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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街上,以云华楼为中心,铺开了一个巨大的场地。京中有名的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四周早围得人山人海,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
那些王公贵族子弟自然不会挤在人群当中观看。云华楼为了上元之夜,早在二楼布置了看台,坐在二楼靠窗的雅座上,便可揽尽场中风光。
沈天珩和纳兰崇相对而坐,后者有些心不在焉。
那日雪梅节,他赶去勤政殿,却不见皇上踪影。等了许久,皇上才出现,身上犹带着梅雪园的寒梅冷香。他说,他有意立沈天玑为后。冷凝的话语中满是告诫之意。
他自小时常入宫,与昭武帝可算得上相伴长大,对他的性子颇有几分了解。
谋定后动,出手便是纵行如剑,势平八荒。
安亲王府素来是保皇一派,自父王到他,都以忠君事主为己任。昭武帝登基之后,身边新党近臣论武当属沈天瑾,论文就是他纳兰崇。
纳兰徵只长他几岁,却是他极为敬仰崇敬的圣明天子。他未曾想过,有一日会因一个女子而生隙。此事若是父王知晓,以父王那忠君不二的性子,他大约与沈天玑无缘了。
如今,只有沈天玑自己的心意,才能护住二人的缘分。
沈天玑……想到这个名字,他心下就生出几分喜意来,想起前几日丰麟院中的她的回答,唇角忍不住勾出笑容。
“今日云华楼的翠竹茶似乎比平日来的更清冽。”沈天珩抿了口茶,开口赞道。未听到对方回应,他侧头一看,正见到纳兰崇莫名其妙的笑容,笑道:“明宣,你这是想到什么好事儿了?”
纳兰崇并未回答,起身道:“坐久了,我去街上转转。”
沈天珩也觉得坐久了没意思,遂随他一起出门。
门一开,外头一个女子正端了一壶茶递给立在门口的小二。那女子一身月白银丝暗花的襦裙,头上挽着流云髻,髻上一支碧玉簪,莹润流翠。
这样的衣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端茶送水的。女子面容精致,容色和婉,正是晋远侯府的小姐苏云若。
今日她是特地事先与云华楼的掌柜说好,由她来为纳兰崇泡茶。她不料纳兰崇会在自己送茶来的时候忽然出来,身份被撞破,登时愣住。
“苏姑娘?”纳兰崇皱眉。
“世子……”苏云若望见纳兰崇俊逸的面容,仿若隔世一般,眼睫颤颤,划过泪光。
隔壁雅间门忽然开了,走出的正是苏墨阳。
“好了,今日也让你如愿了,你该跟我回府了!”他对妹妹厉色道。
他们晋远侯府的嫡小姐,竟然跑来云华楼给人泡茶?说出去只怕他们侯府脸面要丢尽了!
“哥哥!你等我说完!”她对纳兰崇福了福身子,“今日本只是想为世子尽一份心而已,不想被世子发现了。还请世子不要困扰,我……我不会再要求什么。”
因苏云芷入宫一事的波折,苏云若经历颇多。早知她变化良多,如今见到这样梨花带雨端庄有度的模样,纳兰崇心头还是不免惊诧。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苏墨阳看见经过之人的目光,怒道
“哥哥,你让我说完最后一句。”苏云若道。
几人僵持在门口,人来人往毕竟不好看。沈天珩觉得这位苏姑娘的最后一句大约还要说很久,遂笑道:“外头站着有什么好?这里是我沈某订的雅间,诸位若是不嫌弃,就进去叙话如何?”
“沈公子,能否容我同世子单独说几句话?”
少女朝沈天珩盈盈福了福身,泪目莹莹,容色凄婉。沈天珩点点头,“明宣,我在外头等你。”说着,还给了纳兰崇淡淡一瞥,目中之意,十分明显。
既然许了我妹妹,可不许再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
纳兰崇忍不住一笑,亦回去泰然一瞥。
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
二人进了屋,苏墨阳和沈天珩立在门口。苏墨阳犹豫良久,开口道:“怎么不见沈姑娘出来游玩?”
“我妹妹大约在街上逛吧。”他本和苏墨阳不熟,哪里晓得这人的心思。
“我这小妹不懂事,让沈公子见笑了。”
两人说了几句,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忽然听到屋里“啪”的响声。
“啊!”
女子的惊喊。苏墨阳面色一变,推开门,却见满地的茶壶碎片以及一摊尚泛着热气的水渍。苏云若右手通红,正□□着喊疼。
纳兰崇脸色不大好看,转身欲走,苏墨阳喝住他:“纳兰崇,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哥哥!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壶,你不要怪世子。”苏云若面色惨白,犹自为纳兰崇解释。
她忍着痛走到纳兰崇身后,“我知道世子对我不屑一顾,今日我已将心中情意都告知世子,世子……世子若是不开心,忘掉这一切就是。”
说着,她双目垂泪,左手托着右手,一步步越过纳兰崇,朝门口走去。
“妹妹!”苏墨阳眼见着她孱弱的身影忽然倒下,惊喊一声。
纳兰崇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自己跟前,一动未动。苏云若躺在地上,凄婉的目光掠过男子清绝的面容,心头犹如刀割。
原来我就算倒在你面前,你也没有生出一份怜悯。
苏墨阳上前将苏云若抱起,苏云若却挣扎着下来,“我……我自己可以走。”
女子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身子飘飘摇摇。
一旁静默不语的沈天珩开口道:“明宣还是送苏姑娘一程吧。”
僵立许久的纳兰崇上前正欲扶一扶苏云若。不想苏云若一头倒进了他的怀里,不省人事了。
纳兰崇皱眉,完全没有抱她起来的打算,可若是将人往旁边一扔,不免太失风度,登时就僵立着。可即便如此,二人这番姿态也显得十分亲密了。苏墨阳气得简直咬碎一口银牙,“纳兰崇,你到底有没有心?”
此时门本就是大开着,外头廊子上也装点了各色花灯,来往之人不少,苏墨阳这声音极高,登时有不少人往里一看,却见一个晕迷的姑娘正挂在纳兰崇身上。
再怎么出格,也是亲妹妹。苏墨阳上前捞起昏迷的苏云若,转身匆匆下楼去了。
纳兰崇瞧见他们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经此一闹,兴味索然。他和沈天珩一同下了楼,云华楼的伙计亲自给纳兰崇引路,门口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纳兰崇刚走出人堆时,恍然见到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身影,十分肖似沈天玑,他心头一跳,往前快走两步,那身影却又镜花水月般,淹没在人流中不见了。
行人熙来攘往,一片灯火煌煌。
正失意间,沈天珩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宣兄,好艳福啊!只怕今日你与这苏家小姐纠缠一幕,要传遍京城了。”
纳兰崇道:“我未曾做过什么,又何惧谣言?”
二人相携离去,戴着蝴蝶面具的沈天玑才走出人群来。
“姑娘!”碧蔓不满道,“世子也真是的!怎么能抱着别的女子呢!”
方才三人上了云华楼想找个雅间坐坐,结果就遇到了惊人一幕。
沈天玑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他并未抱她。只是被赖上了而已。”
苏家果然名不虚传,如今连个草包苏云若都被调//教成了一把利器。怎么办呢?原来纳兰崇身边也不是那样清净无争的日子。
“姑娘,那咱们还去云华楼么?”
沈天玑瞧瞧云华楼,只觉得这楼子与自己犯冲。前世就是在这里喝醉然后受害,累得一生凄惨。今生呢,每回来都没好事。
“咱们换个地方坐吧!”她说着,当先朝西边儿街道走去。
离开闹市,周边灯火开始稀疏起来。沈天玑甚少出门,认路不多,只让小三子在前头引着。途径一个叫清风街的牌楼,那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大气凛然,她忍不住驻足观看。
“四姑娘,这三个字是当年昭德帝亲手所题的,赞颂当时的孟海宁大将军和古澜宰相大人为官正直,两袖清风。因两位大人当时都住在这街上,所以才题了这清风街。”
沈天玑点点头,颇感唏嘘。天子亲笔题词,想必当时是盛况一时,谁能料到数年后,古澜致仕,古府分崩离析,再没出第二个人才来;至于孟海宁,经过前朝夺嫡失败,又历去年的正阳门之乱,亦是江河日下,不复往日风光。
“没想到昭德帝的字写得这样好。”她淡淡道。
碧蔓忽然道:“奴婢怎么记得这里有些熟悉……哦!四姑娘,这个地方,先时你有让奴婢打探过的。”
沈天玑点点头。去年秋,因受了那孟庭雨的救命之恩,她本欲回了母亲,让母亲亲自登门拜访感谢一番。她便提前打探了孟庭雨的住宅,正是那孟海宁的旧宅。
只是,后来这感谢一事不了了之了。
梅雪节至今已过月余,这么些日子未曾出现,大约他已经忘记她了吧!
“姑娘要去清风街里看看么?”
沈天玑朝那清风街瞧了一眼,摇头道:“不用了。那时要做的事情,已经不用做了。”
几人停停走走,不知不觉竟到了太昊坊附近。
太昊坊是百姓聚集之地,彩灯焰火等来得不如宣德楼那边精致华丽,往来行人也多是衣着简素。可也正因为朴素,这里更透着安宁祥和之气。社稷稳定,百姓安乐,正是如此。
这里街道比宣德楼那边更加拥挤,街上时有欢笑奔跑的孩子,手提着各色花灯一脸笑意盈盈。
沈天玑看见有些女孩儿的手上拿着画了美人图的花灯,仔细一瞧那美人图,竟都是按照手持花灯之人的模样所做,十分新颖别致。想必是店家为招揽生意,特地请的画匠为客人作画,再临时制成花灯。
她瞧着心头欢喜,也想去买一个,可是连续走了好几家花灯铺子,都未曾看到。碧蔓见她着实喜欢,便寻了个手持美人花灯的姑娘问了路,这才寻到了铺子。
这铺子的主人是一对六旬老夫妇,老人正挥笔作画,老妇人正编织花灯下头的丝线络子。二人双手灵活,手艺十分熟稔。
沈天玑走去时,正见不少客人散去,问过之后才知,原来这家铺子每日所卖花灯都有个定数,今日这数目已经被抢光了,老两口正要打烊收工。碧蔓好说歹说,那老妇人一脸歉意,只道她相公作画一丝不苟,每画一副须得半个时辰,如今时辰太晚,让沈天玑来日再来。
碧蔓还要再说,沈天玑示意她算了,“人家的老规矩,怎能因咱们平白改了?”
碧蔓道:“那奴婢陪姑娘去别处看看吧!”
沈天玑点点头,“日后有机会再来也就是了。”
“姐姐!姐姐!”
一个手提花灯的小女孩忽然扯了扯她的裙子,大眼黑亮亮的,“漂亮姐姐陪我去放灯许愿好吗?”
也不知是哪里冒出的孩子,竟长得这样可爱。沈天玑笑着拉她的手:“放灯许愿?你一个人放灯许愿么?”
小女孩点点头,“漂亮姐姐陪我一起去!”
“四姑娘,京城百姓在上元节的风俗,拿着花灯去护城河处许愿,让花灯载着愿望随着河水漂流而下,愿望就能成真了!”小三子解释道。
沈天玑看见小女孩手上的花灯,竟是只小白兔。双耳耷拉着,眼睛如红宝石般血亮剔透,颇有灵气。
“哦,倒有些意思。”
那小女孩一脸兴奋,不等沈天玑点头,拉着她的手就跑,嘴上嚷道,“快点快点,晚了许愿就不灵了哦!”
“你们在此处等着,我同她去许个愿就回来。”碧蔓几人追赶不及,沈天玑扭头吩咐道。
放花灯的河流其实只是真正护城河的一条支流而已,离太昊坊并不远。
如今月色正好,银华普照的河面上漂浮着无数花灯,随着河水静静顺流而下。耳边有泠泠水声,闻来极是清新舒爽。岸边立了许多人,三三两两,多是些年轻男女和孩童。
“漂亮姐姐,我今天许了两个愿望哦。”小女孩嫩嫩小小的手指比了个二,又从青蓝色小袄的兜里摸出三张小字条,“一是明天有糖吃,二是明天爹爹会送我买新衣裳。”忽然又伸手嘘了一声,压低声音,“漂亮姐姐我只告诉你哦,你不许告诉别人!”
沈天玑点点头,摸摸她又软又薄的发。
她把纸条放进兔子花灯中,沈天玑便帮她把那兔子放进水中。
那可爱的兔子瞬间纳入花灯的河流,缓缓离她们而去。小女孩拍手大乐,“明天有糖还有新衣裳喽!”
小女孩转头道,“姐姐你不许愿么?”
沈天玑笑道,“我倒是想,可是没买到花灯。我就在心里默默许一个好了。”说着,她面向河流,闭了眼,心头默念几句。
“好了。”
小女孩却发愁道:“我娘说了,必须用花灯祈愿才能灵验。姐姐也去买一只花灯吧。”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又匆匆回了人流不息的街上,经过先时那家老夫妇的花灯店铺时,却见那老妇人在街头往来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老妇人看见沈天玑,立刻笑着迎上来,“姑娘,您的花灯做好喽!”
“啊?您不是说今日不做新的了么?”
“今日是上元,不好让客人扫兴。”老妇人回身娶了只崭新的花灯来,“这是方才我相公用一只旧花灯改制的,也算不得破例了。”
沈天玑一看那花灯,登时睁大了双眼。
这花灯足有寻常花灯两倍大,雪白的宣纸笼在明亮的烛火外头,纸上画了个少女的半身像,但见雾鬓云鬟,雪肤花貌,顾盼流彩,巧笑嫣然。竟是十层十像极了沈天玑!灯下的穗子也是五彩丝线编织而成,流光溢彩,精美无比。
沈天玑闻见花灯下的淡淡清雅墨香,心头满是感激。老妇人说只要她一般价,二十文银子。沈天玑却掏出一两银子来递给她,“老婆婆好生收着,全是我的谢意。”
“好大好漂亮。”小女孩儿也笑眯了眼,“姐姐也有花灯了!”
二人正欲再去那河边祈愿,却刚好碰到那小女孩的父母找来了。淳朴憨厚的模样,见到沈天玑衣着华丽,都道了句小姐好。沈天玑又从兜里掏出几枚碎银子来,让他们给小女孩做身保暖衣裳,如今正值天气尚冷,这小孩儿瞧着太单薄了些;余的银子再给她买盒糖。如此,她的愿望便都成真了。
几个人连连道了谢,终是与沈天玑道了别。
时辰渐晚,周边有不少铺子开始收拾打烊。沈天玑手拿了花灯,一个人沿着街道走了许久,也不知怎的,竟然记不得回去护城河的路。
她暗笑自己蠢笨,还不如一个小女孩。眼瞧着身边越来越安静,她想去寻青枝等人,一时又不知如何寻起。
灯火稀疏,行人减少。夜风愈发寒凉。沈天玑立在大街之上,忽而生出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惆怅。
她本就是重生而来的一缕孤魂。身负凄凉前尘,哪里能真如现世人一般泰然潇洒?独身走在灯火稀疏的街上,念及过去数十年光阴,来来去去,终不过浮生一梦。前世凄凉已去,今生尚且安乐,可到底都是清寂孤冷。
她心中叹了一句,抬眼一望天边,索性月色尚佳,能陪她左右。
“啊!”一个不妨,正看月亮的她撞上来人。
“你在想什么?”
低醇而熟悉的男声。沈天玑心头一震,退后几步,偏头看向来人。
“你……”乍然看到本以为再不用见了的人,她一时惊的失了言语。
“这个时辰了还未回府?”他今日一身深蓝色暗绣夔纹的常服锦袍,愈显骏挺雍华,贵气天成。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从你在护城河的时候,我就一直跟着你。”他淡淡道。
他将熙华交给了沈天瑾,便也来了太昊坊看看,后听说放灯祈愿之事,心想以沈天玑的性子大约会去放灯,便在那护城河边等了许久,果然等到了她。
方才,他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街上,仿佛即将随着轻风消散一般,心头骤然划过锐利的疼痛。终于忍不住上前与她说话。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躲着我?”他面上未有一丝不悦,双眸幽深如昔。“本想如你所愿不扰你清净。可是……实在想见你的紧。”
沈天玑说不出话来。
“妍儿不是要放灯祈愿么?”男子走上前带路,“跟我来。”
沈天玑望着前面男子高大修长的身形,如山峦一般挺立而安稳,心头情绪过了一遭又一遭。
渐渐的,她脚步慢下来,最后停下。
“孟大人,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这灯,不放也罢。”说着,便忽然转身往回走。
男子只呆了瞬间功夫,望见她远去的背影,心头一痛,不禁大步上前去追她。嘴上喊道:“妍儿!”
沈天玑心下烦乱,迅速快跑几步避开他,冷不防脚下一滑,啪的一声,手上的美人花灯落在地上。
里头烛火噗的一声熄灭,月光下,那灯笼精致镶边的四角都散裂开来,露出里头的灯芯。
沈天玑一愣。
“妍儿,不过放个灯而已,你何必……”
沈天玑忽然转身,怒声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总是逼我呢?”她呼吸急剧起伏着,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动这样大的气。默了半晌后冷冷道:“你我根本毫无关系,日后……再见无期。”
说着,她就扶起裙子,生怕他追上来,一路小跑着离开河边。
再次经过那家老夫妇的铺子时,二人已经关了铺面儿欲回家。望见沈天玑,那老妇人笑着凑上前道:“姑娘,可放了灯了?”
沈天玑停下脚步。
“方才那花灯,原是位俊俏公子给你做的,那画画得顶好,灯也做得好。”老妇人笑道,“瞧着是个又冷又闷的模样,却极是有心。”
沈天玑一愣,“哪个俊俏公子?”
“就是方才同你一起往河边去的那位公子啊。”老妇人一脸劝慰道,“方才你在铺子里时,那公子就在一旁来回了许久,想上前又不敢的模样。见你没有花灯,就与我们借了纸笔,亲手画了你的模样,又做了个老大的花灯!老婆子瞅着,那公子想是哪里惹姑娘不爽快了?他才这样来讨好你,让你开心呢。姑娘你就看在我老婆子的面上,原谅他这一回吧!”
沈天玑一顿,想到那花灯上自己入木三分的画像,一时呆愣。
她往回望了望,不见他追来的身影,想了想,终是又慢吞吞地走回去。
一路回到河边,那里已经没有人影。沈天玑呆望了一番平静的河面,忽然见河边处坐了一个人。
她三两步跑过去,果然是纳兰徵。
他正专注地低着头,双手将一只竹条完成合适的弧度,嵌进宣纸帷罩之内,时不时仔细拂过那张美人画像,让它不要生出一丝的褶皱。
一只被她弄碎的花灯,他正静静坐在河边修着。
这一刻,那个向来高高在上凛然严整的男子,气息静若幽岚。
老妇人说得不错,他的手艺的确不错。也不知他一个贵勋之后,是如何会的这些。
纳兰徵似有所感,转身望见沈天玑的身影,登时唇间一笑。
起身,他将完好如初的美人花灯递到她手上,幽深的眸子里,有着明明灭灭的光芒,里面仿佛有无限暖春,漫无边际的怜爱和包容,满地似要溢出来。
“妍儿,不要生气。”他默了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你该一直笑着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