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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草暖,日色正好。李霍枕着双臂,将身子躺在车辕上,叠着长腿,一只脚翘了出去,微微地摇晃着,十分闲适自在。
小风阵阵地拂过脸颊,李霍眯起双眸,望着头顶晴空。
这般湛蓝而熟悉的天色,只有大舜才有,而此刻面对这般干净明澈的碧蓝天色,让他觉着,在沙罗的所有,仿佛一梦。
然而却又如此鲜明,似在昨日。
风在耳畔轻轻吹过,仿佛能听到花瓣随之飘舞的声响,而随风传来的,还有那些曾回荡耳旁的喊叫同厮杀声,刀枪剑戟相碰发出刺耳的锐响,逐渐地,出现眼前的,更有那些屋梁般高的巨象,忽闪着蒲扇般的大耳,发出慑人的吼叫声,巨灵神似的的足掌按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地动山摇,仿佛立时便能掀翻一整支军队似的气势。
李霍便亲眼看见一个士兵,被卷入底下,然后便再无然后。
虽然胸中怀有复仇的烈火,但此番出使沙罗,竟是他第一次参与实战,更是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形,在看见大日王驱使巨象阵出现之时,李霍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所见的乃是难以形容的妖魔鬼怪,如许强大,绝非是人力能够战胜的。
但毕竟,这支看似不能被战胜的魔怪军团,仍是给唐毅给破了。
李霍记得,就在自己骇然惊心之时,是身旁那人,白衣如雪,神情恬淡,让人望而安心。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那些蓄势待发的巨兽,更不把骑在上面、耀武扬威的大日王放在眼里,反而口吻淡淡地说:“你们可知道,战国时候齐将田单是如何大破燕军的?”
当时他的笑容,便如此刻的日色一般温和,起初不觉如何,然而日色渐盛,若不及早退避,便会被那股烈阳之力灼伤,直至化为微尘。
李霍永远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此刻,犹在耳畔:
“这些蛮夷,自以为有恃无恐,却不知我们华夏泱泱数千年历史,数千年的征战,先辈们早把所有应对之策留给了我们,其高深莫测,岂是这帮化外之民所能领会的。”
说着,一声冷笑,是打骨子里透出的淡淡蔑视。
这种气势,就如当日他率军往尼博尔借兵,属下们都不放心,纷纷劝阻不可冒险,而他一拂衣袖,云淡风轻地笑说:“放心,我在,便是千军万马。”
瞧着像是一句狂话,但很快,这句狂话便应验了。——尼博尔的七千人马,天竺国的两万五千精兵,都如约握在手中。
他在,又何止千军万马?尼博尔王跟天竺王双双将重兵交付予他,这分明是把两国都放在了他的肩上,这又是何等的能耐,竟能叫异国的王们如许信任,世间除了斯人,又有谁能做到?
次日,一千头的火牛咆哮着冲向敌阵,固若成汤的巨象阵大乱阵脚,大日王所属死伤惨重。
也是从那之后,李霍便记住了战国之时,田单大破燕军火牛阵的故事,果然是: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李霍心想:假如大日王所属之众是些妖魔鬼怪,那么这个白衣不染尘,恍若天人的唐毅便是天赐予大舜的福星神将,偏能在谈笑风生间,令所有魔怪都灰飞烟灭。
相比较而言,唐毅两度救了李霍性命之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当穿上白衣,誓死追随唐毅开始,从此之后,李霍心中已经没了别的神祗,只有他。
因此当唐毅找到他,说是有事要寻怀真之时,李霍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虽然知道有些不合规矩,但又怎能疑心一位神明呢?
与此同时,在梨花盛开的茂林之中,李霍心目中那高高在上的天人,却拥着怀真,正自忘我。
原本还揽着怀真的腰,不知不觉间,却已经迫的她背靠了梨树,随着动作,梨树轻颤,不时地有三两花瓣从头顶坠落,撒在两人的发端面上,肩头袖口。
怀真倒是并不意外小唐如此,相比较在唐府那两遭儿的惊慌无措,此刻,除了心底仍是有些恼意之外,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只是并不明白,小唐这般的人,明明看来如一个端方正经君子,在人前之时,委实也十分恭谨守礼,为何每次见了她,竟都会如此唐突无状,虽然不是当初中了迷药时候般的狂暴,但这举止也够反常的了,竟像是中了邪似的。
然而此刻,却已并无仔细寻思的余地了,被小唐轻轻拥着,就像是被掐住了梗儿的花枝,这赏花人凑过来轻嗅,似被那香所迷惑,便亲了又亲,唇瓣上兀自带着梨花花瓣的一丝清甜香气,清甜底下,却又略有一丝很淡的苦涩。
赏花人的唇很软,亦很热,起初还很温柔地贴着,然后便用了力道,要将她的也揉碎了一般。
又或者是觉着浅尝不能足,便索性含住了,细细吃了一回,又因无法下肚,索性更闯入其中,跟偷香窃蜜的蜂蝶一样,恣意吸咂。
许是吃得太好,便有了几分醺然欲醉之意,这行径便越发放浪了,紧紧地缠住那极嫩的西施舌,逼得人连喘/息都无法。
怀真的脸便很快地染了晕红,被雪白的梨花衬着,竟像是一朵桃花红,娇美妖娆。
日影从梨花丛中洒落,照在那脸上,雪肤之下红晕隐现,竟有几分透明之意,又因为身上不免着急燥热,便冒出几星汗意,被日光映照,闪闪烁烁,润润泽泽。
起初双眸还因惊诧而睁着,渐渐便不敢看,就闭了眼睛,隔了会儿,又惶恐似的半睁,所见却都是簇簇的梨花摇动日影,有一朵凑在小唐鬓边,擦在他的脸颊上,竟蹭出无限风情,却又因他一动,那梨花落了空,便不悦似的空自乱晃。
而他兀自不觉,眼皮儿垂着,凤眸的眼尾微微上挑,那一点滴泪痣在旁边,光影里欢喜而含笑似的。
怀真呆呆看着,眼神里透出迷离之意,心神亦恍惚起来,只觉此刻如随波逐流的落花,全然不由自主,竟沉醉在那起伏潺潺的流水中了。
正在此刻,忽地看他仿佛睁开双眸,心头一吓,本能地又闭了双眼。
却觉着他的手掐在腰间,竟也不安分起来,略微上下,又不敢轻越雷池,身子却也紧紧地靠了过来,竭力把她碾碎似的。
怀真的心慌了起来,手挨在他的胸前,犹豫着抓了一抓,才一动,小唐已经抬手,便将她的手又握住,复扣住十指,却又把着不放,就这般牢牢压在他自己的胸口。
怀真察觉这个动作,忽地又想到那夜的情形,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胸口那昔日旧伤之处,此刻,却也不知是不是……怀真思至此,不由地一颤。
一阵风忽地吹来,将她一缕揉乱的发丝吹到小唐面上,他微微地张开眼睛,看了怀真片刻,才猛地将她松开。
怀真还未来得及反应,小唐已经倒退一步,抬手在唇上一拢,神色微变。
抬眸扫她一眼,小唐竟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怀真半倒在树上,这才得闲呼气,魂魄尚未归位似的。眼角余光看去,却见小唐已经走了。
怀真瞧着,心里怔了,不知究竟如何。
然而他既然去了,倒也是好……怀真抬手在胸口抚了抚,胸中一颗心正也不安地躁动,唇上仍有几分热热之意,方才那番缠/绵来的太急,去的也甚快,让她反应不及,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忙提着裙摆,就要跑回去。
谁知才走开几步,却又慢慢停了下来,心中只想:为什么他忽然就走了?连话也不曾说一句……难不成,是哪里不适?
怀真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多半是碰着他的伤处了,只不过过去这许久了,总不会还是带疼的?然而他忽然去了,这样反常,却极少见。
怀真站在原地,左思右想,终究还是不能放心,于是便转回身来,轻手轻脚地顺着小唐离开的路寻了过去。
如此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却见已经要出了梨花树林,拨开花枝放眼看去,却见眼前,果然是一条玉带似的洢水河,阳光下波光粼粼地,流水潺潺。
河畔正有一匹白马,缰绳落在地上,马儿垂着头吃草似的,不时摇动马尾,很是闲适之态。
怀真忙停了步子,只是躲在花树之后,便往那边张望,心中着急想瞧瞧小唐在何处,究竟如何。
如此瞧了一会儿,才见在白马之后,有个人从河堤边上缓缓站起身来,长身玉立,正是小唐无疑。
怀真见了,忙又往树后挪了挪,生怕给他看见自己,却自花丛里细看他在做什么,只见小唐起身,抬手擦了一把脸,就回过头来,脸上有些许惘然之色。
日光之下,他的脸上水淋淋地,方才竟像是在掬水洗脸,只是未免太不仔细,连脖子上都是水渍,那银红色最不经沾水的,往下胸前也暗湿了一大片,连同袍袖各处,都是湿了的。
小唐举手又抹了一把脸,才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怀真见他虽然脸色微红,却并不似有什么大碍的,也略微放心,又见那眉目沾水,越发显得五官润泽清俊了,比素日的端庄倒是别有一番气质。
怀真自觉不好多看,便要悄悄地回去找李霍,心里不免又想着,必要狠狠地骂上李霍一顿才好。
不料脚下一动,忽然听到“哼”地一声,把怀真吓得“啊”地一声,差点儿往后跌倒。
定睛看去,却才看见,原来是那匹健壮的白马,也不知何时竟悄悄地走到近前来,瞪大两只眼睛盯着怀真,从鼻子里喷出一道气来。
怀真惊魂未定,也看着那白马,不知它想做什么。
正在这会儿,却听脚步声响,却是小唐快步走来。口中唿哨一声,那马儿便又喷哼了几声,打量怀真两眼,就扭开头去,在地上又薅了一嘴草,慢慢地嚼着吃。
这会儿小唐已经赶到近前,看怀真脸色发白,便笑道:“别怕,它并不伤人的。”说话间,就抬手攥住怀真的手腕,将她轻轻地拉出花树林。
怀真本想悄悄回去,不料被马儿一惊,却露了形迹,身不由己地跟着出了树林,便抽回手去。
小唐也不勉强,背对着她,又深深呼吸,调息了片刻,才道:“我今儿托李霍请你出来相见,其实并不是方才那个意思……”
怀真蓦地听了这句,仍是不言语。
小唐低头,地上绿草葱茏,此刻心跳仍急,便一笑,有些窘然,道:“本是想向你致歉的,不料又冒犯了。”
怀真便问道:“致什么歉?”
小唐便道:“自然是因我先前冒犯了你……我知道你心里恼我,只是……想同你说明白,我其实并不是那种急色之人……大概是,每每见了你,便……”说到这里,小唐心中忽地一动,飞快地思忖片刻,便停了口。
怀真听了这两句话,已经转身过去,正想离开,小唐忽地唤道:“怀真!”
怀真脚下一停,低着头想了会子,哼道:“口中这般说,方才却……”
小唐凝视着她的背影,眼神变了又变,过了会儿,才柔声说道:“我知道错了……然而,你可还记得上回我中那迷药么?自那之后,我时常觉着身上不好……我之前从不如此,因此想来,大概是跟那个有关的。”
怀真听了这个,才回过头来,双眸微睁看着小唐,半晌说道:“却是胡说,都过去这样久了,怎么还……”
小唐道:“起初我也觉着不是,先前倒是还好,但是自从……”说到这里,便叹了一声,流露出几分悒郁惆怅之色,且伸手在胸口轻轻地抓了一把。
怀真本不理会这话,见他长叹,又看神色不对,再见了他的举止,不由一震,试着问道:“可是那伤处有碍?”
小唐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怀真双眉微蹙,想了一想,便又道:“唐叔叔自回来后……我总觉着你……比先前有些不同,后来想起来,却是觉着你身上……我曾送你的那香,气息竟极淡了,是唐叔叔不喜欢,故而不戴了么?”
小唐听她如此说,便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一物来,道:“你看这是什么?”
怀真一怔,却见他手中拿着的是那香囊,心里一跳,就道:“原来竟戴着?可为何……没有香气了?”说话间,便上前一步,不由接了过去。
谁知拿在手中,竟又愣住,原来香囊里空空的,竟是没了香了。
怀真正有些疑惑,忽然又见那香囊上,不知何故,半边已经变了色,她不由地举起来微微闻一闻,却透出一股血腥之气,杂着透骨玲珑留下的香气,两者交杂,便形成一股奇异的清厉气息,让怀真心底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时之间,怀真竟不知先问什么好了,就看小唐。
小唐点点头,道:“那日我受了伤,血染了这香囊。”
怀真的手一抖,才信了这上面的果然是血。一时手儿微颤,便忍着心中不安,因又问道:“那里头的东西呢?”
小唐道:“说了你必然怪我,我……将那块香送了人了。”
怀真果然诧异,便问:“送人?”
小唐点了点头,见日影渐高,怕晒着她,就将她拉到梨树底下,才将缘故同她说了一番。
原来小唐在灭了大日王之后,自忖沙罗此刻没有个可靠的新王,倘若以后再不知从哪里出了第二个大日王,只怕对中国仍是心腹大患。
多亏了清弦公主先前见势不妙,便带了心腹,在细作帮衬之下藏了,小唐进了沙摩之后,才将公主跟秀儿请出。
因商议起此后种种,便问清弦公主的意思,毕竟她在沙罗有些年岁,对沙罗国内各个派系争端也自了解。
却听公主道:“如今有六王叔之子伽罗,年方四岁,却因是正统皇室,所以众人必然信服,不如扶持他为新王,且伽罗年纪尚小,若慢慢加以教养,将来他必然亲我中华,不至于生反叛之心。”
小唐点头,又道:“只怕新王年纪太小,我们撤了之后,将来变数太多。”
清弦公主听罢,便笑了笑,道:“唐大人可是想带我跟秀儿妹妹回国么?”
小唐道:“这是自然,帝女在沙罗这许多年,忍辱负重,劳苦功高……”
清弦公主不等他说完,便笑道:“我在此虽是‘忍辱负重’,但若回国,似我这般有过数个夫君的女子,虽贵为公主,又能如何?在父皇的荫庇之下,纵然仍保身份尊贵,然后再得一个驸马,也不过是宅门之中苟且罢了,何况男子多薄幸迂腐,父皇赐婚他们不敢违逆,心中难保轻视于我,这一辈子,守着个有异心的庸碌俗男子,却又有什么乐趣呢?”
秀儿在旁听着,眼神之中也有波光隐隐。
小唐便微微蹙眉,道:“公主的意思是……”
清弦公主道:“我在沙罗这数年,也习惯了此地的日子,如今举国才平,我倒是想留在此地,教导新王长大,辅佐朝政,让他一心向我中华,如此,才能把今日唐大人这场绝世大胜延续下去,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小唐对上清弦公主双眸,不由微微一笑,道:“公主的胸襟,让微臣钦佩,只是沙罗虽臣服,但国内仍是危机重重,只怕……”
清弦公主笑了笑,便道:“你所忧心的,自然也是我所想到的,我身边的亲信虽有一些,可毕竟是少,如今沙罗人虽被唐大人打怕了,但你若走后,仍不免有些居心叵测之徒,只怕他们不会彻底信服于我。”
小唐想了会子,便道:“大日王那条神蛇可在?”
清弦公主道:“那条畜生,被他养在宫苑之中,那些无知的奴人,竟真当是神物一般拜奉呢……”说到这里,忽然心有所动,便看小唐,忽地问道:“为何唐大人问起它来?莫非……”
清弦公主知道小唐不会无端发问,忽然想起昔日小唐驯服神蛇之事,目光相对,果然小唐道:“我心中怀疑一事,只不知是不是真,公主且领我再去,我欲一试。”
日影越发明亮,微风徐徐,吹得梨花阵阵抖动。
怀真并不曾听过这一节,如今听小唐说起来,不由惊心动魄,又因她生平最怕这般虫蛇等物,此刻纵然只是听着,面上却仍透出些慌惧之色。
怀真便催小唐说:“竟是怎么样呢?我不要听那些怕人的,你只同我说后来如何。”
小唐听她相求,怦然心动,笑道:“后来,那神蛇见了我,果然仍是不敢来袭,我因选了个仆人,叫他拿着那香囊,不料神蛇迟疑之后,竟仍攻击他……我原本以为是香囊的效用,见了这般情形,倒是不确定起来。”
当时小唐束手无策,倒是清弦公主问:“我早听人说,你这香囊,能令仙鹤起舞,可是真的?”
小唐点头,道:“试过几次,的确是真。”
因又把昔日竹先生对这香的批语说了一遍,清弦公主微微眯起眼睛,道:“我明白了,你且把这香给我。”
小唐打量清弦公主的脸色,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公主不可以身犯险。”
清弦公主决心已定,道:“这香既然有如此妙用,那必然也自有它之灵性,只看我衬不衬得起它罢了。”说着,竟不等小唐发话,从他手中夺了香囊,便往那神蛇前走去。
在场众人目睹此状,都有些战战兢兢,小唐也不由靠前几步,只等见势不妙,立刻起身相救。
怀真听到这里,睁大双眼,手心已经有些冷汗,便握住小唐的衣襟,道:“然后呢?到底是怎么样?”
小唐却偏不回答,口中唿哨一声,那白马便颠颠儿地跑了来。小唐摸了摸它的脖颈,忽然翻身上马,动作极为利落。
怀真见状,不由跟着走前一步,急着问:“你要走了?还不曾跟我说完呢。”
小唐轻轻一笑,忽然俯身过来,在她腰间一抱。怀真只觉得荡荡悠悠,惊叫一声,下一刻便人在马鞍上了。
怀真不知他又要做出什么来,便着急说:“唐叔叔,你方才说了什么?又要出尔反尔么?”
小唐笑道:“我才跟你说的时候,你看了好几次我这马儿,眼中很有羡慕之意,可是不是?”
怀真因觉着这白马生得膘肥体壮,十分出彩,才多看了几眼,并没想到小唐竟留意到了,一时没有话说。
小唐将她拢在怀中,才又把清弦公主试香之事说了。末了叹道:“我倒是想不到,公主一介女子,竟有如此胆识,她握着那香上前,神蛇本来一副窜动之态,我在旁且捏着一把汗,然而公主浑然不惧,竟再逼前一步,那神蛇本来似要攻击……谁知两个对峙片刻后,那神蛇才慢慢地俯倒下去。”
怀真听得怔怔地,一时忘了人在马上,便喃喃道:“那香气也是因人而异的,不同之人戴着,自也有不同的效用,弱者自弱,强者更强,果然清弦公主是难得的,所以那香的效用也才能使出来……”
小唐低头瞧着她,道:“可不是呢,此后,清弦公主便请教了些驯蛇人,不知如何,竟给她学了驯服神蛇的口令方法,只要她一声令下,那神蛇便行动自若,竟如一个极忠心的士兵一般,那些沙罗人见状,因都拜服,不敢再生二心。”
怀真此刻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幸好,幸好……”
小唐美人在怀,不由又有几分蠢蠢欲动之意,暗中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一痛之下,才勉强又忍住了。
小唐便咳嗽了声,道:“你不怪我把那香给了人了?”
怀真回头看他一眼,道:“能帮上清弦公主,我心里高兴的很,一块儿香又算什么,何况秀儿也在那里,我只盼她们都好好的……”
小唐道:“公主是个有手段的聪明人,秀儿也跟先前有些不同,跟着公主,必然会学到许多东西,以后只怕……自有造化。”
怀真听到这里,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便拍掌笑道:“太好了,我可放心了。”她一时高兴,只顾说话,身子便微微一晃,小唐忙将她往胸前一带,以手护住。
怀真靠在他的胸口,这会儿才有些不自在起来,就也轻轻咳嗽了声,勉强坐稳了,又左顾右盼,见人高高地坐在马上,两边的花草河流都有些晃动,她便有些心慌,伸手抓住小唐胸前衣襟,本想叫他放自己下去,又觉着十分新奇,竟并没有开口,只是忍着慌张,又四处打量着。
小唐因又说道:“原本你那香在,我倒是觉着好些,自打香没了,每每地就心猿意马。”
怀真回头看他,半信半疑,道:“真的?”
小唐看她双眸黑白明澈盯着自己,却仍似笑非笑道:“莫非你以为我天生就是这样?”
怀真便又有些脸红,垂眸道:“那……可怎么是好?我也不知能不能再做出那种香来了……”
小唐忙才道:“不许再乱调香,上回那场病,好不容易得了竹先生相救,还是许了宝贝的,倘若再病了,却不知要给他什么好了。”
怀真听了,便“噗嗤”笑了一声。
小唐见她笑了,心里喜欢,便又说道:“你且放心,总不会一直如此,慢慢地就好了……”
怀真听了,便轻轻“哼”了声,有些信,又有些不信,末了小声说道:“阿弥陀佛,但愿罢了。”
小唐见她如此,不由起了促狭之心,便暗中一夹马肚子,那白马很知他的心意,当下便撒开四蹄,就跑起来。
怀真大惊失色,只觉得身子乱颠,即将掉下马去,便不顾一切,回身张手,用力将小唐抱住,耳畔便听到他大笑之声,只是却顾不得理会了。
且说李霍正躺在马车上悠闲,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声响,不免坐起身来,放眼一看,却惊见是小唐骑马而来,怀中抱着的竟是怀真!
李霍先是一惊,继而跳下地,此刻小唐已经纵马到了跟前儿,便笑吟吟地说道:“霍儿,你且帮我好生把怀真送回去。”
李霍站的直直的,便忙应了声,一脸凛然。怀真兀自紧紧地抱着小唐不敢放手,听小唐叫李霍,才醒过来,忙撒开手。
小唐并不下马,低头对她说道:“我送你上车,倘若幽县无事,且早些回京,再叙话也是便宜的。”
说话间,将她轻轻一抱,顺势放在车上。
怀真如在梦中,伸手扶住车厢,脸上微红。
小唐深深看她一眼,便同李霍说道:“快些好生地去罢。”
李霍这才行礼罢了,翻身上车,调转车头,自去了。小唐打马追了片刻,才勉强停住,兀自驻马相看许久,一直见那马车滚滚远去,才慢慢拨转马头,也自回城。
且说怀真入了车厢,起初坐着不动,半晌,才略掀起车帘子往后看去,见身后红衣白马,十分醒目,竟也怔怔地目送着这边儿。
怀真忙往后躲了躲,心底一叹,放手撇下帘子。
如此,眼见要进县城了,前头李霍才放慢了马速,又道:“妹妹,先前唐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怀真听了,便也才道:“表哥,我正要问你,你做什么串通唐叔叔来骗我?”
李霍笑道:“唐大人又不是外人,我见他来找,必然是有要紧的大事,自然要相帮了。”
怀真哼了声,道:“什么不是外人……那倘若不是他,是别人叫你如此呢?”
李霍斩钉截铁道:“除了唐大人,我一概不理。”
怀真又气又笑,便问道:“这可奇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唐叔叔的话了?”
李霍闻言,便叹了声,把在沙罗的情形捡了几句说了,道:“妹妹,你当唐大人是如何受伤的,他是为了给我挡箭才性命垂危,我这命已算是他给的。后来我跟孟将军断后,重伤被人带走,也是唐大人没丢了我,一路带着疗养,才渐好了的。——我这辈子最信服的人便是他了。”
这些话,小唐却从未对怀真说起过,只说李霍曾受过伤而已。
怀真听了,不由便蹭到车厢前头,掀开帘子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霍回头看她一眼,此刻眼眶忍不住也红了,道:“妹妹,我骗你做什么?若不是唐大人,这会子你只能给我上坟去了。”
怀真听了最后这句,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就低下头去。
李霍深吸口气,才说道:“我虽不知唐大人特意托我瞒你出来,是为了什么……但……我也瞧出他对你很是不同,他又是那样出色的人物,不管如何,都是绝不会害妹妹的。妹妹,你若要怪,且也只怪我就是了,要打我骂我都使得,可万万别恼唐大人呢?”
怀真听了这些话,心中那隐隐地一丝恼怒却也没了,半晌才低声说道:“罢了……又怪些什么?只是今儿的事,你可别对其他人说。”
李霍听了,因见了方才小唐抱着怀真、并不避忌的模样,心中隐隐猜到几分,虽然惊愕,却又不敢去细想,就点头说道:“妹妹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当下回到家里,李准早已经伸长脖子等了许久,见李霍回来,便忙不迭缠着玩闹去了。徐姥姥把怀真叫进屋内,就问忙着去做什么……怀真只说是出去看花儿了,徐姥姥也并未多问。
如此又过一日,李贤淑派人来请怀真回府,怀真便辞了徐姥姥,自回京内,来接的还有丫鬟恭喜,因跟吉祥分别多日,便一路说个不停,怀真只不吱声,只闭目养神罢了。
谁知车行半路,恭喜忽然说道:“对了,这些日子姑娘不在家,京内可出了一件大事呢。”
怀真这才问道:“是什么事?”
吉祥也催问,恭喜道:“正是咱们小凌公子的哥哥……大凌公子,出了事了!”
怀真听到“小凌公子”四个字,正有些不受用,猛然听到后一句,便坐直了些,问恭喜道:“出了何事?你且快说。”
恭喜皱着眉道:“奴婢也并不很清楚,只听其他姐姐说,大凌公子似是做错了什么差事,惹得太子大怒,入了狱呢……”
怀真听了,一颗心突突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