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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向腾一直在成兮这边“养伤”,虽然也有外出,但办完事儿也都回来这边,没事就围着武梁转。出来进去的脚步轻了,声音缓了,眼神关切,问医尝药……各种的温存体贴。
怕她床上躺着镇日无聊,没事儿还给她叨叨,回忆往昔美好岁月,展望未来幸福生活……
这种氛围之下,武梁也不好没缘没故忽然翻着眼说“你谁啊在我这儿晃?快起开滚粗!”
她没有精力,也没有契机去和程向腾冷脸掰扯两个人关系的问题。
何况她一个病人,很务实的保命治病要紧,和男人保持距离斗嘴置气什么的,都不是当务之急,她也不会这时候费这个劲儿去。于是从前刻意想保持的两人间互不相干的状态,越发的跑偏走歪不复存在了。
直到月底,程向腾见武梁情况稳定,慢慢将养即可,这才起了回府的心思。
不过还没待他收拾收拾走人,那边他家大侄子程烈,就是前侯爷程向骥的大儿子,就急急过来接了。
程烈相貌和程向腾有二分相像,也长得高大威猛,见面一番寒暄,然后便拉着程向腾去一边儿说话。
“二叔,你不回府,又不让人来看你,我这实在是坐不住了。侄儿眼看就要走了,求二叔再帮我好生安排安排。”程烈道。
“不是都安排好了吗?”程向腾问。
“不是,侄儿的意思,想多带些自己人去。”说着想起隔壁还有个挺尸的,于是特意凑近些压低了嗓门儿,“咱们程家军里好手多的是,钱粮方面的行家也不少,处理这样的大宗粮草经验老道。所以我想自己带一队人马去,到时候咱们办什么都便利,没必要还要去到处烧香,受地方上那些小官的鸟气。”
“你准备带多少人?”
“我想怎么着,也得带个千来人吧。”
程向腾皱眉,“程烈,朝廷有规定……”不同品阶的官员出行,家丁护卫等随行人员数量上是有限制的,要不然军队里当官的到哪儿都带着队伍那还了得?千来人,是去办差啊还是打劫啊甚至是要搞造反啊。
“我知道我知道,”程烈道,“可是二叔你也知道,这粮草的征集和运送,实际上是需要这么多人手的嘛。我不带这么多人,到时候就得求助于那些地方官吏,咱何必呢?再说朝廷的规定是死的,咱人是活的是不是,咱也不招摇,让这些人分批悄悄过去不就是了。主要是怕有什么纰漏,想让二叔帮我再合计合计,万一将来真有个什么,二叔可得帮我兜罩着点儿……”
程向腾摇头,这事儿朝廷难道不知道么,上意没准你带兵过去,自然是让你依重地方上的。“这事儿不行,程烈。这事万一传出去,后果可大可小。你去蜀地办粮,有朝廷钦命,有我的手信,下面人也不会为难你,何必带这么多人去,白白落人口实。”
“二叔,我这不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使,心里没底儿吗,多带点儿人手壮壮胆,也免得给二叔给咱侯府丢人不是。再者说,若是让我去带兵杀敌,那我翻身上马就是了,偏是这种斯文差使,我这不得从头学吗。再说以后这类差使只怕还会遇到,想做甩手掌柜都不成,手头没有可用的人使唤也不成,我就想正好借此机会练练人手嘛。二叔你说,都说咱侯府位高,二叔你权重,这权利不给自己人行点儿便利,要放着到什么时候才用?那不是白担了那么个名声了吗?”
“程烈,”程向腾很严肃,“以后你再办差,需要的相关人手我会给你安排妥当,就象这次一样。预备给你带去的人都是行家。并且这是你第一次办差,便是出点儿差错,圣上也不会多责怪你。但二叔提醒你,你不要想着出去耀武扬威,要懂得低下头办事儿。蜀地就在西南,叛军也在那一块山窝里翻腾,他们翻几座山就能过去蜀地,为什么他们只在这边山头祸害不去那边抢去?因为那里民风彪悍又抱团排外,对入侵打劫之类事端都是玩命反抗的,你要严格按规矩行事,更要多依重下面官吏去办差,自己别出头惹事端才好。”
“不惹事不惹事,我不是已经答应二叔了吗。这多带点儿人不是为着惹事的,也是为着防范那些刁民的。二叔也说了,那里民风彪悍,可万一他们彪悍起来不讲理呢?咱也不能瞪着眼干吃亏不是?咱不欺负人,但防身总得要吧?”
“你的身份,下面的人不敢殆慢。就算起什么冲突,也有地方上官衙处理。至于你个人安危,随行护卫安排的都是好手,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再多带一些也无妨,但你要上千之数,那不可以。”
程烈塌着脸,他就知道二叔会不赞同的。
“二叔你就帮帮侄儿吧。”程烈求道,开始缓兵,“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咱们回去再议。”
“这事儿不用考虑!程烈,别的官员出去办差,就没有这么个搞法的。下面官衙若有处理不好的,还上有朝廷呢,你只需上传下达就是了。这事儿最终办好了就是有功,办不好还能有个地方官吏办事不力的由头,左右于你无碍。难道能仗着带的人多,遇到不合意的就收拾么?这又不是去打群架。你也不用再多想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程烈的脸就真的塌了。
这两叔侄私聊的内容,武梁不得而知。她若知道这次是程烈去做蜀地的征粮官,没准会想着好生巴结着人家,至少是不会这时候急着同程向腾闹翻脸。
但可惜她不知道,所以当两个男人聊完来看她,当程烈叫她姨娘的时候,她相当不爽。
当初程向腾带着武梁去充州那时候,对武梁爱护有加,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吃饭都和程家老大家人一桌子上,和程烈一家也都算是熟人。并且这次武梁护驾有功,程烈既然来了,怎么也要问候一声的,于是便聊了那么几句。
“听说熙弟一向亲近姨娘,这次姨娘受伤,怎么这小子竟然没过来看望?回头我就问他去。”程烈道。
“不用问他,最好不要告诉他我受伤的事,他还小呢,别吓着他。”武梁道。程家除了程向腾外,包括老夫人在内,当然都不喜欢程熙往她这儿跑,没想到这位程烈,倒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堂兄弟隔了一层,程熙的出身才不关他的事。
“还有,姨娘什么的实在不敢当,大少爷若不嫌弃,可以称呼我一声姜掌柜。”武梁道。
“咦?”程烈愣了愣,将疑惑的目光投在自家二叔身上,“怎么?”
都“同居”这么些天了,堂堂侯爷还假自己重伤之名,行护卫照料之实呢,这份心意,人家竟还不承认这姨娘身份?
程向腾无奈地耸耸肩,对自家侄儿笑了笑道:“没办法,你家二叔被嫌弃了。”
说得好像武梁的不承认,只是矫情,只是两人间在耍花枪似的。
程烈眼珠在两人间转来转去,明目张胆地偷笑。
——是啊,两个人经过了这样的亲密相处,再怎么口说也只会让人觉得矫情,武梁也很无奈。
好在,他这终于要走了。
这次好走不送,等下次再来,对不起,她也不会有好脸相迎了。
这歪掉的关系,总得再想法慢慢正回来才好。
武梁作的这般主意,那旁人当然另有想法。
在程府里,就不只程烈一个觉得她未来又是个姨娘,程府的女人们,大约都是这般想法。
程向腾被行刺受伤一事,本来是瞒着程府众人的,只是临了到底没瞒住,府里一干女人们全都知道了,一府子紧张得什么似的。
可这已经是程向腾准备回府后的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程向腾回去后少不得安抚家人,细述事由。
他的叙述中,武梁当然是超级大的功臣。说是没有她挡刀,他早就横尸扑街鸟……
真相后,程老夫人即刻派了身边妈妈过来,给武梁送了不少贵重补品。还告诉武梁,说当初酒楼叫成兮其实就很不妥当,还有开业时候,让程向腾和程熙来给她撑场面,都是她没有端正自己的身份,仍在利用程家撑腰的表现……
先这么敲打了一番,然后说好在她开业这么久,倒没听说有做下什么有污程府名节的事,所以前情便不再追究了。
如今她救下程向腾,于程家有恩,老夫人的意思,如果她肯安于室,欢迎她再进程家门。老夫人说会给她准备全套的礼仪,让她正正式式的入门,但是,从前那种自求离府的行为有一不可有二……给武梁留下一道思考题,让武梁想明白了回复她。
而小唐氏则简单多了,遣去成兮的人也意思意思送了点儿礼,但话就极尽冷嘲热讽,说你闹了这么一大圈,把自己端得高高的,还不就是想再回程家吗?
再者这次侯爷受伤,虽然说是你救的,但也是因为你伤的。你若不在人眼皮子底下开酒楼,加上没准私下里也跟侯爷勾勾搭搭的,侯爷会来你酒楼里饮酒吗?侯爷若不是喝醉了,会让那些三脚猫近得了身吗?别人若不是知道你和侯爷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会盯着酒楼寻机行刺吗?
所以说,别以恩人自居,你本就是罪魁祸首。噢还有,谁知道那刺客什么来路呢,听说一直就住在你店里,没准你们合谋起来行的苦肉计,为着让侯爷感恩呢……
也留给武梁一道思考题:想回府来就回吧,咱们以前又不是没相处过。你再回来,夫人我一定会加倍加倍对你好的。噢对了,还记得咱们以前怎么相处来着的吗?
不过是来了个仆妇,已经是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好像只要她回头,迎头就给一刀似的。
武梁能说什么?虽然和男人“同居”是事实,但她那时候受伤快死了也是事实,没法儿狐媚妖道缠着男人留下来吧,更没法和男人滚床单吧?但他们相处过,那就是错,女人们一样会浮想联翩然后迁怒,解释何用。何况这种事儿,真心的越抹越黑。
男人女人,不管是谁,都把她算在了盘里。好像她所图者,就是回程府里,继续给男人做暖床小妾,给夫人们作捧脚丫头似的。
武梁:……啊啊啊啊呸。
小唐氏虽然示威强劲,但现在她除了挺着肚子玩玩嘴仗也做不了什么,就象武梁除了挺尸静养加吐糟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一样。
然后很快的,程府里大喜。
二月二龙抬头,是大富大贵的好日子。那天天气晴朗,日暖风和,小唐氏从容生下一个女儿。顺产,母女平安,程二小姐取名程婉。
本来小唐氏月份大些,结果燕姨娘早产,反过来倒是小唐氏生的晚些。人家燕姨娘都要满月了,她才这么不紧不慢的生了。
武梁听说后,真心恭喜小唐氏喜得贵女。
真心的,尼妈就慢慢拼吧,等把儿子拼出来,怎么着又得一年两年功夫。甚好甚好。
不过也有点儿小失望,尤其想起小唐氏遣人过来那一番逼逼,就坏心眼地觉得燕姨娘窝囊废,她对小唐氏现在,恨得骨子里都能沥出毒来了吧,竟然没趁她生孩子最虚弱的时候玩点儿什么花样?她人不都能算是满月了吗,还要安静装乖到底?
就算不能下狠手,装个疯卖个傻叫骂叫骂吓唬吓唬呢,就这么叫她顺溜溜地生产了?
却不知道因着燕姨娘刚出过事儿,到小唐氏这儿,那更加慎之又慎了,燕姨娘除了在程向腾面前哭哭闹闹,想让程向腾觉得亏欠了她之外,想找小唐氏的晦气,且没有机会下手呢。
实际上武梁对她们的关心还真十分有限,她身子略好些,想的自然还是自己的生意。
程向腾走了,成兮酒楼的戒严也随之解除。关于刺客,审询加京里严密排查了这么些天,基本确认尼泊单身作战没有同党,也没有再严密防范的必要。
陶远逸再来看武梁,武梁当然想见,她已经能下床略作走动,自然也可以见人了。
天要暖起来了,该换春装了。成衣店的生意,也该要进入旺季了。
当然作为成衣店,不卖布料简直是不可能的,反正未加工成成衣前,那些布料放着也是放着,有人要当然开卖了。就象陶家的千织坊,从来不会单卖料子一样,从补子到成衣,说是做出样板展示,还不是一样的出售。
只是大家生意的侧重点不同罢了。
原本武梁还怕陶家的合作会敷衍了事,现在看来千织纺供应的料子质量价格都没得说,陶家在生意上,果然还是靠谱的。
陶远逸做为合伙人,说实话在梁记成衣店投资也不少,并且实打实的是他全额投资的,当然也是关心的。
他又是这方面的行家,武梁便也想和他探讨一下。
程向腾显然有交待,于是红茶绿茶当道,又将陶远逸拦了几回。
惹得武梁生了气,问她们是谁,什么资格一直当她的家作她的主?她冷脸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红茶绿茶便不敢再擅动。
——大概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受伤养伤,大家都有些沉不住气。尤其陶远逸,一方面希望武梁和程向腾的关系还够稳固,程向腾会越发舍不得放弃武梁。一方面又担心他们太稳固了,让他的求亲没了希望,那他前期的投资,包括感情上和金钱上,就都泡汤了。
所以他见了武梁,问过两句病情,就直奔主题问她考虑得如何。
武梁当然拖字诀。说她前段时间生死徘徊间,实在顾不上,得让她再好好想想。
这个回答让陶远逸非常的满意。顾不上和拒绝当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至少说明到目前为止,大家的关系都没有变化。
他是明白人,并且思路和武梁很有一拼,又有上一间店的合作经验,他马上就知道武梁为什么拖着他。空口白话的承诺没用,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当然虽然成衣店是他陶远逸全额投资的,但武梁的那部分,是以欠债的形式入股的,又不是真的白要他的。如果求亲不成茶引不成,他手里还有武梁的欠条呢,他也不会亏。
所以陶远逸相当积极,后来的谈话让武梁也满意无比,只觉得这位真的是太解风情太上道了。
她说养伤最难受的不是痛而是闷,他就说等她伤好些可以一起去江南转转。她说要换季了成衣店该有生意做了恐怕走不开,他说正好可以趁这时节一路将分店开起来,象她从前设望的那样。她说可惜她手头没有现银,他说他有算借她的……
好吧,既然如此么,不去江南一趟岂不辜负这大好□□?
所以陶远逸一走,武梁就约见镖局镖师和马车行老板,开始默默准备这趟早就计划中的远行。
改天程向腾过来探望武梁的时候,当然也受到了陶远逸同样的待遇:被红茶绿茶拦了。
两个丫头挺委屈,给程向腾说是掌柜的死命令啊,她们不好不遵啊。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拦不住,程向腾仍然进了左院,只是心里却很不好受。前几天两人还好好的啊,怎么几天功夫再来就变了脸了?
程向腾觉得可能是小唐氏,那女人说是遣人来问侯武梁的,没准遣来的人就顺便问侯了她全家……
程侯爷心里默默给小唐氏算上一笔,但自己被拦了,心里多少也有些负气,进了左院提起陶远逸时,自然忍不住的不快。
“虽说我相信你,但你也要注意些,不能和什么人都来往。要知道毕竟人言可畏,白白被传出些难听的去有什么好。”程向腾忍量让语气还算轻淡,谆谆教导式道。
武梁那时正躺在床上歇着,听着这话很不顺耳。
“我是想注意来着,但侯爷肯听吗?你这么明晃晃想来就来登堂入室的,难道能传出什么好听的来吗?你这不是明知故犯吗?”
程向腾说陶远逸呢,不小心引火上身了,颇觉得武梁有些乱打一耙之感。
“妩儿,我们的关系,还怕别人说吗?回头等你一回府……”看武梁开始蹙眉横目的,便马上改了口,忍耐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咱不生气不生气,大夫说你不能动气。不想回府呢就先住外面,想做生意呢就继续做着,想怎么样都听你的……”
边说边翻身上床,只管平躺在她身侧,叹息道:“妩儿,我也累得很……”
武梁看着程向腾无语。没关系你还往床上躺?这随便到了什么地步了?好想把他踹下去啊。
当然她是踹不动的,她胸口还痛呢。并且貌似只有她一人生气,旁人都不觉得。比如芦花同学,竟然抿着嘴儿偷笑,然后扭身丢下她出去了。
武梁想,真的必须得跟他好好谈谈了。
结果她思忖着还没开口,程向腾倒说话了,“妩儿,咱们说说话呗。”心里烦乱,躺着却睡不着。
想起陶远逸,又是一阵不爽。
那陶远逸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介商贾。京城里大家给他面子,不过是陶家多方和裕亲王结交,得了裕亲王青眼罢了。皇家的闲散宗室也需要经济收入,却又不好与民争利明目张胆地做生意,于是生财手段也是花样翻新,和下面的大商家结交,是相当便利的法子之一。
无非我有身份地位可以让你狐假虎威,于是你给我各种孝敬,大家稳稳地合作。只要不犯什么大事儿,寻常也没什么人敢来瞎招惹而已。
只是也仅限于此而已,象陶远逸,如今他想要茶引,裕亲王帮不上手,他不就无头苍蝇了?
并且商人逐利,又工于算计,和他们合伙做生意,能讨到什么好来?
“那陶远逸毕竟跟你求过亲,我知道你不会瞧得上他,但你却跟他来往颇密,你怎么想的?”
“难道跟我求过亲,我就该断绝跟人来往?谁对我有心我就该对谁不友好是吗?这什么逻辑?”
“不用避嫌吗,就因为能跟他合伙儿做生意?他不过有钱而已,还有什么好?”程向腾不以为然。
“够有钱当然就足够好。”武梁道,“我这种人,又配不上什么有门第有身份的,所以找个钱够多的以确保将来衣食无忧就好,难不成应该找个一穷二白的去?”
“你难道还真动了那种心思不成?你如今是缺吃少穿还是怎么着?”程向腾支着胳膊瞧她神色。
武梁心说这和缺吃少穿没多大关系,她缺少的是男人不是吗?
并且说实话她若真混到缺吃少穿的地步,那姓陶的只怕离她远远的,包括他程向腾很可能也是如些。
——虽然这些男人们未必缺她挣的那点儿银子,但她有多少财富基本能说明她的能力,她的价值。谁愿意去捡个一文不值的破烂?
当然她到底也没好意思对躺在自己床上的男人说什么自己缺少男人这样的话题,但她也很是就“动了心思”细细表达了一番,表示自己有在认真考虑,如果不是如今受了伤,可能已经答应人家了。
她说她已经和陶远逸充分交流过了,人家坦然表示她娃都给人生过了,所以不会介意她和程向腾之间的从前。他只在意她成为他的人之后的一切……
武梁说你看,多大度的男人。她说侯爷你明白了吗,你接近我妥妥就是害我啊,看在我给你挡刀了的份上,你能注意自己言行跟我保持距离避避嫌吗?你能现在就走别再过来吗?算我求你了行吗……
——两个人聊起陶远逸的结果,就是程向腾没有说服武梁什么,反被武梁灌了一肚子气。她倒没有发脾气,漫声细语心平气和的,就把他说得火气直往上蹿。
程侯爷终于开始喷了,“你又要撵我走,你又要不见我?你非要避我而就别人?妩儿,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你,你受伤躺下了,我只恨伤的不是我自己。而你呢,你命都不要替我挡刀,那一刻,你可有犹豫?你敢说自己心里没我?就算你不明白我的心,难道你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吗?你非要执拗至此吗?”
“我是奋不顾身替你挡刀了,但是侯爷,你不要因此就想多了。从前侯爷在西北时候替我引敌身受箭伤,我一直记得那个情景,我一直感激不尽。但是侯爷,如果当时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侯爷别的女人,难道侯爷就能放任不救吗?不只是小唐氏或姨娘们中的谁,就算是当初的张展仪,侯爷也是会奋力相救吧?所以说,侯爷救了我,只不过是我正巧在身边,适逢其会罢了。
而今我也一样,我一介小民,兢兢业业做点儿生意不容易,有客人在我店里出事,我当掌柜的难辞其咎,不能不管。所以当时是有人行刺于你,若是行刺别人,我遇到了,也一定要救的。
所以你看,你救我我救你这样的事,说出来高杆,实情却不过如此,和两厢深情什么的不相干,你也别因此想那些酸腐没用的。”
“妩儿!你非要如此曲解吗?你到底想要如何?”程向腾连声音都有些暗哑了,“如果你肯现在回府,我们也不用再等熙哥大些了,就如今,我即刻让人堵了洛音院府内的大门,以后你替熙哥当家,由院外的独立大门出入,寻常不用过府请安,这样可好?”
“然后呢?”武梁问,“我远远住在成兮左院,还战战惊惊的。我去入住洛音苑,就改个大门朝向,就没人能欺负拿捏我了?侯爷你自己信吗?所以侯爷也别再想这样幼稚可笑的事了,这样你累,我也累,何必呢?大家就此撂开手去不好么?”
“你一句何必呢,就能放开手?我们从前的种种美好,难道你都忘了吗?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不留恋么?”
“我又没失忆,怎么会就忘了从前?可是从前还有个唐氏呢,唐氏之后,还有个小唐氏呢,还有别的女人呢。做为一只妾,何来美好?如果有,那也是偷来的美好,是被别的女人愤恨诅咒的美好。娇妻美妾,说到底那是你的美好,不是我的,我手里本就没抓到什么,又有什么不能放手的?”
程向腾本来已经激动起来了,挺狠地瞪着她呢,听到这里就忽然一扭头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任凭武梁又各种高冷撇关系求放过,他都再也不搭她腔了。
他听出她的不爽,他也听出了些酸意和无奈,那些女人都碍她的眼了。但他有什么办法,他已经有那些女人了,就算没有,他也娶不了她。他们各自的情况都不允许,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是,那些女人也让他心烦呐。什么高门贵女,小家碧玉,什么家风严谨,良好教喻,哈,狗屁!
可他也不知道该跟武梁说什么。他最该说的是给她承诺,我以后会对你如何如何,我们一起如何如何……可他无从给起。
但按武梁的意思走,他又怎么会愿意。
所以他只能沉默。
武梁就知道,挡过刀之后,不论她说什么都不好使了,程向腾完全不信她的无情无义啊。看看吧,说来说去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尽是她白费唾沫?他并没有暴跑如雷掉头就走什么的,只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最后竟然睡了过去的样子,着实歇了一小觉才起身。
好吧她承认,其实她也只是摆出姿态罢了,并不是真的就要马上跟他闹决裂,所以话说的程度真的不深。如果现在就跟他彻底没关系了,那她和陶远逸还能愉快地玩耍吗?那分店什么的,还会在不久后等着她吗?
不过她也快要跟着陶远逸离京而去了,到时候事实胜于雄辩,侯爷大人不信也得信了。
却没想到侯爷大人没在她面前暴发,却不等于不生气,于是让她又不得不紧张了一回。
——程向腾大约憋的气够多,所以后来走出左院的时候,程侯爷很快就找到了个出气筒。——唐端谨遣来酒楼的顺子同学。
顺子被遣来成兮酒楼可不只是来做伙计的,他有任务在身啊。程向腾之前挨刀受伤在这里住着也就罢了,如今伤好了还来往后院,那这时候当然就是他的戏份了。
于是这位顺子同学就侯在一楼大堂,看见程向腾出来,忙很热情的上去拦着打招呼,“小的顺子见过侯爷,侯爷安好。”
程向腾当他只是店里寻常伙计,随意的点了下头。
顺子跟着他,继续介绍自己,“侯爷肯定不知道小的,小的是唐家的奴才,如今被调来成兮酒楼帮手的。”
程向腾心里正不爽,闻言即刻止步,皱眉看向金掌柜。
唐家的奴才调来成兮帮手?这几个意思?
金掌柜忙将武梁对他的说法讲了一遍,“说是唐家舅爷要和姜掌柜一起做生意,只是不知道酒楼的经营情况,因此先派了顺子过来帮手,以便多作了解……”
顺子笑嘻嘻的接口,“正是呢。并且我们爷最是惦念着侯爷,专门交待奴才,如果在酒楼见到侯爷,一定回去告诉他知道。”赤果果的表示自己是唐家安插过来的眼线,侯爷你行为要俭点些啊,要不然自家大舅子可是都会知道的噢。
程向腾沉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默默走近他,“唐家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监视我,还是在要挟我?”说着忽然一声冷喝,“给我踢出去!”
侯爷说踢出去,哪还能让他舒坦了?于是随从上去一阵噼哩啪啦,然后把揍成猪头委顿在地的顺子顺地翻滚着就踢出去了。
程向腾黑着脸在大堂站了一会儿,转身又去了左院。
“唐家人怎么威胁逼迫你的?”他觉得武梁肯定是受到了威胁的,要不然她自己生意做得好好的,干嘛要和唐家人合作呀,合伙后还不一路被人打压着?她找不自在么?
武梁听了事情原委后不但是吃惊,简直是受惊了,“那,那可是唐家的人啊。”
把顺子踢出去了呀,那踢的可是唐端谨的脸呀。这是要和唐家明着撕逼的节奏吗?
这家伙真是给她坏事儿啊,那唐端谨会不会迁怒到她头上来呀?别的手段人家也不消耍,单是人家兄弟光明正大地来撤股讨债的,她都应付不了呀。
程向腾看她紧张,心里却是越发不快,他冷着脸傲然道:“我不必忌惮谁,你也不必。你快说,他们怎么你了?”
程向腾的气势很盛,透着一股为她拼的意思,于是武梁没好意思再隐瞒。如果她不说实话,这位只怕转头会去找唐家那两兄弟麻烦,早晚也得穿,还不如她自己说。
当然她也不愿意说得多详细,于是只哼哝道:“……没有吃亏啊,我收了人家银子来着。”
程向腾恼了,“收了人家多少银子?你缺银子不会问我啊?胆子倒不小,谁的银子都敢收。再说又没见你穿金戴银,吃用精细,你需要那么多银子到底要做什么啊?”
“要银子做生意啊。”武梁懒懒散散的应着。她连酒楼都抵押了,侯爷大人不是知道吗?
“做生意还不就是为了赚钱,所以你需要那么多钱到底想做什么?”
“钱多有底气啊,有地位啊。你看姓陶的,也不过是有钱吗,人不就挺牛的?同样是生意人,那陶远逸地位就比旁人高些不是吗?在你堂堂侯爷面前,人家也能大方应对不是吗?因为人家有钱,连亲王都搞掂了呀。生意人谁会嫌钱多,谁不想象人家这样啊。等我钱足够多,遇到自以为高贵的男人女人,都直接拿钱砸晕了,看谁还能对我摆一副熙指气使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来。”
“陶家可是皇商,并且人家另有自己的势力背景,结交亲王只是官面上的事。还有生意上,人家有自己的织造技术,生意做的可是全国独一份,你以为你开个酒楼,就能想较于陶家?”
陶家是生产商,底蕴深厚。经销商得蝇头小利,干不过生产商,大家普遍的认知是如此。
但是武梁不这么认为啊,经销商赚不过生产厂家?才怪咧。只是她也不想和程向腾深聊什么生意经,因此只简单地道,“我现在是不能,将来也不能吗,永远都不能吗?不试试怎么知道。”
程向腾本来也是想说这句“试试你就知道了”,被武梁这般先说了,他就没有再开口,只坐在床边默默瞅着她。
能象陶家一样富可敌国什么的,他还是不怎么相信的。但他觉得他有些抓住她的思路了,她是想努力赚钱,让自己财大气粗,以此来换名声地位,让人不敢小觑不敢轻慢……
她不只这么想,她真的在这么做。
珠子三万两,抵押酒楼七万两,程向腾知道她手里有十万两银子。现在竟然还收了唐家的银子,应该数目也不会小了。
还有陶远逸,成衣店就是陶远逸借钱给她开的。程向腾本来还犹豫,茶引的事儿要不要问问她,看看她知不知情呢,现在忽然也觉得不用问了。就象对唐家那样,她这么不急不燥的,显然就是没有吃亏。
她敢揽下这么多债,一定是瞄上了什么能赚钱的大生意。
他早该对她有些信心的。
程向腾甚至想象了一下她腰缠万贯后的情景,她一定不会到处去抖她的铜臭,而是象她说的那样引得一片尊重赞誉吧?她能做到吗,她会怎么去做呢?
忽然又觉得怎么想象都可能不是她,她的思路向来与别人有些不同。
程向腾默默坐了许久,久得武梁都快睡着了,他才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她想做就去做,他总帮她就是了。
她想要的未来,他和她一起实现……
武梁却完全没有这么美好的遐思,程向腾一走,她就马上对外宣布说自己伤口疼痛化脓越发严重了,让人又请大夫又熬药的折腾,说如今不能见客不能移动,拒绝一切探访骚扰。
对陶远逸说这是因为程侯爷太粘皮糖,为了避着他不得已扯个谎,算是对陶远逸表达自己的诚意,一面加紧默默置办南下相关事宜。
当然实际上,她主要是为避着唐家兄弟来的。她现在手里没钱,可不敢现在与人撕破脸。拖上那么一拖,等燕南越手里粮食脱了手,她这里就完全周转过来了,到时候不管是唐家兄弟,还是张展仪邓夫人陶远逸,甚至包括程向腾,她欠下的银子就都能如数还上了。
三月初二,程府里给二小姐程婉办满月宴,听说满城的权贵都有到贺,程侯府热闹非常。
那一天,成兮酒楼也挂出告示,说自家掌柜已远赴江南开设分店,所有欲寻掌柜的朋友请两个月后再来……
这个公告当然是为了安抚债主们的:不是卷款潜逃啊,借你们银子本来就是为了做生意的嘛,所以你们都先别急啊,等两个月后还不回来再来拆分酒楼啊。
而武梁也真的和陶远逸,带着一众人等,骑马快行离京,一日就奔出了百多里去。
八家店面什么的,快来吧!