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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明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墙边椅子上的傅迷薇。
她低着头,无所适从的样子,他第一个反应,是过去抱抱她。
他想告诉她,没有什么大不了,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他会替她顶住。
他的念头刚升起,经纪人老白急匆匆进门,他只好收回视线。
两人一碰头,老白转身离开。
周予明回头,看到傅迷薇已经抬起头来,她看见了他。
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眼中的光芒,泪光底下,甚至有一种令他渴望却又不敢相信的感情流动。
但对傅迷薇而言,就在看见周予明的那刹那,脑中所有有关他的片段,就像是春日的绿芽一样,纷纷复苏,从松软的泥土之中舒展挣扎而出,就如同受了阳光的召唤,一切生机,无法按捺。
她像是中魔似的,脑中反复循环那个水晶灯下的吻。
甚至还隐隐地加多了一份热切的渴望。
此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发呆。
造型师叹了口气:“薇薇姐,你想好了,真的要剪?”
他恋恋不舍地,握住傅迷薇的一把长发,乌黑柔顺的发丝在他掌心萌动,令人爱不释手。
他碎碎念的,眼中带着惋惜:“虽然主人公原来是短发,不过我们可以用别的法子解决,比如头套……或者弄成发髻……”
本来这种场合下,角色正好相反,舍不得剪去长发的应是演员,造型师该站在对立面才正常。
但是如今,却反而成了造型师竭力劝说傅迷薇。
是的,她选了一个剧本。
不是偶像剧,也不是杨戬跟哮天犬,是个现代剧,小成本,导演在业内小有点名气,但因为拍摄手法独特自成一家,因此拍出的影片,多数是叫好不叫座。
傅迷薇接这个,也属于阴差阳错。
是小助理在“洽谈业务”的时候弄错了,多把这个偏门的剧本塞进了那一大叠中。
那天晚上傅迷薇随手翻了翻,像是看一个故事一样把这个剧本看完。
她靠在枕头上,默默地流泪,一直到十分钟后,才打电话给小助理,说自己要接这个戏。
小助理听说,吓了一跳,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谈过这个本子。
完全跟傅迷薇的路线不同,这个本子讲述的是关于一个女售票员在爱人失踪了后,近乎偏执的等待跟寻找。
而女主角的性格,也是傅迷薇从未尝试的类型,这是个有些硬朗的女性形象,因为职业的关系,十分的生活化,表面流露出来的形象贴近世俗跟平庸。
所以她的风情,妩媚,几乎都不会在这个剧里表现出来,如果按照导演的要求,表现的甚至恰恰正好相反,她必须素颜,简陋的工装,举止行为,带一点毫无收敛的粗野。
小助理忐忑地接触了一下本剧的制片。
但是对这部剧而言,他们也正陷入穷途末路,本来要参演的女星,因为没有办法接受其中的苛刻条件,比如没有化妆不说,有时候还得故意扮丑……所以痛定思痛,临阵辞演。
而导演方面,他也很不看好傅迷薇:一提到这个名字,脑中浮现的就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形象。
简直跟他要的女主角南辕北辙。
可是傅迷薇决定试试。
定妆照出来后,大家都有点吃惊。
黑白照片上的女售票员,不施粉黛,表情有些迷茫,眼睛亮晶晶地,像是发现什么般凝视镜头。
跟印象中的傅迷薇完全不同。
导演看着她眼睛里那一点光,怦然心动,犹豫再三,终于决定“试试看”。
傅迷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勇敢坦然地面对没有任何妆的自己,一张素白的脸,嘴唇是淡红色,不上眼线的双眼皮,好像有点疲倦。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她脑中的浮想联翩,她的眼神里,有一分甜,跟无限的怅惘和茫然。
她知道自己心里开始想念一个人,这个太过分了。
但是就是按捺不住地想。
“剪吧。”她情不自禁眨了眨眼,觉得镜子里那个人影子瑟瑟的,又有一份很孤单的骄傲。
有些可怜,于是眼眶也开始发红。
造型师叹了口气。一直在门口打量的导演走过来,比划了一下:“不要全剪,到肩膀……”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着那妩媚的发丝落地,不约而同有种罪疚感,好像亲手掐了开的正好的花儿扔在地上。
傅迷薇准备全身心投入“当女强人的女纸”路线,却没想到,自己悄然又“红”了。
这一次,还是“黑红”。
她人生头一遭感受到被记者围堵的滋味,问的问题却让她透心凉。
面前哗啦啦十几个记者,争先恐后把话筒递过来,让她牢牢闭嘴,好像一张口话筒就会被塞到嘴里。
有人高声问:“傅迷薇,听说你跟当红小鲜肉国卿正在谈恋爱?”
傅迷薇的心一哆嗦。
左边一个问:“请问这是真的吗,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说国卿为了你还曾跟人大打出手?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独家采访呢?”
傅迷薇发现自己有耳鸣的症状。
那个迷乱的夜,当周予明匆匆赶到后,一切事态,就像是快刀斩乱麻般,从容化解。
那本来叫嚣着一定要毁了国卿的宋先生,神奇地偃旗息鼓。
而闻讯赶来的记者,却又给人挡了回去。
在周予明的安排下,他们甚至没有拍到任何一张不利于国卿跟傅迷薇的照片。
国卿的经理人潘哥几乎要向周予明跪地磕头致谢了。
但是他只是笑笑:“我跟薇薇是朋友,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这次国卿也是为了薇薇才弄得这样,我当然不能不管,事实上我还要谢谢国卿,这次多亏了他。”
他的意思是,——一切都是为了傅迷薇。
潘哥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千恩万谢。
傅迷薇庆幸这件事有周予明在。
但是宋先生在包厢动粗时的那句话,却一直都在她心里响起。
傅迷薇以为那件事已经结束,起码不会牵连国卿,却没想到,媒体像是无孔不入。
她只好竭力镇定:“不好意思,那都是传言……我不接受采访谢谢。”
但是事态一直升级,最后开始扩大到无法收拾。
越来越多的媒体跟记者开始争着要采访她,可采访不到,毫无办法之下,就利用种种蛛丝马迹,以及路人甲乙丙丁说……开始自行打脑洞凭空弥补,演绎出种种离奇猜想。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国卿当然也知道。
傅迷薇看到娱乐新闻上记者的当面采访,问起她的时候口吻有些差,国卿当场黑脸。
多亏经纪人及时上前救场。
傅迷薇叹了口气,打电话过去,命他保持冷静,并且警告他不许跟她见面。
也许是因为最近这种事情太多,又加上新剧本的角色进入,前所未有的情绪感染,令她压力倍增。
而导演的要求也十分严格,在一场跌倒的戏中,傅迷薇连拍三次,都不能让他满意,她的腿跟手臂都酸痛不已,却还是撑着,竭力按照导演指示拍摄。
足足拍到第八次,她从台阶上滚落,听到手臂发出“咔嚓”一声,她挣扎着爬起身来,捂着手臂继续往前跑。
导演琢磨了会儿,才金贵地点了点头。
小助理哭丧着脸在旁边看,听到一声卡,立刻冲上去,却发现傅迷薇垂着右手臂,手臂吊在那里,动弹不得。
赶紧送医院。
医生看着半边肩膀都是淤青跟擦伤的“患者”,倒吸一口冷气,看看她同样带伤的脸:“这是怎么摔的?”
傅迷薇忍痛,其实很想大哭,因为太疼,也因为太委屈。
手臂骨折,医生建议给打石膏,帮助定位康复,傅迷薇忙拒绝,这样一来,整个拍摄进城都会受阻。
小助理跑出门去,过了会儿后才又进来,眼睛还是红的:“薇薇姐,我好后悔让你接这部戏啊。”
医生也明白了来龙去脉,皱眉:“拍戏啊?不用这么拼吧……这最起码要一个多月才能恢复……”
一条胳膊上都是青紫,这还只是局部,相信身体上也是少不了这种碰撞伤的,这年头,当演员都是高危职业了。
傅迷薇摸摸小助理的头。
收拾妥当刚要打道回府,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来到,虽然戴着口罩,傅迷薇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者是国卿。
傅迷薇的心跳的厉害,吓得质问小助理:“你说的?”
小助理欲言又止,却澄清:“不是,我没有跟国卿哥说……”事实上,她是跟别人通风报信的。
傅迷薇跺脚,左手拉住国卿,跑到一个角落:“你干吗啊?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国卿拧眉看她:“我剧组里有的是人啊,你的手怎么了?你吓死我了!”
“你还有脸说,是你吓死我了!”傅迷薇压低声音咆哮,“行了,我还活蹦乱跳的,趁着没有人发现,你赶紧走啦!”
国卿拖住她的手,拉起衣袖,看到那些淤青,怒:“这导演也太黑了吧?”
傅迷薇推他一把:“你又不是没伤过……别啰嗦了走吧,以后没我允许,别再突然出现。”
国卿抬头看她:“薇薇……”
目光相对,傅迷薇终于一笑:“行了,放心吧……我会尽量小心,你也是。”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我……”心里有万语千言,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就算他想全都说给她听,她却不想要。
只好握紧她的手,哪怕一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