣,男人为军中耕种或打制兵器,用来换取糊口的粮食。
百姓早前还以为他是个豹头环眼的魔头,哪知竟然这般赏罚分明,自是纷纷拥戴起来。那口口相传,只道他银雕面具下藏着倾国之颜,乃是天将帝王之相;又说他是失踪已久的梁将萧孑,蛰伏大漠卧薪尝胆后卷土重来。
萧孑对此也无所谓,懒得去解释,依旧赫赫然打着“貂云”的招牌。周边剩余的几座小城池,看见他家的“貂”字旗幡便腿软,见可有如此待遇,干脆主动投降归附。萧孑巴不得省事,便尽都受了下来。每座城池皆派得力干将驻扎,又专门选拔了一批信使,在几座城池间消息往来,将一切尽都拢于他的掌控之下。
自此,昔日陈国分裂的领土一时间唯他独大。
七月酷暑当头,行宫中穿梭的夜风还算清凉。行宫叫“月明”,乃是从前陈国主为秋日出游时所建,可惜尚未来得及入住,国却已皲裂。
相传那陈国主为人慷慨侠义,未承王位前曾在江湖一大门派“灵凰宫”中久居,与晋孝业帝早逝的皇后乃是师兄妹。却半生孑然未娶,且心不在朝堂,自陈分裂后便不知所踪,与“灵凰宫”一起成为世人心中的一道谜。
见宫殿内一应布置清雅舒适,萧孑便命人收拾了搬进来,也省得芜姜继续住在营房里。那丫头闲不住,忽而喂喂马儿,忽而又找黑熊、徐英学甚么舞剑,镇日勾得营房里一众士兵魂不守舍,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他又不能把她关起来,手底下那些个将士眼睛贼毒,他可不想让他们看穿自己很吃醋。
芜姜也乐得有个清幽居所,她可羞了,萧孑每天晚上精力都用不完,那常年打仗的肌腱看着线条虽瘦,冷酷起来的时候却能索人的命。起初她还能忍得住声儿,后来被他动静渐狠,每每就情不自禁溢出娇吟。也不知道那声音到底是怎样,反正每次白天出门的时候,只见从她身边经过的士兵一个个都是红着脸。羞窘的时候想“晚上再也不理他了”,等到了那时候却又次次身不由己。
本以为行宫这样大,终于可以任由两个人肆意而为了。哪儿想搬进来后,他却又心性收敛。军队休养生息的时候唯他最忙,桌案上册卷堆砌成山,整夜整夜地批文到三更。
空寂的侧殿下,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光洁打滑,彤红的薄纱帷帐在夜风中曼妙轻拂。殿内一应的物事与摆放,皆可看出原主的低调与奢华。
萧孑批阅公务时不喜欢有闲人在旁打扰,一应的贴身伺候都只是由芜姜。才沐浴过的芜姜轻系一缕蚕丝薄裙,柔亮乌发如青缎一般散洒在盈盈腰间,光着脚端一碗冰镇雪梨走进来。
那素手轻放,把碗搁在他肘旁的空位儿上,他也兀自沉浸在案卷中,眉眼不抬。
袅袅的烛火将殿内打出一片氤氲,那朦光照在他冷郁的侧影上,只见凤眸薄唇,玉冠华袍。天下还没打完一半呢,看起来就已经帝王气宇十足了。
见他桌角有一封半展的信,芜姜便拿起来看。却是萧老爹寄来的,看着道骨清风的一个老头儿,写的字却如同鬼画符,除了满篇的“金”和“银”,其余的芜姜几乎看不懂。便把信放下来,从萧孑的胳膊底下钻去了他怀里。
应是从营里回来后便洁过身,一靠近他便袭来一抹好闻的龙涎淡香。着一袭墨蓝枝花暗底的斜襟宽袍,松散地开着口儿,依稀可窥见里头硬朗的线条。凤目底下却掩着倦惫的青影,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了。
芜姜就偏吵扰他,柔白的手儿从他的衣襟里探进去,一点点往下滑。小脸在他的胸口软绵绵地蹭着,娇嗔不明地说:“再不理我,我都快要忘记你了。”
像只讨人疼的猫儿一样。萧孑其实早就看见芜姜进来了,只是方才耽于案卷,没来得及理她。
半月前北逖四皇子终于迫进宫中,成功登上了逖皇之位。听说那阴险狠辣的大皇子慕容烟早就在内斗中被弄死了,癸祝见从此无所图,当即就派人把藏于宫中的慕容煜送回去作了贺礼。眼下两个大国明面上结盟,自己若然再从雁门关硬-攻,只怕会惹来二者的联合对抗。
只能沿陈国方向一路南下中原,过景安城,经渠漓,近而攻楚国而直逼大梁。
那景安城原是陈国的都城,多年前匈奴南下入侵,陈国主虽然求助大梁派萧孑去帮忙,但一场战打完后,陈国自己也就分裂了。各城划地自居,连年征战,陈国主亦不知去向。
唯京都景安不知落入谁手中,不见城主,亦不见谁人与之争斗。城内只见富足安泰,北方的玉石珠宝、中原的丝绸瓷器皆从这里路过,商人济济,成了西去丝绸之路上最大的一个商业聚集地。
若能从景安城过,倒可以省下不少兵力。只是这城中不见主,却又该如何入手。
那小手逐渐调皮,厦处似游进来一只小蛇,萧孑便洞穿芜姜是想自己了。小辣椒,嘴上装着不情不愿,疼惯以后却果然是上了瘾儿的,几天没宠她就馋。
萧孑偏把芜姜乱拂的手儿一执,挑眉问:“做甚么,手被毒虫爬过?”
睚眦必报的家伙,很久以前趁她酒醉偷亲了她,东窗事发后就是这么搪塞自己的。
芜姜缠着萧孑的指头:“我说我快要忘记你了……就记着你的仗,觉也不睡。”
呵,只不过两天没给她,就说出这般无情话。萧孑睇了眼芜姜羞盈的襟口,那薄薄蚕丝下川峦勾勒,穿了更似未穿,一切妩媚都在衣缕下犹抱琵琶半遮面。
又惦念起那情浓时的沉醉,若非因着局势所困,怎样舍不得空窗她。便把芜姜托进怀中,亲了一口:“想我了?刚才在看什么?”
芜姜说:“在看你爹的信,信上都写了什么,糊里糊涂。”
萧孑这才想起来那吝啬老头前日寄来的信。
天生走狗-屎-运的命格,自去岁初冬与戒食一路藏到南越,先是承包了几片山林种水果,结果竟然又被他挖到金矿。现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成了当地最大的壕。
虽然日子依旧过得不能再抠门,但听说自己终于要与芜姜成亲,又感动得眼泪鼻涕一把。当天就托凤凰阁汇了一笔巨款过来,说是给那被臭小子祸害的小丫头做抚恤金。
两颗土豆大的大金珠亮闪闪的摆在桌面,芜姜的眼睛都看得有些炫:“你爹真是个敛财迷,走到哪儿都能抠出得钱来,他到底给你留了多少财产?”
萧孑那勋贵世家的傲慢之气顿时又出来了,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反正够你花就是。”笔尖着墨,见她颈下洁白,便好整以暇地点了一滴。那墨汁顿时从她高处袅袅蜿蜒,白与黑勾人刺目,他忽然想把她轧在书案上试一回味道。那精致薄唇便抵近芜姜的耳畔,轻呵道:“这个月……有没有了?”
芜姜的月事一直不太准,这次又跟之前和他吵架的那次一样,只出一点点红。
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的日子,心中只觉软软的甜蜜,便抵着他逐渐倾下的胸膛道:“来过两天,你可别又对你爹说我怀上了,总是骗他的钱,小心他冲过来打你。”
那老头儿碎碎叨叨,多事又麻烦,眼下萧孑二人世界过得正惬意,若然告诉他芜姜怀了孕,必是宁可性命不顾也要杀过来。
萧孑可不想他来。
坏坏地咬芜姜耳朵:“怀了也不告诉他。”见那墨滴渐隐,忽而只觉渴望升腾,蓦地扯住芜姜的长发:“方才可是在勾-引我?现在看朕叫你偿还……”
芜姜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扳在了桌案上。一不小心蹬开座椅,在空寂的殿堂内荡开层层回音。晓得四方无人,内心里便掩不住一丝惶怕与等待。问他:“你怎么会这么坏,等将来做了皇帝,是不是要设三宫六院了?”
萧孑看穿她善妒的小心眼儿,偏作无情地戏她:“必然三宫六院……都是空的。”
被芜姜打了一拳。
……
大殿下一片幽幽静谧,只余两道喘息声浅荡。外面的信使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忽而听见里头“咯噔”一声,似又什么器物被撞倒。隐约睇见一幕绮红的帷帐扯落,在夜风中翻飞纠缠,晓得这时候打断将军,必定是要被处死的,最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日子定在八月十五,成完亲便预备主动往中原方向出兵。
这次要成亲的还有雅妹和昊焱,颜康也要成亲了,颜麾把斛枫寨的二小姐硬送了来,逼着他不要也得要。颜康忙得根本没时间送回去,又怕她一个人路上出事,很是苦恼得不行。把那二小姐安置在自己的营帐里,抱着被子跑去和昊焱挤,昊焱不让他蹭,他便整夜端个酒葫芦在操场上买醉。
萧孑才不管他,巴不得他小子赶紧也成亲呢,从前在颜家寨里惦记过芜姜,谁晓得现在还在不在惦记。便做主把亲事一并定了下来。
早几次在凤凰阁给芜姜定首饰,几乎都是半卖半送,后来她母妃燕姬的骨灰盒子更是白赠,只有每次给自己换银子的时候利率却特别高。那凤凰阁主倒是神秘。
萧孑隐隐怀疑过那阁主与芜姜的关系,问芜姜可有与谁早早定下娃娃亲,芜姜回忆了几次也记不起来。这次成亲,他便偏偏去凤凰阁定了最昂贵的首饰与衣裳,果然不出意外,那瘫子阁主给出的价格竟是翻了十几倍。
东有大梁,西有景安,都是应有尽有的富庶之地。从来与凤凰阁交易都那般迅速,不信那凤凰阁在景安城没有猫腻。
萧孑便退下单子,准备带芜姜亲自去景安城走一遭。七夕之日出发,也算是补偿了这段时间没有陪她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