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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上,源仍保持环抱住尹灵儿的姿势,尹灵儿走完了往世的全部记忆,然,现实中才过去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众人便保持伏地跪拜的姿势,被膜拜的尊者没有发话,沉寂中的压抑,更令人胆战心惊,一时间,无人敢出声。
无声中,尹灵儿的身体悄然发生变化,彩色仙气在血脉中游走,最后溶于经脉,身体变得强韧,修为急速上升,越过大罗金仙,最后停在大罗金仙之上。
如翼长睫动了动,睁开眼,挂在眼角的泪珠无声滑落,尹灵儿伸手碰了碰面颊,她才知,在陷入回忆之时,自己竟然已泪流满面,怔怔的看着手上的泪渍,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一只手握住她沾了泪的手,她愣愣抬头,入眼是熟悉的天颜,然而,这一刻,看着这张极易令人迷失自我和心的俊美之颜,她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她眼中泄出的失望,刺痛了他,他身子一僵,握住她的手更紧。
“你,都记起了。”不是问句,是陈述句,话出口,星眸中露出丝丝紧张。
“记起了。”她平和无波的回道。
“对不起。”他低语,语气沉郁带着愧疚。
往世发生的事太多,她不知这声对不起,是向何事致歉,浅浅一笑,尹灵儿含笑的面上却涌出更多眼泪,那一世,纪墨的修为可敌七八个大罗金仙,她赶到时,纪墨已深陷火海,试问,世间谁有这么大本事,能破荒漠上的玄机阵,闯入防守严密的魔宫,将纪墨置于死地。
除了源,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那一世,她质问他是否对她有意时,他沉默不言,她念在他当时不解情事,可以不怨。
她绝望悲愤而走,他没有挽留,她念在他性情冷漠,可以不怨。
她沦陷泥潭,被厄运折磨得体无完肤,他没有现身施救,她念在他不理世事,不知她遭受磨难,可以不怨。
但,她经历了重重苦难,排尽一切艰难,终于重获新生,光明就要到来时,他却凭空而出,扼杀了那缕希望之光,让她怎能不痛,怎能不怨!
她怨,既是不解情事,他又何以动了情,动了心。
她怨,他深藏心思,不表不露,让他们的情缘竖了高墙,生了鸿沟。
她怨,他放她离开,不闻不问,若是不明自身心意,待她终身将落时,他又何必出现,杀她心上人,碾碎她心。
那一世,最终的结局,不管源起何因,他杀了纪墨,就是断了她的情,伤了她的心。
纵使往世和今生不能相提并论,如今心绪烦乱,她真不知该以何种情绪面对他,慢慢将手从他掌心抽离,挣脱她的怀抱,她缓缓起身,感觉到另一道灼热的视线,侧目,看向不远处。
不知何时,被柒妖女等人护在中心的纪墨已睁开了眼,见她看过来,纪墨对她展颜一笑,他道,“都记起来了?”相似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饱含了不同的意味。
她不愿去深想两人语气中的差别,微微点了点头,她嗯了一声。
两世记忆在脑海中交错,此刻,她亦不知该以何种心绪面对纪墨,既不知,不如待情绪沉静下来,再来理清这两世纠葛。
神色复杂的看了纪墨一眼,尹灵儿一步一步朝着人群之外行去。
场中变化的气氛,让伏地的众人悄悄抬头,正见那绝色女子朝人群走来,不自觉的,众人挪动膝盖,齐齐让出一条道来。
源两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你去哪儿?”
“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可是在怨我?”星眸里是悔和伤。
她回头看他,“是。”
星眸一瞬露出恐慌,他半掩星眸,低声道,“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少见的,他语气中带着祈求。
“我不知道……”她也茫然。
他一震,拉住她的手紧了紧,道,“当年,占了你身,吸你修为,并非我所想。”
“我不知你对此如此在意。”
“在意到,逃离我身边,转入他人之怀。”
“你以为,我怨你,是因为这个?”她出言打断他的低语,“你不是会读心,为何不好好看看我的心!”她有些怒,事到如今,他似乎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其实,源说出这样的话,并非偶然,于他所想,追根究底,往世之悲的所有的起因和源头,不过是那晚,他做错了事,占了她的身,吸了她修为,若是没有发生那晚的事,她不会伤心欲绝离开,不会经受那些磨难,也不会遇到纪墨,忘了记忆,恋上他人。
但显然,她没明白他追溯过错的起因,他没明白她愁肠百结的源头。
见尹灵儿面上再度生出失望,他面上有些慌乱,松开拉住她的手,他想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她的怒火。
然,在他松手的那一瞬,她御起法力一退,转身,脚尖一点,越过重重人群,向着远方飞去。
“灵儿!”他唤她。
她没有回头,故而也没看到他星眸中沉寂下来的悲痛。
真的要让她走吗?
如那一世一样,让她投入他人之怀!
不!
他不能接受!
他等待万年,寂寞万年,独守相思万年,总算明白了何为情,何为爱,他用尽心思,把她带回到自己身边,他怎么可能在轻易放她离开。
要怎样才能弥补他的错?
占了她身,吸她修为,前者,他知有错,然而,当明白她于他的重要性,纵是有错,他也不悔要她之举,后者,非他所愿,这万年来,他心中最大的悔恨便在此。
若让时光倒流,让一切重来,让引起过错之源熄于萌芽,无怨无恨无悲,亦无他人,她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只有他和她。
让时光倒流……这样的念头在他脑中滋长,绝色天颜沉下,星眸露出疯狂的决然。
天地间陡然卷起狂风,狂风拉扯着整个空间变得扭曲,斗转星移,半空的晖阳向东倒退,明月从西起,时光之门开启,原本平静的戈壁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声,伏跪的众人皆抱着头在黄沙里痛苦翻滚,众人只脑中一阵阵刺痛,记忆不受控制的倒转回流,痛苦在加剧,无形中,一股强大力量拉扯着他们的修为急速倒退,时光的倒流,让一切慢慢回到最初。
突来的状况让疾行的尹灵儿停了下来,她回头,但见源立于半空,面上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星眸幽沉若深潭,他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双手交错放在胸前,狂风正从他指尖源源涌出,狂风之心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里亮着幽光,尹灵儿知道,那是时光之门。
她看着他的举动,怔在原地。
这一瞬,她明白了他举动后面的深意,时光回转,一切都不曾发生,没有磨难,没有伤痛,没有一切厄运的降临……
然,纵是让时光倒流也不能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他不明白,她在意的不是曾发生过的一切,她在意的不过是他曾藏了他的心,对她有意,却不露,看她伤心离走,而不拦,对她去向,不探不寻,痛下杀手,灭她真心。
狂风中心的黑洞越来越大,时光倒流得更加急速,凭逆天法力,只手流转时光,源面上渐显苍白,仙人们亦好不到好去,身体和脑海撕裂般的痛疼让他们坚固的意识减弱,一旁的纪墨无声的看着场中的情况,黑眸轻闪,唇角微微勾起。
“尊主,那些仙人的意识在减弱。”柒妖女惊道。
“好机会啊!尊主!”妖王双目亮闪闪。
“什么机会?”孟虎莫名。
“仙人意识减弱,尹姑娘也恢复了记忆,且对他似有怨念,此时杀他,正是时机!”妖王再道。
阴苍一拍脑门,“对啊!我怎没想到!果然还是老三最机警!”
“尊主,要动手吗?”鬼啸问。
两个时辰过,这时,纪墨体内因使出分身术而暂被禁锢的法力已恢复,他的目光先在尹灵儿身上顿了顿,再移到源身上,他筹谋这么多年,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将此人击倒,让她回到他身边,如今天赐良机,他岂能放过。
嘴角的笑意更深,纪墨缓缓开口,“结阵!”
“尊主,你是要?”
“放魔力!”
“好嘞!”
纪墨飞身跃到半空,柒妖女五人迅速散开,形成一个正五边形图案,五人十指结印,法力出,汇到中心,形成一束青色幽光,幽光一闪,尽数被半空的纪墨吸收,幽光入体转了一圈,又出现在他掌心,他猛的一推,青色幽光如箭射出,直向源飞去。
感觉到来自黑暗的力量逼近,源的星眸冷了一下,他猛的侧头,手心一转,狂风脱离指尖,席卷着黑洞,正面迎向青色幽光。
嘭!
一声巨响,时光之力和魔力相撞,狂风消失,倒流的时光停止,世界陷入寂静。
吱吱吱!两股力量相撞之处,有如电流般的白光闪烁,两股力量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交融,闪烁的白光平息,黑洞和青色幽光皆不见,半空中多了一个青色幽洞,尚不知那青色幽洞是什么,周围气息突然一变,一股强大的寒意从洞中泄出,刚刚平静的空气再度被搅动,天地变色,明亮天空陡然暗下,似末日将临,黄沙乱舞,遮了众人双眼,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压迫,毁灭,摧枯拉朽的力量盖下,山石塌陷,江水逆流,日月无晖,众人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在逼近,身子被死死压在地上,剧痛袭身,灭世气息笼罩在每个人头顶,天地间的陡然变色,让众人隐隐明白这股力量是什么,痛苦的面上除了惊惶,便只剩绝望。
“灭世之力!”尹灵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人想到,两股力量相撞不仅没有抵消,反而融合成了灭世之力。
不远处,一丝血线,爬上了纪墨嘴角,看着青色幽光,他蹙了蹙眉。
“尊主,怎么会……”柒妖女话没说完,噗,一口血喷了出来。
其他几位长老也好不到哪去。
源的面色更苍白,星眸微沉,继而微微一叹,灭世之力乃天威,纵是他,也不可掌控,他的目光落到尹灵儿身上,神色深沉难解。
这边,尹灵儿的震惊已收,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如坠冰窖。
痛苦哀嚎的仙人,倒退的修为,高山塌陷,江水逆流,日月无晖……
灭世!三界倾覆,万物生灵皆亡,世界将再陷混沌,天地不分,日月不现,万物不生,一切重归起点,源也将变回一抹游离在天地间漂浮无根的意识。
不行!
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不想看万物尽毁,不想看三界倾覆,不想世间再陷混沌。
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必须阻止世界被毁。
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堵住从青色幽洞中源源不断涌出的灭世之力是关键。
灭世之力的威力太大,纵是尹灵儿如今修为已达大罗金仙之上,身体坚韧难伤,但这般威力压下,她亦扛得十分辛苦,强忍下内腹翻江倒海,心中做出一个决定,她顶着压力,强行调出所有法力,朝着青色幽洞跃去。
她身形刚窜出,有人比她更快。
嗖!
那人跃入青色幽洞,涌出的灭世之力停了一瞬。
嘭!
半空人影一闪,却是那人被强行弹出幽洞,灭世之力在停了片刻后,再度从幽洞中涌出。
“源哥哥!”
“主子!”
两声惊呼响起,顾不得再度涌出的灭世之力,尹灵儿一个俯冲,落到重伤的人身边。
白色衣袍上沾满了黄沙,源的面色由白转青,唇色泛白,星眸半闭,有血渍从白袍中浸出,那般触目惊心的红,让尹灵儿心跳几乎停止,意识扫去,她怔怔的退了两步。
修为尽失!经脉尽断!不仅再次成了凡人之身,他还成了,废人!
眼泪流出,她疯了一般向他扑过去,抖着手扶起源的身子,将他紧搂在怀中,泣无声。
“主子!”白虎也奔了过来,跪在源身边,悲痛垂头,泪涌上眼。
她的眼泪滑过脸颊落到天颜上,微凉,垂在黄沙中的手动了动,紧闭的眸缓缓睁开,却是涣散无光,想伸手触摸身后的人,但动了动手指,发现抬不起手来,他拧了拧眉,“灵儿?”他的声音带着疑问和期盼。
“是我,是我。”回答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哭,我无妨。”他的声音低浅。
伤成这样,他还记着安慰她,眸中酸涩更甚,强压下哭腔,她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声音道,“我不哭,不哭。”
面上浅浅一笑,继而想到什么,星眸闪过哀伤,“当年,你含泪离开,我心亦痛,那时我天劫将至……若当时能少些顾忌,寻你而去,你也不会受那些磨难,是我对不住你,你怨我也应当。”天劫二字如一道天雷,重击在尹灵儿心上。
天劫!万年一次的天劫!她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原来,当年他放任她离开,竟是天劫将至。
不是冷漠,不是无情,一切源起皆是天劫!
天劫至时,法力尽失,他沦为凡人,若寻她而去,已是凡人之身的他无疑会像今生一样,将带给她许多麻烦,他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他另可独守孤岛,也不要随她而去,成为她的累赘。
他没有对她不闻不问,也没有放任她陷入危机,法力失,他对万事皆不知,因为不知,所以在她遭受危难时,他没能及时对她伸出希望之手。
是她太笨,竟没看透他沉默背后的深意。
自诩聪慧如她,竟会犯如此大错。
他是她的源哥哥啊!
那个从小对她呵护至微,舍不得让她受丝毫伤害的源哥哥啊!
她怎么可以质疑他对她的心!
怎么可以对他生怨!
怎么可以不问缘由,弃他而去!
一波一波的锥心之痛蔓延开来,眼泪怎么压也压不住,累渍湿了她和他的衣襟,喉咙哽得更难受,她泣不成声。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独守孤岛的日子,我极希望能听到你的消息,你在何方,在做何事,遇到何人,我都想知,可没人告诉我……天劫后,我得到你的第一个消息,鸿运老祖传来传音符,言,你被他囚禁在魔宫……”低浅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变得深沉而悠远,“我不知,你并非是被囚禁,而是自愿留在他身边,也不知,你那时失忆已恋上了他,更不知,你对他的爱竟已深到甘愿为他而死,若是知,我不会……”不会如何,他没有说,但尹灵儿却明了。
他不会杀纪墨,不会让她有跳入火海的机会,不会让当年的悲剧发生。
明明已觉察到当年他对纪墨出手,乃鸿运老祖所设计,但心被怨念所蒙蔽,让她失了探寻真相的勇气。
一时的退缩,给了她狠狠一击。
锥心之痛下,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心中阵阵抽痛,眼泪流的更凶,“是我不好,我不该……”
“不是你的错,是我妄图扭转时光,触了天机……可惜,我的意念之体与天威相克,无法吸收灭世之力,不能让你继续安活于世,是我之过……”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我放不开你,别走,可好?”他的声音中带了些小心翼翼和期盼。
“我哪儿都不去,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只求你能好好的。”她将脸贴到冰冷的天颜上,哽咽着说道。
脸上露出欣慰,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源哥哥!”尹灵儿失声痛呼,绝望和无止境的悲戚将她包裹,意志消沉,她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就要倒下,白虎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将头埋在他肩胛处,她抱紧他,犹如抱住稀世珍宝。
半空,青色幽洞还在放出灭世之力,她已无心再管,此刻,她的心她的眼,只有怀中人。
纪墨看着底下两人,眼里伤色溢出,薄唇紧抿,他身形一闪,向着灭世之力冲去。
嘭!
又是一道巨响,人影窜入青色幽洞,卷起一道旋风。
呼!
旋风呼啸,将人影团团围裹。
嗖!
黑洞兀然消失,旋风亦消失,只听一声闷哼。
嘭!
旋风中心之人,轰然倒地。
世界静了一瞬,被席卷的黄沙还飞扬在半空,然而,灭世之感却骤然平息,山石停止了垮塌,江水停止了逆流,遮在上空的阴霾渐渐散开,露出一缕朝气之光,众人倒退的修为停止,带着毁灭气息的灭世之感和身体的剧痛齐齐消失,众人尚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尊主!”几声凄厉的喊声同时响起,柒妖女等人惊呼出声。
这声惊呼,将沉浸在绝望和悲痛中的尹灵儿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黄沙之中,纪墨捂着胸口,面无血色,苍白如纸,鲜血若洪流从他口中涌出,拼尽所有修为,他只身扛下灭世之力,面对毁灭性的冲击,纵然修为高深如他,也难有活命机会。
柒妖女等人急奔了过去,鬼啸扶起他的身,柒妖女、阴沉、妖王、孟虎皆单膝跪在纪墨身后,柒妖女已泣不成声,其他四人亦红了眼眶,满脸悲痛。
纪墨的视线却定在尹灵儿身上,朝她缓缓伸出手。
尹灵儿与他的距离仅一两丈,她面上还挂着泪,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懵,愣愣的看着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这种情况下,她做不到不理会,珍重的将怀中的源交给白虎,她缓缓起身,靠近他,蹲下来,默了默,她握住了那只朝她伸来的手,“你怎么这么傻!”
纪墨抬起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面颊,“危险的事,自然由我来做。”他纪墨非善者,有此举,不过是为了她。三界倾覆,她亦会亡,他不想看着她消失于世,所以他挡下了灭世之力。
她懂了他之意,眼泪不可抑制流了出来,她摇头,“我不需要你……”
手指放到她唇上,“不要在说那些伤人的话,你知,我不爱听。”
她默无声,泪到唇边,她尝到了涩味,如她心中泛起的滋味一样。
“傻丫头,为你做任何事,我都乐意。”
她咬着唇,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喜欢唤你灵儿,还是喜欢唤你丫头。”
“可惜你记忆恢复得太晚,若是今生初见,你便记得我,那该多好。”他语气里带着向往,尾音还残留着惋惜。
“对不起……”
“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想听你再叫我一声墨。”
“墨……”她含泪唤出口。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灭世之力重创,它的身体机能在衰退,她能感觉到他生命在快速流失,手一动,御起法力,她想将仙气注入他体。
他阻止了她的动作,“别浪费仙气,没用的。”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轻浅。
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似想将她的模样深深的映入脑海,他的手指慢慢抹掉她面颊上的泪,“今生……是我晚了一步……让他……捷足先登。”他再度开口,出口的话语已是断断续续,声音亦弱不可闻,“待我再生,你可愿……”
话没有说完,虚弱的呼吸彻底断掉,覆在面上的手软软耷下,黑眸闭上,未完的话和那眸中的期盼,一起被封在了他体中。
“尊主!”柒妖女五人痛呼。
鬼啸紧紧的搂着纪墨的身体,闭目仰头,两行泪留下。
柒妖女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痛苦而出。
阴苍一锤打在黄沙中,泪珠如线,滴落入黄沙。
妖王捂住脸,深埋下了头。
孟虎这个爽直的硬汉,全然不顾形象,抱着头,嚎然大哭。
尹灵儿身子一软,跌坐在黄沙中,她怔怔的看着闭上眼的人,眼泪充盈了眼眶,遮挡了她看他的视线。
那一世……
当她处于绝境之时,她遇到了他。
他给了她一个朝阳般的新生,一个重活于世的机会。
荒漠上,晖阳下,他怜惜的抚过她的脸。
“如此绝色,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这丫头,我看上了。”
“断经脉,失修为,沦为凡人之身,却能在此荒漠中存活下来,这份意志,我喜欢。”
他带她回魔宫,一道金锁封了前尘,忘了往事,他说,“封印记忆,前尘尽忘,是为她好,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去,忘了也罢。”
仙泉之地,他们初遇,他勾着魅惑的笑,撩起她的发丝,蛊惑着她的心。
“我从不为君子之举。”
“丫头,你应该谢我。”
“以身相许如何?”
她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人,却莫名对他难以生出排斥。
他带她赏阅美景,指着百花娇艳的花谷,送上心底的柔情。
“若我说,我对你是喜欢,你可愿和我一起看尽山河风光?”
他带她入凡间,品俗世之餐,逛繁华集市,看人间百态。
“你看,人间疾苦,区区百年寿命,他们仍在努力生活。”
“你我寿命无尽,若不寻个相守之人,岂不孤单。”
“为了日后幸福,不若你以身相许。”
为投她所喜,他为她幻变出一个全新的凡间,呈现在她面前,他看着她,宠溺的笑,“我将妖魔界变成另一个凡间,送你,如何?”
他唤她丫头,带她走过万千山河,看了风光无数,在她耳边编织他们的美好未来……
他说,我知你心中还存有疑虑,我可以等你将所有疑虑打消,等你将心完整的交给我。
他与她惜别,道出隐晦的求娶之言——待你凯旋,我为你铺上千里锦红。
他替她记住记忆里那些不可宽恕的仇——她忘了,我替她记着。
今生……
太宗门内,深林中,她见证他将他人做了炉鼎,双双再生,不完美的初遇,在她心上落下一个结,否定他的结。
他将藏身在树身的她拉出,他说,“我不叫喂!我叫纪墨。”
取得此名,是否便意味着,今生,他将寂寞一生。
她不知他何时发现了她再生,从此,她的身后多了一个他的身影。
初时,她不明他心,对他排斥,冷语相向,他始终奉上笑脸。
后来,她明了他心,她的心却给了藏在心间的人。
她挑露了她无意,他对她依然执着。
执着到为她挡下一切艰难。
执着到舍了到手江山,弃了性命,只为换她存活。
执着到费尽心思,筹谋划策,只为与她再续前缘。
两世纠葛,他对她深情不改,她却忘了曾经情意。
深情无罪,情深是劫。
她是他的劫。
是他前世的劫,今生的劫,难以抵抗的劫。
那一世,烈火中,他面上残留的笑,以及黑眸流露出的真情和温柔,她还记忆犹新。
今生,她与他的交集仍历历在目,她还没理清该以何种心绪面对她,却要再一次看他,为她而亡。
往世她与纪墨缘浅,今生,他们无缘。
再回首,她对纪墨有愧疚,有痛心,有感激……可他们相见不逢时,今生,她对纪墨却独独缺了一份心动。
伤、悲、愧同时袭上心头,第一次,她握紧了他的手,久久不能放开。
这时,阴苍突然站了起来,祭出长剑,剑尖直指尹灵儿。
觉察到突来的杀意,尹灵儿木然抬头,看着直指鼻尖的长剑,她没动。
她身后,白虎将法力调到了掌心,人群中的禺强、西海龙王等人也挺身站出,对面的人一动,除了抱住纪墨的鬼啸,其他三人亦站了出来,气氛拔刃张弩。
“姑娘可对得起我们尊主!”阴苍怒喝。
她咬唇,垂眸不言。
“情爱一说,何来对错。”白虎开口道,看了眼纪墨,白虎又道,“奉劝几位一句,此时动手非明智之举,你们尊主的仙体怕是经不起拖延。”
白虎一语,将柒妖女等人理智拉回。
正如白虎所言,纪墨如今的情况,拖延的时间若久,他仙体消散的可能性便越大,保得仙体,重生便容易许多,几人心中皆明白这样的道理。
虽对尹灵儿也有不满,思及到纪墨,其他三人毕竟对她难生杀心,攻势渐渐收起。
鬼啸抱起纪墨的尸体,起身,道,“走!”
阴苍的长剑仍倔强的指着尹灵儿,“若不是为了她,尊主不会身亡!”
“大局为重!”鬼啸喝了一声,担忧的看了眼怀中的纪墨。
“保住尊主仙体要紧。”想到复活自家尊主才是当务之急,连直性子孟虎都出言劝道。
“刚才为尊主启阵,我们损耗极大,真动起手来,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鬼啸叹了叹,用神识对阴苍道。
“大长老说的对,以尊主对姑娘之心,也不会许你伤她分毫。”柒妖女抹了一把泪,道。
纵然有不甘,面对纪墨仙体即将消散的危机,阴苍也只能收了剑,同几人一道离开。
看着隐没在黄沙中的背影,和他们相护的那个已无生机之人,尹灵儿的目光沉而痛。
“小主子,主子的伤势也不宜拖延,必须立刻为主子治伤。”白虎的话将尹灵儿的视线拉回。
“伤势?”
“方才我探了探,主子体内还有气息……”
“气息?他还……活着?”似不敢相信这突来的喜讯,她身子晃了晃,继而如风窜过去,手指颤颤的伸到他鼻下,感觉到微弱的呼吸,绝望的眼中破开一道光,泪眼露出喜色。
白虎将源背在身后,摇身一变,化回真身,“小主子,上来,我们回神界。”
深吸了口气,将凌乱的思绪收起,尹灵儿身形一动,跃上虎身。
将目光落在禺强、西海龙王等人身上,白虎道,“善后之事,便交给几位了。”话落,虎身矫捷腾起,直跃天际。
来势汹汹的妖魔大军,在五位长老的带领下,顷刻间便退了个干净,戈壁上,寂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今日发生的一切,于他们而言,俨然是一场噩梦,几次擦着生死边缘而过,众人心有余悸,惊恐还残存心中,然,这一切已经不重要,因为所有危机皆已过去,他们再度看到了希望之光。
……
神界万物如常,仙气充裕依旧,植被繁密葱翠,与当年在孤岛上如出一辙的木屋矗立在繁花之中,木屋周围被山茶环裹,花香和彩蝶氤氲缠绕,屋内,床榻上,源星眸紧闭,天颜恬静安详,纵是此刻沉睡,也难掩他身上散发出的天人气质。
尹灵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明知道他已脱离了危险,她却仍然有些紧张。
那日白虎载着源和她匆匆赶回神界,她耗费了体内一半的仙气,才将他的意念之体修复,灭世之力威力极重,若非他乃意念之体,万物之主,恐怕他也会同纪墨一样,当场身亡,如今虽保下了性命,但经过灭世之力的重创,仙气再度被封于体内,法力尽失,他又回到了凡人之身。
床上的人呼吸乱了一瞬,尹灵儿立马举目看去,正对上一双璀璨星眸。
直到看到挂心的人醒来,尹灵儿紧提的心终于落下,面上一喜,她动了动唇,万千言语却堵在了喉间,她只能紧握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一声叹息从他口中溢出,他揽过她的身,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好一会儿,止了哭泣,她抬头看着他,“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意念之体不会轻易消散,别担心。”他安慰她。
“待你身子好些,我们下界重新汲取意念,助你恢复法力。”
“不用。”
“为何不用。”
将她凌乱没有打理的长发理顺,珍惜的握在掌中,他道,“意念之身,一年之后,可自行恢复法力,此前急于恢复法力,是不想再让你受难,如今我们身处神界,无人能再伤你分毫,恢复法力一事,不急。”
星眸沉静一瞬,昏迷前的肺腑之言,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情爱面前,信任和坦诚,方可让情长久,源又道,“灵儿可还有想知之事?”
尹灵儿明白他突然说出这话的原因,他们之间的误会,是从隐瞒开始,他道出此话,是想他们彻底敞开心扉,不要再因误会生了隔阂。
“你的心意,我已知。”她倚在他怀,轻声道。
“知何?”
“知往世你对我有意,今生你对我有情。”
“你知之不全。”
“还有什么,你告诉我。”
“你可知,眼见你离去,我心绝苦,你可知,看你入火仙逝,我心空空,你可知,等你万年,我心愁肠……”
“我知!我知!”她抱紧他,又是泪如雨下。
“为何又哭?”
“喜极而泣。”
“不想看你哭,你哭,我心甚痛。”他捧起她的脸,吻了她的泪。
唇畔从她眼睑温柔滑过,她的心狂跳起来,脸微微一移,寻上他的唇,她覆了上去。
若蜜糖般的甜和春风般的柔绕在两人之间,似不想扰到互诉衷肠的两人,屋外的阳光悄然移开,入屋的风都轻了些许,无声情愫延绵而开。
深情一吻之后,双唇相离,相拥无声……
片刻后,尹灵儿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静,“源哥哥可知,当年,鸿运老祖给你的那颗极品圣丹有异?”
“极品圣丹无异,但修为至高之人服之,体内仙气猛增,若于修炼中,易失理智。”
“源哥哥不知?”
“当时不知。”
想到源曾说,他不服食丹药,尹灵儿脑中一闪,道,“源哥哥从不服食丹药,所以对其功效和忌讳才不甚了解。”
源嗯了一声。
不得不说,鸿运老祖的确对源了解颇深,估计鸿运老祖原本之意是想让源失去理智,失了理智的人,最易掌控,他的最终的目的是想掌控源,为他所用,试想,三界之尊,成了自己手中傀儡,掌控三界,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人算不如天算,若万事都如料想中那般顺利,世间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意外。
星眸专注的看着她,如今再忆起当日之事,眸中仍有愧疚,他道,“以我修为,原可抵抗,未曾想,那时你突然归来,你手中的沁香紫兰诱出了我体内的情愫,失了理智,遵从本心,才会对你行情爱之举。”顿了顿,他的声音更浅更轻,“我没想到,体内紊乱的仙气在不受控制之下,尽数汲取了你体内的仙气,让你失了法力。”
她听出了他话中的歉意,在他唇上落下浅浅一吻,她道,“我不介意,那时的我不介意,纵使今生忆起,我仍不介意。”
星眸中爆出丝丝喜色,若一瞬破开的烟花,那般璀璨之色,让尹灵儿晃了晃眼。
费力的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尹灵儿再问,“源哥哥何时发现鸿运老祖要对付你?”
“你仙逝之后。”
“既然那么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杀了他?”
“我把他们的命留给你。”
他说的是他们,他记得那些伤害她的人,他将他们的命留下,等她归来,和她一起,一笔一笔清算当年宿仇。
想到归来,她记起了,往世失忆后,再遇鸿运老祖时,他给她的那道传音符。
“源哥哥交给鸿运老祖的那道传音符是怎么回事?”
“哪道传音符?”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鸿运老祖的仿声之能高绝。”
“源哥哥的意思是,那道传音符是鸿运老祖伪造的?”
他嗯了一声,“我亦有此意。”
“何意?”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
后记
鸿运老祖死后,炎帝和青帝便失了踪迹,白虎着手重新给天东天南派任了新天帝,并于三界之内,搜索青帝等人踪迹,数月后,在凡间传来了青帝等人的消息,听到青帝等人消息之时,源只淡淡的对座下白虎朱雀玄武三人吐了四个字,“勤加修炼。”
三人一时皆不明其意,还是在旁的尹灵儿好心提点了几人。
大神显然是不想自己动手解决青帝等人,言外之意就是将灭杀青帝等人的任务交给了三人,青帝等人乃大罗金仙修为,白虎三人只有金仙初期,要对付高出他们三个等级的敌人,自然要勤加修炼,提高修为才行。
经尹灵儿解释,三人明了,立马下定决定发愤图强,在要最短的时间内,将修为提升到大罗金仙,好为自家主子灭杀渣渣。
日夜不间歇的苦修,加上尹灵儿炼制了各种极品丹药进补,一年后,玄武白虎朱雀三人修为终于达到大罗金仙,三人入凡间,逐一寻出青帝炎帝等六人,杀之。
天东天北,在听到青帝炎帝等人的死讯后,原本就揣着忐忑之心的天东天南仙君们更加寝食难安,众仙君立马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商议时,结合青帝炎帝等人的下场,众人得出两个结论,第一,神尊此时没有追究他们过错,并不代表以后不会;第二,逃跑并不能躲避惩罚。
明白这两点,众仙君更愁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天东一位仙君提了一个建议,建议内容大致如下:既迟早会受到惩罚,不若自觉一些,呈上请罪书,说不准神尊看在他们虔心悔过的份上,能留他们魂魄不散。
此建议得到仙君们一致认可,知道逃不过惩罚,若真的能保住灵魂不灭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众仙君商议后,联名向源递上了请罪书。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源并没有追究他们的过错。
当然,没有追究的原因还是尹灵儿在旁为他们美言了几句,在尹灵儿看来,实际上,那些仙君不过是棋子,他们并不知所效忠的帝君投靠了鸿运老祖,且他们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不过是授青帝炎帝之命,与天西等仙君切磋了切磋,加之,若下手除掉那些仙君,扶持新任仙君又是一个极其费神费力的工程,故而,虽然,他们有些小过,但念在他们不知内情的情况下,不若饶了他们,不予追究,如此一来不仅省了扶持仙君的麻烦,还体现了神尊宽宏大德之名。
天东天南众仙君在得知神尊不仅饶了他们性命,还保留了他们的仙君之位时,被喜讯砸的当场晕了过去,再度醒来,确定他们真的逃过一劫,仙君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掩面而泣,当然,流下的眼泪自然是欢喜的眼泪,欢喜之后,仙君们让仙界最好的技师雕刻了一樽源的雕像,摆放在仙府正堂中心,日日朝拜,并以心魔起誓,永生奉源为尊,绝不生亵渎背叛之心。
天西,天西各仙君到凡界走了一朝,见到了水神,不知水神对他们说了什么,各仙君回到仙界后彻底断了疑心,打算一心一意效忠源,然,他们想效忠时,白虎却带去了源的口令,命天西各仙君效命于少昊,虽遗憾不能归于神尊座下,对神尊的敬重之心,让各仙君对此旨意没有异议,加之,各仙君也明白,以他们的修为和能力,也只能担当仙君一职,根本没有资格于神尊座下效命,所以仙君们毫无抗拒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接到口令的翌日,天西仙君至西海向少昊请罪,并言辞诚恳的请回了少昊,重新奉少昊为天帝。
少昊复归天西天帝之位,于此同时,西海龙王也继续担任辅神,暗潮涌动之后的分裂局势得解,天西再次统一,重归平静祥和。
天北,无需源下达指令,禺强在回到天北之初,就一连下了两道仙令。
第一道是关于颛顼锦灏的,仙令言:颛顼不守尊卑,不遵礼仪,不敬帝君,不从臣训,以下犯上,德行冒失,锦灏妇道有失,妄吐虚言,污尊者圣名……两人罪深孽重,押送仙刑台,灭其仙身,魂魄入牲道,生生世世不为人。
听到这则仙令,天北众人唏嘘不已,对两人受到这样的责罚,丝毫没有露出同情之心,众人心知肚明,颛顼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高高在上的无敌之尊,对尊者不敬,本该戳骨扬灰,打散魂魄,永世不超生,然,禺强念在旧情,不仅留了两人魂魄,还让他们入了轮回之道,已是仁至义尽。
第二道是关于神尊与其养女的那则流言,仙令言:神尊护仙界安危,应得世人朝拜,于神尊,世人只可有敬重之心,不可有非议之心,不从者,灭仙身,魂魄入炼狱!
这则仙令表面看起来是警告,然而,众人还是从字里行间中领会了禺强想表达的深意。
禺强想表达的潜藏意思便是,仙界得神尊庇护才能平静祥和,受神尊庇护,你等只需敬重膜拜即可,万不可议神尊私事将其惹怒,若神尊生怒,不再理会仙界安危,妖魔来犯,以仙界兵力如何能敌!届时,仙界何以得保,你等何以能活!
诚然,虽然妖魔魔尊已经亡,但几个长老尚且,而且,魔尊仙身得保,复活只是时间问题,若没有神尊庇护,妖魔虎视眈眈,哪有安生日子,这般道理,众人当然明白,看了那则仙令,众人哪还敢非议,加之尹灵儿灭杀了鸿运老祖,其高能得众人所见,众人连带着对尹灵儿生了敬意,并将她奉为了神女。
白虎将这些消息禀告给源,源听后,淡淡无反应,应该说,他根本都没注意白虎说的什么,他的心思都在手上的藤编蚂蚱上,那是给他儿子的玩具,他神情专注,编的很认真。
至于为什么会有闲情亲手给儿子编玩具,别以为这是疼爱儿子的父爱行为,实则不过是想用这个小玩具转移儿子注意力,好让他不在粘着他母亲。
所以的说,生儿子不好,粘母!
这是大神对儿子的定义。
最后一笔完成,源起身,举步出屋,从头到尾都没回过白虎一句话。
被自家主子完全忽略在旁的白虎有些忧伤,他举目望天,暗自感慨,自从小主子和主子冰释前嫌,两人日日相伴,主子对他们几个神兽越发冷淡了。
越发冷淡的大神正朝着后花园的花圃而去,他脚步轻缓,但细细看去,能发现步伐比平日略快了些。
花圃内,骄阳之下,各色高品级的仙花仙草卓卓而立,泛着鲜嫩光泽,淡而雅的清香弥漫,入鼻嗅之,怡人清肺,令每个毛孔都会忍不住舒展开来。
中心,一株紫衾草旁,尹灵儿正拿着一个小铲子给紫衾草翻土,紫衾草为紫色,兰科形植物,紫衾草不开花却可结果,这种跨出生物生长规律的奇异方式,让尹灵儿一度惊叹。
这株紫衾草培育了五年之久,再过些时日便能成熟结果,在结果前,紫衾草会很娇贵,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导致果子无法成功结出,所以,这几天,尹灵儿对这株紫衾草格外呵护。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重视紫衾草的果子,这跟复活青龙有关。
经过一年的努力,耗费了不少材料和丹药,一个月前,青龙的龙身终于重塑成功,而龙身并非青龙原生之体,龙髓与之融合,需要的正是紫衾草之果。
尹灵儿身旁,一个小人也有模有样学着她的动作,给另一株石莲翻土,小人儿大概五六岁,模样与源有八分相似,还有两份传承了尹灵儿的灵动和生机,小小年纪,已生的这般妖孽,叫尹灵儿这个做母亲的时常感慨不已。
小人儿翻了一会儿,看了眼自己的母亲,俊美非凡的脸上蹙起眉头,踌躇了片刻,他开口问道,“娘亲,什么是夫管严?”
这时的尹灵儿已完成翻土工作,取出五彩灵泉,她正小心翼翼的沿着根茎滴入土中,兀然听到自家儿子口中吐出“夫管严”三个字,滴灵泉的手一顿,“这词儿谁告诉你的?”她问。
“玄武叔叔。”小人儿如实作答,“玄武叔叔说,爹爹将娘亲看得很紧,不许娘亲下界,因为爹爹不许,所以娘亲才不能陪我下界玩耍。”说到自家娘亲不能陪自己下界玩耍,小家伙面上有些失望。
尹灵儿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道,“不是爹爹不许,是娘亲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不能陪小璟下界玩耍。”
“娘亲有什么重要的事?”小家伙问。
尹灵儿还没开口,横空插进一道清雅而舒凉的声音,“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妹妹。”说话的人星眸柔柔的看着尹灵儿,眸心闪着溢彩。
尹灵儿:“……”
看着缓缓向这边走来的源,尹灵儿额头出现了三条黑线,不要当着儿子说这么富有深意的话好吧!
“爹爹!”小家伙欢呼了一声,扔了手中小铲子,迈开小腿,奔向父亲,他好奇的张望父亲身后,父亲身后空空无也,什么都没有,没发现父亲口中的妹妹,小家伙问道,“爹爹,妹妹在哪儿?”
“又在打扰你娘亲?”源没有回答自家儿子的话。
闻言,小家伙立马端正身姿,仰头看着自己伟大而令人敬畏的父亲,一脸严肃道,“没有,我在帮娘亲护理花花。”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照顾的那株石莲,小家伙说的义正辞严,但闪烁的目光和面上的心虚却没逃过自家父亲的法眼。
源嗯了一声,将手中的藤编蚂蚱递了过去。
看见那蚂蚱,小家伙眼中立马绽放出惊喜的光彩,急忙接了过来,爱不释手的左右翻看,道,“爹爹真厉害!”童音中满满都是崇拜。
对于自家儿子的崇拜和欢喜,源依然保持淡定脸,“想要妹妹,便少打扰你娘亲。”
“为什么?”小家伙问。
“你娘亲有重要的事要做。”他回道,同样一句话,但从他口中说出,让尹灵儿忍不住想歪,且面上微红。
小家伙咬着手指思量了一番,聪慧的小脑袋很快明白了重要的事是什么事,“重要的事,是妹妹吗?”不待回答,小家伙一拍小拳头,又自言自语继续道,“一定是的,娘亲要给我生妹妹,所以很忙。”说着,小家伙给尹灵儿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道,“娘亲,你要加油哦!”
尹灵儿:“……”
加油这个词还是她教给儿子的,没想到自家儿子第一次用这词,竟是……
一直保持着面瘫脸的源终于对自家儿子露了几分柔色。
尹灵儿握拳咳嗽了一声,向两父子走来。
见心爱的人走来,源对自家儿子道,“你白虎叔叔给你带了戦羽宫的点心。”
一听到白虎带回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小家伙眼睛更亮了,“白虎叔叔回来了?”
源嗯了一声。
小家伙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跑出花圃。
见自己儿子三言两语就被忽悠走,尹灵儿有些无奈,说起来,她与儿子的相处时间还没白虎等人来的多,这主要是源于大神从中插手,每次儿子与她相处不超过一个时辰,就会被大神以各种理由支开。
尹灵儿曾就此事与源交涉过,言,孩子童年时,应该多与父亲母亲相处,感受父爱母爱。
大神对于她的交涉无动于衷,不急不缓的回了她一句“男子要独立。”
她反驳,“小璟还只是孩子。”
“万事从小做起。”
“要独立总得等到他成年……”
“慈母多败儿。”
“……”她无言以对。
走神时,一只温热的手揽住她的腰,星眸看着她,闪着点点热度,“灵儿要加油。”他轻笑着,也道出跟自家儿子一样的话。
“什么?”走神的思维还没彻底归位,她随口问道。
“给小璟添个妹妹。”
“……”
“小璟也有此意。”
“……”
“我们要多努力。”
“……”
大神,已经很努力了好吧!
再努力,她每天就不用做别的事了!
大神没有理会她抗议的眼神,揽住她的腰,直奔屋中床榻。
途中,尹灵儿试图让大神放弃努力造人的想法,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们昨天……不是才……努力过。”
“今日继续。”大神回答简洁干脆。
“……这种事吧,在于精,不在于多。”
“灵儿说过,多劳多得。”
“有吗?我怎的不记得。”尹灵儿秒转失忆模式。
“有,我记得。”
“……其实,这事吧,急不得,得循序渐进。”
“灵儿还说过,结果不重要,过程才重要。”
“……”你妹,她是脑抽了才会跟大神说这些现代词句。
后背抵上软软的被褥,她看见他星眸中热度更甚了。
他对万事都冷淡,但对于行房事,却有着近乎偏执的钟爱。
这让尹灵儿也很疑惑,为什么明明看起来高冷圣洁的大神,却偏偏在此事上如此热衷呢!
他已开始解她的衣裙,手指滑过肌肤,能感觉到里面深含的炙热,星眸中映射出她的身影,一直以来,他的眼他的心,似乎只装了她,也只有她,此刻看去,让她更能感受那份独属专宠。
床头的纱幔从手臂上滑落,微微的痒,如她此刻被撩动的神经,双眼朦胧化水,恍恍惚惚觉得不能如此沉沦下去,但蚀骨情深的滋味却拉着她的身体入了深渊,难自拔,身体传来的反应脱离了思维的掌控,拖脱缰的野马,开始肆意奔腾。
纱幔落下,遮了床内春光。
屋外,一个小人儿趴在门缝边上,专注的看着屋内,见到屋中隐晦情形,小人儿眉头紧锁,伸手,就想推开门。
另一只大手伸过来,及时阻止了小手的举动。
“我的小祖宗也,你可别去坏了主子的好事!”说话的是白虎,他抹了把汗,暗自庆幸自己明智的追了过来。
小家伙拿了点心,说要与母亲分享,还没待白虎阻止,就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不想,过来看到如此不和谐一幕。
不过,小家伙年纪小,并不知道自家父亲和母亲在做不和谐的事,“爹爹又在欺负娘亲。”他有些不满,语气满是控诉意味。
“我的小祖宗,那不是欺负,那是在培养感情。”白虎解释道,话落,他抱起小家伙远离不和谐的屋舍。
“白虎叔叔骗人!”
“白虎怎敢骗小祖宗您!”
小家伙半信半疑,“那为什么娘亲叫的那般凄惨。”
“……那时因为……呃……”白虎搜肠刮肚,“因为要给小祖宗您生妹妹呀!”
“生妹妹很痛苦吗?”
“不痛苦,只是有些辛苦。”白虎回道,同时心想,被主子日日这般过度索取,小主子是蛮辛苦的。
“我不想让娘亲辛苦。”小家伙面上露出心疼。
“小祖宗不想要妹妹了?”
“想。”
“小主子不辛苦一些,怎么给小祖宗您生妹妹。”
“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
一大一小,边说,边走远。
三个时辰后,屋内,尹灵儿整个人已瘫软不起,她有些哀怨的看着罪魁祸首,对面的人星眸纯洁的看着她,看到如此干净的眼眸,她心中的怨气顿时堵在喉间,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俯身,抱起她,两人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与屋舍相隔几公里外的灵泉,灵泉中水由十几种上品灵泉水调制而成,其功效多得数不胜数,而如今的尹灵儿,修为已高到能敌七八个大罗金仙,不老不死的永生之道也已求得,所以这些功效对她来说都是浮云。
不过,有一点功效还是值得赞扬的,灵泉水瞬间消疲的功效,极得她心。
整个身子浸入灵泉,被温热的水包裹,令人适宜的温度和水中精华之气通过皮肤传入体内,疲惫之感顿消。
一只手伸过来,力道适中的替她按摩背部,她半眯着眼享受。
红轮高挂,照下暖煦的光,从半眯的眼缝,她半仰着头,看着蓝天之上的的太阳,那般灼目似火且热烈的色泽,让她不期然想起那个曾痴缠着她,同样热情如火的人。
他,该复活了吧!
思及那人,她心中一叹。
身后,按摩的手一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不准想他。”清冷的语气,星眸里是不满,明媚的天空瞬间阴沉下来。
尹灵儿叹了口气,“我欠他良多,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你无需内疚,当年他救你,亦有目的。”
“源哥哥此话何意?”
“他不过是看中了你的天地精华之体,灵儿当知,他有以女为炉鼎之好。”
如源所说,往世,最初纪墨伸出援手救她,或许目的是看中了天地精华之体这一天生炉鼎之能,但,毕竟直至最后,纪墨都没伤害过她,反而为她付出良多,最后更是为她而死,这叫她心中,如何不愧疚。
“他从未伤害过我。”她幽幽说道。
“灵儿在怨我?怨我曾伤了你?”
“怎会!源哥哥不要胡思乱想。”尹灵儿赶紧否认道,既已解开心结,她又怎可能还会怨他。
“你念着他的好。”
“我只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话没说完,身后的人径直掰过她的身,唇便堵了上来。
唇齿缠绵后,她软在他怀中,他将她紧搂在怀,下颚抵在她头顶,“失去你,漫漫光阴,太难熬。”他的声音轻浅如风,“以我余生,偿前世之罪,别再离开,可好?”
一向镇定的他,这一刻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她感觉到了他内心散发的恐惧,那是害怕失去比生命更重的珍宝的恐惧,她回抱住他,坚定而有力回道,“好。”
……
玄冥之上,妖魔魔宫。
一座宫殿内,妖魔五大长老立在一张床榻旁,屋内很静,无人说话,看着床榻上的人,五人呼吸放的极轻,神情专注而紧张。
床榻上之人有一张蛊惑人心的俊美容颜,此刻,他双目紧闭,唇角有一丝浅笑,纵然是闭着眼,也让他看上去邪魅不羁。
突然,他手指微卷曲,睫毛微颤,暮然睁开眼,黑眸清而亮,更深处又带着淡淡的蛊惑和空明。
见人醒来,五大长老欢喜不已,长舒一口气,齐齐围了上去。
“尊主!”几人齐齐道出饱含了敬意和思念的呼唤。
纪墨坐起身,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
“她哭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把五人都弄懵了。
紧接着,五人又听他说道,“她为我哭了,她心中有我。”
这下,五人听明白了,自家尊主口中的她,说的是已为那人育有一子的尹灵儿。
纪墨虽已复活,但此前意识被封在识海中,这些年发生的事皆不知,所以记忆还停留在失去意识之前。
几人显然都明白自家尊主这一状况,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他不在这些年,他心心念念的人早已做了那人人妻,踌躇片刻,还是柒妖女开口道,“尊主,尹姑娘已经……”嫁做人妇几个字还没出口,床榻上的人突然下榻,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尊主!你去哪儿?”鬼啸问道。
“找她!”
“到哪去找?”开口的是直性子孟虎。
“仙界。”
“可是尹姑娘已经升到了神界!”妖王这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已不见了自家尊主身形。
五人面面相觑,上万年过去,尊主两逝两生,三世为人,但对尹灵儿的执念却丝毫未减,这让五大长老唏嘘不已。
“尊主太痴情了!”柒妖女被自家尊主的痴情感动的红了眼圈,女子总是要格外感性一些。
“尹姑娘也真是!选冷冰冰的那人作甚,咱们尊主多好,风趣又幽默,还对她一往情深……”孟虎抱怨。
“要不,咱们去把尹姑娘抢过来?”阴苍提议道。
“如今咱们五人联手都打不过那人坐下的几个牲口,更别说那人,抢!怎么抢!”妖王泼下一盆冷水。
“尊主已为尹姑娘疯魔,没得救了!”鬼啸摇头叹道。
“要不,找个跟尹姑娘相似的女人,先犒慰犒慰尊主寂寞的心!”阴苍再提议。
柒妖女冷瞥了他一眼,“馊主意!”
“男人憋太久,对身体不好,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阴苍反驳道。
“老二,别犯傻,搞不好尊主会扒了你的皮!”妖王拍了拍阴苍肩膀,道。
“我会在旁递刀!”柒妖女附和。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越扯越远。
妖魔界暗沉了数年的天空已亮起,一颗明星随着红日升到半空,明星的晖光没有被红日掩盖,在阳光衬托反而更加灼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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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送上,关于此文,有好多感慨,待景景理理再分享给美人们。
不管对主角三人还是对结局有何看法,都请各位美人不要惜言,尽管畅快说出来。
最后,谢谢陪伴【高冷男神】走到最后的美人们,也谢谢一直支持景景的美人们,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