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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风南来,清妍公主身上衣袂翻飞,一缕青丝往后,差点儿撩到凌绝身上。
凌绝一怔,忙放缓步子,又离她远了些。
只是这一阵风来,竟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香气,袅袅而来,凌绝眉头一蹙,有些疑惑。
清妍公主转头看他,道:“你怎么跑到那后面儿去了?我却正有个不解之处要请教呢。”
凌绝听了,才又踱前一步,道:“公主有何不解之处?”
清妍凝眸看他,便问说:“我昨儿读《尔雅》,看到有一句‘木谓之华,草谓之荣,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思来想去,总觉得后面两句,毫无道理。”
凌绝闻言,不由微微一笑,道:“公主大约是想差了,这两句中所谓‘不荣而实’同‘荣而不实’都并非贬义,只是说着两种情形罢了,不开花而结果实的,便叫做‘秀’,故而有说:苗而不秀;而开花却并无果实的,唤做‘英’,故而有说:落英缤纷。——公主可明白了?”
清妍公主听了,拍手赞道:“好的很,果然明白!这句话扰了我一夜,此刻才算如醍醐灌顶了。”
凌绝见她巧笑嫣然,虽然他素来端庄自持,然而此刻,却不禁也有些“传道授业解惑”、为人师之喜悦,因此面上便也微微含笑。
清妍公主慢慢地止了步子,却又叹说:“唉,真真儿的天地生人,各自有别,有那些愚鲁不堪的,也有那聪慧非凡的,比如凌大人就是……年纪轻轻地,竟然博古通今,无所不知似的。”
凌绝便垂眸道:“殿下谬赞了。”他自然也不是天生就善知能闻,不论科考之前还是现在,每日仍是苦读不辍,别人又如何知晓?
清妍公主轻轻地吁了口气,道:“却并不是胡说,而是真心的话。”说到这里,便又看向凌绝。
凌绝正也看着她,见状,忙低了头。
清妍公主略微出神,忽地又道:“你可知道了?前些日子,怀真妹妹进宫来……到了我那里坐了会儿呢。”
凌绝一怔,道:“是么?”
清妍点点头,道:“我同她虽未见上几次,但一见她,便十分心爱……是了,我如今配的这个香包儿,便是她给的呢。你瞧瞧看可好不好?”
凌绝本不留心这些东西,只听说是怀真给的,便看了一眼,果然见像是怀真的手笔,因此一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他方才因闻到清妍身上的香气,也觉得似曾相识,此刻才得明白。
两人略说几句,才又往前行去,不多时,果然到了畅音阁,随公主而来的众人便在门外等候。
凌绝同清妍公主进内,因见殿外无人,凌绝便有些疑惑,问道:“皇上果然在此?”
清妍公主道:“自然是在……除非是又去了别处,莫急,且等我看一看。”说着,便提起裙摆,入了殿内。
凌绝站在外面等候,片刻,忽地听到清妍公主惊呼了声,仿佛出了什么事似的。
凌绝一惊,见清妍公主的随从们都在门边儿,不曾带进来,更不曾听闻此处动静。
凌绝忙先唤了两声,里头清妍却不应声,凌绝生怕有事,情急之下,便奔入殿内,却见里头并不见有人。
凌绝急着唤道:“公主!”却听左手边有呻/吟之声,凌绝忙跑了过去,却见清妍歪在地上,满面痛色。
凌绝上前,本欲将她扶起来,又有些忌惮,便道:“公主怎么了?”
清妍抬眸看他,眼中隐隐带泪,抽泣道:“我方才一不留神,扭了脚。”
凌绝见状,又看侍从们仍不曾来到,便道:“请殿下恕罪,我扶您起身。”说着,便伸出手来,握住清妍公主双臂,微微用力将她扶住。
清妍缓缓起身,却似站不住脚一样,身子一歪,竟倒向了凌绝怀中。
凌绝本能地将她一抱,顿时暖玉温香满怀,扑鼻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清幽香气,刹那间竟略觉惘然。
这功夫,清妍缩在他的怀中,颤声唤道:“凌……凌大人……”
凌绝一怔,垂眸看她,望见怀中容颜,才惊醒过来,忙欲把清妍推开,不料清妍却伸手环住他的腰,道:“凌大人……我、我慕君已久……”
凌绝越发震惊,清妍似也极为紧张,整个人微微发抖,却仰头望着他,慢慢地踮起脚来,往凌绝唇上亲去。
凌绝因甚惊,竟忘了动作,只嗅到那一股幽香萦绕,怀中所抱柔软女/体,感觉如此清晰,却似是而非,如熟悉,又似陌生……
便在此刻,外头脚步声纷迭,却是跟随清妍公主的诸人正跑进来。
凌绝见状才警醒过来,来不及多想,忙将清妍推开。
清妍猝不及防,便跌在地上,痛呼一声。
此刻外头的太监宫女们上前,纷纷扶住清妍公主,有那些眼尖的,方才早看见两人那一幕,却不敢说什么。
清妍的贴身宫女素华便扶住她,问道:“公主如何了?”
清妍含泪盈盈,只看着凌绝,目光中竟是情意依依,凌绝一眼看到,心中更是一惊。
这会儿,素华抬头看向凌绝,质问道:“凌大人方才是为何呢,竟推倒公主殿下?”
凌绝面上微红,不知要做何解释,便哼了声,拂袖往外而去。
素华见状,却又喝道:“站住!凌大人你对公主无礼,又伤了公主,如今亦不请罪,便想轻易离开么?”
凌绝脚步停了停,想回头,却又不曾。却听清妍公主道:“不必、不必为难他……”
凌绝听了这一句,当下头也不回地便去了。
剩下众人,便扶着清妍公主起身,相送她回宫,素华便在耳畔说道:“公主伤了腿脚?”
清妍含泪点了点头,因见身后有人,便含羞忍痛地不做声。
素华便对身边儿一名小太监道:“即刻去禀告皇上,说公主受伤了!”那小太监领命而去,清妍公主待要拦着,却又作罢。
素华便同一干宫女们扶着清妍回了殿内,自在榻上歇了,清妍见左右无人,便拉住素华,泪汪汪道:“现在可如何是好,他并不理我……”
素华便道:“公主莫慌,方才奴婢几个都看见了,待会儿皇上来了……您只说是……”
素华低低耳语几句,清妍公主愕然,面露犹豫之色,问道:“这可使得?”
素华点了点头,道:“皇上毕竟是疼惜公主的……这会子不着紧为自己争一争,还要等何时呢?”
却说凌绝匆匆离开畅音阁,便欲出宫去,走到半路,却有一人飞奔而来,笑道:“我远远地看见你,这是做什么,这般着急?”
凌绝满腹心事,竟没留意,抬头见是唐绍,才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忽地又问道:“皇上如今何在?你可知道?”
唐绍道:“皇上先前在淑妃娘娘处,现在多半是回御书房了……你却又是从哪里来?”见凌绝气色有些不对,心中暗暗诧异。
凌绝听了,便皱眉喃喃道:“是我大意了……”
唐绍待要问究竟,又不便在此同他多话,因说道:“我还要带人巡逻……等你伴驾过后,咱们再去喝酒。”叮嘱了几句,便又飞奔而去。
凌绝呆站原地,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不免想到方才清妍的情形,心中便想:“想不到公主竟对我……莫非这数月来,她也都是……”回思昔日相处时候的种种情形,这才蓦然惊心。
凌绝本想即刻出宫去,然而因唐绍说了成帝在御书房,因不好就走,便慢慢地又去了御书房,谁知却仍是扑了个空,问了小太监,道:“方才清妍公主不知如何伤着了,皇上去探望了。”
凌绝呆了呆,忽然极不安起来,竟隐隐地觉着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心头亦空落落地,只得在御书房中等候,过了两刻钟功夫,才见成帝回来了。
凌绝忙迎驾,成帝扫他一眼,一言不发,至龙椅上坐了,才道:“凌爱卿,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凌绝闻言,便道:“先前本是来御书房,半路遇到公主,说皇上在畅音阁,因微臣不知路径,公主便好意领臣前去。”
成帝道:“然后呢?”
凌绝道:“谁知皇上竟不在,公主找寻之时,扭伤脚踝,臣因担心之故……”
说到这里,成帝忽然叱道:“住口!跟随公主的那许多人都看的明明白白,是你……意图非礼公主!”
凌绝听到这里,即刻双膝跪地,道:“皇上明鉴!微臣,并无此心,也无此举!”
成帝凝视他片刻,终究又叹了声,道:“朕已经这把年纪了,为何……你们竟一个个地不给朕省心呢……”
凌绝不解这话,飞快一想,便道:“皇上只问公主便知,微臣只是扶了一把,再无其他,绝不曾逾矩。”
成帝重重地叹了声,道:“你当我没有问清妍么?”
成帝说到这里,便又拧眉看向凌绝,道:“朕这几个女儿之中,最疼爱的就是清妍了,当初琼林宴上,朕本来就想招你为清妍的驸马,只是阴差阳错的……”说到这里,眼中便透出思忖之色。
凌绝听这话意思越发不妙,一瞬心惊肉跳,便道:“皇上……”
成帝端详他片刻,忽地又道:“你可知,方才淑妃娘娘也在,同说你……非礼公主,要治你的罪呢。”
凌绝猛然抬头,成帝道:“亏得清妍反倒替你说了许多好话……你且安心。然而……”
成帝又停了停,道:“凌侍读,你觉着朕的这个女儿如何?”
凌绝的心猛然一颤,哑声回道:“皇上这是何意,臣已经蒙皇上赐婚了。”
成帝一笑,略微出神,道:“朕也略有些耳闻……说是,你跟怀真丫头两个,本是一对儿冤家,当初赐婚,也是因为要打发沙罗使者,毕竟考虑不周……”
凌绝听到这里,不等成帝说完,便道:“皇上明鉴,微臣……早就认定怀真是臣妻了,除了她,其他谁也不要。”
成帝又皱起眉来,端详他一会儿,忽地微微哼道:“朕的女儿,你就这样看不上?”这声音威严冰冷,虽非大怒,却挟裹一股令人战栗之意。
凌绝浑身冰凉,这一刹那,竟然无法答话。
成帝也并未开口,御书房内一片死寂,过了许久,成帝才道:“罢了,你先退下罢,此事,朕会再议。”
凌绝却竟不知自己是如何退出了御书房,又如何出了宫的,只记得唐绍似乎过来,又找他说了几句话,隐隐地见他神情忧虑,问什么“为何听闻你跟公主……”等等言语,凌绝一概都不留心,唐绍见他如此情形,不免担忧。
凌绝翻身上马,唐绍兀自叮嘱了几句,凌绝凝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满心空茫,便自去了。
这一日,凌景深因告假在家,正教导儿子凌霄蹒跚学步,忽地听人报说二爷回来了,凌景深略觉诧异,便抱着凌霄去迎,谁知远远地看着,凌绝竟有些失魂落魄似的,凌景深一惊,忙把凌霄交给旁边的奶母抱着,自己迎上前去。
凌绝正胡乱而行,忽地凌景深到了跟前儿,将他肩头握住,道:“是怎么了?”
凌绝抬头看了凌景深半晌,才认出是哥哥,却仍是不吱声。
景深心中暗惊,忙道:“别慌,好生说……究竟是出了何事?万事都不打紧,有哥哥在呢。”
凌绝听到这里,眼睛一红,这才说道:“哥哥,我、我心里……很怕……”
景深怔了怔,眯起眼睛道:“怕什么?谁欺负你了?你只跟我说。”
凌绝摇了摇头,慢慢地道:“我怕的是……我、我那心愿……终究又要落空了。”
凌景深一震,凌绝睁大双眼,眼中便滚出泪来,景深慌得手颤,忙给他拭去,道:“小绝,你休要吓唬哥哥,什么事都好说,你且缓一缓。”便将凌绝抱入怀中,温声安抚。
凌绝低下头去,顷刻泪如雨下。
如此又过三日,在应公府中,应兰风气急败坏地回到东院,见李贤淑不在,便叫道:“快!二奶奶何在,赶紧叫她回来!”
丫鬟们不知发生何事,忙跑出去寻人,李贤淑却正在上房跟应夫人说话,听了消息,忙赶回来,因听丫鬟说催的急,应兰风神情也不好,一颗心七上八下,十分不安,进了门忙问究竟。
应兰风把丫鬟们都赶了出去,便拉住李贤淑,道:“唉,大事不好了!”
李贤淑慌得也变了脸色,问:“竟是怎么样?什么不好了?”
应兰风道:“我……今儿进宫去,因先前叫钦天监的人算怀真的生辰八字,要合一下那及笄的日子需要避忌些什么不曾,就又特意去打听。谁知,田监正竟同我说……因先算了怀真的八字,很好,不料又算了凌绝的,谁知两个人的八字竟然相冲相克,若是成亲,便有血光之灾……”
李贤淑呆若木鸡,道:“什么?”先前因是皇上赐婚,更无人敢有异议,自然也不顾算什么八字儿了,后来因怀真大了,进来更要行及笄礼,李贤淑才想给他们合一下八字,也好先挑个好日子……应兰风因怕外头的人算不好,就托了钦天监去算,谁知竟是这样。
应兰风道:“我一再追问,田监正都是这般说的,还说已经将此事禀告皇上了……一切且看皇上定夺。”
李贤淑魂不附体,问:“这要如何定夺法儿?”
应兰风其实还知道一事,只是不好就跟李贤淑说,以她的脾气,必然又要发怒。应兰风因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皇上若怜悯,自然就解除这门赐婚了。”
李贤淑立刻叫道:“这如何使得?凌绝那孩子……我爱的什么似的,好端端地一个姑爷,就不要了不成?”
应兰风说道:“我难道不知道凌绝是个难得的?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对他另眼相看了,我心里自然也是爱极他的,更加舍不得,然而如今钦天监的人都说了,若皇上再下旨,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李贤淑气得急了,便道:“钦天监的那些人,不过是一帮神棍,估摸着也是胡说八道,我从来都不信这种说法,你不如去跟皇上说,不用理会那些……”
应兰风苦笑:“倘若说的有一半儿对呢?”
李贤淑张了张口,想到凌绝其人,简直如天上掉下的宝贝……忽然又要不翼而飞似的,极为难舍,便捶手念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应兰风看着李贤淑着急的模样,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
原来,自从皇上赐婚之后,应兰风明里暗里看怀真的神情举止,竟完全是不喜欢,本来以为她是小女孩儿心性,过一阵子想开了,自会高高兴兴,谁知这许多年过去了,怀真对这门亲事的反应,依旧是一个“冷冷淡淡”,倘若李贤淑或者应兰风说上几句有关亲事的话,她便大不耐烦。
因此应兰风虽然甚喜凌绝,更加舍不得这个女婿,然而见怀真如此……心里自然也是有一道坎儿的。
幸好这是皇上赐婚,倒是不劳他再费心思量,谁知道半路,竟又出了此事。
应兰风回宫路上也曾想过,虽然无奈,可也又想:这或许也是天意,不然的话,怀真为何总是不合意的?如今这门亲事若然告吹,他们做父母的虽惋惜,对怀真来说……或许是好事呢?
因此应兰风虽然惋惜,却也并不十分地痛心疾首,何况,他先前在宫内,除了听了田监正的这番话外,另还听说一个消息:竟然说是清妍公主看上了凌绝,当初琼林宴上,皇上就曾想撮合他们的,如今若然凌绝跟怀真的亲事断了,自然就是驸马了……倒也是个大好前程,也是一门好姻缘。
应兰风心里明白:如此说来,那八字不合的话,还不知是真是假。然而钦天监必然不敢自行胡编乱造,必然是有人授意才如此的,那授意之人是谁,应兰风岂能不知?
应兰风想通了这许多内情,便索性放宽胸怀,顺其自然罢了,只是知道李贤淑一门心思当凌绝是姑爷看待,只怕她知道了后会不免失望。
如今一说,李贤淑果然如此不依不饶起来。
他们两个人正在哀天叫地,忽然外头丫鬟说:“凌公子来了。”
应兰风跟李贤淑闻言,忙出来相看,果然见是凌绝来到。
两人敛了心绪,只做无事之状。
凌绝进门来,见他们两个神情之中兀自带着惶然之色,便明白应兰风已经知道了,凌绝竟道:“恩师,我今儿来,是来向您请罪的。”说话间,便双膝一屈,竟跪了下去。
应兰风不免惊惶,忙道:“这是何故,你又有何罪?快快起来说话!”说着,忙去扶他。
李贤淑对凌绝也是疼爱怜惜,同应兰风一左一右,把他扶了起来。
此刻凌绝脸色发白,道:“大概恩师也听说了……只怕这番,我同坏真妹妹的亲事,要保不住的。”
应兰风听了这话,便不免心痛,这本是他极喜爱又得意的弟子,私心觉着跟怀真,竟是天下无双的一对儿……因此先前也不顾怀真不喜,总想他们两个修成佳偶,如今见果然不成……难免伤怀。
李贤淑听了,更是眼圈儿发红,道:“好孩子,你又是哪里听说的?”
凌绝并不提清妍公主之事,只道:“这件事,是我冒失所致,也或许,是我跟怀真妹妹无缘……本来想当恩师跟师娘,如我的亲生父母一般伺候终身,不料,竟……终究成了泡影。”
李贤淑闻听此言,更忍不住,便坠下泪来,上前握住手道:“好孩子,别说这话,不管你跟怀真的亲事如何,你永远都是师娘最疼爱的。”
凌绝闻言,触动心绪,眼中也隐隐有了泪光。
应兰风见不得这般伤怀的场景,便回过头去,屏息凝神,平静心绪。
李贤淑已经忍不住,竟又叹道:“也是怀真那孩子……没有这福分。”
凌绝听了,便道:“不是这样说,是我没有福。本来想……一世对妹妹好的,竟然如此……不知妹妹,却是怎么样,她如今何在?”
应兰风却不知晓,李贤淑忍了忍泪,道:“起先我看她在花园内,我叫人去唤她回来。”
凌绝忙阻止道:“师娘不必,请容我……自个儿去找她,我想亲口……对怀真说此事。”
李贤淑心软,便含泪点头,又看着凌绝发白的脸色,道:“凌绝,你也不必太伤心了,保重些身子要紧,可要听话呢?”
凌绝望着妇人发红的双眸,便一笑点头,又向着应兰风告辞,转身出门去了。
凌绝去后,李贤淑终究忍不住,便坐回椅子上,掏出帕子擦眼,哭道:“这是怎么说呢?叫人如何舍得?只恨我只怀真一个孩子,不然的话……”
应兰风听了这话,倒是不由地笑了起来,道:“可是胡说……这样的话也说出来了。”
李贤淑哭道:“真真儿地这命,叫人无法,好不容易找了个乘龙快婿,又要飞了……以后,怀真可如何是好,更再往哪里找这样好的人去?”
应兰风叹了声,也是毫无头绪。
却说凌绝出了东院,站在门口定了定神,才往花园中去,进了门,忽地站住脚,转头往右手看去。
右手边靠着院墙,是一溜的蔷薇花架子长廊,昔日就是在此,他撑伞而来,发现怀真蜷缩着在雨中,十分可怜,他发了好心上前,给她撑伞,不料她竟是小老虎一般,扑上来把他推倒。
时隔多年,他的双手双臂,仍深深记得被蔷薇花刺扎破的那种鲜明撕裂的痛楚。
凌绝瞧了一会儿,微微恍惚间,却见有人从那花架之下正徐步走了出来,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此刻所念的那个。
凌绝见状,便走上前去,怀真正捧了一簇花出来,没留神看前面儿,等他到了跟前儿,才发现,微有些惊。
凌绝并不言语,只是看着她,怀真同他对视片刻,便问:“你如何在这儿?”
凌绝道:“特为你而来。”
怀真道:“你找我何事?”
凌绝说道:“如你所愿……你我的婚约,大概是要取消了。”
怀真听了,并不觉诧异,淡淡说:“是么?”垂眸看了看手中那一簇甜黄金桂,欲言又止,只说:“多谢告知。”
怀真说罢,迈步欲走,凌绝抬臂将她拦下,道:“你……一点儿也不意外?”
怀真道:“我……”话到嘴边,忽然想:“何必又多说呢?以他的性子,只怕越发偏激了。”
于是怀真只道:“我也只是顺其自然罢了,得之我命,不得……我幸。”说到这里,不由地微微一笑,这一笑,却非喜非悲,意味难明。
凌绝见状,深吸一口气,便握住怀真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怀真挣了挣,道:“你做什么?还不放手呢?”
凌绝低头看她,道:“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你便在这里将我推倒的?”
怀真一愣,转头看去,正好见到那一棵极大的歪斜着的蔷薇花树……怀真垂眸,轻声答道:“我那时候不懂事,冒犯了。”
凌绝摇头,道:“你现在……依然也是不懂的。”
怀真不解这话,凌绝将她一拉,往前一步,便将她逼退在那花架旁的柱子上,低头捏着下颌,微微一抬,便亲了下去。
怀真骇然,想逃却已来不及,此刻两人身子相贴,那一簇桂花被挤的碎了,金色的小花儿纷纷扬扬坠落,怀真只觉得凌绝也像是要对这花儿似的,把自己碾碎成尘才肯罢休,因顾不上那花,便竭力挣扎起来。
凌绝握住她的手,不许她乱动,他的手如同铁镣,紧紧囚着她。
怀真只觉得他的唇紧贴着自己,强横霸道的,竟是令人窒息,她惊慌之中,便试着咬了下去,想要逼退他,谁知凌绝吃痛,却并不退缩,反而微微一笑,也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这一下子,却极疼。
怀真痛的闷哼了声,便觉得有一股淡淡地血腥气散开,越发骇然,凌绝很快地将她唇上的血都吮了去,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怀真已经没了反应,只死死地望着,唇上如被炭火炙了一下似的,火/辣/辣地撕开般的疼。
而凌绝笑着,望着她说道:“你休要以为……这辈子便撇开我了,今日这痛,是我给的,你要永远记住。”
他说完之后,又向着她笃定凛然地笑了笑,眼睛兀自盯着她,脚下后退两三步,终于才回身自去了。
怀真靠在柱子上,半晌才得缓过劲来,方才那一瞬间,她心中竟又想起许多噩梦旧事,令人战栗。
凌绝去后,怀真垂眸,看到地上洒落了的点点桂花,她有些艰难地蹲地,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想要捡起来,但花儿已经七零八落……哪里能再如初?
泪影如海,在一片浮动的金色桂花之中,怀真眼前所见,却是两日前在平靖夫人府上,有个人对她说道:“……他未必就会放手,只怕仍然……怀真,你该明白,只有我最知你懂你,如今也只有我能……护你周全。”如今,竟似是预言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