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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公司给员工配了个单独的手机,上面一大堆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班,还有很多客户的短信,查单子问怎么还没到。
项诚醒了,摸手机。
“不要管了,先休息。”迟小多说:“你生病了,刚才又做梦了吗?”
“一些小时候的事。”项诚答道。
“不要往心里去。”迟小多心想,胡新阳直接的力量已经被他第一次配置的解药所驱散了,否则项诚将一直陷在梦里。
项诚说:“我先去把快递送了。”
“我去。”迟小多说。
迟小多在客厅里把东西收拾进项诚的麻袋里,拖下楼摞好,戴上头盔,围着围巾,去帮项诚把扔在家里的件送完。
幸好已经过了双十一,否则就死定了,迟小多从早上九点跑到下午两点,顺便去帮项诚把快递网点的件给送了,朝主管打了个招呼,说生病,没法送件了。
“生病就不用来了。”主管说:“双十一已经过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给你哥结钱,结完不用来上班,双十二等通知。”
换了别的人估计得气死,迟小多却松了口气,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件送好,大妈们问:“咦?怎么今天是你来?你哥呢?”
“生病啦。”迟小多说:“下个月不做了,他临时工,太高了,干体力活容易腰劳损。”
“哎等等!”大妈朝迟小多说:“来,把这个拿去。”
迟小多接过大妈给的水果,还有鸡蛋,说:“谢谢!”
迟小多送完件回去,收拾出小区里大妈们送他的东西,还有缓解肌肉疲劳的贴药,和一些乡下老人家给的草药,放在桌上。
迟小多想起梦里的那一幕,越想越是后怕,这是幻惑能力。却不同于寻常的幻术,狐妖的强大在于,它所攻击的,都是每个人内心最薄弱的地方。也许这就是心魔,是他最在乎之处。
自己已经成功地用龙瞳抵御了九尾天狐的威压,胡新阳的力量仍悍然侵入了他的记忆里。
这么说来,项诚所遭受的冲击也许更难以战胜。
“起来了。”迟小多小心地叫醒项诚。
项诚发着低烧,迟小多给项诚喂药。
项诚就像个一头毛躁的大小孩,抱着被子,吃了片退烧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帮你辞职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冷淡地答道。
迟小多翻过手册,却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连驱委也没有关于九尾天狐的资料。这种梦境似的引导,毫无解除方法,项诚只会在梦里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情又是真实存在的。
“你会不舒服吗。”迟小多说:“你可能中了他的幻惑之术。”
“我没有。”项诚说:“梦里的事都是真的。”
迟小多说:“这种幻惑,就是把你过往的回忆不断地翻出……”
“我没有。”项诚说。
“好的。”迟小多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胡新阳的事情,你先暂时放着,不要再睡觉了,也不要再想它的事。”
迟小多心想项诚只是普通的发烧吗,这个病是因为九尾天狐得的?他试了试项诚的额头,根据他的知识,狐妖的力量只会攻陷人的内心,并不会让人生病。项诚应该只是被狐妖攻击之后心神震荡,导致外感风寒。
狐妖的力量作用于梦境,虽然最开始一刹那的幻惑术被迟小多强行拦截了,后续却多少还有影响。现在最关键的,是暂时不要睡,要让他清醒,并且在清醒状态下解决大部分的心结,才能再次入睡。
“你喝一点提神的咖啡。”迟小多泡了杯咖啡给项诚喝。
迟小多观察了他一会,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做过梦。如果他一睡觉就做梦的话就麻烦了,胡新阳的幻力已经超越了所有他所知的妖怪的力量,令他颇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要隔绝这种幻力,只有两条路走,一:杀掉九尾天狐,得去找组织想办法。二:说不定心灯能驱散掉这种力量。
“我觉得。”迟小多试探地问项诚:“项诚?”
“什么?”项诚正在走神,抬头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说:“去驱委吗?我觉得需要通知他们九尾天狐的事,否则一旦被偷袭,会很麻烦。”
“你去吧。”项诚答道:“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半。
项诚还在想事,随口道:“你不管了。”
迟小多只得又坐下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迟小多有点郁闷外加烦躁,说:“项诚,聊聊你的过去,可以吗?”
项诚抽着烟,不说话,迟小多说:“从我们在一起第一天开始,我就对你一点也不了解。你从来不向我提过去的事……很少。只说过一次,是那次我们在火车上,去北京的时候。”
项诚平静地说:“我爱你,你也爱我,别的很重要?”
迟小多看着项诚,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在会所里英俊的项诚,一身高级西服,帅气时尚的项诚,穿着破旧民工迷彩服,背着一个编制袋的项诚。在北京与他靠在一起看电影的项诚……
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爱情,也从未想过,在一起之后他们需要变得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他知道现在也许是他们共同面对的,最大的难关之一,就像从前在书上读到过的无数个小故事一样,人和人相爱,需要一起去克服所有的困难,才能走到天长地久。
“我……以前,是这样想的。”迟小多艰难地选择措辞,说:“我不太喜欢别人来盘问我的过去,毕竟我爸妈……嗯,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所以我从来不打听朋友的过往。如果愿意对我说,自然会开口提起。”
“可是我爱你,我觉得你碰到了困难,所以我希望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迟小多说:“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
“你不懂的。”项诚说:“你不要知道,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
“你一直想给你妈妈报仇,是这样吗?”迟小多突然说。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按灭了烟蒂。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迟小多觉得他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项诚。
“是的。”项诚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迟小多说:“我相信你,可是……”
“陈朗告诉了你什么?”项诚突然说。
迟小多:“……”
一个多月前,项诚站在安检口回头看。
陈朗抱着迟小多,和陈真远远地看他,陈朗马上别过了目光,继而朝迟小多用手指说了一些话。
项诚又道:“所有的人都让你提防我,是不是?陈真甚至反复盘问你,想知道我平时的表现,否则他为什么让你住到他家里去?”
迟小多的心里突然一下就愤怒起来,但他接着又意识到,项诚这么说,也许只是受到了狐妖的影响,不是他的本意。
“怎么可能?”迟小多认真地说:“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陈真是谁呢,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你,小朗也没有,他只是让我注意你的心魔,让我陪伴你,让我们好好地过,我知道你想报仇,不要被九尾天狐的力量影响,项诚。”
“我没有!”项诚眉头深锁,说:“他们杀了我的母亲,你没看到我的梦境么?!你进入过我的梦境,你提着一盏灯,站在江心的木筏上,你都看见了!”
项诚显然非常生气,气息急促,说:“我爸爸用我当诱饵,让我的妈妈回来,周茂国带队,整个驱委的人都来了,他们杀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为什么?”迟小多说:“那一次也是你的梦吗?可是我只是看到了一点,只有一点,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相信一定不是你想的这样,因为胡新阳也试图影响过我,他在撒谎!”
“他隐瞒了很多事,他只是向你展现了你所不知道的那一幕,他的幻惑之术欺骗了你。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爸爸和妈妈……”
“我怎么知道?”项诚反问道:“我怎么知道?!因为她是妖!这就是她的原罪!”
“你冷静点,项诚。”迟小多觉得项诚的表情忽然有点狰狞,他无法判断现在的项诚所说是他真正的所想,还是被胡新阳控制了精神。然而他隐隐约约也怀疑到,自己虽然抵御了胡新阳的控制之力,被那只强大的妖怪潜入了梦境后,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否则他现在不会和项诚谈这样的问题,他以前对项诚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也许在最开始时,他反对驱委,迟小多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现在不是,现在的项诚只是受到了控制,他的行为是反常的。
“冷静点。”迟小多说:“我爱你,项诚,我是爱你的,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项诚渐渐平息下来,说:“对不起,小多,我也爱你,我想到梦里的那些事,我就控制不住。”
“我知道你爱我。”迟小多挪开椅子,过去坐到项诚的身边,拉起他的手臂,让他搂着自己,两人沉默片刻,项诚的眼里带着泪水。
“你想怎么样?”迟小多说。
“取回我的东西。”项诚平静地说:“然后报仇,谁参与了当年巴山的行动,都要用命来偿还。”
迟小多的那感觉又回来了,项诚就像被九尾天狐洗脑了一样,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胡新阳的那句话——
——“打个赌如何?赌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带走巴蛇。你有龙瞳,巴蛇可没有。”
迟小多小心地说:“项诚,如果,我只是作一个假设,万一那年的悲剧,驱委也是迫不得已呢?”
项诚深吸一口气,全身都在颤抖,迟小多马上说:“不管是不是,哪怕你想报仇,我们都必须先查出当年的真相,不是九尾天狐告诉你的,有所保留的真相,而是我们自己通过调查,得出的真……”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项诚怒吼道。
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要躲开项诚,本能的反应告诉他,项诚也许会把东西扫到地上去,或者用烟灰缸砸他。
然而项诚没有,只是看着迟小多。
“你第一次这样吼我。”迟小多看着项诚。
项诚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拇指和中指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我会一直陪着你。”迟小多说:“如果这件事到了最后,我们必须站在驱委的对立面,我也不会离开你。”
项诚说:“我和驱委本来就是对立面,我是妖,你们是人,你不懂的,你在他们眼里,你犯再多的错,你都是他们自己人,除非到了迫不得已,大家都会原谅你,宽容你,我哪怕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所有的人类都会猜忌我,提防我……”
窗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思归回来了,迟小多忙起身把它放进来。
“找到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进来后先是飞向餐桌,侧过头看着项诚,项诚警觉地抬起手,防备思归,思归退后几步,再次飞了起来,停在迟小多的肩上。
迟小多:“……”
一时间房内寂静无比,唯有迟小多和项诚的呼吸声,在那一刻,迟小多清晰地感觉到思归的羽毛竖立起来,似乎释放出了杀气,随时要袭击项诚。
怎么会这样?!
“它是来监视我的。”项诚放下手,平静地说:“我爸爸留下思归,为的就是随时杀掉我。”
“不……不会的吧。”迟小多看看思归,伸出手,放在它的身上,思归的羽毛平复下来。
项诚起身,进去穿上衣服,迟小多问:“你去哪里?”
“你,哪里都不要去。”项诚说:“在家里等我回来。”
“等等!”迟小多追出去,项诚却跨上了送快递的摩托,迟小多喊道:“项诚!”
迟小多在雪里滑了一跤,摔得十分狼狈,思归飞起来,迟小多又喊道:“思归!”
思归也随之飞走了。
半小时后:
迟小多把包一甩,背在后面,闯进了驱委。
四点多,驱委里来了不少人,都是从北京回来的驱魔师,正在自助机上查任务。
迟小多跑进大厅里,朝前台问:“黄铮主任在吗?”
“他去登封少林寺出差。”一个办事员妹妹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的案子办得怎么样?需要支援吗?”
后面自助机前,不少人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回头望,朝他们点点头,以示打招呼,好几个人是认识迟小多的,但迟小多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你好啊。”
“你好。”
“有麻烦吗?”
“你搭档呢?”
“没有。”迟小多镇定下来,答道:“有点事需要办,找北京那边联系,谢谢。”
迟小多借了电脑,用自己的名字和证书号码登录驱委内部网,噼里啪啦地打字,录入九尾天狐的信息,并留下了“危险级”,需继续探查的内容,考虑到胡新阳说的要带走项诚的那句话,根据迟小多自己的推断,九尾天狐很可能是与景浩在一起的。
但是他没有分析具体的原因,只是标注上“个人推测”,并在落款处写上“项诚、迟小多”。
接着他点了提交,办事员妹子给他接了杯茶,问:“项诚呢?”
“在家分析案情。”迟小多说,并且一边给可达打电话,那边可达的手机一直占线。
“刚刚已经和黄主任取得联系了。”妹子说:“他说让你在协会等一等,待会回来找你吃个饭。”
“不了不了。”迟小多忙道:“我得马上回家一趟,请黄主任尽快派人排查华司雅苑,我怕妖怪还有同党。”
妹子去回电话,迟小多看了一眼,电脑里,批复非常的快。
【专案已由外勤部转组织部。】
【已得到格根托如勒可达汇报,案件现由组织部办公室接手。情况如何?】
迟小多:【是陈真吗?】
【是的。】
迟小多:【我陷入困境中,需要协助,我和项诚都无法对抗九尾天狐。】
【会尽快派给你支援人员,请就近向可达,周宛媛求助。】
陈真几乎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复。
迟小多着急想去见项诚,回复了陈真:【我走了。】
“能给我派个车吗?”迟小多说。
“请稍等。”妹子说:“我请示一下黄主任,去哪里?”
“去……”
迟小多站在大厅中央,人来人往,他感觉到项诚与他维系着的那枚戒指,已经越来越远,正在往东边去。
“东边,东边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开封吗?”妹子说。
这个时候,可达终于来电话了。
“陈真让我马上来驱委协助你们。”可达说:“朋友带我过来的,差点把我飙出心脏病来,你和项诚在哪里?”
“我在驱委。”迟小多说:“项诚自己追妖怪去了,可达,你有车吗?”
“喂,老段。”可达说。
那边含糊地应了声,迟小多说:“能带我们一程吗?我需要追踪另外一只妖怪。”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没问题,去哪儿?”
可达说:“先去接人,小多,你要回家收拾一下吗?”
迟小多说:“不用,快出发。”
迟小多跑出驱委,一辆兰博基尼从黄河里开出来。迟小多翻了下包里的法宝,周茂国的沙漏被项诚带走了,远处,兰博基尼按了下喇叭,可达摇下副驾车窗,朝迟小多喊道:“上车!”
“往哪里走?”驾驶座上,一个男人回头,与迟小多握手,迟小多和他握了手。
“这是段世星。”可达说。
段世星点点头。
“不会是去开封吧,靠,刚开过来又要开回去?”段世星说,继而打方向盘,出发。
车一开出驱委,思归便从天顶下来,迟小多忙打开车窗,把它放进车里。
“找到人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抬起头,朝向东边。
段世星开车上了高架桥,前面是长长的车队。
“堵车。”段世星说:“休息会儿吧。”
迟小多:“……”
可达:“……”
今天是周五晚上,出城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管你兰博基尼还是东风大卡,一律三二一不许动。
“我打个电话。”段世星说:“看能不能调个直升飞机过来。”
“附近没地方停。”可达说。
“直接用钢索把车吊出去。”段世星道。
“不行,太嚣张了。”可达安慰迟小多,说:“项大仙不会有危险,放心。”
段世星从倒后镜里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疲惫地靠在后座,点了点头,可达从副驾驶位上爬过来,搭着他的肩,拍拍他,表示安抚。
迟小多不敢朝可达说发生了什么,回想起与他们过往打交道的细节,赫然发现,陈真、周茂国的一言一行,仿佛都有着深意。
“项兄弟为什么不找帮手就突然行动了?”段世星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什么也不敢说,在心里答道:项诚为什么会突然行动,是怕他的家传法宝一旦被驱委得知在狐妖手里,驱委派人围剿妖狐之后,最后也许就得不到了。
可达与段世星对视一眼,可达轻轻摇了下手指,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天空中大雪飞扬,中原地区迎来了三十年不遇的暴风雪,高速路上,私家车全部堵着,项诚骑着摩托,在车队中穿插来去,扬起大雪。
而路旁,一个白色的兽影转瞬即逝。
加油站外,项诚买了碗泡面,顶着风雪,站在路边等泡面泡好。
手机不住震动,电话来了,还有几条微信消息闪烁。
电话是北京的,微信消息是迟小多发的。
【在骑车吗?我不敢给你打电话。】
【回来,不要冲动,项诚,我相信你能战胜自己的。】
项诚吃完泡面,看了眼手机,电话没再打了。他把手机揣上,要上车走人,电话又来了,这次是个陌生来电号码。项诚迟疑片刻,没有接。
是谁?
项诚眉头深锁,回忆这个电话,正要接时,陌生来电又断了。
项诚要回拨,这次有了第三个手机来电,这个电话和前两个号码都不一样,是个北京号,这次项诚毫不迟疑地接了。
“项诚?”陈真的声音说。
项诚沉默不语。
“什么事?”项诚点了根烟,倚着便利店的后墙。
“马上离开那里。”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九尾天狐不是你能对付的。组织会尽快派人过去协助你。”
“协助我?”项诚冷冷道:“是监视我吧。”
胡新阳变幻为陈真的脸,在仓库里戴着蓝牙耳机,发出陈真的声音,身边站着的人是王雷,王雷沉默地注视着胡新阳。
“我是为你好,项诚。”胡新阳用陈真的声音说:“真想找你麻烦,就不会换电话了,这个号码没有被组织监听。”
“想说什么,说吧。”项诚漫不经心地弹了下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