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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雄信进来告诉申牧,“世子在酒铺里喝酒,与寿安伯打了一架,现下寿安伯的人将他带走了。”
申牧摆摆手,“霍笙不会将他怎么样。”
“可是…要不要将世子接回来?”因着虞家小姐的事,太容易挑拨,让父子二人离心。
申牧没说话,这世间的事何其妙哉,少年人慕少艾,这本是极平常普通的事,如若任其自然发展,即使得不到,也不过是一段遗憾的过往,现在因为自己,阿洛恐怕对虞盛光真的要刻骨铭心了;而若不是因为姜无涯,他又怎么会真正去留心小阿圆。
世事如流水,但一起了头,后面的涓涓涛涛,千百个支流不知道就要从哪里伸过来、叉出去,或终成枯竭,或聚成江河大海,岂是人力所能完全掌控的。即便是女皇,若不是文宗皇帝的病,也断完不成那千古一事。他所能做的,唯有等待、引导和进击。
“青年人势必要经历这一课的,他不过要更痛些。不用去接他,让他明日回府再来见我。”
方雄信答是。
过一会儿申牧还是道,“看着霍笙,不要让他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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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榻上摆着五颜六色的二三十种衣料、布匹,色戒一一说给虞盛光听,“这个是红罗、黄罗、五晕罗、单丝罗,夏日里娘娘夫人们最爱用这个制成衫子、裙子,还有长帔,若是能加上泥染,既轻盈、又华贵,所以贵妇人们都爱它。”色戒手巧,将黄褐色罗银泥裙、五晕罗银泥衫子、和一件单丝罗绿底银泥长帔搭在一处,告诉盛光,“您看,这样的搭配就很适合陛下娘娘这样年纪的人穿着。”
外一间里,花椒问小空,“你姐姐会梳头、懂得梳妆搭配,那你呢,你会什么?”
小空冷冷的先没有理她,花椒道,“你既也喊我一声花椒姐姐,我问你话都不答?”
小空没说话,从袖子里抽出一团极柔韧的铁丝一样的东西,在手指中玩了一会,那铁丝在她手里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突然,花椒见她手一抖,将铁丝抛向十几尺外圆几上的矮脚托盘上,“吧嗒”一下锁住了一块点心,她再将手一提,收回了那块点心。点心是玉露团,最绵软轻盈不过,这样被抛过去甩过来的,居然半点儿没有损坏,在铁丝间颤颤悠悠的,小空将铁丝除下,仍放到袖子里,捧起玉露团吃了起来。
花椒看的目瞪口呆,“原来你会变戏法儿。”
小空差点没被噎住,花椒又道,“这倒也方便。”她终于没憋住,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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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是十分聪慧之人,姿仪极佳,琴棋书画亦十分卓绝,只是那些服侍人的活儿,配衣衫、梳理发髻、点翠妆扮,却是不大在行的。”色戒这样告诉豫平郡王。
申牧便对虞盛光道,“看来姜无涯真把你教成了大小姐。”分明是把她当做公主一样来教养了,也是,那姜乌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一直陪侍在太宗皇帝身边,太宗皇帝以国士之礼待之,又怎会教出一个善于侍奉别人的女子。
虞盛光问,“王爷,我的师傅他…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申牧笑道,“他叱咤风云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孩童而已。”
盛光看了看他,很难想象豫平郡王是小孩子时候的模样。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他才高冠世,落拓潇洒,睥睨世俗,而又心怀怜悯之心,是大质朴、大诚善。我想你与他相处那么久,应该能够有所体会。他喜欢有男子心性的女子,呵,这当然不是指悍妇人,而是心志坚强霍达、知书达理,有品位、有才能的女子。这一点,你也颇为类似。”
“是皇帝陛下那样的女子吗?”虞盛光突然问。
申牧一顿,收回视线看向她,惊讶于她的灵慧,点头道,“是的,陛下确实爱恋过他。”
盛光觉得难以理解,“她杀了他所有的族人……”还有虞家湾,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所有与姜无涯有关联的人,都已经死掉了,哪怕是那些无辜的村民。抬起头,豫平郡王正静静得看着她,意思深沉,慢慢对她道,“陛下对姜乌的感情很复杂,所以你轻易不能暴露与他的关联。”
阿圆背后的寒颤还没有完全消退,“可是我也是虞家湾的人。”
“陛下是一位女政治家,并非杀手,”申牧道,“她杀姜氏一门,更多是出于清除门阀的考虑,至于霍笙屠村,则有他自己要讨好她的意味。所以,陛下不会因为你是虞家湾的人马上就杀掉你。”
虞盛光听他一点点抽丝剥茧般的讲述这些事,不禁觉得齿间寒冷。
“但你还是有危险的,皇帝知道你在虞家湾长大,可能见过姜无涯,必然会因此注意到你,至于能让她喜欢你、还是厌弃你,就看你个人的本事和造化了。而你是我未婚妻这样的身份,至少不会让她轻易得去杀掉你——如果你不幸被她厌恶的话。”
盛光认真听着,问道,“如果我没有想一定要去皇宫,您还会不会跟我说这些事?”
“不会,”豫平郡王淡淡笑了,坐回到她的身边,一伸手,阿圆便再落入到他的怀里,现下他拥抱的模样,肩膀在哪里,手是怎么样环住她,还有彼此身体上的贴服,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很清楚了,身体都是有记忆的,还有那衣衫上永恒的冰蓝香的味道。她轻轻抬起头,申牧也看下来,“如果你不是一定要去,就只会是我的小妻子,我会把你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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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洛来到他父亲的房间门前。
“进来,“豫平郡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顿了顿,推门走进去。
父亲清隽而儒雅,坐在带横条大案后面,雕蟠龙烛台上的灯光将他的脸像涂了一层釉,确实是风采照人。申时洛心中有一点苦涩,有这样一位父亲,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恐怕永远都要在他的光环之下吧。
申牧看见他脸上的伤,申时洛也没有遮掩,甚至是有一些刻意的表露着,年轻的胸膛微微起伏,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他的父亲,他不信他会对自己完全的无动于衷。愤懑、不甘,还有说不清的种种情绪,充塞在这个少年的胸间。
看见他眼里的关切,申时洛觉得又是痛快,却同时也有一些难受。
“你昨天晚上去了哪儿?”申牧问。
申时洛没出声。
“喝酒,打架,然后呢?霍笙带你去了哪里?“豫平郡王只是询问,没有责备,也没有讽刺挖苦。
这样的态度让少年没有像皮球一样立刻反弹起来,“既然您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申牧站起身,走到他的跟前。“阿洛,”他唤道,“我和虞家的婚事让你受到了伤害,你是我的儿子,你心有痛,我亦心痛之。但,婚事已不能改变。”
申时洛看向他的父亲,自小他就崇拜着他,学习着他,他知道自己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超越父亲,但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夺取自己的青春爱恋。
怎么可能不痛呢,怎么可能不苦呢!哪怕抢走她的人是申时轶,都不会让他现在如此得痛苦。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为什么?”他向着申牧大吼道,“你说你心痛我,可是你真的关心我的感受吗?我怎么可能喊她一声母亲?!”少年的眼睛通红,双手攥成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着。
蜡烛在静静燃烧,父子俩一时间都没说话。申时洛道,“我要去京都——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您,霍笙邀请我加入右卫军,我想出去,离开这里!”
申牧拍了怕他的肩膀,走回到大案旁,拿起两封书信。
“阿洛,发生这样的事,你要知道,虽是我所选,然非我所愿。你只记住,你能承受的,就是你能扛起的。这里是两封信,一个,是给甘肃守军常将军的荐函,一份,是给金吾卫大将军苏稳的荐函,还有你刚才说的霍笙的右卫军,或许还有别的路——你要去哪里,为父希望你慎重考虑,自己来选。”
他拿起申时洛的一只手,将两封信全放到他手中。申时洛怔怔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把信扔掉,可是看着豫平郡王严肃却不失关切的眼睛,而后他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一时竟有些迷惘,终是将手里的两封信攥紧,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